-
閣夜
鎖定
- 作品名稱
- 閣夜
- 作 者
- 杜甫
- 創作年代
- 唐代
- 出 處
- 《全唐詩》
- 作品體裁
- 七言律詩
閣夜作品原文
閣夜⑴
歲暮陰陽催短景⑵,天涯霜雪霽寒宵⑶。
五更鼓角聲悲壯⑷,三峽星河影動搖⑸。
野哭千家聞戰伐⑹,夷歌數處起漁樵⑺。
閣夜註釋譯文
閣夜詞句註釋
⑴閣:西閣,杜甫在夔州的寓所。
⑶天涯:指夔州,是相對於京城長安來説的。霽(jì):雨後天晴。這裏指霜雪停止,天氣晴朗。寒宵:寒夜。
⑷“五更”句:唐代軍事制度,行軍在外,日出、日入之時,都要擊鼓、吹角。鼓三百三十三槌為一通,角十二聲為一疊。每次要三鼓三角。五更,古代把一夜分成甲、乙、丙、丁、戊五個更次,五更是臨近天亮時,相當於現代的三時至五時。鼓角,古代軍中用以報時、發令的鼓和號角。這裏指軍中的鼓聲和號角聲。
⑸三峽:重慶奉節至湖北宜昌間長江兩岸重崖疊嶂,其中最險處稱三峽,據《太平寰宇記》“夔州”的記載,當指西峽、巫峽、歸峽。今以瞿塘峽、巫峽、西陵峽為三峽。夔州東臨三峽。星河:天河,銀河。影動搖:語意雙關,《漢書·五行志》載漢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天星盡搖,不久戰伐不已。
⑹野哭:哭於郊野,古人哀悼死者的一種方式。千家:形容人家之多。一作“幾家”,多少人家,是反問語氣。聞戰伐:聽到戰亂的消息。戰伐,戰爭。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十月,成都尹郭英乂被兵馬使崔旰攻殺。邛州、瀘州、劍南三牙將柏茂琳、楊子琳、李昌夔起兵討崔,蜀中大戰連年。又,當時吐蕃頻犯蜀中,杜甫在同年秋所作的《黃草》詩説:“莫愁劍閣終堪據,聞道松州已被圍。”松州在今四川松潘,是西屏吐蕃的要衝。
⑻卧龍:指諸葛亮。《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諸葛孔明,卧龍也。”躍馬:指公孫述。王莽新朝末年,漢宗室劉玄復漢,年號更始。公孫述也憑藉蜀地險要,起兵割據,稱白帝。左思《蜀都賦》:“公孫躍馬而稱帝。”夔州有諸葛亮、公孫述二人的祠廟。終黃土:終竟死去而埋入黃土之中。黃土,喻死亡。
閣夜白話譯文
到了年末的寒冬,白天的日子越來越短了,在這霜雪消散的寒宵中我浪跡天涯。
五更時聽到了戰鼓與號角悲壯的聲音,倒映在三峽水波中的銀河星辰正隨波動搖。
戰亂的消息傳來,千家萬户的慟哭聲響徹了四野,很多地方的漁人和樵夫唱起了夷人的歌謠。
閣夜創作背景
此詩是杜甫在唐代宗大曆元年(766)冬離蜀寓居夔州(治今重慶奉節)西閣時所作,時年五十五歲。當時,蜀中發生了崔旰、郭英乂、楊子琳等軍閥的連年混戰,西邊的吐蕃也不斷侵襲蜀地,加之好友鄭虔、蘇源明、李白、嚴武、高適等人相繼去世,所以杜甫深感寂寞悲哀。夔州地處峽中,山水險峻,且有許多古人爭雄的遺蹟。嚴冬的夜裏,詩人在閣中遙望,撫今追昔,寫下了這首詩。
[3]
[7]
[8]
閣夜作品鑑賞
閣夜文學賞析
題目“閣夜”,即西閣之夜。這首詩是詩人感時、傷亂、憶舊、思鄉心情的真實寫照。當時的夔州確是荒僻的山城,詩人由眼前的情景想到國家的戰亂,由歷史人物想到自己的境遇,自然“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首聯總攬閣中所見夔州冬夜蕭森景色,也點明瞭節令和地點,寫出詩人異鄉作客的無限感慨。首句“歲暮”,指冬季;“陰陽”,指日月;“短景”,指冬天日短。一個“催”字頗為靈動,形象地説明夜長晝短,使人覺得光陰荏苒,歲序逼人。次句“天涯”,指夔州,又有淪落天涯,獨傷老大之意。當此霜雪方歇的寒冬夜晚,雪光明朗如晝,詩人對此淒涼寒愴的夜景,不由感慨萬千。這一聯總寫由晝及昏,從暮到夜景色的變化,造成了籠罩全篇的動盪蕭森氣氛。
頷聯承上繼續寫景,由總寫具體到截面,時間也由夜中到了五更。上句“鼓角”,指古代軍中用以報時和發號施令的鼓聲、號角聲。晴朗的夜空,鼓角聲分外響亮,值五更欲曙之時,愁人不寐,那聲音更顯得悲壯感人。這就從側面烘托出夔州一帶也不太平,黎明前軍隊已在加緊活動。詩人用“鼓角”二字點示,再和“五更”“聲悲壯”等詞語結合,兵革未息、戰爭頻仍的氣氛就自然地傳達出來了。下句説雨後玉宇無塵,天上銀河顯得格外澄澈,羣星參差,映照峽江,星影在湍急的江流中搖曳不定。大江流動羣星,與詩人流落的身世何等相似。詩人筆下的景色是飽含豐富感情的藝術形象,藴含着詩人無限的情思。前人讚揚此聯寫得“偉麗”,它的妙處在於出句重在寫“聲”,重在寫聽覺,對句重在寫“色”,重在寫視覺。詩人把他對時局的深切關懷和三峽夜深美景的欣賞,有聲有色地表現出來。詩句氣勢蒼涼恢宏,音調鏗鏘悦耳,辭采清麗奪目,“偉麗”中深藴着詩人悲壯深沉的情懷。
頸聯雖然仍寫拂曉前所聞,然而承中有轉,筆鋒指向了夔州四野的人事。一聞戰伐之事,就立即引起千家的慟哭,可見死者之多,哭聲傳徹四野,其景多麼悽慘。“夷歌”,指少數民族的歌謠。夔州是民族雜居之地,杜甫客寓此間,漁夫樵子不時在夜深傳來“夷歌”之聲。“數處”言不止一處。這兩句把偏遠的夔州的典型環境刻畫得很真實,“野哭”“夷歌”,一個富有時代感,一個具有地方性。對這位憂國憂民的詩人來説,這兩種聲音都使他倍感悲傷。出句和對句都是寫聽覺,仔細品味可以推測出句寫近處,對句寫遠處。由此種種聲音,襯托出詩人心緒不寧。
尾聯寫詩人極目遠望夔州西郊的武侯廟和東南的白帝廟,由眼前的人事引出無限感慨,以浩嘆結出詩旨。“卧龍”,指諸葛亮。“躍馬”,化用西晉左思《蜀都賦》“公孫躍馬而稱帝”句,意指公孫述在西漢末乘亂據蜀稱帝。杜甫曾屢次詠到他:“公孫初恃險,躍馬意何長。”(《上白帝城》)“勇略今何在,當年亦壯哉。”(《上白帝城二首·其二》)一世之雄,如今卻都成了黃土中的枯骨。“人事音書”,詞意平列。人事與音書,如今都只好任其寂寞了。這兩句流露出詩人憂憤感傷的情緒。像諸葛亮、公孫述這樣的歷史人物,不論他是賢是愚,都同歸於盡了。現實生活中,征戍、誅掠更造成廣大人民天天都在死亡,自己眼前這點寂寥孤獨,算不得什麼。這話看似自遣之詞,實際上卻充分反映出詩人感情上的矛盾與苦惱。
此詩向來被譽為杜律中的典範性作品。詩人圍繞題目,從幾個重要側面抒寫夜宿西閣的所見所聞所感,從寒宵雪霽寫到五更鼓角,從天空星河寫到江上洪波,從山川形勝寫到戰亂人事,從當前現實寫到千年往跡。氣象雄闊,彷彿把宇宙籠入毫端,有上天下地、俯仰古今之概。全詩在身世之感中,織入了對國家、人民、時代的深切憂慮和對歷史興廢的深沉思考,具有深厚的內容和廣闊的時空感,這種精深的立意正是杜甫的超勝處。
[3]
[7]
[8]
閣夜名家點評
北宋蘇軾《東坡題跋》:七言之偉麗者,杜子美雲:“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五更曉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爾後寂寞無聞焉。直至歐陽永叔:“滄波萬古流不盡,白鶴雙飛意自閒。”“萬馬不嘶聽號令,諸蕃無事樂耕耘。”可以並驅爭先矣。
[17]
北宋蔡絛《西清詩話》:杜少陵雲:“作詩用事,要如禪家語:水中着鹽,飲水乃知鹽味。”此説,詩家秘密藏也。如“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人徒見陵轢造化之工,不知乃用事也。《禰衡傳》:“撾《漁陽操》,聲悲壯。”《漢武故事》:“星辰動搖,東方朔謂:民勞之應。”則善用事者,如繫風捕影,豈有跡耶!
[9]
南宋周紫芝《竹坡詩話》:凡詩人作語,要令事在語中而人不知。餘讀太史公《天官書》:“天一、槍、棓、矛、盾動搖,角大,兵起。”杜少陵詩云:“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蓋暗用遷語,而語中乃有用兵之意。詩至於此,可以為工也。
[12]
元代方回《瀛奎律髓》:此老杜夔州詩,所謂“閣夜”,蓋西閣也。“悲壯”“動搖”一聯,詩勢如之。“卧龍躍馬終黃土”,謂諸葛、公孫,賢愚俱盡。“孔丘盜蹠俱塵埃”“玉環飛燕皆塵土”一意,感慨豪蕩,他人所無。
[14]
明代胡應麟《詩藪》:作詩大法,惟在格律精嚴,詞調穩愜。使句意高遠,縱字之可剪,何害於工?骨體卑陋,雖一字莫移,何補其拙?……又如老杜“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等句,上二字皆可剪,亦皆杜句最高者,曷嘗坐此減價?又:杜七言句……壯而豪宕者:“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又:老杜七言律全篇可法者,《紫宸殿退朝》《九日》《登高》《送韓十四》《香積寺》《玉台觀》《登樓》《閣夜》《崔氏莊》《秋興》八篇,氣象雄蓋宇宙,法律細如毫芒。自是千秋鼻祖。異時微之、昌黎,並極推尊,而莫能追步。
[11]
[14]
明代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蔣一梅曰:鼓角,閣上所聞;星河,閣上所見。野哭夷歌,是倒裝法。周啓琦曰:杜《刈稻詠懷》雲:“野哭初聞戰,樵歌稍出村。”只此五、六意。説詩者何必多喙。單復曰:結語愈緩而意愈切。
[9]
明代遊潛《夢蕉詩話》:杜子美詩,不特律切精深,而其意度亦極高妙,雖於一字之用,亦不率易,熟玩之便自有覺。予嘗以贊畫從徵香爐山,與蔡方伯巨原露坐,軍聲夜色,隱動上下。因誦其《閣夜》詩云:“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相與審聽徐視,久之,巨原起,向予曰:“此老言意,入神如此。”
[12]
明代王嗣奭《杜臆》:歲已暮矣,陰陽迅速,又催短景,人生幾何,只此無限悲感。乃身在天涯,而霜雪初霽,寒宵孤居。人心不歡,而“鼓角聲悲”也,人心不寧,而“星河影搖”也。戰伐敗而野哭者約有千家,漁樵樂而夷歌者能有幾處?當此危亂,謂非豪傑不能拯濟。而追論往事,以卧龍而終與躍馬者同歸黃土,況我今日!若論人事,流離衰病已如此矣。“音書”謂家報。公家京師,有家報必及朝事,音書所傳亦無好消息,謾然寂寂寥寥,虛度時日,與前輩同於淪沒而已,心如懸旗,奈何不與鼓角同悲而星河共搖也!此詩全於起結着意,而向來論詩止稱“五更”一聯,並不知其微意之所在也。“卧龍”句終為自家才不得施,志不得展而發,非笑諸葛也。
[16]
清代吳景旭《歷代詩話》:《西清詩話》引《漢武故事》:“星辰搖動,東方朔以為民勞之應。”《剡溪漫筆》又引《天官書注》:“左旗九星在河鼓左,右旗九星在河鼓右,是天之旗鼓動搖主兵。”《天爵堂筆餘》雲:“杜公雖破萬卷,恐未必拘拘證古。若此暑月夜半露坐時,觀晴空星河影,隱映錯落,儼然動搖,處處若此,況三峽乎?”餘觀此詩起句雲:“歲暮陰陽催短景,天涯霜雪霽寒宵”,雖不可例以暑夜目之,然必以星垣配合,亦殊損其寥曠也。
[15]
清代金聖嘆《唱經堂杜詩解》:閣即是夔州西閣。“閣夜”者,於西閣中度夜也。通篇悲憤之極,悲在夜,憤在閣。一解寫“夜”。言歲暮景短,忽忽已夜。是夜雪霽,寒宵湛然。二句專為欲起下二句,寫出一肚皮劉越石、祖士稚心事來。言雖復短景入夜,然自一更以至五更,更更鼓角之聲刺耳錐心,如何可睡?既不能睡,即不免走出中庭,瞻望天象。而是夜正值雪霽,滿天星河湛然。漢東方朔言星辰動搖,民勞之應。今其象如此,蒼生奈何?筆勢又沉鬱,又精悍。反覆吟之,使人增長意氣百倍。心在此處,則以別處為天涯;心在別處,則以此處為天涯。此第二句用“天涯”二字之法也。人斷斷用不出,於是斷斷看不出也。一解寫“閣”。上解寫“夜”如此,則豈可久於“閣”中也哉?而竟無計得去,安得不憤憤?百姓新聞合戰,遍處無不野哭;先生不離西閣,閒聽漁樵唱歌。時事危急,急至於此;人事遲誤,遲至於此。因思卧龍躍馬,終成黃土,蓋世英雄,會有死日。今不及時赴事,轉盼沒世無稱,天乎天乎,痛哉痛哉!我今在西閣之中,不惟人事不來,且至音書悉斷,使一旦遂死,真成萬年極痛矣!從來“終黃土”語,都作放手嘆世用。此翻作血熱頭癢用,大奇!“卧龍”是諸葛亮,“躍馬”是公孫述。左思《蜀都賦》“公孫躍馬而稱帝”是也。所以得入此詩者,《圖經》:郭外有孔明廟,城上有白帝祠。正是西閣詩料也。
[10]
清代施閏章《蠖齋詩話》:注杜詩者,謂杜語必有出處。然添卻故事,減卻詩好處。如“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蓋言峽流傾注,上撼星河,語有興象。《竹坡》乃引《天官書》:“天一槍棓矛盾,動搖角,大兵起”。謂語中暗見用兵之意,頓覺索然。且上句已明言“鼓角”矣,何復暗用為哉?……嘴調自見,不在徒逞博洽。杜詩蒙冤如此者甚眾也。
[14]
清代張溍《讀書堂杜工部詩文集註解》:音格悲壯,七言有此方稱(“五更”二句下)。“三峽”句,即公“星臨萬户動”句。千家皆哭,則戰而不歸者多。漁樵亦為夷歌,則習俗移於異類矣。歌哭之聲俱集於將曉也。末嘆忠逆不同,同歸於盡。今日所處,寥落如此,將與昔人一同埋沒黃土耳。是可悲也。
[20]
清代黃生《杜詩説》:“幾”字,一作“千家”,似太鬧。錢雲:晉本作此二字。今從之。“野哭”字出《檀弓》,“夷歌”字出左思《蜀都賦》,各有來處,始見其工。若三、四“聲悲壯”“影動搖”,亦詩中常語,未必定出《禰衡傳》與《漢武故事》也。“星臨萬户動”“星月動秋山”“含星動雙闕”“落月動沙虛”,杜屢言之,豈皆用元光星動事耶?又,上句“悲壯”字,偶與《禰衡傳》相合,遂亦以摻撾事傅之,即謂二語俱非虛設,星動民勞,以刺時事;鼓聲悲壯,又將何指?杜之命意精切,屬對工緻,必不爾也。自蔡絛鑿為此説,解者遂若獲一珠船。以今觀之,空腹者固不可注杜,即腹笥便便者,亦未必果皆中的。噫!難言哉!五、六順之本雲:戰伐幾家聞野哭,漁樵是處起漁歌。必倒剔成句者:乍聞野哭,審聽乃徵人之婦;初聞夷歌,徐覺是漁樵之人也。夷歌非漁樵本色,乃至此屬亦效其聲,蓋隱然辛有之憂矣。“漫寂寥”,漫憂其寂寥也。卧龍躍馬,因夔州祠廟而言。人壽無幾,賢愚同盡,況堪為憂患所煎迫耶!人事音書,亦任其寂寥可耳,無為抱此慼慼也。目前之人事,遠地之音書,皆不足賴,情懷極惡,而姑為自寬之辭。題雲“閣夜”,詩顧及曉景,乃知此老為人事音書之故,徹曉不寐,猛然思及公孫、諸葛,真是一場扯淡,人生波劫,亦何益耶!
[18]
清代仇兆鰲《杜詩詳註》:此在閣夜而傷亂也。上四,閣夜景象。下四,閣夜情事。鼓角,夜所聞。星河,夜所見。野哭夷歌,將曉所傷感者。末則援古人以自解也。鼓角之聲,當更盡而悲壯。星河之影,映峽水而動搖。皆宵霽之景。吳論:悲壯動搖,下兩字另讀。思及千古賢愚,同歸於盡,則目前人事,遠地音書,亦漫付之寂寥而已。盧世㴶雲:杜詩,如《登樓》《閣夜》《黃草》《白帝》《九日》二首,一題不止為一事,一詩不止了一題,意中言外,愴然有無窮之思,當與《諸將》《古蹟》《秋興》諸章,相為表裏,讀者宜知其關係至重也。鼓角之聲,當更盡而悲壯,星河之影,映峽水而動搖,比宵霽之景。
[9]
清代吳瞻泰《杜詩提要》:前半寫閣夜之景,後半寫閣夜之情。然“歲暮”紀時,即關七、八;“寒宵”紀夜,已起三、四。而“鼓角”二句,寓兵未息民未安意,又引出五、六。結以“人事”繳“戰伐”“夷歌”,“音書”繳“三峽”“天涯”,關鎖之細,如無縫天衣。即此可見前後分解之非也。翻身作結,妙在七句極力一提,謂古來賢惡同歸於盡,則今之人事音書,漫付之寂寥而已。語若寬而實緊,如此始當得“沉鬱頓挫”四字。
[21]
清代何焯《義門讀書記》:西閣夜也。窮陰稍開,又見兵象,急景相催,復起惡聲。此詩言孑遺有幾,復聞戰伐,大兵仍歲,農桑盡廢,冬無儲粟,僅有存者,不受徵發之夷獠,以漁樵取給。世運若此,夜何時旦,然天心厭亂,則雖正順如卧龍,雄武如躍馬,亦空歸黃土,但未知家國連續天命者,人事何如,徒使我憑閣注望,依依不能自已。竟寂寥無足聳人觀聽。猶然兵象充塞宇宙也。
[14]
清代賀裳《載酒園詩話》:《西清詩話》稱少陵用事無跡,如系風撲影,因言“五更鼓角聲悲壯”,乃用禰衡撾《漁陽操》,其聲悲壯事;“三峽星河影動搖”,乃用漢武時星辰動搖,東方朔謂民勞之應事。餘意解則妙矣,然少陵當日正是古今貫串於胸中,觸手逢源,譬如秫和曲糵而成醴,嘗者更辨其孰為黍味,孰為麥味耳。
[14]
清代胡以梅《唐詩貫珠》:起句雖言冬乃歲暮日短,若陰陽之氣催促易過者;然詳結句,似兼言年已遲暮,陰陽來催短景,乃不堪回首之語。第五,死鋒鏑者眾,寫得淋漓。第六,山野將曉之境宛然,令人起無限悲思。
[12]
清代紀昀批點《瀛奎律髓刊誤》:馮舒:無首無尾,自成首尾,無轉無接,自成轉接,但見悲壯動人,詩至此而《律髓》之選法於是乎窮。陸貽典:五、六妙絕,蓋言天下皆干戈,唯此一隅尚有安穩漁樵耳。查慎行:對起極警拔,三、四尤壯闊。紀昀:前格凌跨一切,結句費解。凡費解便非詩之至者。三、四隻是現景,宋人詩話穿鑿可笑。李光垣:此首又見後“暮夜類”中,以詩情斷之,入彼為是。無名氏(乙):大名獨步,何可比肩。
[14]
清代趙翼《甌北詩話》:七律中“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亦是絕唱。然換卻“三峽”“錦江”“玉壘”等字,何地不可移用?則此數聯亦不無可議。只以此等氣魄從前未有,獨創自少陵,故羣相尊奉為劈山開道之始祖,而無異詞耳;自後亦竟莫有能嗣響者。又:七律不用虛字,全用實字,唐時賈至等《早朝大明宮》諸作,已開其中。少陵“五更鼓角”“三峽星河”“錦江春色”“玉壘浮雲”數聯……皆是也。
[12]
[14]
清代浦起龍《讀杜心解》:“天涯”“短景”,直呼動結聯。而流對作起,則以陰晴不定,托出“寒宵”忽“霽”。三、四,從“霽寒霄”生出;“鼓角”不值“五更”,則“聲”不透;“五更”,最悽切時也,再著“悲壯”字,直刺睡醒耳根也。“星河”不映“三峽”,則“影”不爍;“三峽”,最湍急處也,再著“動搖”字,直閃蒙朧眼光也。於“寂寥”中對此,況觸以“野哭”“夷歌”,得不戚然傷心耶?老去傷多,焉能久視,故想到近地古蹟,轉自寬解焉。彼定亂之“卧龍”,起亂之“躍馬”,總歸黃土,則“野哭”“夷歌”,行且眨時變滅,顧猶以耳“悲”目“動”,寄虛願於紛紛漠漠之世情,天涯短景,其與幾何?曰“漫寂寥”,任運之旨也。噫!其詞似寬,其情彌結矣。
[14]
清代盧麰、王溥《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前四寫景,後四言情。筆力堅蒼,兩俱稱愜。千古絕調,公獨擅之。陳德公曰:此及上篇(指《登高》),起二皆琢對緊嚴,豈非沉摯。三、四渾語耳,“悲壯”“動搖”在着“五更”“三峽”字,遂成今古名聯。五、六亦有老致。“卧龍躍馬”,使古如此硬疊,足知斫造之方。
[9]
[12]
清代梁章鉅《退庵隨筆》:趙松雪嘗言,作律詩用虛字殊不佳,中兩聯須填滿方好。此語雖力矯時弊,幼學者正不可知。唐人如賈至《早朝大明宮》等作,實開其端。此外則少陵之“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皆是。
[14]
清代佚名《杜詩言志》:少陵暮春至夔州,寓居西閣半載。其詩十餘首……讀之一種悲涼之聲,悽其欲絕;而襟懷正自浩落,不傷激楚。此其意旨盡在言下,可以領會,無事深解。而吾唯於此《閣夜》一首,獨愛其氣骨之雄駿,更為集中之傑出者,不禁三複而樂道之。夫曰“閣夜”,則非他夜之可比,其情在閣;而閣夜又非閣之他時可比,其景又在夜。故作閣夜詩,必須於二字夾縫中寫出。故起句撇卻短景,提出“夜”字,而承之以“天涯霜雪”四字,則是閣夜,而非他處之夜矣。蓋凡高處方能見遠,故必立於高閣之上,方能知天涯之霜雪已霽於今宵。插一“霽”字,便逗起三峽星河等意。夫三峽星河固是夜景,然非此閣,何由見之?妙在“三峽星河”之上,又先襯一句“五更鼓角”,似此星河動搖之影,皆從鼓角悲壯之聲湧出。便將戰鬥亂離之景象,描繪殆盡。星河者夜也,三峽星河,則閣夜矣。五更者夜也,五更鼓角,則又閣夜矣。此之謂夾寫。或疑鼓角恐亦是設為此景,不知此閣乃系官閣,必與峽關麗譙相近。少陵蓋暫住於此,亦系夔之賢府主所採以作寓公者,非民廛也。試觀三峽迅流之水,而上映星河,互相動搖,而又出於鼓角悲壯之中。此何等氣象,真有令人不寒而慄者!況野哭四起,多由戰殤;夷歌滿地,雜入漁樵。此時此際,不堪回首。惟有大發一嘆,陡地跳出機關,而一言以勘破之,曰:任爾何等英雄,何等跋扈,雖卧龍如諸葛,躍馬似公孫,終成黃土,有何益哉!而我之作客江濱,人事音書,都付之寂寥之中,又奚足惜也!讀此詩令人增長氣魄,開拓胸襟,非直為詠歌而已在。
[14]
清代朱庭珍《筱園詩話》:純用實字,傑句最少,不可多得。古今句可法者,如少陵“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萬里橋”“路經灩澦雙蓬鬢,天入滄浪一釣舟”數聯,皆雄渾高壯,氣勢凌跨一切,又復確切老當,景中有情,詩中有我,既非空聲,亦無用力痕跡,真大手筆也。
[12]
清代施鴻保《讀杜詩説》:《閣夜》雲:“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注引杜修可説:二句皆用故事《後漢·禰衡傳》:“聲節悲壯”;《漢武故事》:“星辰動搖,民勞之應”。今按下句或用漢武故事,上句悲壯,第是常語,不必定用《禰衡傳》語也。《夜聞觱慄》詩,亦云:“塞曲三更欲悲壯”,杜説殆因附會下句,故牽合上句,説公詩者,每有此弊。
[14]
閣夜作者簡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詩中嘗自稱少陵野老。原籍襄陽(今屬湖北),遷居鞏縣(今河南鞏義)。杜審言之孫。開元後期,舉進士不第,漫遊各地。後寓居長安近十年。及安祿山軍陷長安,乃逃至鳳翔,謁見肅宗,官左拾遺。長安收復後,隨肅宗還京,尋出為華州司功參軍。不久棄官居秦州同谷。又移家成都,築草堂於浣花溪上,世稱浣花草堂。一度在劍南節度使嚴武幕中任參謀,武表為檢校工部員外郎,故世稱杜工部。晚年攜家出蜀,病死湘江途中。其詩顯示了唐代由盛轉衰的歷史過程,被稱為“詩史”。以古體、律詩見長,風格多樣,而以沉鬱為主。語言精練,具有高度的表達能力。有《杜工部集》。
[8]
- 參考資料
-
- 1. (清)彭定求等編. 全唐詩 上[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565.
- 2. 程千帆,沈祖棻選注. 古詩今選[M]. 西安: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總社, 2019:399-400.
- 3. 趙昌平解;(清)蘅塘退士編. 唐詩三百首全解 典藏版 下[M]. 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 2019:516-518.
- 4. 霍松林著. 霍松林歷代好詩詮評[M]. 西安: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8:179.
- 5. 莫礪鋒,童強撰. 杜甫詩選[M].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18:316.
- 6. (清)蘅塘退士編. 唐詩三百首 全新修訂版[M]. 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19:59-60.
- 7. 周嘯天主編. 唐詩鑑賞辭典[M]. 北京: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 2012:792-793.
- 8. 俞平伯,蕭滌非,周汝昌,施蜇存等撰寫. 唐詩鑑賞辭典 2[M]. 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2017:460, 633-634.
- 9. 陳伯海編. 唐詩匯評 上[M]. 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 1995:1204-1205.
- 10. (唐)杜甫著;(清)金聖嘆選批. 金聖嘆選批杜詩[M]. 北京: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18:205-206.
- 11. 周蒙,馮宇主編. 全唐詩廣選新注集評 4[M]. 瀋陽:遼寧人民出版社, 1994:464-465.
- 12. 陳增傑編著. 唐人律詩箋註集評[M].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2003:408-411.
- 13. 孫琴安著. 唐七律詩精評[M]. 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1989:74-77.
- 14. 王步高主編. 唐詩三百首匯評[M]. 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 1996:599-604.
- 15. (清)吳景旭著;陳衞平,徐傑點校. 歷代詩話[M]. 北京:京華出版社, 1998:386.
- 16. 王洪,喬力主編. 中國文學寶庫 唐詩精華分卷[M]. 北京:朝華出版社, 1991:559.
- 17. 曾棗莊選注. 三蘇文藝理論作品選注[M]. 成都:巴蜀書社, 2017:504-505.
- 18. (清)黃生撰;徐定祥點校. 杜詩説[M]. 合肥:黃山書社, 2014:327-328.
- 19. 赫蘭國編. 元董養性《選注杜詩》[M]. 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 2017:304.
- 20. (清)張溍著;聶巧平點校. 讀書堂杜工部詩文集註解 下[M]. 濟南:齊魯書社, 2014:1036-1037.
- 21. (清)吳瞻泰撰;陳道貴,謝桂芳校點. 杜詩提要[M]. 合肥:黃山書社, 2015:299.
- 22. (清)洪舫,(清)齊翀撰;周到,李霜琴校點. 徽州杜詩學二種[M]. 合肥:黃山書社, 2019:187.
- 收起
- 詞條統計
-
- 瀏覽次數:次
- 編輯次數:71次歷史版本
- 最近更新: 一碗加糖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