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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樵問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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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樵問對,通過漁樵對話來消解古今興亡等厚重話題。作者邵雍學貫易理,儒道兼通,畢生致力於將天與人統一於一心,從而試圖把儒家的人本與道家的天道貫通起來。北宋儒家五子之一。
《漁樵問對》着力論述天地萬物、陰陽化育和生命道德的奧妙和哲理。這本書通過樵子問、漁父答的方式,將天地、萬物、人事、社會歸之於易理,並加以詮釋,目的是讓樵者明白“天地之道備於人,萬物之道備於身,眾妙之道備於神,天下之能事畢矣”的道理。
《漁樵問對》中的主角是漁父,所有的玄理都出自漁父之口,在書中,漁父已經成了“道”的化身。
中文名
漁樵問對
別    名
魚樵問對
主    題
消解古今興亡等厚重話題
作    者
邵雍
朝    代
北宋

漁樵問對作品原文

漁者垂釣於伊水之上。樵者過之,弛擔息肩,坐於磐石之上,而問於漁者。
曰:“魚可鈎取乎?”
曰:“然。”
曰:“鈎非餌可乎?”
曰:“否。”
曰:“非鈎也,餌也。魚利食而見害,人利魚而蒙利,其利同也,其害異也。敢問何故?”
漁者曰:“子樵者也,與吾異治,安得侵吾事乎?然亦可以為子試言之。彼之利,猶此之利也;彼之害,亦猶此之害也。子知其小,未知其大。魚之利食,吾亦利乎食也;魚之害食,吾亦害乎食也。子知魚終日得食為利,又安知魚終日不得食為害?如是,則食之害也重,而鈎之害也輕。子知吾終日得魚為利,又安知吾終日不得魚不為害也?如是,則吾之害也重,魚之害也輕。以魚之一身,當人之食,是魚之害多矣;以人之一身,當魚之一食,則人之害亦多矣。又安知釣乎大江大海,則無易地之患焉?魚利乎水,人利乎陸,水與陸異,其利一也;魚害乎餌,人害乎財,餌與財異,其害一也。又何必分乎彼此哉!子之言,體也,獨不知用爾。”
樵者又問曰:“魚可生食乎?”
曰:“烹之可也。”
曰:“必吾薪濟子之魚乎?”
曰:“然。“
曰:“吾知有用乎子矣。”
曰:“然則子知子之薪,能濟吾之魚,不知子之薪所以能濟吾之魚也。薪之能濟魚久矣,不待子而後知。苟世未知火之能用薪,則子之薪雖積丘山,獨且奈何哉?”
樵者曰:“願聞其方。”
曰:“火生於動,水生於靜。動靜之相生,水火之相息。水火,用也;草木,體也。用生於利,體生於害。利害見乎情,體用隱乎性。一性一情,聖人能成。子之薪猶吾之魚,微火則皆為腐臭敗壞,而無所用矣,又安能養人七尺之軀哉?”
樵者曰:“火之功大於薪,固已知之矣。敢問善灼物,何必待薪而後傳?”
曰:“薪,火之體也。火,薪之用也。火無體,待薪然後為體;薪無用,待火然後為用。是故凡有體之物,皆可焚之矣。”
曰:“水有體乎?”
曰:“然。”
曰:“火能焚水乎?“
曰:“火之性,能迎而不能隨,故滅。水之體,能隨而不能迎,故熱。是故有温泉而無寒火,相息之謂也。”
曰:“火之道生於用,亦有體乎?”
曰:“火以用為本,以體為末,故動。水以體為本,以用為末,故靜。是火亦有體,水亦有用也。故能相濟又能相息,非獨水火則然,天下之事皆然,在乎用之何如爾。”
樵者曰:“用可得聞乎?”
曰:“可以意得者,物之性也。可以言傳者,物之情也。可以象求者,物之形也。可以數取者,物之體也。用也者,妙萬物為言者也,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傳。”
曰:“不可以言傳,則子惡得而知之乎?”
曰:“吾所以得而知之者,固不能言傳,非獨吾不能傳之以言,聖人亦不能傳之以言也。”
曰:“聖人既不能傳之以言,則六經非言也耶?”
曰:“時然後言,何言之有?”
樵者贊曰:“天地之道備於人,萬物之道備於身,眾妙之道備於神,天下之能事畢矣,又何思何慮!吾而今而後,知事心踐形之為大。不及子之門,則幾至於殆矣。”
乃析薪烹魚而食之,飫而論《易》。
漁者與樵者遊於伊水之上。漁者嘆曰:“熙熙乎萬物之多,而未始有雜。吾知遊乎天地之間,萬物皆可以無心而致之矣。非子則孰與歸焉?”
樵者曰:“敢問無心致天地萬物之方?”
漁者曰:“無心者,無意之謂也。無意之意,不我物也。不我物,然後定能物物。”
曰:“何謂我,何謂物?”
曰:‘以我徇物,則我亦物也;以物徇我,則物亦我也。我物皆致,意由是明。天地亦萬物也,何天地之有焉?萬物亦天地也,何萬物之有焉?萬物亦我也,何萬物之有焉?我亦萬物也,何我之有焉?何物不我?何我不物?如是則可以宰天地,可以司鬼神,而況於人乎?況於物乎?“
樵者問漁者曰:“天何依?”
曰:“依乎地。”
曰:“地何附?”
曰:“附乎天。”
曰:“然則天地何依何附?”
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氣。其形也有涯,其氣也無涯。有無之相生,形氣之相息。終則有始,終始之間,其天地之所存乎?天以用為本,以體為末;地以體為本,以用為末。利用出入之謂神,名體有無之謂聖。唯神與聖,能參乎天地者也。小人則日用而不知,故有害生實喪之患也。夫名也者,實之客也;利也者,害之主也。名生於不足,利喪於有餘。害生於有餘,實喪於不足。此理之常也。養身者必以利,貪夫則以身殉,故有害生焉。立身必以名,眾人則以身殉名,故有實喪焉。竊人之財謂之盜,其始取之也,唯恐其不多也。及其敗露也,唯恐其多矣。夫賄之與贓,一物而兩名者,利與害故也。竊人之美謂之徼,其始取之也,唯恐其不多也。及其敗露,唯恐其多矣。夫譽與毀,一事而兩名者,名與實故也。凡言朝者,萃名之地也;市者,聚利之地也。能不以爭處乎其間,雖一日九遷,一貨十倍,何害生實喪之有耶?是知爭也者取利之端也,讓也者趨名之本也。利至則害生,名興則實喪。利至名興,而無害生實喪之患,唯有德者能之。天依地,地會天,豈相遠哉!”
漁者謂樵者曰:“天下將治,則人必尚行也;天下將亂,則人必尚言也。尚行,則篤實之風行焉;尚言,則詭譎之風行焉。天下將治,則人必尚義也;天下將亂,則人必尚利也。尚義,則謙讓之風行焉;尚利,則攘奪之風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霸,尚言者也。尚行者必入於義也,尚言者必入於利也。義利之相去,一何如是之遠耶?是知言之於口,不若行之於身,行之於身,不若盡之於心。言之於口,人得而聞之,行之於身,人得而見之,盡之於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聰明猶不可欺,況神之聰明乎?是知無愧於口,不若無愧於身,無愧於身,不若無愧於心。無口過易,無身過難,無身過易,無心過難。既無心過,何難之有!籲,安得無心過之人,與之語心哉!”
漁者謂樵者曰:“子知觀天地萬物之道乎?”
樵者曰:“未也。願聞其方。”
漁者曰:“夫所以謂之觀物者,非以目觀之也,非觀之以目,而觀之以心也;非觀之以心,而觀之以理也。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焉,莫不有性焉,莫不有命焉。所以謂之理者,窮之而後可知也;所以謂之性者,盡之而後可知也;所似謂之命者,至之而後可知也。此三知也,天下之真知也,雖聖人無以過之也。而過之者,非所以謂之聖人也。夫鑑之所以能為明者,謂其能不隱萬物之形也。雖然鑑之能不隱萬物之形,未若水之能一萬物之形也。雖然水之能一萬物之形,又未若聖人之能一萬物情也。聖人之所以能一萬物之情者,謂其聖人之能反觀也。所以謂之反觀者,不以我觀物也。不以我觀物者,以物觀物之謂也。又安有我於其間哉?是知我亦人也,人亦我也。我與人皆物也。此所以能用天下之目為己之目,其目無所不觀矣。用天下之耳為己之耳,其耳無所不聽矣。用天下之口為己之口,其口無所不言矣。用天下之心為己之心,其心無所不謀矣。天下之觀,其於見也,不亦廣乎?天下之聽,其於聞也,不亦遠乎?天下之言,其於論也,不亦高乎?天下之謀,其於樂也,不亦大乎?夫其見至廣,其聞至遠,其論至高,其樂至大,能為至廣、至遠、至高、至大之事,而中無一為焉,豈不謂至神至聖者乎?非唯吾謂之至神至聖者乎,而天下謂之至神至聖者乎。非唯一時之天下渭之至神至聖者乎,而千萬世之天下謂之至神聖者乎。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已。”
樵者問漁者曰:“子以何道而得魚?”
曰:“吾以六物具而得魚。”
曰:“六物具也,豈由天乎?”
曰:“具六物而得魚者,人也。具六物而所以得魚者,非人也。”
樵者未達,請問其方。
漁者曰:“六物者,竿也,綸也,浮也,沉也,鈎也,餌也。一不具,則魚不可得。然而六物具而不得魚者,非人也。六物具而不得魚者有焉,未有六物不具而得魚者也。是知具六物者,人也。得魚與不得魚,天也。六物不具而不得魚者,非天也,人也。”
樵者曰:“人有禱鬼神而求福者,福可禱而求耶?求之而可得耶?敢問其所以。”
曰:“語善惡者,人也;福禍者,天也。天道福善而禍淫,鬼神豈能違天乎?自作之咎,固難逃已。天降之災,禳之奚益?修德積善,君子常分。安有餘事於其間哉!”
樵者曰:“有為善而遇禍,有為惡而獲福者,何也?”
漁者曰:“有幸與不幸也。幸不幸,命也;當不當,份也。一命一份,人其逃乎?”
曰:“何謂份?何謂命?”
曰:“小人之遇福,非份也,有命也;當禍,份也,非命也。君子之遇禍,非份也,有命也;當福,份也,非命也。”
漁者謂樵者曰:“人之所謂親,莫如父子也;人之所渭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則父子過路人遠矣。父子之道,天性也。利害猶或奪之,況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則過之,固無相害之心焉,無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則路人與父子,又奚擇焉?路人之能相交以義,又何況父子之親乎?夫義者,讓之本也;利者,爭之端也。讓則有仁,爭則有害。仁與害,何相去之遠也!堯、舜亦人也。桀、紂亦人也,人與人同而仁與害異爾,仁因義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義,則臣弒其君者有焉,子弒其父者有焉。豈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於中逵者哉!”
樵者謂漁者曰:“吾嘗負薪矣,舉百斤而無傷吾之身,加十斤則遂傷吾之身,敢問何故?”
漁者曰:“樵則吾不知之矣。以吾之事觀之,則易地皆然。吾嘗釣而得大魚,與吾交戰。欲棄之,則不能捨,欲取之,則未能勝。終日而後獲,幾有沒溺之患矣。非直有身傷之患耶?魚與薪則異也,其貪而為傷則一也。百斤,力分之內者也,十斤,力分之外者也。力分之外,雖一毫猶且為害,而況十斤乎!吾之貪魚亦何以異子之貪薪乎!”
樵者嘆曰:“吾而今而後,知量力而動者,智矣哉!”
樵者謂漁者曰:“子可謂知《易》之道矣。吾也問:《易》有太極,太極何物也?”
曰:“無為之本也。”
曰:“太極生兩儀,兩儀,天地之謂乎?”
曰:“兩儀,天地之祖也,非止為天地而已也。太極分而為二,先得一為一,後得一為二。一二謂兩儀。”
曰:“兩儀生四象,四象何物也?”
曰:“大象謂陰陽剛柔。有陰陽然後可以生天,有剛柔然後可以生地。立功之本,於斯為極。”
曰:“四象生八卦,八卦何謂也?”
曰:“謂乾、坤、離、坎、兑、艮、震、巽之謂也。迭相盛衰終始於其間矣。因而重之,則六十四卦由是而生也,而《易》之道始備矣。”
樵者問漁者曰:“復何以見天地之心乎?”
曰:“先陽已盡,後陽始生,則天地始生之際。中則當日月始周之際,末則當星辰始終之際。萬物死生,寒暑代謝,晝夜變遷,非此無以見之。當天地窮極之所必變,變則通通則久,故《象》言‘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順天故也。”
樵者謂漁者曰:“無妄,災也。敢問何故?”
曰:“妄則欺他,得之必有禍,斯有妄也,順天而動,有禍及者,非禍也,災也。猶農有思豐而不勤稼稿者,其荒也,不亦禍乎?農有勤稼穡而覆敗諸水旱者,其荒也,不亦災乎?故《象》言‘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貴不妄也。”
樵者問曰:“姤,何也?”
曰:“姤,遇也。柔遇剛也,與夬正反。夬始逼壯,姤始遇壯,陰始遇陽,故稱姤焉。觀其姤,天地之心,亦可見矣。聖人以德化及此,罔有不昌。故《象》言‘施命誥四方’,履霜之慎,其在此也。”
漁者謂樵者曰:“春為陽始,夏為陽極,秋為陰始,冬為陰極。陽始則温,陽極則熱;陰始則涼,陰極則寒。温則生物,熱則長物,涼則收物,寒則殺物。皆一氣別而為四焉。其生萬物也亦然。”
樵者問漁者曰:“人之所以能靈於萬物者,何以知其然耶?”
漁者對曰:“謂其目能收萬物之色,耳能收萬物之聲,鼻能收萬物之氣,口能收萬物之味。聲色氣味者,萬物之體也。目耳口鼻者,萬人之用也。體無定用,惟變是用。用無定體,惟化是體。體用交而人物之道於是乎備矣。然則人亦物也,聖亦人也。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萬物之物,有億物之物,有兆物之物。生一一之物,當兆物之物者,豈非人乎!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萬人之人,有億人之人,有兆人之人。當兆人之人者,豈非聖乎!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聖也者,人之至者也。物之至者始得謂之物之物也。人之至者始得謂之人之人也。夫物之物者,至物之謂也。人之人者,至人之謂也。以一至物而當一至人,則非聖人而何?人謂之不聖,則吾不信也。何哉?謂其能以一心觀萬心,一身觀萬身,一物觀萬物,一世觀萬世者焉。又謂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者焉。又謂其能以上識天時,下盡地理,中盡物情,通照人事者焉。又謂其能以彌綸天地,出入造化,進退今古,表裏人物者焉。噫!聖人者,非世世而效聖焉。吾不得而目見之也。雖然吾不得而目見之,察其心,觀其跡,探其體,潛其用,雖億萬千年亦可以理知之也。人或告我曰:‘天地之外,別有天地萬物,異乎此天地萬物。’則吾不得而知之也。非唯吾不得而知之也,聖人亦不得而知之也。凡言知者,謂其心得而知之也。言言者,謂其口得而言之也。既心尚不得而知之,口又惡得而言之乎?以不可得知而知之,是謂妄知也。以不可得言而言之,是謂妄言也。吾又安能從妄人而行妄知妄言者乎!”
漁者謂樵者曰:“仲尼有言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夫如是,則何止於百世而已哉!億千萬世,皆可得而知之也。人皆知仲尼之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不欲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則已,如其必欲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則舍天地將奚之焉?人皆知天地之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不欲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則已,如其必欲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則舍動靜將奚之焉?夫一動一靜者,天地至妙者歟?夫一動一靜之間者,天地人至妙者歟?是知仲尼之所以能盡三才之道者,謂其行無轍跡也。故有言曰:‘予欲無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其此之謂與?”
漁者謂樵者曰:“大哉!權之與變乎?非聖人無以盡之。變然後知天地之消長,權然後知天下之輕重。消長,時也;輕重,事也。時有否泰,事有損益。聖人不知隨時否泰之道,奚由知變之所為乎?聖人不知隨時損益之道,奚由知權之所為乎?運消長者,變也;處輕重者,權也。是知權之與變,聖人之一道耳。”
樵者問漁者曰:“人謂死而有知,有諸?”
曰:“有之。”
曰:“何以知其然?”
曰:“以人知之。”
曰:“何者謂之人?”
曰:“目耳鼻口心膽脾腎之氣全,謂之人。心之靈曰神,膽之靈曰魄,脾之靈曰魂,腎之靈曰精。心之神發乎目,則謂之視;腎之精發乎耳,則謂之聽;脾之魂發乎鼻,則謂之臭;膽之魄發乎口,則謂之言。八者具備,然後謂之人。夫人也者,天地萬物之秀氣也。然而亦有不中者,各求其類也。若全得人類,則謂之曰全人之人。夫全類者,天地萬物之中氣也,謂之曰全德之人也。全德之人者,人之人者也。夫人之人者,仁人之謂也。唯全人,然後能當之。人之生也,謂其氣行,人之死也,謂其形返。氣行則神魂交,形返則精魄存。神魂行於天,精魄返於地。行於天,則謂之曰陽行;返於地,則謂之曰陰返。陽行則晝見而夜伏者也,陰返則夜見而晝伏者也。是故知日者月之形也,月者日之影也。陽者陰之形也,陰者陽之影也。人者鬼之形也,鬼者人之影也。人謂鬼無形而無知者,吾不信也。”
樵者問漁者曰:“小人可絕乎?”
曰: “不可。君子稟陽正氣而生,小人稟陰邪氣而生。無陰則陽不成,無小人則君子亦不成,唯以盛衰乎其間也。陽六分,則陰四分;陰六分,則陽四分。陽陰相半,則各五分矣。由是知君子小人之時有盛衰也。治世則君子六分。君子六分,則小人四分,小人固不能勝君子矣。亂世則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謂各安其分也。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婦不婦,謂各失其分也。此則由世治世亂使之然也。君子常行勝言,小人常言勝行。故世治則篤實之士多,世亂則緣飾之士眾。篤實鮮不成事,緣飾鮮不敗事。成多國興,敗多國亡。家亦由是而興亡也。夫興家與興國之人,與亡國亡家之人,相去一何遠哉!”
樵者問漁者曰:“人所謂才者,有利焉,有害焉者,何也?”
漁者曰:“才一也,利害二也。有才之正者,有才之不正者。才之正者,利乎人而及乎身者也;才之不正者,利乎身而害乎人者也。”
曰:“不正,則安得謂之才?”
曰:“人所不能而能之,安得不謂之才?聖人所以異乎才之難者,謂其能成天下之事而歸之正者寡也。若不能歸之以正,才則才矣,難乎語其仁也。譬猶藥療疾也,毒藥亦有時而用也,可一而不可再也,疾愈則速已,不已則殺人矣。平藥則常日而用之可也,重疾非所以能治也。能驅重疾而無害人之毒者,古今人所謂良藥也。《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如是,則小人亦有時而用之。時平治定,用之則否。《詩》雲:‘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其小人之才乎!”
樵者謂漁者曰:“國家之興亡,與夫才之邪正,則固得聞命矣。然則何不擇其人而用之?”
漁者曰:“擇臣者,君也;擇君者,臣也。賢愚各從其類而為。奈何有堯舜之君,必有堯舜之臣;有桀紂之君,而必有桀紂之臣。堯舜之臣,生乎桀紂之世,桀紂之臣,生於堯舜之世,必非其所用也。雖欲為禍為福,其能行乎?夫上之所好,下必好之。其若影響,豈待驅率而然耶?上好義,則下必好義,而不義者遠矣;上好利,下必好利,而不利者遠矣。好利者眾,則天下日削矣;好義者眾,則天下日盛矣。日盛則昌,日削則亡。盛之與削,昌之與亡,豈其遠乎?在上之所好耳。夫治世何嘗無小人,亂世何嘗無君子,不用則善惡何由而行也。”
樵者曰:“善人常寡,而不善人常眾;治世常少,亂世常多,何以知其然耶?”
曰:“觀之於物,何物不然?譬諸五穀,耘之而不苗者有矣。蓬莠不耘而猶生,耘之而求其盡也,亦未如之何矣。由是知君子小人之道,有自來矣。君子見善則喜之,見不善則遠之;小人見善則疾之,見不善則喜之。善惡各從其類也。君子見善則就之,見不善則違之;小人見善則違之,見不善則就之。君子見義則遷,見利則止;小人見義則止,見利則遷。遷義則利人,遷利則害人。利人與害人,相去一何遠耶?家與國一也,其興也,君子常多而小人常鮮;其亡也,小人常多而君子常鮮。君子多而去之者,小人也;小人多而去之者,君子也。君子好生,小人好殺。好生則世治,好殺則世亂。君子好義,小人好利。治世則好義,亂世則好利。其理一也。”
釣者談已,樵者曰:“吾聞古有伏羲,今日如睹其面焉。”拜而謝之,及旦而去。

漁樵問對全文翻譯

漁者垂釣於伊水之邊。有一樵者路過,放下柴擔休息,坐在大石頭上,問漁者:“能釣到魚嗎?”
答:“能。”
問:“魚鈎上不放魚餌能釣到嗎?”
答:“不能。”
問:“釣到魚不是魚鈎而是魚餌,可見魚因吃食而受害,人因吃魚而受利,都是因吃其利一樣,而結果不一樣。請問這是為什麼?”
漁者説:“你是打柴的,與我工作不一樣,又怎麼能知道我的事呢?然而我可以給你解釋一下。你口中的利就像你看到我釣到了魚,你口中的害就像你看到魚丟失了性命。你只知道眼前事件的利害關係,並沒有看到影響眼前事件的利害關係是多方面的。魚的利和我的利是一樣的,魚的害和我的害也是一樣的。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魚受利於食,我也受利於食,魚受害於食,我也受害於食。你只知魚終日有食吃而為利,又怎知魚若終日無食吃而為害呢?如此,食物的害處太重了,而釣魚的害處卻輕了。你只知我終日釣到魚而為利,又怎知我若終日釣不到魚而為害呢?如此,我受到害太重了,而魚受到的害卻輕了。若以魚為本,人吃了魚,則魚受到了傷害;若以人為本,以魚為食,人無食吃則人受到了傷害。更何況在大江大海里釣魚,又是多麼的危險?魚生活在水裏,人生活在陸地,水與陸地不同,其利益一樣。魚受害於餌,人受害於財,餌與財不同,其害處一樣,又何必分彼此呢!你説的,只是事物的本質,而不知事物的變化。”
樵者又問:“魚能生吃嗎?”
答:“煮熟之後可以吃。”
問:“那必然用我的柴煮你的魚了?”
答:“當然。”
問:“那我知道了,我的柴因你的魚而發生了變化。”
答:“你知道你的柴能煮我的魚,可你不知道你的柴為什麼能煮我的魚。用柴煮魚的方法早就有了,在你之前人們就知道,可世人卻不知道柴的作用是火。如果沒有火,你的柴就是堆積如山又有何用呢。”
樵者:“願意聽你説其中的道理。”
漁者:“火生於動,水生於靜。動靜相生,水火相息。水火為用,草木為體。用生於利,體生於害。利與害表現在感情上,體與用隱藏於性情中。一明一暗,只有聖人才懂柴與火的道理。就像我的魚,沒有火燒煮直到腐臭爛掉,也不能吃,又怎能養人身體呢?”
樵者問:“火的功能大於柴,我已經知道了。那為什麼易燃物還要柴引燃呢?”
答:“柴是火的本體,火是柴的作用。火本無體,通過柴燃燒後才有體。柴本無作用,待火燒起後才為有用。因此,凡是有體的物體,都可以燃燒。”
問:“水有體嗎?”
答:“有。”
問:“水能燃燒?”
答:“火的性質,遇水後能與之對立而不能與之相隨,所以滅了。水的性質,遇火後能與之相隨而不能與之相對立,所以熱了。因此有熱水而無涼火,是因為水火相息的原因。”
問:“火的功能來於用,它有體嗎?
答:“火以用為始,以體為終,所以火是動的。水以體為始,以用為終,所以水是靜的。因此,火有體,水有用,二者既相濟又相息。不止水火,天下的事物都如此,就在於你如何應用。”
問:“如何應用呢?”
答:“通過意識得到的,是事物的本性;通過語言傳授的,是事物的外在表現;通過眼睛觀察的,是事物的形狀;;通過數量計算的,是事物的多少。如何應用,闡述萬物的奧妙,只可意會,而不能言傳。”
問:“不可以言傳,你又如何知道的?”
答:“我之所以知道,我就不是言傳得到的,並非我一人不能言傳,聖人也不能用語言來傳授。”
問:“聖人都不能用語言來傳授,那六經不是語言傳授的?”
答:“那是後人編的,聖人又説了什麼?”
樵者聞聽,讚歎説:“天地的道理具備於人,萬物的道理具備於身,變化的道理具備於神,天下的各種道理都具備了,還有什麼可思慮的!我從今天開始,才知道事物的變化如此之大,還沒有入門,真是白活了。”
於是,樵者解開柴生火煮魚。二人吃飽了後而論《易》。
漁、樵二人遊玩於伊水之上。漁者感嘆説:“世上萬物之多,紛雜繁亂。我知道遊戲於天地之間,萬物都以無心來了解。並非像你熟悉的那樣簡單。”
問:“請問如何以無心來了解萬物?”
答:“無心就是無意,無意就是不把我與物分開,然後物物相通。”
問:“什麼是我?什麼是物?”
答:“以萬物為標準,則我也是物。以我為標準,則萬物也是我。我與物一樣,則道理簡單明瞭。天地也是萬物,萬物也是天地;我也是萬物,萬物也是我;我與萬物之間可以相互轉換。如此可以主宰天地,號令鬼神。更何況於人?何況於物?”
問:“天依靠什麼?”
答:“天依靠於地。”
問:“地依賴於什麼?”
答:“地依賴於天。”
問:“那天地又依附於什麼?”
答:“相互依附。天依靠於地形,地依賴於天氣。其地形有邊涯,其天氣無邊際有與無相生,形與氣相息。天與地就存在於終始之間。天以它的作用為主,形體為次;地以它的形體為主,作用為次。作用的表現稱作神,形體的有無稱作聖。只有神和聖,才能領悟天地的變化。平民百姓天天應用而不明白,所以有災害產生利益喪失。名譽是次要的,利益才是害人的主體。名譽產生於不知足,利益喪失於有餘。危害產生於有餘,實際喪失於不知足。這些都是常理。生活於世必須有物質,故貪婪的人時時尋找利益,因此有危害產生。想出人頭地必須出名,故世人都爭強好勝,因此有東西喪失。竊人財物稱之為盜。偷盜之時,唯恐東西偷的少,等到敗露後,又恐東西多定罪大。受賄與收賄,都是一種物品,可卻是兩種名稱,是因為利與害的不同。竊人物品時存在僥倖心理偷時嫌少,逮時嫌多。名譽的興與毀,雖然是一件事,可卻有兩種結果,是因為得到或喪失的不同,大機關事業單位,是出名的地方;集貿市場,是聚利的地方,能不以爭名奪利的心態居其中,雖然一日官升三級,獲利百倍,又怎能傷害得了你呢?因此爭名,是奪利的開始。禮讓,才是取名的根本。利益到來則危害產生,名揚天下則實物喪失。利益到來又名揚天下,而且無禍害相隨,只有重德者才能達到。天依靠於地,地依賴於天,其中的含義多麼深遠!”
漁者説:“天下將要治理的時候,人民必然崇尚行動;天下將要叛亂的時候,人民必然崇尚言論。崇尚行動,則誠實之風盛行;崇尚言論,則詭詐之風盛行。天下將要治理的時候,人民必然崇尚仁義;天下將要叛亂的時候,人民必然崇尚利益。崇尚仁義,則謙虛之風盛行;崇尚利益,則爭奪之風盛行。三王時代,人民崇尚行動;五霸時代,人民崇尚言論。崇尚行動必注重於仁義,崇尚言論必注重於利益。仁義與利益相比,相差的有多麼遠?所以言出於口,不如行之於身,行之於身,不如盡之於心。言論出於口,人得以聽到;行動在於身體,人得以見到;盡職於心,神得以知道。人的聰明不可以欺騙,更何況神的聰明?因此無愧於口,不如無愧於身,無愧於身,不如無愧於心。無愧於身比無愧於口難;無愧於心比無愧於身難。如果內心都無過錯,還有什麼災難!唉!那裏找無心過的人,與之交心談暢!”
漁者問:“你知道觀察天地萬物的道理嗎?”
樵者:“不知道。願聽你講。”
漁者説:“所謂觀物,並非以眼觀物;而是以心觀物,再進一步説以理觀物。天下萬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本性和命運。所以以理觀物,研究以後可以知道;以本性觀物,觀察以後可以知道;以命觀物,推算以後可以知道。此三知,才是天下的真知,就連聖人也無法超過。超出此三知,也就不能稱為聖人。鑑別萬物而能成為明白的人,是因為能不隱瞞萬物的形狀;雖然能鑑別而不隱瞞萬物的形狀,但不如水能化成萬物的形狀;雖然水能化成萬物的形狀,又不如聖人能模仿萬物的性情。聖人之所以能模仿萬物的性情,在於聖人能反觀其物。所謂反觀其物,就是不以我觀物。不以我觀物,而是以物觀物。既然以物觀物,我又怎麼會在倆物之間呢?因此我也是人,人也是我,我與人都是物。這樣才能用天下人的目為我目,則無所不見;用天下人的耳為我耳,則無所不聞;用天下人的口為我口,則無所不言;用天下人的心為我心,則無所不謀。如此觀天下,所見多麼廣闊!所聞多麼深遠!所論多麼精闢!所謀多麼詳密!如此所見至廣,所聞至遠,所論至精,所謀至密,其中無一不明,豈不是至神至聖?並非我一人稱為至神至聖,而是天下的人都稱之為至神至聖。並非一時天下人稱之為至神至聖,幾千萬年以後天下人仍稱之為至神至聖。長此以往,都是如此。”
樵者問漁者:“你如何釣到魚?”
答:“我用六種物具釣到魚。”
問:“六物具備,就能釣到魚嗎?”
答:“六物具備而釣上魚,是人力所為。六物具備而釣不上魚,非人力所為。”
樵者不明白,請問其中的道理。
漁者説:“六物,魚杆、魚線魚漂魚墜、魚鈎、魚餌。有一樣不具備,則釣不上魚。然而有六物具備而釣不上魚的時候,這不是人的原因。有六物具備而釣不上魚的時候,但沒有六物不具備而釣上魚的時候。因此具備六物,是人力。釣上釣不上魚,是天意。六物不具備而釣不上魚,不是天意是人力。”
樵者問:“有人祈禱鬼神而求福,福可以求到嗎?”
答:“言行善惡,是人的因素;福與禍,是天的結果。天的規律福善禍災,鬼神豈能違背?自己做的壞事,豈能逃避。上天降下的災禍,祈禱又有什麼用?修德積善,是君子的本分。這樣做就不會有災禍來找!”
問:“有行善的而遇禍,有行惡的而獲福。為什麼?”
答:“這是有幸與不幸之分。幸與不幸,是命。遇與不遇,是分。命與分,人怎麼能逃避?”
問:“什麼是分?什麼是命?”
答:“壞人遇福,不是分是命,遇禍是分不是命。好人遇禍,是命不是分,遇福是分不是命。”
漁者對樵者説:“人與人的親情,莫過於父子;人與人的疏遠莫過於路人,如果利與害在心裏,父子之間就會像路人一樣遠,父子之間的親情,屬於天性,利與害都能奪掉,更何況不是天性的,利與害禍人,如此之深,不能不謹慎!路人相遇一過了之,並無相害之心,是因為沒有利與害的關係。若有利與害的關係,路人與路人、父與子之間又如何選擇呢?路人若能以義相交,又何況父子之親呢!所謂義,是謙讓之本。而利益是爭奪之端。謙讓則有仁義,爭奪則有危害。仁義與危害相去甚遠。堯、舜是人,桀、紂也是人。人與人同,而仁義與危害卻不同。仁慈因義氣而起,危害因利益而生。利益不會因義氣而爭奪,否則不會有臣殺君、子殺父之事。路人相逢,也不可能因一眼而情投意合。”
樵者問漁者:“我經常扛柴,扛一百斤也傷不了我,再加十斤就傷了我,為什麼?”
漁者答:“扛柴我不清楚。以我釣魚之事論之,其理一樣。我經常釣到大魚,與我較量。欲棄之,不捨得,欲釣取,又不容易。很長時間才能釣上來,有好幾次溺水的危險。這不也是傷身的憂患?釣魚與扛柴雖不一樣,但因貪而受傷則無兩樣。一百斤,力所能及,再加十斤,則在你力所之外。力所之外,加一毫都是有害,何況十斤!我貪魚,又何異於你貪柴呢?”
樵者感嘆道:“從今以後,我知道做事量力而行才是有智慧的。”
樵者問:“你是知易理的人。請問易有太極,太極是何物?”
答:“無為之本。”
問:“太極生兩儀,兩儀是天地的稱呼嗎?”
答:“兩儀,天地之祖,並非單指天地。太極一分為二,先得到的一為一,後得到的一為二,一與二叫做兩儀。”
問:“兩儀生四象,四象為何物?”
答:“四象就是陰陽剛柔。陰陽可以生天,剛柔可以生地。一切事物的根本,於此為極點。”
問:“四象生八卦。八卦是什麼?”
答:“八卦就是乾、坤、離、坎、兑、艮、震、巽。是事物發展終始、盛衰的表現。兩兩相重,則六十四卦生出,易學之道就具備了。”
樵者問漁者:“如何見到天地的本性?”
答:“先陽耗盡,後陽出生。則天地開始出現,變化到中期日月開始周行,變化到末期星辰顯現。萬物死生,寒暑代謝,晝夜變遷,事物以此相變。當天地運行到終了必然變化,變則通,通則久。所以《易》中象言‘先王到最後一日閉關,哪兒也不去’,是順天行所故。”
問:“無妄(卦名),屬於災,是什麼原因?”
答:“妄是欺騙,得之必有禍,因此稱妄。順天意而行動,有禍秧及也不叫禍而叫災。就像農民想着豐收而不去護理莊稼,其結果荒蕪,不是禍是什麼?農民勤勞治理莊稼而遭水澇或乾旱,其結果荒蕪,不是災是什麼?所以《易》中象言‘先王以誠對萬物’,貴於不欺騙。”
問:“姤(gòu)(卦名),是什麼?”
答:“姤是相遇。以柔遇剛。與夬(guài)卦相反。夬始強壯,姤由弱遇壯,由陰遇陽。故稱為姤。觀姤,天地的本性由此可見。聖人以德比喻,沒有不明白的。所以《易》中象言‘姤施命於天下,就像走在霜雪之上,小心謹慎’,就在於此。”
漁者接着説:“春天是陽氣的開始,夏天是陽氣的極限;秋天是陰氣的開始,冬天是陰氣的極限。陽氣開始則天氣温暖,陽氣極限則天氣暑熱;陰氣開始則天氣涼爽,陰氣極限則天氣寒冷。温暖產生萬物,暑熱成長萬物;涼爽收藏萬物,寒冷肅殺萬物。皆是一氣四種表現。其生萬物也如此。”
樵着問漁者:“人為萬物之靈,是如何表現的?”
漁者回答:“人的目能收萬物之色,耳能收萬物之聲,鼻能收萬物之氣,口能收萬物之味。聲色氣味,萬物之本,目耳鼻口,人人皆用。物體本無作用,通過變化來表現作用;作用也並不是表現在一個物體上,而是不同的物體有不同的作用。由於物體和作用相交,則人和物的變化規律就具備了。然而人也是物,聖人也是人。有一物、百物、千物、萬物、億物、兆物。身為一物,就可以徵兆萬物,只有人。有一人、百人、千人、萬人、億人、兆人。生為一人,而能徵兆他人,只有聖人。因此知道人是物的至尊;聖人是人的至尊。物的至尊為物中之物,人的至尊為人中之人。所以物的至極為至物,人的至極為至人。以一物知萬物、以一人知萬人,不是聖人是什麼?人不是萬物之靈,我不信。為什麼?因為人能以一心觀萬心,以一身觀萬身,以一物觀萬物,以一世觀萬世;又能以心代天意,以口代天言,以手代天工,以身代天事;又能上識天時,下曉地理,中盡物情,通照人事;又能彌綸天地,出入造化,進退古今,表裏人物。唉!聖人並非世世可見,我雖不能親眼見到,但我觀察其心跡,探訪其行蹤,研究其作用,雖經億萬年也能以理知道。有人告訴我説,天地之外,還有另外的天地萬物,和此天地萬物不一樣。而我不得而知。並非我不得而知,連聖人也不得而知。凡説知道的,其實內心並不知道。而説出來的,也只是説説而已。既然內心都不明白,嘴又能説出什麼?心裏不知道而説知道的,叫做妄知。嘴説不清而又要説的,叫做妄言。我又怎麼能相信妄人的妄言和妄知呢?”
漁者對樵者説:“仲尼説的好:‘殷繼承於夏禮,所遇的損益便可知道;周繼承於殷禮,所遇的損益也可知道。其次繼承周禮的,雖經百世也可知道。’如此,何止百世而已!億千萬世,都可以知道。人都知道仲尼叫仲尼,卻不知道仲尼為什麼叫仲尼。不想知道仲尼為什麼叫仲尼則已,若想知道仲尼為什麼叫仲尼,則捨棄天地會怎麼樣?人都知道天地為天地,卻不知道天地為什麼為天地,不想知道天地為什麼為天地則已,若想知道天地為什麼為天地,則捨棄動靜會怎麼樣?一動一靜,天地至妙,一動一靜之間,天地人至妙。因此仲尼之所以能盡三才之道,是因其行沒有轍跡。所以有人説:‘仲尼什麼也沒説。’又説:‘天什麼也沒説!但四時運行,百物出生。’這些你知道嗎?”
漁者接着説:“大事中:權力與變化誰重要?並非聖人不能講清楚。變化過後可知天地的消長,掌權之後可知天下的輕重。消長是時間的表現,輕重是事物的表現。時間有亨通與閉塞,事物有損耗與收益。聖人若不知隨時間亨通與閉塞之道,又怎知變化之所為呢?聖人若不知隨時間損耗與收益之道,又怎知權力之所為呢?運用消長的是變化,處置輕重的是權力。因此權力與變化,是聖人的修行之一。”
樵者問漁者:“人死後有靈魂存在,有這種事麼?”
答:“有。”
問:“如何才能知道?”
答:“以人為知。”
問:“什麼樣的叫人?”
答:“目耳鼻口心膽脾腎之氣全的叫人。心之靈稱神,膽之靈稱魄,脾之靈稱魂,腎之靈稱精。(中醫認為:心之靈稱神,肝之靈稱魂,脾之靈稱意,肺之靈稱魄,腎之靈稱精。這裏有不同的見解,不知原文有誤?還是有何深意?——譯者注)心之神表現在目,稱為視;腎之精表現在耳,稱為聽;脾之魂表現在鼻,稱為臭;膽之魄表現在口,稱為言。八者具備,才可稱之為人。人,稟天地萬物之秀氣而生。然而也有缺少某一方面的人,各歸其類。如果各方面都齊全的人,則稱為全人。全人得萬物中的中和之氣,則稱為全德之人。全德之人,為人中之人。人中之人,則是仁人之稱。只有全人,才能得到仁人之稱。人之生,在於氣行。人之死,則是形體返還。氣行則神魂交,形返則精魄存。神魂行於天,精魄返於地。行於天,稱之為陽行,返於地,稱之為陰返。陽行於白天而夜間潛伏,陰返於夜間而白天潛伏。所以知道太陽是月亮的形狀,月亮是太陽的影子,陽者是陰者的形狀,陰者是陽者的影子,人是鬼的形狀,鬼是人的影子。有人説,鬼無形而不可知,我不相信。”
樵者問漁者:“小人能滅絕嗎?”
答:“不能。君子稟陽正氣而生,小人稟陰邪氣而生。無陰則陽不生,無小人則君子不生,只有盛衰的不同。陽六分,則陰四分;陰六分,則陽四分。陰陽各半,則各佔五分。由此而知,君子與小人各有盛衰之時。太平盛世時期,君子佔六分,小人佔四分,小人不能戰勝君子。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各安其道。世間紛亂時期正相反。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婦不婦則失其道。這是由治世或亂世所造成的。君子常以身作則勝過空話連篇,小人常空話連篇勝過實際行動。所以盛世時期誠實的人多,亂世時期奸詐的人多。誠實容易成事,奸詐容易敗事,成事則國興,敗事則國亡。一個家庭也如此。興家、興國之人,與亡國、亡家之人,相差的是多麼的遠!”
樵者問:“人有才,有的有益,有的有害,為什麼?”
答:“才為一,益與害為二、有才正、才不正之分、才正,益於身而無害,才不正,益於身而害人。”
問:“才不正,又如何成為才呢?”
答:“人所不能做的你能做到,能不成為才嗎?聖人所以憐惜成才難,是因為能成天下事而又正派的人很少。若不正派,雖然有才,也難稱有仁義。比如吃藥治病,毒藥也有用的時候,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病癒則速停,不停則是殺人了。平常藥日常皆可用,但遇重病則沒有療效。能驅除重病而又不害人的毒藥,古今都稱為良藥。《易》説:‘開國立家,用君子不用小人。’如此,小人也有有用的時候。安邦治國,則不要用小人。《詩》説:‘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就是借用小人之才。”
問:“國家興亡,與人才的正邪,各有其命。哪為什麼不擇人而用呢?”
答:“擇臣者,是君王的事,擇君者,是臣民的事,賢愚各從其類。世上有堯、舜之君,必有堯、舜之臣;有桀、紂之君,必有桀、紂之臣。堯舜之臣,生於桀、紂之世,則不會成為桀紂之臣。生於堯舜之世並非是他的所為,他想要為禍為福,可不是想幹就能幹的。上邊所好的下邊必效仿。君王的影響,還用驅趕去執行嗎?上好義,則下必好義,而不義的人則遠離;上好利,則下必好利,而不好利的人則遠離,好利者多,則天下日漸消亡;好義者眾,則天下日漸興旺。日盛則昌,日消則亡。昌盛與消亡,難道不遠嗎?都是在上好惡影響的。治國安民之時何嘗無小人,亂世之際又何嘗無君子,沒有君子和小人,善惡又如何區分呢?”
樵者問:“善人常少,不善人常多;盛世時代短,亂世時期長。如何鑑別呢?”
答:“觀察事物。什麼事物不能表現出來?比如五穀,耕種之後有長不出來的,而逢野生物不用耕種就能長出來,耕種之後想要全部收穫,是不可能的!由此而知君子與小人之道,也是自然而生。君子見善事則歡喜,見不善事則遠離;小人見善事則痛苦,見不善事則歡喜。善惡各從其類。君子見善事則去做,見不善事則阻止;小人見善事則阻止,見不善事則去做;君子見義則遷,見利則止;小人見義則止,見利則遷。遷義則益人,遷利則害人;益人與害人,相去有多遠?家與國一樣興旺則君子常多,小人常少;消亡則小人常多君子常少。君子多小人躲避,小人多君子躲避。君子好生,小人好殺。好生則治國安民,好殺則禍國殃民。君子好義,小人好利。治國安民則好義,禍國殃民則好利。其道理是一樣的。”
漁者説完,樵者感慨萬分:“我聽説上古有伏羲,今日好像一睹其面。”對漁者再三拜謝,相別而去。

漁樵問對歷史意義

名曲《漁樵問答》
部分學者認為,據此文推演出中國十大名曲之一的《漁樵問答》,此曲譜最早見於《杏莊太音續譜》(明蕭鸞撰於1560年)。

漁樵問對作者簡介

邵雍(1011年—1077年),字堯夫,生於范陽(今河北涿州大邵村),幼年隨父邵古遷往衡漳(今河南林縣康節村),天聖四年(1026年),邵雍16歲,隨其父到共城蘇門山,卜居於此地。後師從李之才學《河圖》、《洛書》與伏羲八卦,學有大成,並著有《皇極經世》、《觀物內外篇》、《先天圖》、《漁樵問對》、《伊川擊壤集》、《梅花詩》等。嘉祐七年(1062年),移居洛陽天宮寺西天津橋南,自號安樂先生。出遊時必坐一小車,由一人牽拉。宋仁宗嘉祐與宋神宗熙寧初,兩度被舉,均稱疾不赴。熙寧十年(1077年)病卒,終年六十七歲。宋哲宗元祐中賜諡康節。 [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