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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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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兒(?—1356年),是濟南章丘(今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人,是金德淑的後裔,李素的女兒。性格明敏,外貌妙麗,誦經史百家之書,受父所學張康之傳,精於占卜與醫術。天佑元年(1354年),一家都被張士誠所擄,在其母曹氏帳下為婢女,屢次為其占卜預言福禍而應驗,被其母推薦給張士誠,金兒勸諫張士誠要嚴明綱紀,約束其邪思。天佑三年(1356年),張士誠強納其為妃,金兒自殺。龍鳳十二年(1366年),張士誠因謀取江陰久未得逞,感金兒昔日之言,加封為護國洞玄仙妃。 [1]  [7-8] 
本    名
李金兒
所處時代
元末明初
民族族羣
漢族
逝世日期
1356年

李金兒人物生平

李金兒,是濟南章丘(今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人,李素的女兒。五世祖是李嘉謨,偽齊劉豫時以四郡強壯應募為雲從親衞子弟,劉豫愛其年少且精敏,李嘉謨又自言與李儔侍郎通譜,當時李儔亦受偽齊的官職,劉豫於是要讓李嘉謨做女婿,將加爵駙馬都尉,李嘉謨堅決推辭不受,然而能謙恭下士排難解紛,以保全善類,人多感激其恩情。劉豫完蛋後,李嘉謨因此得免於清算,歸鄉做了個富家翁。 [1] 
蒙元滅宋後,李嘉謨之孫因鄉里的徭役被徵發到大都(今北京),夜晚對着月亮哀聲歌唱,聽聞近鄰的婦人倚靠在樓窗哭泣,明日拜訪其家,得知其為宋朝宮中的舊人金德淑,於是一番交流,得知金德淑本是杭州(南宋首都臨安)之人,心懷故土,希望把身體託付於李氏而返回南方,二人於是私通,生了一個兒子名叫都生,卻留在大都(今北京)下。父親死後,都生隨母姓金,不再與章丘李氏之族有聯繫。都生長大後,娶了大都(今北京)的女子,生了一個女兒。都生也早逝,家境很貧困,偶然章丘有個李素來到了大都(今北京),想要求得一個美妾,向作這行的中介媒倡打探,於是媒倡把都生的女兒金氏介紹給了李素,李素一見金氏即以百金的價格買下,眷戀不復思歸鄉,在大都住了數年,與金氏亦生了一個女兒,就是李金兒了。 [1] 
李金兒性格明敏而且外貌妙麗,世上罕有能匹敵的,每日誦讀古今經史及仙佛百家之書,父親得張康之傳,精於醫術與占卜,悉數傳授給了金兒,金兒極至玄妙,為人預言福禍都説中了,父親李素自嘆趕不上女兒。當時,蒙元政治混亂,紅巾起義,李素帶着她們返山東老家,因被山東兵事所阻,從小路出符離,旅居在盱眙縣 [1] 
夏日酷暑,金氏裸身納涼,李素見其肘下有一黑子,大如五銖錢,李素説:「我肘下亦有一黑子,形狀很相似,豈不是天以形類使我們結合嗎!抑或是同苗裔嗎?」於是各自講其家世,金氏説:「我先父是章丘士人之子,本亦李姓,只是父親早逝,從母姓為金而已,先祖父有遺文可驗證。」出書展示,備載族屬姓名,李素之名亦被記載。都生就是李素祖父的外婦金德淑之子,金氏就是李素的從妹輩,互相看着對方羞愧遺憾到無地自容,金兒聽聞後,剪去頭髮,發誓出家為尼姑以贖骨肉之間亂倫的恥辱。自此以來兄妹就分房住了,求歸故鄉的念頭更加急切,當時是天佑元年(1354年),張士誠於高郵即皇帝位,國號大周,年號天佑,六月十九日兵陷泗州,李素一家悉被遊兵所掠,金兒時年尚未及笄(不足15歲),分配到張士誠母親曹氐的帳中當婢女,曹氏頗賢智,偶問到金兒的鄉里,金兒具陳述始末,説自己從小就削髮為尼,頗知經典醫卜雜藝。 [1] 
這年十月一日,張士誠因避苗軍的鋒鋭,自揚州退守高郵,蒙元右丞相脱脱統率大軍十萬圍其城,用部將董摶霄之言,分兵攻復其侵地天長六合等城,高郵危急,曹氏命金兒卜一卦,得『無妄小過』,金兒執策進曰:「天下雷行,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其佔利正而獲大亨。説者謂『頁顛顛,趾延延,剛以正之,畏以齊之,乃可得順而合道,變體以柔得中下怫,上悸趾𧽍,爪墜故必畏心以省內政,奮成以懲小人,乃可對育物,以當天命也。』然其繇曰:『伊尹智士,去桀耕野,執順以強,天祐無咎。』主公今方改元天祐,顯著卜辭,事同圖讖,取威定霸決於此矣。」 [1] 
脱脱手下的軍隊每日彙集高郵,軍勢號稱百萬,遂攻陷高郵外城。士誠危蹙,計將背城死戰,曹氏再次命金兒卜一卦,得『需之坎』,金兒曰:「雖需於泥,其利同恆能敬,慎則不敗也。」又以立準之曰:『耎之初一,赤卉方鋭,利進以退。』其測曰:『赤卉方鋭,退以動也。』蓋陽德能剛能柔,能作能休,見難而縮,家性為耎,雖勿肆,終無拂,慎勿妄動也。」 [2] 
過了兩夜,時值冬季,忽然聽聞轟鳴的雷聲發於城中,金兒夜晚起牀賀曰:「明日可出師矣。」遂登城樓,登城樓仰視天象良久,天將曙,快步往告曹氏曰:「龍文虎氣,悉見我營上,時不可失,請擊之,」曹氏即刻把這番話其告訴了張士誠。 [2] 
不久後而間諜攀城牆至,報告説妥歡帖睦爾罷脱脱官,夜晚四更時,親衞鐵甲軍聽聞這一消息,都喪氣四散而去了。張士誠趁機開門縱擊,大敗元兵,軍勢復振,由是帳中都認為李金兒的預言應驗了,稱為金兒為『姑姑』,因為金兒自被錄以後,雖不再剪頭髮與穿着僧人的衣服而修持如故,所以瑞如此稱呼。曹氏對金兒更加寵愛,金兒的父母亦都留在曹氏帳下。 [2] 
天祐二年(1355年),江陰州大盜朱英、汪宗三自相仇殺,朱英不能勝,渡過長江求援於張士誠,張士誠懷疑其是元兵的説客,按着劍居高臨下,拒絕不許,朱英從夏到秋,往來四次,朱英於是大講江南的富饒,子女玉帛冠於海內,且説「妻子都在軍門,願意以其為人質。」張士誠夜入帳中,向其妻劉氏説這件事,於是其婆婆曹氏也聽説了,一同召來金兒問此事,金兒回答説:「霸王之相,自與凡流不類,昨從太夫人帳後窺見主公顏色,似得之天成。妾見太陰累犯壘壁,軒轅又見太白,五月至九月累經天晝見入犯太微,光掃天梁,其應在吳,江南之禍必不能免。」曹氏強要金兒占卜,金兒於是請扶乩佔此事,得詩曰:「天遣魔兵殺不平,世人能有幾人平?待看日月雙平照,殺盡不平方太平。」明日,此詩被士誠聽説,當時張士誠改歷為明時歷,大喜,以此為日月雙照之符,遂定計過江。 [2] 
於是張士誠先遣其弟張士德精選高郵兵三千人,以朱英為嚮導,擊橫柵以渡,到福山時已逼近除夕了,朱英曰:「兵貴神速常熟守臣雖已知公渡江,今當除夕,官民尚且沉溺在節慶的醉飽之中,未必有防備,乘此間隙急行軍,可即破也。」夜半時分,周軍兵至九浙港,張士德尚且有懷疑,於是派遣李伯升帶領高郵兵千人,統帥朱英的當地土兵直奔城中,而其自率大軍,以朱英之子朱清為嚮導,從虞山之南入,約定明日兩軍會和於縣治,其實是想要利用朱英試探敵軍的虛實。 [2] 
在此之前,蜀人楊椿,字子壽來吳,自言裔出自關西,是宋朝少師楊棟的後裔,與楊時五世祖楊汝江是近族,因而隱居在虞山,買田地,結草廬於湖村,又建立家廟,與楊時子孫之居住在當地者相互為倫齒,於是定居在常熟州,楊椿為人崇尚氣節,喜好文藝,鎮守當地將帥脱因知道了楊椿之賢,召其入為館客,既又使楊椿替自己參謀,楊椿於是留居平江路(今蘇州市)。至此,聽聞張士誠揚言南渡,脱因恐怕常熟失守,先派遣楊椿率兵二千至常熟,伺機調遣,楊椿到了後則與當地的達魯花赤議論不和,楊椿感嘆道:「我本是當地人,為脱因元帥防守,而達魯花赤與我謀劃不合,事態怎能有救?時事可知矣。」沒多久,聽聞張士德已渡江,於是移兵埋伏在虞山北麓興福寺中,估計張士德必然從福山塘直入,準備待其兵的一半到了就中途襲擊。到張士德分兵南行的時候,楊椿在夜晚得到情報,率領將士約維摩嶺(今維摩寺附近),直奔湖橋,埋伏在自家園圃及林木中以等待。 [3] 
天祐三年(1356年)正月一日,張士德將至墅橋,朱清説:「這裏距離湖橋只有數里而已。過了此處就是湖山相逼,林木繁茂,不可不為之戒備。」張士德於是派遣其將韓謙、錢輔率兵到隊伍的前列,至湖橋,楊椿從其家廟中鼓譟而出,伏兵盡數集解。韓謙、錢輔兵出於不意,不戰而逃。楊椿追至小山下,張士德聞變而急速趕到,潰逃的兵卒望見張士德的旗幟,無不拿起武器開始反擊楊椿,一以當十。楊椿見勢不敵,且戰且退,繞山一圈而南行,再次至湖橋,盤據山麓的制高點,整旗肅隊,堅壁以待。張士德山下攻山上而不能勝,三次被流矢所中,正在自感危懼。當時,李伯升兵已入常熟城,蒙元的官民棄城而逃,不血刃而下,李伯升遂派遣朱英率領其步兵,從虞山頂來迎。朱英望見兩軍相持,飛快地從山頂奔馳而下,楊椿遂敗,然而猶殺傷及蹂躪死者,各自千餘人,血流遍野,楊椿僅以身免,遁入平江路中。 [3] 
張士德既佔據常熟,複用揚州人蘇大年的計策。二月一日,張士德兵抵平江路(今蘇州)齊門,攀城而入。脱因告急於楊椿,楊椿説:「張士德兵已入城,吾聽聞巷戰狹路相逢勇者勝,請以身直面大敵。」於是楊椿自率精鋭,直赴與張士德搏鬥。自辰時晡時,張士德身被數創。錢輔、韓謙持短兵接戰,亦皆重傷。忽然屋上的瓦片飛墜砸到楊椿的頭使其墮馬,張士德持槍突前刺楊椿,洞穿其胸,楊椿至死罵不絕口,元兵大潰。脱因正在與李伯升戰於婁門,聽聞楊椿死訊,亦敗逃,藏匿在竹叢中,被亂兵所殺,蘇州遂被攻下。張士德佔據承天寺(今重元寺)為王室,立省、院、六部百司之職,都用部將及所親愛者佈列。改平江路為隆平府,以鍛工周仁為太守。把蘇州的寺院以及豪府第宅悉數分配給部下住。捷報送至高郵,張士德以蘇大年弘文館學士,遣人帶着書信來迎張士誠。在二月二十五日,張士誠發於高郵至通州,準備在三月三日渡江,仍由福山而入,服御器用,皆使用皇帝乘輿 [3] 
三月一日,張士誠奉其母曹氏登狼山,觀長江之險,心畏懼,設齋祈福。曹氏對張士誠説:「船上有金姑姑,智算神妙,非是塵世間物,試着與其談談怎樣?」張士誠説:「我每用其佔,都特別靈驗。軍旅事多,未有閒暇使其見而已。」催使者召金兒,金兒到的時候穿着黑色的婢女服飾且赤裸雙足,臉上掛着淚而出現,眾人都驚駭錯愕,曹氏大罵侍從,令其給金兒換套衣飾,金兒收淚緩緩説:「妾身本是被俘獲的子女,罪當萬死。初見主公,哪裏敢妝飾自便?」一時愁眉怨語,體貌不端,張士誠一時無語,站着不知説什麼是好,盯着金兒仔細察看,金兒唯唯諾諾再三,張士誠就讓金兒退下了。 [4] 
不久後,金兒換上常服出來拜見,張士誠説:「你侍奉太夫人已久。劉夫人常説你汝縫策定數,灼龜觀兆,變化無窮。然而佔有數家,你得其幾?」金兒回答道:「佔有天人家、太一家五行家堪輿家建除家,叢辰家、歷家,妾身都曾研究過。唯有象緯蓍龜之佔,乃是出自聖賢正論。故古之卜者,掃除設座,正其衣冠,起居自誓以當鄉人,顏色嚴振以對懈婦。法天地,象四時,順於仁義。分策定卦,按式正棋,然後言天地之利害,人事之成敗。此天下之重事,不敢不以敬也。後世之卜,齊楚異法,瓦玉異用,而其人又多誇浮虛矯,居卑行污,何足與論卜哉?夫卜而不審,不見奪糈。為人主計而不審,身無所處。故古之聖王,建國受命,未嘗不寶卜筮以助善。越王勾踐仿文王八卦佔辭體象,用范蠡文種為謀臣,而推遠西子,故能破敵國而霸天下。桀紂之時,與天爭功,擁遏鬼神,使不得通。又用趙梁、左疆為謀臣,寵妲己妹喜以為內嬖,卒使蔽其耳目以亡其國。此皆經史所著,至今不能忘也。」張士誠説:「蘇州雖已新服,地方百里,四面仍非吾所有。元命未革,人心反側,將如何是好?」金兒回答説曰:「軍國大事,非兒女子所能預知。今蒙主公再生之恩,老夫人解衣推食之愛,不敢不昧死以對。竊聞創業開基,與守成之主不同。非仁與義,無以收四海臣民之望;非才與知,無以服天下英雄之心。天下,神器也,可以知力取,而不可以知力守;可以羣策謀,而不可與羣才斷。是故君德莫善於運乾剛之斷,莫不善於任匹夫之勇。守成且然,而況創業之君乎?今日國家大舉,以天時人事佔之,江南政乖民困,徵賦煩劇,威力迫協,萬姓離心久矣。主公以江淮先聲,士卒效命,乘破竹之勢,南定嘉湖,北撫淮泗,鼎足千里,角立羣雄,不過一投鞭之勞耳。然聞江南捷至,主公尚未入境,而子女玉帛盡入私門,府署官爵已皆濫給,損舉義伐暴之名,失厲世賞功之柄。政教號令,非出一門,入吳之後,方將為國家深慮耳。」 [4]  (後來張士誠將亡,降將李伯升遣説客,語多取於此。) [5] 
當時,金兒初見士誠,察覺其意有所屬。每當答問,動輒高其論使張士誠動,大談綱紀,約束其邪思。張士誠果竦然改容,致席召前謂曰:「吾聞古之聖人,不居朝廷,必居卜筮之中。誠如太夫人言,汝真天人也。安得沉埋在此?且勿他言。但今江波浩渺,天險為限,又聞江中沙洲盤繞,舟師皆新集鄉民,未能盡悉。汝為我卜之。」 [5] 
金兒卜得「蠱之剝」,辭曰:「羊腸九縈,相推稍前。止須王孫,乃得上天。」對曰:「江中風浪雖險,當自有降人相助。姑伺之。」 [5] 
片刻後,福山富人曹氏聽聞張士誠將要渡江,先前已協於張士德之威,恐懼禍及家門,於是發江船百艘,殺牛備酒,來犒勞張士誠的軍隊。 [5] 
張士誠當初在癸巳年1353年)起兵,又選擇以三月十三日的癸巳之日入吳,希望能知道國祚的長短,自起焚香再拜祝蓍卜此事,得「中孚之晉」。金兒進曰:「中孚,陰陽變動,六位周匝,反及遊魂之卦,互體見民止於信義。辛未土以壬午水火用事,與乾為飛伏。晉,陰陽反覆,進退不居,精粹氣純,是為遊魂。己酉金用丙戌火土用事,與根為飛伏。辭曰:『日月運行,一寒一暑。榮光赫赫,創業大數。』當伺天運一週,乃抉國祚靈長,將與日月並明矣。」 [5] 
張士誠大喜,對金兒説:「帷幄運籌,多汝之功。伺戒事稍暇,當行冊賞。今即渡江矣,聞汝善詩,能言以作士氣乎?」命將校收庭中列幟置金兒前,金兒立綴詩其上曰:「萬隊旌旗臨北斗,連江笳鼓動雄風。君王自欲觀朝日,驅石行看到海東。」舟遂出發,遮蔽大江而南渡。 [5] 
金兒的父母舟中乘着間隙私下問金兒説:「主公以國祚卜,終當何如?」金兒説:「中孚之卦準玄之中,其體最尊,其象則崑崙旁薄。正天作主,而必待思貞當位,乃受其福。至於陰陽神戰,覆常是虞,巔靈之反,或難免也。故先賢命繇,既贊其榮光赫赫矣。」又言「不得保巔躓隕墜,更為士伍,其意可見。」父説:「然則汝告主公日月運行,一寒一暑,榮光赫赫,似謂國祚靈長者何居?」金兒回答道:「一寒一暑,天運一週也。歷以十二辰為一紀,自今起丙申後十二年丁未,須別有真人當其榮光者矣。但我時命已促,他日當自驗之。」其父大驚説:「吾本窮途羈旅,俘獲餘生。賴汝天賦妙質,乘時遭際。今江南已下,鼎足勢成,定策帷幄之勳,必首及汝。同享富貴,無異丘子明之遇武帝,何自出不祥之言若此?」金兒回答道:「《傳》有之矣。『美好佳麗,為眾人患。』故騏驥不能與騾驢為駟,鳳凰不能與燕雀為羣。而賢者亦不與不肖同列。宋忠賈誼,能善季主之言,而不能用,此所謂務華絕根者也。且強得者必暴亡,強取者必後無功。吾不願臣妾若流也。」父説:「然則汝事太夫人二載,身暖其衣,腹飽其食,又為之出謀發慮,動中事機,將何為哉?」金兒以父論不合,笑而謂曰:「兒聞之《傳》曰:『君子雖處卑隱以闢眾,自匿以闢倫』然而又欲『微見德順以除羣害,以明天性,助上養下,多其功利,而不求尊譽。』此固非吾父所能知也。」父臉色大變説:「婦人以顏色事人,閫閾之外皆非其職,雖班大家、蔡文姬特以文藝顯耳。此外女子未聞有以雜術名家者。汝醫卜諸伎皆我親為授,雖精微深妙,非盡出我安得?」遂出謾語,金兒起身回答道:「陳君夫,古之婦人也。以相馬立名,豈謂女子不習他伎乎?非其地,樹之不生;非其意,教之不成。此在父者所授書中,豈亦遂忘之耶!」金兒母從旁進曰:「吾聞君夫盡十良工之術,能使一伎,名立天下,而不聞以言語身質於所尊。今汝論辨紛然,豈欲效安令首示先身之學,以悟父王,徽女參雙鶴之駕以辭母乎?」於是各失笑而罷。 [6] 
張士誠既至,福山曹氏迎致其家,獻金帛米穀,各以鉅萬計,珠玉錦繡數千器,到了日暮,將士縱掠,積貨一夕而空,僅免屠戮而已。當時以巨舟重載,恐塘水淺而不通暢,又徵發當地人民疏浚,乘着漲潮平息,阻塞斷絕江口,又徵收福山曹氏所積蓄的竹木,每數里為一,舟到了就拔出。命其將徐志堅督守巡察。故所駕龍舟戰艦,大或萬斛,小或數百石,浮於江河之上略無阻滯。至九浙港,蘇大年曰:「入郡必由縣治,河狹不能容舟,莫若仍士德舊道以行。」張士誠聽從了,此為三月十日,時和景明,自福山以達隆平府。士馬騰躍,甲仗鮮華,壅塞兩岸,將二百里,旌旗鼙鼓,振撼天地。張士誠黃屋左纛,清野安流,搴帷顧盼,意滿志驕,追憶金兒占驗之語,使人召金兒。 [7] 
當初,士誠見金兒於狼山,恰逢軍旅匆忙,心中的危疑未安,又被金兒的危言所恐嚇,心竊敬畏,未敢他有所論。到了金兒入舟,發容明麗,進止端莊,帷幄侍御,人人自失,不覺心動。張士誠哄騙金兒説:「我已默有所禱,汝試卜之。」其意圖是希望金兒自為卜吉也。卦成,得「大畜之觀」,金兒進曰:「卜辭不協,不敢以告。」張士誠説:「試舉其辭。」金兒堅不肯發,張士誠三次強求,金兒於是以占卜的文辭進曰:「三蛆逐蠅,陷墜釜中。灌沸瀹殪,與母長訣。」張士誠曰:「吾聞神龜知吉兄而骨直空枯,卜可盡信哉?」自起身取桃花插在金兒頭髮中,笑曰:「此為聘。」金兒曰:「吾卜處吉凶,別然否,多中於人。昔獻公貪驪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禍竟流五世。主公方受命而王,豈忍以妾為驪姬乎?」張士誠不從,盡出所得福山曹氏的珠翠錦繡賜給金兒,而命參軍王敬夫去撰冊金姬詞,且曰:「待到他日加妃號,位僅次於劉氏。」金兒苦辭而不可,衣服首飾已被更換,知不能免,於是説:「妾身受老夫人厚恩,不可不先往謝恩。」張士誠説:「這是當然。」即命謹厚女侍數人跟着金兒,至曹氏舟,脱去華麗的服飾,穿回其常服,進拜曹氏具陳其事,曹氏曰:「你天賦敏妙,分所當得,不必辭讓。」又拜見張士誠之妻劉氏,劉氏也是這個意思。金兒又悉召其父母所親,各自説完話後,忽然回到船上,打開其舊的小箱,拿出香焚燒,向天依次叩拜,雙膝長跪默默禱告,隨身丫鬟都對金姬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過了不久,金兒閉目,如死了一樣無言語。聽説了金姬的情況後,慌忙趕到,抱起金兒呼喊,金兒已停止呼吸了。 [7] 
張士誠聞訊倉皇而至,抓着金兒的手,哀慟不已,尋求良材為棺,不可得。 有人説:「福山曹氏的牐木都是楩楠油杉,可用為棺。」張士誠即命人將牐木從水中拔出,架立熬沸,油灌其頂,水下出如注。不久後棺材完工,張士誠把先前所賜的珠玉給金兒陪葬,築墳於道旁。墓土既夯實,張士誠行舟經過湖橋,蘇大年指着講張士德的戰地,張士誠停駐遠觀,見陣亡將士的屍骨狼藉,堆積如丘隴,心中大恨楊椿。又見楊椿的舊宅祠宇尚存,即命守將盡撤去,徙建金姬墓道。其園圃中的嘉樹珍草,悉令乘時移種,又發福山曹氏的園亭增益。由此數日之間,花木品列,台榭參差;老柏喬松,交蔽內外。繁華盛觀,雖出在一時,而棟宇花石,皆仍舊材,儼然一古祠故宮也。又查抄沒收楊椿的產業盡給金兒親黨之從行者,使其留守金兒墓。將來等到成大業有成,就另外再造陵寢遷墓。沒多久,拜金兒之父李素為隆平府丞(當時有陰陽術人李行素為丞相,疑即其人),金兒之母封夫人,與李素別院而處,避兄妹之嫌也。其親黨皆得出入張士誠府中。 [8] 
龍鳳十二年(1366年),張士誠謀取江陰,久未得逞,於是感金兒昔日之言,加封為護國洞玄仙妃。饒介撰文,周伯琦書篆,刻石神道(明初張羽所撰七姬權厝志並稱),祠而卜之。其夜,其妻劉氏夢金兒對她哭泣説:「國家舉事大錯,天意已不在主公。若不早修德以塞天譴,來歲此日已難為計矣。」他日又夢金兒撫士誠二子曰:「妾受夫人恩深,有不測,當陰庇之。」劉氏心私憂懼,秘不敢言。預召金兒之母金氏賜予豐厚的撫卹,賞賜一日比一日多,人莫知其故。 [8] 
吳元年(1367年)朱元璋派兵攻克隆平府(今蘇州),張士誠兵敗,城將陷,其妻劉氏竟然把二子託付給李金兒之母金氏及二乳母,各給銀三斤,且曰:「非不能多也,但汝不可過取,多則反為吾兒累矣。」城破後,金氏藏匿兒民家房舍。月餘後,戒嚴稍解,乘間隙跑到湖村,視李金兒墓,則已化為丘墟了。當時,親黨尚多竄伏在山中,逐漸相聚,言:「陸將軍從江陰來,亂軍發姬冢,屍已蜕去,棺中惟衣衾在焉。」葬金兒時,事起倉卒,張士誠先把珠寶金銀盡埋深土中,其母金氏獨記得其處,於是走到廢穴旁,又挖土數尺,金銀珠寶都在而無失,金氏盡數取走,又自福山渡江歸還濟南章丘,張士誠的二子長大後,遂冒用李姓,亦不復知有張也。 [8] 
洪武末年,張士誠的小兒子領山東鄉薦,將赴應天府(今南京),金氏告誡他説:「京師平字街南官房口,有一盲姆,年殆八十餘矣,汝可密訪求之。勿令人知。倘猶在,趁見潛往一見,寄聲我猶無恙,急歸報我知也。」兒奉教以行。至京後,官拜户部主事,尋訪之後果然找到了,於是遵從金氏之教,就夜潛入其家,姆盲不能視,隔屏問曰:「客從何來?乃夜入此。」兒答曰:「我是章丘李氏子。吾母金夫人寄聲問起居而已。」姆起身撫摸其面,連披二掌説:「何物小子,聲之似我弟也。國亡幸留此孽,敢不畏死來此耶?可速還家矣。」即刻將其擁出,拒其户。姆就是張士誠之姐,得赦免而不死,是當時知道劉氏託孤之事的人。明日,兒稱疾歸還鄉里,其子孫至今為章丘人。 [9] 

李金兒親屬成員

五世祖
李嘉謨
偽齊劉豫時以四郡強壯應募為雲從親衞子弟,劉豫愛其年少且精敏,李嘉謨又自言與李儔侍郎通譜,當時李儔亦受偽齊的官職,劉豫於是要讓李嘉謨做女婿,將加爵駙馬都尉,李嘉謨堅決推辭不受,然而能謙恭下士排難解紛,以保全善類,人多感激其恩情。劉豫完蛋後,李嘉謨因此得免於清算,歸鄉作做了個富家翁。 [1] 
曾祖父
李氏
李嘉謨之孫,因鄉里的徭役被徵發到大都(今北京),與金德淑私通。 [1] 
曾祖母
出身臨安,為宋宮舊人,被蒙元擄至大都(今北京),與李氏私通,子都生。 [1] 
祖父
都生
原姓李,父死後隨母姓金,娶大都(今北京)女子,生金氏。 [1] 
李素
李氏在故鄉的孫子,從故鄉來到大都(今北京),為求一美妾,結識金氏,生李金兒,張士誠任其為隆平府丞。 [1]  [8] 
金氏
都生的女兒,與李素為從兄妹,生李金兒。後來帶着張士誠的兩個幼子回山東濟南章丘,將其撫養成人。 [1]  [8] 

李金兒人物評價

楊儀:自餘為童子時,即得從鄉先生杖遊於海巫之巔,仰商周君子之高風,覽吳越興亡之舊跡,未嘗不悵然興懷,慨然太息。蓋將遊心寥廓,欲自掩抑而未能也。稍長,遂得徘徊於金姬之荒丘,躊躇於子壽之廢基,因竊有所聞而感焉。士誠以草莽匹夫,揭竿斬木,出萬死以存餘生,其立業可不謂難哉!方其渡江而南也,吳會未斷,雌雄未決,乃先自空其巢穴,以犯不測之險。及其既定吳郡也,又不能收攬英雄豪傑,脩明政令,撫民練卒,遠大是圖,而顧乃委政羣小,肆為淫虐,以遊譚之客為良、平,以驕縱之士為韓、白,上下昏惑,淪胥敗亡,終莫能逃一婦人女子之深慮,其得與羣雄角立,祚延一紀,不可謂非幸矣,尚何足論其他哉!子壽身為異客,業本儒流,初無官守之寄,若餘闕之守安慶也,特感虜帥結襪之恩,興志士投筆之嘆,竭誠赴難,禍及妻孥,其忠義固昭昭矣。然昧《春秋》外夷之義,忘危邦不入之訓,許身大疏,不能無可議者。考諸往哲,其視子路之死於孔悝 ,殆亦庶幾其無媿歟?及餘病廢歸田,日與山僧野老縱論往昔,得金姬遺事於讕言長語殘經敗篋之間,嗟乎!姬以一尫尼弱息,深陷虎穴,一死足以畢其生矣。乃能發其婉辭妙算,周旋戎幙,口不沾腥羶之味,心不慕金玉之窟,方其成策,已見敗徵,使強暴之主朶頥凝注而不敢肆為侵凌,譬之白壁夜投,貪夫自避,卒能守素完節,從容致身,方之垓下悲歌以死殉主者,相去豈直尋丈而已哉!此文錄女德者所不當廢也,君子不能無取焉。 [9] 
參考資料
  • 1.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金姬姓李氏,名金兒,濟南章丘人,李素女也。五世祖嘉謨,偽齊劉豫時以四郡強壯應募為雲從親衞子弟,豫愛其年少精敏,又自言與李儔侍郎通譜,時儔亦受偽齊官,因納為婿,將加爵都尉,嘉謨堅辭不拜,然能謙恭下,士排難解紛,以全善類,人多德之。豫敗,故得免禍,歸田裏為富家翁。宋亡,其孫以鄉役部發歲運至元都,嘗夜對月悲歌,聞鄰婦有倚樓而泣者,明日訪其家,則宋宮舊人金德淑也,因過語。德淑本杭人,心懷故土,欲以身託南還,遂得與通,生一子名都生,竟留都下,父殊,都生從母為金姓,不後與章丘之族相聞,及長,娶大都女子,復生一女,都生亦蚤亡,家貧甚,偶章丘有李生至,欲求美妾,謀諸媒倡,即以都生女金氏應之,李生一見以百金賈聘,眷戀不復思歸,居數年,亦生一女名金,名即姬也。明敏妙麗,世竿其儔,日誦古今經史及仙佛百家之書,父得張明遠之傳,精於醫卜,悉以其術授之,遂自極玄妙言人福禍,皆響應。父自以為能不及也,元室政亂民窮,李生將攜家東還,山東兵阻,從間道出符離,旅寓盱眙。夏暑,金氏嘗裸身納涼,李生見其肘下有一黑子,大如五銖,生日:「吾肘下亦有之,形甚似,豈天以形類作合乎!亦同苗裔耶?」因各言其家世,妾曰:「吾先父亦章丘士人之子,本亦李姓。父蚤喪,從母姓為金耳。先大父有遺文可驗也。」出書示之,備載族屬姓名,李生名亦焉。生即素都,生即李生祖外婦子(外婦謂金德淑),妾固生從女弟也,相顧慚恨不能自存,金兒聞之,剪髮自誓願為尼以贖骨肉之恥。自是以兄妹別處,求歸愈切,時至正十四年甲午,張士誠僭稱周誠王,六月己酉兵陷泗州,李生一家悉被遊兵所掠,金兒時年尚未及笄,分配為太妃曹氐帳中為侍兒(是時張士誠僭稱,傳中悉已改削),曹氏頗賢智,偶問及鄉裏,金兒具陳始末,言自幼祝髮為尼,頗知經典醫卜雜藝。是歲十月朔,張士誠因避苗軍之鋒,自揚州退保高郵,元右丞相脱脱總大兵十萬圍其城,用部將董搏霄之言,分兵攻復其侵地天長、六合等城,高郵危急,曹氏命金兒卜之,得無妄之小過,執策進曰:「天下雷行,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其佔利正而獲大亨。説者謂頁(頡音)顛顛,趾延延,剛以正之,畏以齊之,乃可得順而合道,變體以柔得中下怫(音沸),上悸趾𧽍(音顛),爪墜故必畏心以省內政,奮成以懲小人,乃可對育物,以當天命也。然其繇曰:『伊尹智士,去桀耕野,執順以強,天祐無咎。』主公今方改元天祐,顯著卜辭,事同圖讖,取威定伯決於此矣。
  • 2.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既而脱脱兵日集,勢號百萬,遂隳其外城。士誠危蹙,計將背城死戰,曹氏復命卜之,得需之坎,金兒曰:「雖需於泥,其利同恆能敬,慎則不敗也。」又以玄準之曰『耎(而兗切)之初一,赤卉方鋭,利進以退。』其測曰:『赤卉方鋭,退以動也。』蓋陽德能剛能柔,能作能休,見難而縮,家性為耎,雖勿肆,終無拂,慎勿妄動也。」更二夕,時當冬,忽聞殷雷發城中,金兒夜起賀曰:「明日可出師矣。」遂登城樓仰觀良久,天將曙,趨告曹曰:「龍文虎氣,悉見我營上,時不可失,請擊之,」曹氏即以其言告士誠。俄而諜者緣城至,言元主有詔,削奪脱脱官爵。四更時,親衞鐵甲軍聞報,皆喪氣散去矣。士誠乘隙開門縱擊,大敗元兵,軍勢復振,由是帳中悉以金兒言驗,稱為『姑姑』。曹氏寵愛漸加,父母皆留帳下,蓋自被錄以後,雖不復髡緇而脩持如故。明年乙未,江陰大盜朱英、汪宗三自相讎殺,英不能勝,過江求援於士誠,士誠疑為元兵説客,按劍臨之,辭拒不許,自夏徂秋,往復數四,英乃盛陳江南饒富,玉帛子女冠於海內,且曰妻子皆在軍門,願以為質。士誠夜入帳中言於其妻劉氏,遂聞於其姑,同召金兒問之,對曰:「伯王之相,自與凡流不類,昨從太夫人帳後窺見主公顏色,似得之天成。妾見太陰累犯壘壁,軒轅又見太白,五月至九月累經天晝見入犯太微,光掃天梁,其應在吳,江南之禍必不能免。」曹氏強之卜,乃請扶乩佔之,得詩曰:「天遣魔兵殺不平,世人能有幾人平?待看日月雙平照,殺盡不平方太平。」明日,語聞士誠,時士誠改曆明時,大喜,以為日月雙照之符,遂定計過江。於是先遣其弟士德精選高郵兵三千人,以英為鄉導,擊橫柵以渡,至福山時已逼歲除,英曰:「兵貴神速,常熟守臣雖已知公渡江,今當除夕,官民且耽慶節醉飽,必未有備,乘間急趨之,可即破也。」夜半,兵至九淛港,士德尚疑之,乃遣李伯昇將高郵兵千人,統帥朱英土兵直趨城中,而其自將大軍,以英子清為鄉導,從虞山南入,約明日合兵縣治,其實欲以英嘗敵也。
  • 3.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先是,蜀人楊椿字子壽來吳,自言裔出關西,為宋少師楊棟之嗣,與楊文靖公五世祖汝江為近族,因隱居虞山,買田結廬於湖村,又立家廟,與文靖子孫之居邑中者相為倫齒,遂土著(直畧切),椿為人尚氣節,好文藝,鎮帥脱寅知其賢,召入為館客,既又署為參謀,留居郡中,至是聞士誠聲言南渡,脱寅恐常熟失守,先遣椿將兵二千至縣,相機調遣,至則與縣達魯花赤議論不和,椿歎曰:「我本邑人,為元帥守禦,而守臣謀不合,事何由濟?時事可知矣。」頃之,聞士德已渡江,乃移兵伏虞山北麓興福寺中,計士德必從福山塘直入,將伺其兵半至要擊之。及士德分兵南行,椿夜聞報,率將士約維摩嶺,逕趨湖橋,伏於其家園圃,及林木中以伺。 十六年正月朔,士德將至墅橋。朱清曰:「此去湖橋數里耳。過此則湖山相逼,林木繁茂,不可不為之備。」士德乃遣其將韓謙、錢輔將兵前行(胡郎反)。至湖橋,椿從其家廟中鼓譟而出,伏兵盡集。謙、輔兵出不意,不戰而走。椿追至小山下,士德聞變疾趨之,潰卒望見士德旗幟,無不反兵奪擊,一以當十。椿見勢不敵,且戰且卻,循山而南,復至湖橋,據山麓,整旗肅隊,堅壁以伺。士德仰戰不能勝,三被流矢所中,方自危懼。時伯昇兵已入城,官民棄城走,不血刃而下。遂遣朱英將其步卒,從虞山頂來迎。英望見兩軍相持,疾馳下攻之,椿遂敗。然猶殺傷及蹂躪死者,各千餘人,血流遍野,椿僅以身免,遁入郡中。 士德既據常熟,復用維揚人蘇昌齡計。二月壬子朔,士德兵抵齊門,附城而入。脱寅告急於椿,椿曰:「士德兵已入城,吾聞巷戰將勇者勝,請以身當大敵。」乃自率梟鋭,直赴士德搏鬥。自辰至晡,士德身被數創。輔、謙持短兵接戰,亦皆重傷。忽屋瓦飛墜,碎椿首墮馬,士德持創突前刺椿,洞其胸,椿死罵不絕口,元兵大潰。脱寅方與伯升戰於婁門,聞椿死,亦敗走,匿叢篠中,亂兵殺之,蘇州遂下。士德據承天寺為王室,立省院六部百司之職,皆以部將及所親愛者佈列。改平江路為隆平府,以鍛工周仁為太守。悉以郡中院寺及豪府第宅分給居之。捷至高郵,士德以蘇昌齡為弘文館學士,遣齋書來迎士誠。以是月二十五日,發高郵至通州,期以三月三日渡江,仍由福山以入,服御器用,皆假乘輿。
  • 4.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三月朔,奉其母登狼山,觀長江之險。心憚之,設齋祈福。曹氏謂士誠曰:「舟中有金姑姑,智算神妙,非塵世間物也。試與議之何如?」士誠曰:「我每用其佔,皆奇驗。軍旅事多,未暇令見耳。」趣使召之至。金兒青衣跣足,垂涕而出,眾皆駭愕,曹氏大詬。侍從令改易衣飾,金兒收淚徐對曰:「妾本俘獲子女,罪當萬死。初見主公,安敢妝飾自便?」一時愁眉怨語,體貌不端,士誠譺(音嶷),立忘言,註目諦視,唯唯再三,遣去。 頃之,易常服出拜。士誠曰:「汝事太夫人已久。劉夫人每言汝縫(音逢)策定數,灼龜觀兆,變化無窮。然佔有數家,汝得其幾?」金兒曰:「佔有天人家、太一家、五行家、堪輿家、建除家,叢辰家、曆家,妾悉嘗究之。惟象緯蓍龜之佔,乃出聖賢正論。故古之卜者,掃除設座,正其衣冠,起居自誓以當鄉人,顏色嚴振以對解婦(解音懈,古字通用)。法天地,象四時,順於仁義。分策定卦,按式正棋,然後言天地之利害,人事之成敗。此天下之重事,不敢不以敬也。後世之卜,齊楚異法,瓦玉異用,而其人又多誇浮虛矯,居卑行汙,何足與論卜哉?夫卜而不審,不見奪糈(須與切,又音所)。為人主計而不審,身無所處。故古之聖王,建國受命,未嘗不寶卜筮以助善。越王勾踐仿文王八卦佔辭體象,用範蠡、文種為謀臣,而推遠西子,故能破敵國而霸天下。桀紂之時,與天爭功,擁遏鬼神,使不得通。又用趙梁、左疆為謀臣,寵妲已、妹喜以為內嬖,卒使蔽其耳目以亡其國。此皆經史所著,至今不能忘也。」士誠曰:「蘇州雖已新服,地方百里,四面皆非吾有。元未革命,人心反側,將奈之何?」金兒對曰:「軍國大事,非兒女子所能預知。今蒙主公再生之恩,老夫人解衣推食之愛,不敢不昧死以對。竊聞創業開基,與守成之主不同。非仁與義,無以收四海臣民之望;非才與知,無以服天下英雄之心。天下,神器也,可以知力取,而不可以知力守;可以羣策謀,而不可與羣才斷。是故君德莫善於運乾剛之斷,莫不善於任匹夫之勇。守成且然,而況創業之君乎?今日國家大舉,以天時人事佔之,江南政乖民困,徵賦煩劇,威力迫協,萬姓離心久矣。主公以江淮先聲,士卒效命,乘破竹之勢,南定嘉湖,北撫淮泗,鼎足千裏,角立羣雄,不過一投鞭之勞耳。然聞江南捷至,主公尚未入境,而子女玉帛盡入私門,府署官爵已皆濫給,損舉義伐暴之名,失厲世賞功之柄。政教號令,非出一門,入吳之後,方將為國家深慮耳。」
  • 5.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 (後張氏將亡,降將李伯昇遣説客,語多取此)時金兒初見士誠,察其意有所屬。每答問,輒高其論動之,盛陳綱紀,約束其邪思。士誠果竦然改容,致席召前謂曰:「吾聞古之聖人,不居朝廷,必居卜筮之中。誠如太夫人言,汝真天人也。安得沈埋在此?且勿他言。但今江波浩渺,天險為限,又聞江中沙洲盤繞,舟師皆新集鄉民,未能盡悉。汝為我卜之。」得「蠱之剝」,辭曰:「羊腸九縈,相推稍前。止須王孫,乃得上天。」對曰:「江中風浪雖險,當自有降人相助。姑伺之。」俄頃而福山富人曹氏聞士誠將渡,先已協於士德之威,恐禍及家門,遂發江舡百艘,殺牛釃酒,來犒士誠之師。 士誠初以癸巳歲起兵,復涓用是月十二日癸巳入吳,欲知國祚脩短,自起焚香再拜祝蓍卜之,得「中孚之晉」。金兒進曰:「中孚,陰陽變動,六位周匝,反及遊魂之卦,互體見民止於信義。辛未土以壬午水火用事,與乾為飛伏。晉,陰陽反覆,進退不居,精粹氣純,是為遊魂。己酉金用丙戌火土用事,與艮為飛伏。辭曰:日月運行,一寒一暑。榮光赫赫,創業大數。當伺天運一週,乃決國祚靈長,將與日月並明矣。」士誠喜,謂金兒曰:「帷幄運籌,多汝之功。伺戒事稍暇,當行冊賞。今即渡江矣,聞汝善詩,能言以作士氣乎?」命將校收庭中列幟置金兒前,立綴詩其上曰:「萬隊旌旗臨北鬥,連江笳鼓動雄風。君王自欲觀朝日,驅石行看到海東。」舟遂發,蔽江而南。
  • 6.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金兒父母舟中乘間私問之曰:「主公以國祚卜,終當何如?」金兒曰:「中孚之卦準玄之中,其體最尊,其象則昆侖旁薄。正天作主,而必待思貞當位,乃受其福。至於陰陽神戰,覆常是虞,巔靈之反,或難免也。故先賢命繇,既贊其榮光赫赫矣。」又言「不得保巔躓隕墜,更為士伍,其意可見。」父曰:「然則汝告主公日月運行,一寒一暑,榮光赫赫,似謂國祚靈長者何居?」金兒曰:「一寒一暑,天運一週也。曆以十二辰為一紀,自今起丙申後十二年丁未,須別有真人當其榮光者矣。但我時命已促,他日當自驗之。」其父驚曰:「吾本窮途羈旅,俘獲餘生。賴汝天賦妙質,乘時遭際。今江南已下,鼎足勢成,定策帷幄之勳,必首及汝。同享富貴,無異丘子明之遇武帝,何自出不祥之言若此?」金兒對曰:「《傳》有之矣。美好佳麗,為眾人患。故騏驥不能與騾驢為駟,鳳凰不能與燕雀為羣。而賢者亦不與不肖同列。宋忠、賈誼,能善季主之言,而不能用,此所謂務華絕根者也。且強得者必暴亡,強取者必後無功。吾不願臣妾若流也。」父曰:「然則汝事太夫人二載,身煖其衣,腹飽其食,又為之出謀發慮,動中事機,將何為哉?」金兒以父論不合,笑而謂曰:「兒聞之《傳》曰:『君子雖處卑隱以闢眾,自匿以闢倫』然而又欲『微見德順以除羣害,以明天性,助上養下,多其功利,而不求尊譽。』此固非吾父所能知也。」父變色曰:「婦人以顏色事人,閫閾之外皆非其職,雖班大家、蔡文姬特以文藝顯耳。此外女子未聞有以雜術名家者。汝醫卜諸伎皆我親為授,雖精微深妙,非盡出我安得?」遂出謾語,金兒起對曰:「陳君夫,古之婦人也。以相馬立名,豈謂女子不習他伎乎?非其地,樹之不生;非其意,教之不成。此在父者所授書中,豈亦遂忘之耶!」金兒母從旁進曰:「吾聞君夫盡十良工之術,能使一伎,名立天下,而不聞以言語身質於所尊。今汝論辨紛然,豈欲效安令首示先身之學,以悟父王,徽女參雙鶴之駕以辭母乎?」因各失笑而罷。
  • 7.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士誠既至福山,曹氏迎致其家,獻金帛米穀,各以鉅萬計,珠玉錦繡數千器,及暮,將士縱掠,積貨一夕而空,僅免屠戮而已。時以巨舟重載,恐塘水淺澀,復發土民濬治,乘潮平壅絕江口,又收曹氏所蓄竹木,每數裏為一牐,舟至發之。命其將徐志堅督守巡察。故所駕龍舟戰艦,大或萬斛,小或數百石,汎江河略無阻滯。至九浙港,蘇昌齡曰:「入郡必由縣治,河狹不能容舟,莫若仍士德舊道以行。」士誠從之。是為三月十日,時和景明,自福山以達郡城。士馬騰躍,甲仗鮮華,壅塞兩岸,將二百里,旌旗鼙鼓,振撼天地。士誠黃屋左纛,清野安流,搴帷顧盼,意滿志驕,追憶金兒佔驗之語,使人召之。 初,士誠見金兒於狼山,屬軍旅急遽,危疑未安,又為金兒危言所恐,心竊敬畏,未敢他有所論。及金兒入舟,發容明麗,進止端莊,帷幄侍御,人人自失,不覺心動。紿之曰:「我已默有所禱,汝試卜之。」意欲金兒自為卜吉也。卦成,得「大畜之觀」,進曰:「卜辭不協,不敢以告。」士誠曰:「試舉其辭。」金兒堅不肯發,三強之,乃以繇進曰:「三蛆逐蠅,陷墜釜中。灌沸瀹殪,與母長訣。」士誠曰:「吾聞神龜知吉兇而骨直空枯,卜可盡信哉?」自起取桃花簪其鬢,笑曰:「此為聘。」金兒曰:「吾卜處吉兇,別然否,多中於人。昔獻公貪驪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禍竟流五世。主公方受命而王,豈忍以妾為驪姬乎?」士誠不從,盡出所得曹氏珠翠錦繡賜之,而命參軍王敬夫去撰冊金姬詞,且曰:「俟他日加妃號,位次劉氏。」金兒苦辭不可,輕翠已羅體矣,知不能免。乃曰:「妾受老夫人厚恩,不可不先往謝之。」士誠曰:「此固當然。」即命謹厚女侍數人從之,至曹氏舟,悉屏去盛妝,復其常服,進拜具陳其事。曹氏曰:「汝天賦敏妙,分所當得,不必辭也。」又拜劉,劉語亦如之。又悉召其父母所親,各敍訖,忽就舟中,啟其故篋,出香焚之,向天列拜長跽私祝,萬目環視,皆不得有所聞,亦莫測其意。須臾閉目,奄然無語。父母驚赴,抱起呼之,已絕息矣。
  • 8.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士誠倉皇至,執其手,哀慟不已,求良材為棺,不可得。 或曰:「曹牐木皆楩柟油杉,可用也。」即出諸水中,架立熬沸,油灌其頂,水下出如註。俄棺成,悉以所賜珠玉從葬,築墳道旁。土既實,乃行舟次湖橋,昌齡指陳士德戰地,士誠停駐觀之,見陣亡將士,屍骨狼藉,積如丘隴,心憾椿。又見椿舊宅祠宇尚存,即命守將盡撤之,徙建金姬墓道。其園圃中嘉樹珍草,悉令乘時移種,又發曹氏園亭益之。由是數日間,花木品列,台榭參差;老柏喬松,交蔽內外。繁華盛觀,雖出在一時,而棟宇花石,皆仍舊材,儼然一古祠故宮也。又藉楊氏產業盡給姬親黨之從行者,使留守姬墓。將俟成定伯功成,別為陵寢徙之。未幾,拜其父素為隆平府丞(時有陰陽術人李行素為丞相,疑即其人)姬母封夫人,與素別院而處,避兄妹之嫌也。其親黨皆得出入士誠府中。 二十六年,士誠謀取江陰,久未得逞,因感金姬之言,加封姬護國洞玄仙妃。饒介之撰文,周伯琦書篆,刻石神道(國初張羽所撰七姬權厝誌並稱),祠而卜之。其夜劉氏夢姬對劉泣曰:「國家舉事大錯,天意已不在主公。若不早脩德以塞天譴,來歲此日已難為計矣。」他日又夢姬撫士誠二子曰:「妾受夫人恩深,有不測,當陰庇之。」劉氏心私憂懼,秘不敢言。預召姬母厚撫之,賞賚日多,人莫知其故。明年天兵下蘇州,士誠兵敗,城將陷,竟以二子付姬母及二乳母各給銀三觔,且曰:「非不能多也,但汝不可過取,多則反為吾兒累矣。」城破,姬母匿兒民舍。月餘,嚴稍解,乘間馳至湖村,視姬墓,則已成丘墟矣。其同時親黨尚多竄伏山中,漸相聚,言:「陸將軍從江陰來,亂軍發姬塚,屍已蜕去,棺中惟衣衾在焉。」葬姬時,事起倉卒。士誠先以珠寶金銀盡埋深土中,其母獨識其處,乃就廢穴旁,又發土數尺,悉存無失者。母盡取之,復自福山渡江還章丘。二子長,遂冒李姓,亦不復知有張也。
  • 9.    《海虞文苑卷之十七·金姬傳》:洪武末,其季領山東鄉薦,將赴都下,母戒之曰:「京師平字街南官房口,有一盲姆,年殆八十餘矣,汝可密訪求之。勿令人知。倘猶在,趁見潛往一見,寄聲我猶無恙,急歸報我知也。」兒奉教以行。至京,拜户部主事,訪果得之。因如母教,就夜潛入其家,姆盲不能視,隔屏問曰:「客從何來?乃夜入此。」兒答曰:「我章丘李氏子。吾母金夫人寄聲問起居耳。」姆遽起捫其面,連披二掌曰:「何物小子,聲之似我弟也。國亡幸留此孽,敢不畏死來此耶?可速還家矣。」即擁出,拒其户。蓋姆即士誠姊,得赦不死,當時預聞託孤者也。明日兒稱疾還鄉裏,其子孫至今編籍章丘雲。 楊先生曰:自餘為童子時,即得從鄉先生杖遊於海巫之巔,仰商周君子之高風,覽吳越興亡之舊蹟,未嘗不悵然興懷,慨然太息。蓋將遊心寥廓,欲自掩抑而未能也。稍長,遂得徘徊於金姬之荒丘,躊躇於子壽之廢基,因竊有所聞而感焉。士誠以草莽匹夫,揭竿斬木,出萬死以存餘生,其立業可不謂難哉!方其渡江而南也,吳會未瑖,雌雄未決,乃先自空其巢穴,以犯不測之險。及其既定吳郡也,又不能收攬英雄豪傑,脩明政令,撫民練卒,遠大是圖,而顧乃委政羣小,肆為淫虐,以遊譚之客為良、平,以驕縱之士為韓、白,上下昏惑,淪胥敗亡,終莫能逃一婦人女子之深慮,其得與羣雄角立,祚延一紀,不可謂非幸矣,尚何足論其他哉!子壽身為異客,業本儒流,初無官守之寄,若餘闕之守安慶也,特感虜帥結襪之恩,興志士投筆之歎,竭誠赴難,禍及妻孥,其忠義固昭昭矣。然昧《春秋》外夷之義,忘危邦不入之訓,許身大疏,不能無可議者。考諸往哲,其視子路之死於孔悝 ,殆亦庶幾其無媿歟?及餘病廢歸田,日與山僧野老縱論往昔,得金姬遺事於讕言長語殘經敗篋之間,嗟乎!姬以一尫尼弱息,深陷虎穴,一死足以畢其生矣。乃能發其婉辭妙算,周旋戎幙,口不沾腥羶之味,心不慕金玉之窟,方其成策,已見敗徵,使強暴之主朶頥凝注而不敢肆為侵凌,譬之白壁夜投,貪夫自避,卒能守素完節,從容致身,方之垓下悲歌以死殉主者,相去豈直尋丈而已哉!此文錄女德者所不當廢也,君子不能無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