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晧

王晧是高麗仁宗王楷與恭睿太后任氏之間的第三子，生於辛亥年（1131年）十月十七日，原名昕，後改名晧。皇統八年（1148年）十一月被兄長高麗毅宗封為翼陽侯，大約在大定九年（1169年）左右升為翼陽公。當時，毅宗猜忌諸弟，在王晧的二哥大寧侯王暻被放逐後，王晧就成為被毅宗疑忌的重點對象，終日過着戰戰兢兢的生活，其宅邸也被毅宗奪去建離宮。 ^[1]  大定十年（1170年）八月三十日，鄭仲夫、李義方、李高等武臣在普賢院發動政變，大殺文官，挾毅宗回京，九月一日又廢黜毅宗，次日迎翼陽公王晧入大觀殿即位，是為明宗。明宗即位當日，在修文殿封鄭仲夫為參知政事，李義方為大將軍殿中監，李高為大將軍衞尉卿，策為功臣，圖形壁上，同時“其餘武夫，超資越序，職兼華要者，不可勝數”。 ^[2]  高麗原本規定“武臣不兼文官”，但明宗繼位後，武臣“得處台省，佈列朝班，校尉、隊正許着幞頭” ^[3]  ，以“重房”（二軍六衞的會議機關）為核心的武臣政權在高麗正式建立起來了。

武臣政權雖然建立起來了，卻並不穩固，除了內部的不服以外，最大的問題是宗主國金朝對武臣擁立的新王明宗的承認。武臣政權分別以明宗和毅宗的名義炮製了兩封上表，稱毅宗得了重病，兒子也不聰明，所以依據仁宗遺訓讓位給弟弟明宗，由工部郎中庾應圭攜此二表奏報金朝。就在此時，金朝依慣例派來祝賀毅宗生辰的使者耶律糺被高麗邊吏阻止入境，金朝由此得知了高麗王位更迭的消息。金世宗懷疑高麗有詐，令婆娑府不納庾應圭，並命有司移文詳問，其後又同意庾應圭入金，金世宗覽表後説道：“你們國家雖然小，也知道君臣之義、兄弟之序，可為什麼要廢兄簒位，偽造花言巧語來欺騙上國？應該馬上進行天討，來懲罰你們的罪行！”庾應圭回答説：“前王不幸生病，兒子也不聰明，所以遵先父王遺命讓位給弟弟，小國怎敢欺罔天子？陪臣就算遭到湯鑊鈇鉞的刑罰，也不會改口！”金世宗在與紇石烈良弼、孟浩等宰執大臣討論後，決定回覆前王毅宗的上表，不允許他讓位。庾應圭要求給新王上表回詔，於是絕食抗議，經過七天絕食，金世宗終於妥協，同意收回發兵問罪之命，並給新王明宗回詔。大定十一年（1171年）五月，庾應圭帶着金世宗的詔書回國，雖然金世宗並未同意明宗襲封，但是避免了兩國間的戰爭，同時給明宗回詔也在事實上默認了明宗的王位，因此明宗對庾應圭給予重賞。儘管金朝的戰爭威脅可能只是虛張聲勢而已，然而高麗的武臣們對此卻如臨大敵，萬分恐懼，大定十三年（1173年）武臣掀起新一輪對文臣的屠殺時，庾應圭差點被殺，但隨即武臣們對他説：“庚寅年的事情，如果沒有您的告奏，我們都會變成肉醬了！”因而釋放了庾應圭，由此可知金朝的戰爭威脅給武臣們留下了多麼深的心理陰影。 ^[4-5] 

接下來的事就是如何瞞過金朝使者了。大定十一年（1171年）七月，金世宗派吏部侍郎完顏靖以宣問王晛使的身份來到高麗，當完顏靖詢問毅宗下落時，明宗回答説：“前王已避位，出居他所，病加無損，不能就位拜命，路又險遠，非使者所宜往。”完顏靖也不追究下去，在授詔後帶走毅宗名義的上表而還，當然這一上表跟庾應圭帶去的上表意思一樣。金世宗雖洞悉其奸，最終還是採取了不干涉政策，在明宗派禮部侍郎張翼明等出使金朝、請求襲封時予以批准。大定十二年（1172年）五月，金朝使節烏古論仲榮、張享攜詔來高麗，冊封明宗為開府儀同三司、高麗國王，明宗的王位終於得到鞏固。 ^{[5]  [30]} 

高麗明宗為武臣所擁立，自然也是武臣的傀儡，普通王子出身的明宗本人也不是君臨一國的料。史書對他的性格多有描述，稱他“柔懦無斷，政在於下” ^[6]  、“王性柔弱，事皆決於諸將，但頷之而已”。 ^[7]  大定十一年（1171年）十月，宮廷失火，李義方、李俊儀兄弟害怕生變，關閉宮門，阻止救火者入內，導致宮闕被焚燒殆盡，明宗只能跑到山呼亭痛哭一場，這一事例充分表現了他作為傀儡的窘境及懦弱無能的性格。 ^[8] 

明宗在位時期是王權墜落的年代，也是一個秩序紊亂的年代，各種“下克上”的政變和戰亂頻繁發生。與鄭仲夫、李義方一同主導武臣政變的李高企圖利用王太子璹（後來的高麗康宗）元服之機發動政變，弒殺明宗，其陰謀被泄露給蔡元及李義方，李義方和蔡元便在李高入宮時用鐵椎將他打死，其後李義方又火併了蔡元，勢力大增，這都是大定十一年（1171年）的事。大定十三年（1173年）八月，東北面兵馬使、諫議大夫金甫當起兵討鄭、李，欲迎毅宗復辟，很快就被鎮壓，毅宗也被李義旼殺害。李義方親自審問金甫當，問有誰跟他通謀，金甫當説：“凡其文臣，孰不與謀？”金甫當被殺後，李義方等依據其言對文臣展開新一輪的大清洗，史稱“文士戮且盡，中外洶洶，莫保朝夕”，後在其兄李俊儀及另一武臣陳俊的勸阻下才停止了殺戮。大定十四年（1174年）正月，重光、弘護、歸法、弘化等開京佛寺的僧侶暴動反抗武臣政權，亦被李義方鎮壓。同年三月，李義方的女兒被聘為太子妃，其權勢也得到極大鞏固。 ^[9-10] 

大定十四年（1174年）九月，西京留守趙位寵起兵，討伐鄭仲夫、李義方，岊嶺（慈悲嶺）以北四十餘城望風歸附，一時聲勢浩大，與官軍互有勝負，相持不下。李義方既無法平息戰亂，又依仗國戚身份作威作福，引起包括鄭仲夫在內的許多人的不滿。同年十二月，鄭仲夫之子鄭筠嗾使從軍僧侶宗旵等暗殺李義方，同時捕殺其族黨，此後武臣政權為鄭仲夫所獨佔。李義方被殺後，趙位寵一度投降，旋即再次起兵，並聲討弒君不葬之罪，於是明宗這才給毅宗發喪，並追上廟號和諡號，同時尹鱗瞻率領官軍加緊對西京的圍剿，使趙位寵逐漸力不能支。大定十五年（1175年）十月，趙位寵派部下徐彥出使金朝，告知毅宗被廢及遇弒的真相，並請求以四十餘城內附於金，但遭到金世宗拒絕，金朝還將徐彥等人縛送於高麗朝廷。 ^[11]  儘管西京險要堅固，卻仍不堪長時間的圍困，官軍在大定十六年（1176年）六月攻克西京，趙位寵被殺。 ^[12]  與此同時，高麗南部的小規模叛亂不斷髮生，被稱為“南賊”，代表性的有石令史、亡伊、亡所伊、孫清、彌勒山賊、金沙彌、孝心等，終明宗之世也未能解決“南賊“問題。

鄭仲夫雖然獨攬了政權，但因為年老而由其子鄭筠和女婿宋有仁走上前台，兩人“擅權橫恣”，排斥重臣文克謙、韓文俊等，鄭筠又想娶明宗女兒，讓明宗很不爽。這時一位叫慶大升的青年將領舉事，殺死鄭仲夫、鄭筠、宋有仁等，奪取了政權，這是大定十九年（1179年）九月的事。 ^[31-32]  慶大升以歸政王室為目標，可是昏庸的明宗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收回政權，將秩序恢復到武臣政變以前的狀態，反而繼續將朝政交給武臣，自己則在宮中與寵姬兒女終日嬉戲，同時對忠於王室的慶大升充滿猜忌。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七月，慶大升暴死，明宗又召還為躲避慶大升而返鄉的李義旼，委以國政，於是“中外嘆王柔懦”。 ^[13] 

這一時期的明宗雖然依然是武臣政權下的傀儡，不過處境比鄭仲夫、李義方當權時大為改善，至少有了一定的權力空間。然而明宗本來就是昏君，自然處理不好國政。當時，出使金朝的高麗官員都會攜帶大量土特產去金朝貿易，有關部門為了減輕沿途負擔，請求限制攜帶數額，超額則罷職，獲得明宗批准，但即將出使金朝的將軍李文中、韓正修等貪圖利益，請復舊例，明宗又予以批准，因此史書評論説：“王柔而寡斷，政令無常，朝出暮改，類多如此”。 ^[14]  更大的問題是明宗重用宦官和嬖臣，將寵信之人任命為參上官，密封原案後直接交給政曹（吏、兵部），政曹不經討論就發表原案，稱之為“下批”；而且明宗專看行賄多少來決定官職，聽説誰送錢多就高興，聽從其請，由此致使朝政腐敗，宦官干政的現象比毅宗朝還厲害。明宗正室金氏（光靖太后）早逝，他即位後雖不立後，卻沉湎女色，生子無數，後宮寵姬及庶孽王子也開始干政，造成了“七嬖爭寵，五孽招權”的局面。 ^[15-16]  掌握實權的李義旼也極其腐敗，史稱他“”擅銓注，政以貨成，支黨連結，廷臣莫敢誰何，多佔民居，大起第宅，奪人土田，肆其貪虐，中外震慴”。 ^[33]  其子李至榮更加胡作非為，以強姦婦女為能事，連明宗的寵姬都敢染指，而明宗對此無可奈何。 ^[17] 

就在昏君權奸濁亂朝政之際，武臣崔忠獻、崔忠粹兄弟發難，於明昌七年（1196年）四月發動政變，誅殺李義旼父子，隨後以剷除餘黨為名派兵入宮，屠殺了一大批文臣武將。其時明宗左右都逃散，只有幾名小君（庶子）和寵姬伺候在身邊，明宗面對這一事態，只能“垂泣而已”。 ^[18]  崔忠獻兄弟掌權後，上封事十條，請求改革弊政，並趕走了明宗身邊的小君和僧侶。但是崔忠獻兄弟仍不滿足，在承安二年（1197年）九月決定廢黜明宗，理由是“今上在位二十八載，老而倦勤，諸小君常在上側，竊弄恩威，以亂國政，上又寵愛羣小，多賜金帛，府庫虛竭，不可以主臣民”。九月二十三日，崔忠獻兄弟逼宮，明宗只好單騎出向成門，並被軟禁於昌樂宮，太子璹則被流放到江華島。 ^[34]  王弟平涼公王旼被迎入宮即位，是為高麗神宗。五年後的泰和二年（1202年）九月，明宗感染痢疾，神宗派宦官問道：“欲遣醫進藥，誰其可者？”明宗説：“我忝位二十八年，壽七十二，豈希延生？”因而拒絕治療，十一月十七日薨於昌樂宮，死後廟號明宗，諡號光孝，後加諡皇明光孝大王，葬於智陵。 ^[35] 

明宗還沒登上王位時，一直受到坐在王位上的兄長毅宗的猜忌。有一天晚上，翼陽公府的典籤崔汝諧夢見太祖王建將笏板授予明宗，明宗接受後就坐上了龍牀，接受百官朝賀，醒來後便説給明宗聽。明宗説：“你別再説了，這是大事，要讓聖上聽見的話必定會加害我！”後來此夢果然得到應驗。 ^[19] 

明宗鑑於毅宗生前不孝悌的教訓，“敦睦宗戚”，尤其是以至誠侍奉恭睿太后。 ^[20]  太后病重時，明宗親自給她熬藥，許多天的晚上都沒有脱衣服，太后臨終前，明宗連眼睛都哭腫了，太后薨後，明宗“朝夕哭臨哀甚”，宰相請求抑制哀痛之情，明宗不聽。 ^[21] 

明宗生性多情而懦弱，在位時受制於武臣，鄭仲夫、李義方當權時連玩女人都不敢張揚，李、鄭先後被殺後，明宗才得以“溺愛牀第”。在眾多愛姬中，純珠、明春最受明宗寵幸，但兩人在大定十九年（1179年）和大定二十年（1180年）相繼死去，明宗在她倆去世後“哀戀不已，失聲號哭”，太后提醒他不要被重房的武臣們聽見，明宗不再嚎哭。但仍然嗚咽不能止，於是親制悼亡詩，令宗親賡和。為了彌補兩位愛姬之死帶來的空白，明宗又傳召了兩個公主（延禧宮主和壽安宮主），甚至頗有父女亂倫的傾向，引起駙馬不滿，要求離婚，明宗先讓駙馬居住在宮廷旁邊，數月後又將公主歸還私第。明宗還召集他和寵姬生的幾十個兒女在內庭嬉戲，兒童的哭鬧聲充斥宮中，武臣們很是看不慣。 ^[22]  大定二十四年（1184年）八月，又一名寵姬去世，明宗痛哭流涕，很久都不吃肉和聽政，時人譏笑明宗比死了太后還難受。 ^[23] 

明宗擅長繪畫，特別是山水畫，他曾命文臣賦瀟湘八景，自己畫圖以配。他終日與李光弼、高惟訪等畫工廝混，沉浸於繪畫世界中不能自拔，近臣奏事都儘量長話短説，以免干擾明宗畫畫。有一次，李光弼之子被報西征之功，補為隊正，正言崔厚基説：“這孩子今年二十歲，西征那年才十歲，哪有十歲小孩就去當兵的？”於是堅持不署名。明宗説：“你就不想着李光弼給我國帶來的榮耀嗎？沒有李光弼的話，三韓的圖畫幾乎就滅絕了！”崔基厚才同意署名。 ^[24] 

《高麗史》中有明宗賦詩及親制“引咎責躬詞”的記錄，不過內容都沒有流傳下來。《破閒集》記載了還是王子的明宗於皇統三年（1143年）閏四月初八日與諸生講習時所作的聯句 ^[25]  ；又載明宗賜寥一僧統（李仁老之叔）的次韻詩，內容是：“祖師心印製機關，即悟真空一瞬間。宴坐爐添瀋水瓣，迎賓筇破紫苔斑。好將經論傳緇侶，莫以行藏憶舊山。夕磬晨香勤禮念，願令愚俗得安閒。” ^[26] 

明宗在繪畫方面的造詣更高，史書曾記載他繪製過《瀟湘八景圖》，書法據説也很出色 ^[27]  ，後世大臣李齊賢稱讚明宗手抄的《漢書》九十九篇題目“筆札之妙，不減古人” ^[28]  ，可惜其書畫作品均已亡佚。

《武人時代》（2003年—2004年KBS大河劇），金秉世飾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