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湛恩

1896年12月12日，劉湛恩出生於湖北陽新縣白沙鎮劉福七房村的一個基督教家庭。6歲時，其父貧病交迫去世，族人逼嫁遺孀，其母被迫帶領他和尚在襁褓的妹妹，棄家步行百里，逃到舉目無親的漢陽。在一個傳教士醫生白桃（Emille Bretthauer）的幫助下，劉湛恩的母親進入漢陽醫院當傭工。劉湛恩則挎籃沿街叫賣燒餅油條，貼補家用。由於母親心靈手巧，在醫院勤勞苦幹，努力學習文化和護理技術，逐步從雜役成為一名合格的護士，最後升為護士長，劉湛恩也得以被送進當地教會小學讀書。

劉湛恩12歲時被白桃醫生推薦，從漢陽小學跳級到九江教會創辦的同文書院學習。五年後劉湛恩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並被保送進有教會背景的蘇州東吳大學攻讀醫預科。

1918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於東吳大學醫預科，在白桃博士的幫助下，獲得獎學金赴美國芝加哥魯絲醫學院留學。

劉湛恩受“教育救國”思想影響，認為救國首先要發展國民教育，提高中華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抵美后，他放棄學醫，改入芝加哥大學教育系，1920年獲教育學碩士學位，後進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繼續深造，於1922年獲哲學博士學位。

在美留學期間，經常打零工，以維持日常開支。由於他自幼慣於艱苦勞動。不論打字或當家庭教師、傭工、飯店侍役，乃至農場季節工，洗衣擦鞋、修枝刈草，均不以為苦。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帝國主義各國在巴黎和會上進行交易，竟將德國非法強佔中國膠東半島的權益轉歸日本。巴黎和會將結束時，美國總統威爾遜在華盛頓對公眾發表演説，宣揚會議的成就和美國的“公正無私”立場。劉湛恩在人羣中振臂用英語厲聲責問：“我們的山東省怎樣啦？我們決不同意！ ”他嚴正激烈的愛國行為，遭到美方特工人員的嫉恨，以致被捕。後經中國留學生及僑胞聯名抗議始獲釋放。

1921年，作為中國政府代表團的秘書和中國學生團體的代表，劉湛恩出席了關於裁軍和遠東問題的華盛頓會議。

1922年，劉湛恩獲哥倫比亞大學哲學博士學位後回國，應時任南京東南大學校長、哥大校友郭秉文之邀，任南京東南大學教授。次年，劉湛恩來到上海和劉王立明結婚，隨後駐留上海，任中華基督教青年會全國協會教育部總幹事，同時還在大夏大學、光華大學兼課，講授教育學。他宣傳“教育救國”、“公民教育”，提倡舉辦職業學校和文化補習學校，並任上海職業指導所主任。

1925年5月，上海發生了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在美國基督教會辦的聖約翰大學內，中國師生集會升半旗以示哀悼，美籍校長卜舫濟竟當眾扯下中國國旗，全校愛國師生憤而退出該校，自行組織光華大學。劉湛恩雖身為基督教青年會領導成員，卻全然不顧教會的反對和阻撓，支持離校師生創建新校，並擔任光華大學校董兼教授。1926年，作為中國代表團團長，劉湛恩率團出席了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舉行的世界基督教青年會大會。

大革命後，面對全國人民反帝愛國運動怒不可遏的形勢，中國的各個教會學校不得不改革體制，調換外籍校長。1928年，32歲的劉湛恩接受上海滬江大學校董會聘請，接替美籍校長魏馥蘭（F. J. White）擔任校長。

1928年2月25日，劉湛恩出任滬江大學校長的就職典禮隆重舉行。國民政府大學院院長蔡元培、工商部長孔祥熙、上海市長張定璠、衞戍司令熊式輝等國民政府要員及卜舫濟、郭秉文、李登輝、李權時、朱經農、潘序倫等中外社會名流出席了典禮。劉湛恩發表了題為《大學的使命》就職演説，闡述自己的辦學思想，宣稱大學具有培養人才、研究學術和改造社會的三項使命，向師生勾勒了他所設想的“學術化、人格化、平民化及職業化”滬江模式和藍圖。這一年，32歲的劉湛恩成為滬江大學歷史上第一任中國籍校長。

劉湛恩就任後，立即對這所美國基督教浸禮會創辦的宗教氣息濃郁的大學，進行了一系列的整頓和改革。他竭力削弱宗教對學校的影響，強調教學工作的獨立性，避免教會對教學的干預，改革陳舊的規章制度。他壓縮宗教課程，改為選修課，並不計學分。每星期日的禮拜活動，改為自願參加。他聘請凃羽卿、餘日宣、徐作和、蔡尚思等有真才實學的專家學者任教，還增設了許多新的專業課程，如商科的工商管理、國際貿易、銀行、會計等專業，化學系外又另設生物系，與協和醫學院掛鈎，協和承認滬江的學分，學生在滬江讀幾年後經考核及格，就可進協和醫學院，實際上成為協和醫學院的預科。他多次出國考察、募款，在滬北擴建校舍，購置了實驗儀器設備。

當時滬江大學的經濟大權掌握在代表教會利益的美國人手中，劉湛恩經常為學校購置設備等與美籍財會人員力爭。劉湛恩認為學校不應專為中上層人士的子弟服務，也應面向貧寒子弟。他在滬江大學設置了多種獎學金、助學金的名額，並大力提倡半工半讀，以幫助家境貧困、學習勤奮的學生修完學業。有的學生因參加愛國民主活動，校方企圖以不讓畢業來阻撓。劉湛恩與校方進行説理鬥爭，保證這些愛國學生得以畢業。個別學生寒假期間因路費困難無法回家，他讓學生住在自己家中。他還非常關心這些學生畢業後的出路，為他們介紹工作。劉湛恩特別重視課堂學習和實際工作的結合，注意加強商科各專業與上海工商企業金融機構的聯繫，並建立自幼稚園到高中一整套教學實驗體系。在楊樹浦附近工廠區和農村設立社會服務和調查中心，以便於學生接觸實際和進行社會調查。

此外，劉湛恩還力排眾議，在接近上海市區商業中心的圓明園路創辦“城中區商學院”。不久，又將楊樹浦校本部的商學院遷並於城中區。商學院除大學本科4個系外，併為在職青年設置大學專修科、普通科和單科訓練的特科。商學院還為照顧在職青年學生和兼課教師時間上的衝突，充分利用夜間業餘時間授課。這種打破傳統高等教育模式的創舉，實為以後中國夜大學的發端。由於這些改革，使滬江大學在當時私立大學中以學風純樸聞名，較少教會氣，更多中國化。尤以商科和化學系，在教學水平上居上海各大學之首。城中區商學院的建立，受到在職青年的歡迎，入學人數迅速增加。第二學期即達500多名，佔滬江大學全校學生半數以上，超過了校本部。上海工商界徐寄廎、劉鴻生、吳藴初、王志莘等著名人士也給予贊助和支持。他們捐資充作基金，提供師資、教材，鼓勵自己企業中的青年職工報考，並設置獎學金。商學院培養了一批受過高等教育的工商企業管理和財會人才，也擴大了滬江大學的社會影響。

九一八事變後，劉湛恩積極參加抗日救亡運動，在校內外各種講壇上，大聲疾呼救亡圖存，並利用出國考察和參加國際會議等機會，在歐美各國和南洋各地揭露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行徑，號召僑胞團結一致，支援國內的反侵略鬥爭。劉湛恩的演講慷慨激昂，感人至深，在華僑中引起巨大反響。劉還邀請力主抗日的馮玉祥、陶行知、李公樸等愛國人士到校演講，並參與聲援東北義勇軍等活動。

一·二八事變的炮火震撼上海的時候，滬江大學成為被戰火波及的學校之一：日軍司令部和機場就設在校園隔壁，還控制了通往市區的道路。國難當頭，劉湛恩參加了上海各界人民抗敵後援會的工作，積極支持十九路軍抗日，還作為上海地區代表赴洛陽出席“國難議會”，商議救國良策。 ^[7] 

1933年7月到1934年3月，劉湛恩應邀訪美期間，對美國二十幾個城市和各大學進行了頻繁的訪問和演講，他介紹中國局勢，揭露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

1935年，“一二·九”運動爆發次日，劉湛恩與上海文化界知名人士一起聯合發表了《上海文化界救國運動宣言》，公開表明了抗日立場，甚至於與學生代表一起到上海市政府請願。 ^[8] 

1936年5月，劉湛恩與中華職教社黃炎培、江恆源、蔣維喬、夏丏尊等，以上海文化界名義致電蔣介石，敦促速定對外方針，一致禦侮。同年暑假，劉湛恩指示政治系教授餘日宣帶領18位學生，組成“滬江大學西北考察團”抵達西安，向張學良將軍宣傳抗日救亡。他還多次邀請陶行知、李次山等愛國人士到滬江演講，宣傳抗日救國。

1937年8月，上海虹橋機場事件引發在中日之間武裝對峙，劉湛恩意識到滬江將難逃厄運，決定把全校師生員工和家屬安全轉移到市中心區，把位於公共租界的城中區商學院作為臨時校舍，堅持辦“沒有校園的大學”。

1937年8月12日下午，滬江教授及其家屬差不多都走光了，劉王立明帶着兒子光華、光坤離開校園，將家搬遷到南京西路的安樂坊81號。劉湛恩卻偕長子光昇同幾位自願的中西教員留校堅守。8月13日，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滬江被日軍搶佔，後來被用作兵營和軍用機場。這天夜間11時左右，劉湛恩趁着夜色，撤離到城中區商學院。10月1日，滬江各院系、滬江附中、滬東公社都遷到圓明園路滬江城中區商學院大樓復課，當時二千多名學生擠在一幢大樓裏輪流上課，絃歌不輟。 ^[10] 

劉湛恩除主持聯大校政外，還積極從事抗日救亡工作。1937年9月，劉湛恩通過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向美國公眾發表演説，宣傳中國的抗日。11月，劉湛恩與全國部分大學校長和知名學者蔡元培、張伯苓、胡適等一起，聯名發表長篇英文聲明，歷述日本帝國主義蓄意破壞中國文化機構的罪行，呼籲世界各國人士加以制裁。當他聽説在美國的老師孟祿發表親日講話後，他便應外交部的建議，以本人和哥大教育學院校友的名義發電責問，直到孟祿回電告知此事為誤傳方作罷。劉湛恩的義舉，不僅贏得了上海各界的尊重，也使得滬江很快成為抗戰全面爆發後上海各大學關注的中心，劉湛恩也因此被推為上海各大學抗日聯合會負責人、上海各界人民救亡協會理事、基督教救濟總會主席、國際紅十字會副會長。 ^[9] 

他廣泛聯繫在滬的國際知名人士和外國記者、作家，發起組織“國際聯歡社”，積極開展國際宣傳工作，日夜為宣傳抗日、捐款而奔波，還積極組織滬江師生參與難民收容和募捐工作。他主持支援前線、救護傷病號以及困居於租界的難民救濟工作。他還通過上海青年會發起組織“上海學生救濟委員會”，負責安頓平津等地流亡來滬學生的食宿。領導滬東公社開辦了“復興難民收容所”，收容了600多個難民，在難民中實施“上午工藝，下午教育”，此外，還施醫送藥，組織説書、話劇等文娛活動。

1937年12月南京淪陷後，劉湛恩領導組織國際友誼社，代表政府與各國駐滬外交人員聯絡，向友邦政府和人民宣傳中國的抗日主張，以爭取國際友人對中國抗戰的同情和支持。震驚世界的南京大屠殺罪證照片，就是由滯留在南京城裏的西方宣教士冒死拍攝後輾轉交給劉湛恩保存並設法公佈於世的。 ^[8] 

1937年11月，日本侵略軍進佔上海，上海租界淪為“孤島”，漢奸、暴徒橫行無忌，暗殺、綁架事件層出不窮。救亡協會不少負責人紛紛前往內地。劉湛恩置一己安危於度外，最後還是選擇了留守，日夜為抗日工作而奔忙。日偽因此更視劉湛恩為眼中釘，一直尋找機會，要對劉湛恩下毒手。

1938年2月，受日本方面指使，黃道會漢奸常玉清便多次試圖暗殺劉湛恩，採取的行動包括但不限於：派出三名槍手在劉宅周圍埋伏，企圖在劉湛恩出門去電報局發電報時狙擊，由於附近剛好有兩個巡捕，作罷；向劉宅中投擲手榴彈，由於扔得不夠遠，手榴彈落在天井中爆炸，除劉宅院子的玻璃窗被震碎外，正在客廳裏做功課的劉氏三兄妹並未受傷；給劉湛恩家送去一籃注入毒藥的水果，為保萬無一失，特意將寄件人寫成劉湛恩的一位英國友人，不過弄巧成拙，這位英國朋友早在兩年前已經作古，毒水果被劉湛恩妻子識破，隨即報案。 ^[7-8] 

面對日偽的死亡威脅，不少友人勸劉湛恩離滬暫避，但他表示留在上海的抗日協會負責人已所剩無幾，滬江大學行政也必須有人主持，決不能臨危退離。 ^[8] 

在威脅、謀殺的同時，日偽還策劃拉攏劉湛恩。1938年3月，日本扶植下的“中華民國維新政府”在南京成立。因為漢奸温宗堯曾是劉湛恩留美時的同學，日本華中派遣軍特務機關長白田寬三就佈置温前去遊説劉湛恩擔任偽政府教育部長一職，但遭到劉湛恩嚴辭拒絕，並曉以大義，勸温懸崖勒馬。他還一再勸阻另幾個對日本態度曖昧的熟人，保重晚節，萬勿事敵。由於劉湛恩堅定的抗日態度，日本方面最終給上海的日偽漢奸下達死命令，必須除去劉湛恩。

1938年3月底，考慮到劉湛恩在海外的影響，國際救濟協會委託劉湛恩出國為中國難民募集救濟金。劉湛恩於是在中國旅行社預定了4月13日先到香港的船票。日軍得到情報，馬上召集常玉清等漢奸，下令必須在劉湛恩出國前將其殺死，並表示事成後給予重賞。黃道會先派4名歹徒化裝成柴販、報販和黃包車伕，把槍夾在柴爿中和車座下，不分晝夜在安樂坊附近監視劉湛恩，伺機行動。他們甚至還在江寧路溥益裏15號租了一間房子，作為存放槍支和指揮謀殺劉湛恩的基地。4月6日，歹徒尾隨劉湛恩一直到外灘附近的滬江。但由於沿路人多，崗警也多，歹徒始終不敢貿然動手。

1938年4月7日晨8時半，劉湛恩攜子出門，在靜安寺路大華路（今南京西路南匯路）公共汽車站候車去圓明園路學校時，突遭日偽收買的暴徒背後槍擊，劉湛恩當場身亡，年僅43歲。

作為社會知名人士和上海抗日救亡運動的民間領袖之一，劉湛恩的學術研究除教育本身外，多集中在喚醒民眾抗日救亡、公民教育與社會發展方面。根據不完全統計，已知劉湛恩主編、參編、撰寫的的著作（論文）如下：

1、《公民教育運動計劃》

2、《公民測驗表》

3、《國慶節與公民教育運動》

4、《公民宣講隊辦法》

5、《公民與民治討論大綱》

6、劉湛恩、陳伯華編《國內問題第一輯》

7、劉湛恩、陳伯華、孫祖基編《和平運動討論大綱》

8、劉湛恩、顧子仁《新公民詩歌》

9、劉湛恩、顧子仁《民生主義》

10、《廉潔問題》

11、《衞生運動實施計劃》

12、《三民主義討論大綱》

13、《全國青年會公民教育運動報告》

14、《公民與民治》

15、《公樣民詩歌》

16、《怎做一箇中華民國的良好公民》

17、《職業自審表》

18、博士論文：《從孩子學習中最有興趣的科目考查出其日後應長期從事的專業》

19、青年女子的出路

20、廢止內戰運動

21、升學指南，1930

22、升學指南，1933

23、世界年鑑

24、學生指南 ^[6] 

劉湛恩是整個八年抗戰中被日偽漢奸殺害的大學校長。劉湛恩遇害後，中外震驚，國民政府明令要對劉湛恩舉行公葬、褒揚並撫卹劉氏家屬。1938年4月9日，包括中共駐滬代表在內的中外各界人士2000餘人在貝當路（今衡山路）53號國際禮拜堂為劉湛恩校長舉行追悼會。上海市各團體同贈輓聯：“為國犧牲”，滬江大學全體師生佩戴黑紗參加追悼會，並宣佈停課三日。

劉湛恩的妻子劉王立明在追悼會上宣佈繼承劉湛恩的遺志，並將所有奠儀轉交上海國際紅十字會，用於難民救濟工作。中華基督教協進會、美國浸禮會、美國南方浸信會等紛紛讚揚劉湛恩的品格和功績，對他的被刺表示哀悼和憤怒。當時上海各報，包括英文、日文報紙，都對劉湛恩的不幸遇難作了報道。一些著名的愛國人士馮玉祥、陶行知、鄒韜奮、鄭振鐸、羅家倫等都先後發表了悼念專文。 ^[5] 

1947年10月，滬江師生在虹橋公墓劉湛恩墓前，豎立了一座白色大理石墓碑，上面鐫刻着：“劉故校長湛恩博士殉國紀念碑”。1948年3月，滬江集資擴建了圖書館，並將新館命名為“湛恩紀念圖書館”。

1984年劉湛恩被上海市民政局追認為革命烈士。1985年被國家民政部追認為革命烈士。2015年8月24日，被列入民政部公佈的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羣體名錄。 ^[2-4] 

1952年，滬江停辦，“湛恩紀念圖書館”隨之撤銷。十年浩劫中，劉湛恩的墓和碑都被夷平，連同遺骨蕩然無存。1991年11月，上海機械學院（上海理工大學前身之一）圖書館再度被命名為“湛恩紀念圖書館”，匾額由著名書法家、原滬江圖書館及上海圖書館館長顧廷龍書寫，大廳還安放了劉湛恩烈士塑像。碑文由滬江1943屆畢業生、孫中山外甥王弘之撰稿，滬江1947屆畢業生、著名牧師周聯華刻寫。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