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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黃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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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黃帝篇》,別名《禦寇》,是戰國 前期道家人物列子編著的一部兵書。
書    名
列子·黃帝篇 [1] 
別    名
禦寇
作    者
列子
類    別
兵書
創作年代
戰國前期
作者其他作品
《夸父追日》

列子·黃帝篇內容簡介

本篇皆在論述養身冶物之道。全文圍繞道心與外物的關係展開多番探討,唯有應理處順,忘形養神,才能達到所適常通,遇物無滯的境界。具體而言,修養內在道心。必須”壹其性,養其神”,做到心無逆順,物我兩忘。列子以列子御風、伯昏臨淵、商丘誠信、粱鴦飼虎、津人撮舟、呂梁濟水、佝僂承蜩等多則寓言對此反覆加以證明。同時他又指出,除了保持內心的虛靜凝獨,人們在應物處世時還必須“含其德”,做到韜光養晦,與世無違。文中海上漚烏、趙襄子狩獵神巫季威、列子之齊、楊朱之沛,楊朱過宋數章,既為闡明其理。
既名《黃帝》.最終還是為了推崇黃老學派‘清虛無為’的治世主張。從華晉國的國民,列姑射山的神人.到鬻子、老聃的守柔之術以及聖人的籠愚之智直至篇末惠盎宋康王的説教中,都可以發現這樣的思想痕跡。對於列子而言,理想國內,上有效法天道無為德庇萬物而不以為功的國君,下有自治自化的國民,同時還得有孔、墨等聖賢以仁義濟人使‘四竟內,皆得其利’ 如此,天下大治才能真正得以實現。

列子·黃帝篇作者簡介

列子,名寇,又名禦寇(又稱“圄寇”“國寇”),相傳是戰國前期的道家人物,是老子和莊子之外的又一位道家思想代表人物,鄭國人,大約與鄭繆公同時。其學本於黃帝老子,主張清靜無為。列子終生致力於道德學問,曾師從關尹子、壺丘子、老商氏、支伯高子等。隱居鄭國四十年,不求名利,清靜修道。主張循名責實,無為而治。先後著書二十篇,十萬多字,今存《天瑞》、《仲尼》、《湯問》、《楊朱》、《説符》、《黃帝》、《周穆王》、《力命》等八篇,共成《列子》一書,其餘篇章均已失傳。其中寓言故事百餘篇,如《黃帝神遊》、《愚公移山》、《夸父追日》、《杞人憂天》等,篇篇珠玉,讀來妙趣橫生,雋永味長,發人深思。後被道教尊奉為“沖虛真人”。

列子·黃帝篇第一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引

黃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己,養正命①,娛耳目,供鼻口,燋然肌色皯黣②,昏然五情爽惑③。又十有五年,憂天下之不治,竭聰明,進④智力,營百姓,燋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黃帝乃喟然⑤嘆曰:“朕⑥之過淫矣。養一己其患如此,治萬物其患如此。”於是放萬機,舍宮寢,去直侍⑦,徹鍾懸,減廚膳,退而間居⑧大庭之館,齋心服形,三月不親政事。
晝寢而夢,遊於華胥氏之國⑩。華胥氏之國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齊國幾千萬裏;蓋非舟車足力之所及,神遊而已。其國無帥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慾,自然而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愛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都無所愛惜,都無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熱。斫撻無傷痛,指擿無痟癢。乘空如履實,寢虛若處牀。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其步,神行而已。
黃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閒居三月,齋心服形,思有以養身治物之道,弗獲其術。疲而睡,所夢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幾若華胥氏之國,而帝登假,百姓號之,二百餘年不輟。

列子·黃帝篇譯文

黃帝即位十五年了,因受到普天下愛戴而沾沾自喜,就一心調養身體,娛樂耳目,滿足口鼻慾望,結果弄得面色焦黃,憔悴不堪,頭昏眼花,情志迷亂。又過了十五年,他因社會的動亂而憂心忡忡,就竭盡聰明才智,管理百姓,結果還是弄得面色焦黃,憔悴不堪,頭昏眼花,情志迷亂。黃帝便高聲嘆氣説:“我的過錯太嚴重啦!只顧把自己禍害成這樣;用心治理天下禍害也是這樣。”於是,拋棄紛繁的政務,捨棄華麗的宮殿,裁去貼身的侍從,取消娛樂的鐘鼓,減少美味的膳食,隱退到外庭的簡陋房舍裏獨自居住,清心反省,消除肉體的慾念,三個月都不親自過問政事。
有一天,他白日睡覺時,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華胥氏之國漫遊。華胥氏之國在弇州的西面、台州的北面,不知道距離中原有幾千萬里路;不是舟車腳力所能到達的,只是神遊罷了。這個國家沒有君主官長,一切聽其自然;人民沒有嗜好慾望,一切聽其自然。他們不知迷戀生存,不知討厭死亡,所以沒有夭亡;不知偏愛自己,不知疏遠外物,所以沒有愛憎情感;不知違背,不知順從,所以沒有利害;他們沒有什麼偏愛,沒有什麼畏懼。投入水裏不會淹死,跳進火中不感灼熱。刀砍鞭打無傷痛,指甲搔撓無痛癢。升到天上如同腳踏實地,睡在虛空好似躺在牀榻。雲霧不能妨礙他們的視線,雷霆不能擾亂他們的聽覺,美惡不能迷惑他們的心境,山谷不能絆倒他們的腳步,這都是神遊而已。
黃帝夢醒,洋洋自得,把他的輔佐大臣天老、力牧和太山稽召來,告訴他們説:“我閒居了三個月,清心反省,消除慾念,潛心思考調養身心治理天下的道理,但沒有想出好方法。後來我疲倦而入睡,就做了這樣一個夢。現在我明白了,最高深的道是不能根據常理求得的。我知道它啦!我取得它啦!但是我無法把它告訴你們啊!”又過了二十八年,天下大治,幾乎像華胥氏之國,黃帝卻逝世了,黎民百姓為懷念他痛哭,二百多年都沒有停止。

列子·黃帝篇第二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姑射山海河洲①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風飲露,不食五穀;心如淵泉②,形如處女;不偎不愛,仙聖為之臣;不畏不怒,願③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斂,而己無愆④。陰陽常調,日月常明,四時常若⑤,風雨常均,字育⑥常時,年穀常豐;而土無札傷⑦,人無夭惡⑧,物無疵癘⑨,鬼無靈響焉⑩。

列子·黃帝篇譯文

姑射山在北海的河洲之中,山上居住着神人。他吸風飲露,不食五穀;心境像深泉一樣清澈,形體似閨房的少女一樣柔美;他不偏親不偏愛,神仙聖人都願做他的臣下;他不威不怒,忠厚之人都願做他的僕役;他不施捨不惠贈,但人們的財物都自然豐裕;他不聚積不征斂,但自己從不睏乏。那裏的陰陽常年調和,日月常年明亮,四季常年合節,風雨常年均勻,養育常年適時,五穀常年豐收;而且土地沒有瘟疫,人們沒有夭折,萬物沒有災害,鬼神也失去了靈驗。

列子·黃帝篇第三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列子師老商氏①,友伯高子②,進③二子之道,乘風而歸。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舍。因間請蘄④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懟⑤而請辭,列子又不命⑥。尹生退,數月,意不已,又往從之。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⑦章戴有請於子,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今復脱然⑧,是以又來。”
列子曰:“曩吾以汝為達,今汝之鄙至此乎?姬⑨!將告汝所學於夫子者矣。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⑩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已。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顏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夫子之為我師,若人之為我友:內外進矣。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無不同也。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木葉幹殼。竟不知風乘我邪?我乘風乎?今女居先生之門,曾未浹時,而懟憾者再三。女之片體將氣所不受,汝之一節將地所不載。履虛乘風,其可幾乎?”尹生甚怍,屏息良久,不敢復言。

列子·黃帝篇譯文

列子拜老商氏為師,與伯高子交友,學得了二位先生的道術,乘風返回。尹生聽説了,便去跟列子居住在一處,好幾個月都不回家看一看。他趁機向列子請教道術,跑了十回,十回都沒有得到列子的傳授。尹生滿腹怨氣,請求辭去,列子又沒有什麼表示。尹生返回家中,過了好幾個月,他想學道的念頭難以打消,又前去找列子。列子説:“你為什麼這樣頻繁地來來去去?”尹生回答:“以前我向先生請教,您不肯相告,我當然對您一肚子怨氣。現在我的怨氣已消。因此又回來啦。”
列子説:“從前我還以為你明白事理,現在你竟淺薄到這種地步了嗎?坐下!我要告訴你從先生那兒學來的東西。自從我侍奉先生,與伯高子交友,三年之後,心中不敢想是非,口裏不敢言利害,才得到先生斜看了一眼而已。五年之後,心中反而轉念思考是非,口裏反而有意言説利害,先生才對我開顏一笑。七年之後,任從心中所想,更加沒有是非;任從口裏所説,更不涉及利害,先生才開始讓我和他並席而坐。九年之後,放縱心思去想,放開嘴去説,不知我的是非利害是什麼,也不知道別人的是非利害是什麼;也不知道先生是我的老師,伯高子是我的朋友:內心的思想和外界的事物的界限就茫然無存了。這以後,我眼睛的作用像耳朵一樣,耳朵的作用像鼻子一樣,鼻子的作用像嘴巴一樣,全身各部位的作用沒有什麼不同的。於是精神凝聚,形體消散,骨骸血肉全與自然融為一體;感覺不到身體所倚靠的地方,腳下所踩踏的地方,任隨風吹而東西飄蕩,猶如枯葉幹殼。竟然不知道是風乘着我呢,還是我駕着風呢。而你現在在我的門下當學生,還沒有多少時間,就再三地怨恨遺憾。這樣的話,你小小一片身軀,靈氣也不能接受,你短短一節骨頭,土地也不肯負載。想要凌空乘風,怎麼辦得到呢?”尹生聽罷,十分羞愧,好久連氣也不敢出,不敢再多説話了。

列子·黃帝篇第四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列子問關尹①曰:“至人潛行不空②,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關尹曰:“是純氣之守③也,非智巧果敢之列。姬!魚④語女。凡有貌像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也?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⑤而已。則物之造乎不形⑥,而止乎無所化⑦。夫得是而窮之者,焉得而正⑧焉?彼將處乎不深⑨之度,而藏乎無端之紀,遊乎萬物之所終始。壹其性,養其氣,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無郤⑩,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墜於車也,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弗知也,墜亦弗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是故遻物而不慴。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而況得全於天乎?聖人藏於天,故物莫之能傷也。”

列子·黃帝篇譯文

列子問關尹:“道德修養達到最高境界的人潛行水裏不會窒息,踏入火中不會覺得灼熱,行走在萬物上而不恐懼。請問他們依靠什麼能達到這種地步?”關尹回答説:“靠的是保持純正之元氣,而絕非靠智巧果敢之類。坐下!我告訴你。凡是有面貌、形象、聲音、色彩的,都是物。物與物的性質為什麼相差很遠呢?有什麼物能夠超越他物呢?都是有形色的物。而物產生於無形無象的道,又消失在不被他物所化的道。掌握這條自然之道並能窮理盡性的人,外物怎能阻礙和左右他呢?他將把身體處於永遠適宜的有限度的環境中,而把心神隱匿在循環無已的變化裏,並暢遊在萬物的本原之中。純化他的本性,涵養他的精氣,保持他的德行,依據這些來通向自然。像這樣的人,保持天性完善,心神凝聚無間,外物又從哪裏侵入呢?酒醉的人從車上摔下來。雖然受傷但不會死亡。他的骨骼筋節與別人都一樣,但損害卻與別人不同,原因在於他的心神凝聚無間。乘在車上不知道,摔下車子也無感覺。死生驚懼的念頭一點兒也不侵入他的心胸,由於這個緣故,所以遇到危險而不感到害怕。他得到酒的保全都可以這樣,更何況得到自然之道的保全呢?聖人把心神隱匿並融合在自然之道中,所以沒有什麼外物能夠傷害他。”

列子·黃帝篇第五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列禦寇為伯昏瞀人①射,引之盈貫②,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鏑矢復沓③,方矢復寓④。當是時也,猶象⑤人也。
伯昏瞀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當⑥與汝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瞀人遂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⑦,足二分垂在外。揖⑧禦寇而進之。禦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瞀人曰:“夫至人者,上窺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⑨,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⑩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列子·黃帝篇譯文

列禦寇為伯昏瞀人表演射箭術。他拉滿弓,並放一杯水在肘上,然後開始發射,一支支箭飛速射出,後面的箭鏃緊迫着前頭的箭尾,前一支箭剛剛射出,後一支箭又搭上弓弦。射箭時,列子形神凝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端正不動。
伯昏瞀人説:“你這樣還屬於存心為射箭而射箭,並沒有達到無心射箭而射箭的地步。假如我同你一起攀登高山,腳踏危崖,身臨幾十丈的深淵,你還能這樣射箭嗎?”於是,伯昏瞀人就帶他攀登高山,腳踏危崖,身臨幾十丈的深淵。伯昏瞀人背對深淵向後退步,腳跟懸在崖外。然後對列子拱手作禮,請他上山來。列子卻嚇得趴在地下,冷汗一直流到腳跟。伯昏瞀人説:“那些道德最高的人,上可窺探於青天,下可潛沒於黃泉,自由遨遊於四面八方,而神色絲毫不變。但現在你卻恐懼得直眨眼睛,你對於射箭的奧妙的理解得很遠啊!”

列子·黃帝篇第六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範氏①有子曰子華,善養私名,舉國服之;有寵於晉君,不仕而居三卿②之右。目所偏視,晉國爵之;口所偏肥③,晉國黜之。遊其庭者侔於朝。子華使其俠客以智鄙相攻,強弱相凌。雖傷破於前,不用介意。終日夜以此為戲樂,國殆成俗。
禾生、子伯,範氏之上客,出行,經垌④外,宿于田更⑤商丘開之舍。中夜,禾生、子伯二人相與言子華之名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富。商丘開先窘於飢寒,潛於牖北聽之。因假糧荷畚之子華之門⑥。
子華之門徒皆世族也,縞衣⑦乘軒,緩步闊視。顧見商丘開年老力弱,面目黎黑,衣冠不檢,莫不眲之。既而狎侮欺詒⑧,挨抌⑨,亡所不為。商丘開常無愠容,而諸客之技單,憊於戲笑。遂與商丘開俱乘高台,於眾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賞百金。”眾皆競應。商丘開以為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飛鳥,揚於地⑩,骨無。範氏之黨以為偶然,未詎怪也。因復指河曲之淫隈曰:“彼中有寶珠,泳可得也。”商丘開復從而泳之,既出,果得珠焉。眾昉同疑。子華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俄而範氏之藏大火。子華曰:“若能入火取綿者,從所得多少賞若。”商丘開往無難色,人火往還,埃不漫,身不焦。範氏之黨以為有道,乃共謝之曰:“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誕子,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聾我也,子其盲我也,敢問其道。”
商丘開曰:“吾亡道。雖吾之心,亦不知所以。雖然,有一於此,試與子言之。曩子二客之宿吾舍也,聞譽範氏之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富。吾誠之無二心,故不遠而來。及來,以子黨之言皆實也,唯恐誠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體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已。物亡迕者,如斯而已。今昉知子黨之誕我,我內藏猜慮,外矜觀聽,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然內熱,惕然震悸矣。水火豈復可近哉?”自此之後,範氏門徒路遇乞兒馬醫,弗敢辱也,必下車而揖之。
宰我聞之,以告仲尼。仲尼曰:“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動天地,感鬼神,橫六合,而無逆者,豈但履危險,入水火而已哉?商丘開信偽物猶不逆,況彼我皆誠哉?小子識之!”

列子·黃帝篇譯文

范家有個兒子叫子華,喜歡收養遊士俠客,舉國的百姓都屈服於他的勢力;他得到晉侯的寵愛,雖不做官,但地位在當時的三卿之上。只要他多看幾眼的人,晉國立刻賜官賞爵;只要被他多説幾句壞話的人,晉國馬上罷其官爵。往來他廳堂裏的人像在朝廷上的人一樣多。子華讓他的俠客們憑智力的高下來相互攻擊,靠體力的強弱來相互欺凌,就是在他面前打得頭破血流,他也絲毫不在意。通宵達旦以此遊戲取樂,使這種殘殺幾乎在全國形成一種風氣。
禾生和子伯是范家的上等門客。有一天外出,途經遠郊,借宿在老農商丘開的茅舍裏。半夜時候,禾生、子伯兩人一齊談論子華的名氣和勢力,説他能使生者滅亡,亡者復活;富者變窮,窮者變富。商丘開正困於飢寒,躲在朝北的窗口下聽到了這番談話。於是,他就借了糧食,挑着裝行李的草筐,來到子華門下。
子華的門徒都是達官豪門的子弟,穿着白色絹衣,乘坐華麗的軒車,走起路來不急不忙,兩眼朝天。他們瞧見商丘開年老體弱,面目黧黑,衣冠不整,都看不起他。接着又圍上來戲弄侮辱,推搡捶打,無所不為。商丘開卻沒有一點怨惱的樣子,倒是門客們智窮技盡,戲笑也鬧夠了,才作罷。於是,他們又帶商丘開一同登上高台,眾人中有人隨意説:“有誰願跳下去,賞他百金!”大家都假裝爭着往下跳。商丘開信以為真,就搶先跳下高台,只見他身體好像飛鳥,輕輕飄落着地,毫無損傷。范家門客以為這是偶然的,並不感到特別奇怪,便又指着河灣邊的深水潭説:“那裏面有寶珠,潛入水底就可得到。”商丘開又受他們的慫恿,潛入水底,等他游出水面,果然找到了寶珠。這時候,眾人才開始感到驚疑。子華這才讓他加入了食肉衣綢的食客行列。不久,范家的貯藏庫發生火災。子華對商丘開説:“你如果能入火搶救錦緞,根據取出的多少獎賞給你。”商丘開面無難色,衝往大火,多次出入火海,塵灰不沾染,身體不燒焦。這一來,范家門客都認為他是有道術之人,一齊向他道歉説:“我們不知道您有道術而欺騙了您,我們不知道您是神人而侮辱了您。您大概把我們看作是傻瓜,看作是聾子,看作是瞎子了吧。我們冒昧向您請教您的道術。”
商丘開説:“我沒有道術。我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儘管這樣,還是有一點可以對你們講講。前些日,你們的兩位門客住在我家,我聽見他們誇耀范家的勢力,説他能使生者滅亡,亡者復活;能使富者變窮,窮者變富。對此,我信以為真,毫無二心,所以就不怕路遠,來到這兒。來到以後,我又以為你們的話都是真的,唯恐相信它還相信得不真誠,實行它還實行得不及時,所以就不考慮身體放在哪裏才合適,不知道利害應從哪裏抓起,只是心意專一罷了。這樣,外物就不能損害我,如此而已。現在我才知道你們欺騙我,我便內心滿懷疑慮,外面還要小心地察言觀色。慶幸往日沒有被燒焦、溺死,想起來就痛苦得五內俱焚,恐懼得心驚肉跳,難道還可以再接近水火嗎?”從此以後,范家的門客在路上遇見乞丐馬醫之類的貧賤人,也不敢侮辱了,還一定要下車向他們拱手施禮。
宰我聽説這件事,就來告訴孔子。孔子説:“你不知道嗎?最誠實的人是可以感化外物的。他們驚動天地,感化鬼神,縱橫宇內,而沒有阻礙他們的東西,難道僅僅只是身臨險境腳踩危崖,出入水火而已嗎?商丘開相信那些虛假的事物尚且能無所阻礙,何況我們都是堅守誠信的人呢?這點你們要牢牢記住!”

列子·黃帝篇第七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周宣王①之牧正役人梁鴦者,能養野禽獸,委②食於園庭之內,雖虎狼雕③鶚之類,無不柔馴者。雄雌在前,孳尾④成羣,異類雜居,不相搏噬也。王慮其術終於其身,令毛丘園傳之。
梁鴦曰:“鴦,賤役也,何術以告爾?懼王之謂隱於爾也,且一言我養虎之法。凡順之則喜,逆之則怒,此有血氣者之性也。然喜怒豈妄發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碎之之怒也。時其飢飽,達⑤其怒心。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己者,順也;故其殺⑥之,逆也。然則吾豈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順之使喜也。夫喜之復也必怒,怒之復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無逆順者也,則鳥獸之視吾,猶其儕⑦也。故遊吾園者,不思高林曠澤;寢吾庭者,不願⑧深山幽谷,理使然也。”

列子·黃帝篇譯文

周宣王的牧正有一個名叫梁鴦役夫,能夠飼養野生的禽獸。他在園庭裏送食物喂飼它們,即使像虎、狼、雕、鶚一類的兇猛動物,也無不對他温柔馴順。這些禽獸,雌雄交配繁殖,生下成羣的後代,不同種類的,混雜居處,從不搏鬥咬羣。周宣王恐怕梁鴦的技術失傳,便命令毛丘園來學習梁鴦的馴養技術。
梁鴦説:“我,一個下賤的役夫,有什麼技術可告訴你呢?只怕國王認為我對你隱瞞,姑且説説我飼養老虎的方法。一般説,順着它就高興,違逆它就發怒,這是有血氣動物的天性。但是歡喜或惱怒難道是沒有任何原因隨便發作的嗎?這都是由違逆所觸發的。給虎餵食,我不敢拿活動物給它吃,怕它在咬殺活物時誘發天性即發怒;我也不敢拿整個的動物給它吃,怕它因使勁撕碎食物會誘發它殘殺的天性而發怒。要知道它飢飽的時刻,在什麼條件下易發怒。虎與人不同類,卻能使它喜愛飼養它的人,是由於依順了虎的性情;至於它會傷害人,是因為人們違逆了它的性情。既然這樣,我難道敢於違逆它而使它發怒嗎?但我也不一味依順它讓它歡喜。因為歡喜過度反過來一定會發怒,而惱怒太過反過來又常常會歡喜,這兩種做法都不正確。現在我心裏不想違逆它,也不想順着它,於是鳥獸看待我,就如它們的同類一樣。所以在我的園庭裏遊玩的動物,不思念高林曠澤;安睡在我的園庭裏的鳥獸,不念戀深山幽谷,這正是上述道理造成的必然結果。”

列子·黃帝篇第八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顏回①問乎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②之淵矣,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能遊者可教也,善遊者數能③。乃若夫沒人④,則未嘗見舟而謖⑤操之者也。’吾問焉,而不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⑥!吾與若玩其文也久矣,而未達其實,而固且道與?能遊者可教也,輕水也;善遊者之數能也,忘水也;乃若夫沒人之未嘗見舟也而謖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郤也。覆郤萬物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⑦。惡往而不暇⑧?以瓦摳者巧,以鈎摳⑨者憚,以黃金摳者惛。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重外者拱內。”

列子·黃帝篇譯文

顏回問孔子説:“我曾經渡一個叫做觴深的深潭,擺渡的船伕划船的技術簡直出神入化。我問他:‘駕船的技術可以學嗎?’他説:‘可以。能游水的人可以教,遊得好的人很快就能學會。至於能潛泳的人,即使從來沒有見過船也會立即就能駕馭它。’我再追問,他就不吭氣了。請問他説的是什麼意思呢?”孔子回答:“唉!我教你研習那些書本知識已經很久啦。但是沒有掌握實踐經驗,又何談掌握道的本身呢?能游水的人可以教,是因為他不怕水;善於游水的人很快就學會,是因為他熟悉水性;至於能潛水的人從未見過船隻但能立即駕馭它,是因為他把深潭看做像土山,把渡船的傾覆看做車子倒退。萬物傾覆倒退同時呈現在他面前,也絲毫不能動搖他的內心。像這樣的人,遇到什麼情況不從容呢?用瓦塊做賭注,技術發揮得一定巧妙;用銀銅帶鈎做賭注,心裏就害怕;用黃金做賭注,頭腦會昏昧糊塗。財博的技巧本來一樣,但有所顧惜時就把外物看得很重,凡是看重外物的,內心就會笨拙。”

列子·黃帝篇第九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孔子觀於呂梁①,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黿鼉②魚鱉之所不能遊也。見一丈夫遊之,以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並流而承之③。數百步而出,被髮行歌,而遊於棠行④。孔子從而問之,曰:“呂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黿鼉魚鱉所不能遊,向吾見子道⑤之,以為有苦而欲死者,使弟子並流將承子。子出而被髮行歌,吾以子為鬼也。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齎⑥俱入,與汩⑦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⑧焉,此吾所以道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列子·黃帝篇譯文

孔子在呂梁觀望。只見飛瀑直下二十多丈,流沫衝出三十里,即便是黿鼉和魚鱉也不能遊渡。他看見一個漢子在水裏漂游,孔子以為是一個痛不欲生的人,連忙派學生沿着河岸跑去救他。這漢子游了幾百步遠又從波濤中鑽出來上了岸,披頭散髮,邊走邊唱着歌,在河堤下游蕩。孔子追上去問道:“呂梁飛瀑二十丈,流沫三十里,連黿鼉魚鱉也不能遊渡。方才我看見你跳到水裏,以為你心中痛苦想要自殺,派學生沿河來救你。不料你出水以後又披着頭髮,邊走邊唱,我又以為你是鬼呢。再一細看,卻是人。請問,踩水道術嗎?”那漢子回答:“沒有,我沒有道術。我不過是‘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罷了,和旋渦一同捲進水底,又隨湧流一齊衝出水面。我順從河水的規律而不憑個人的意願,這就是我能出沒水中的原因。”孔子問:“那麼,什麼叫做‘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呢?”漢子回答:“我出生在山陵而習慣於山陵,這就是從天生的素質開始,所以叫做‘故’;我長在水邊而習慣於水邊,這是自身的本性,所以叫做‘性’;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游水卻自然而然地能游水,所以叫做‘命’。”

列子·黃帝篇第十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①,猶掇②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垸③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④;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⑤;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也,若厥株駒⑥;吾執臂⑦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
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痀僂丈人⑧之謂乎!”丈人曰:“汝逢衣⑨徒也,亦何知問是乎?修⑩汝所以,而後載⑩言其上。”

列子·黃帝篇譯文

孔子前往楚國,經過樹林,看見一位駝背的老漢正在粘蟬,竟像隨手拾取一般容易。孔子嘆道:“太巧妙啦!您有道術嗎?”老漢回答:“我有道術。經過五六個月的練習。我練到在竹竿梢上疊放兩顆小球而不墜落,那麼逃走的蟬就很少了;疊放三顆小球而不墜落,那麼十隻裏面只能逃走一隻;疊放五顆小球而不墜落,捉蟬就像隨手拾取一樣了。我身體站着,如同直立的木樁;我舉着竿子的手,好像枯樹上的樹枝。雖然天地廣大,萬物繁多,但我只看見蟬的翅膀;我不回頭不四顧,不容任何事物來分散我對蟬翼的注意力。為什麼會捉不到蟬呢?”
孔子回頭對學生們説:“用心不分散,精神凝聚專一。這就是駝背老翁所説的道理啊!”老漢説:“你們是穿着儒服的讀書人,也知道過問這些事嗎?拋棄你們那套仁義禮樂説教,然後再談論上面這些道理吧!”

列子·黃帝篇第十一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海上之人有好漚①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遊,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遊,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鳥舞而不下也。故曰:至言去言,至為②無為;齊智之所知,則淺矣。

列子·黃帝篇譯文

海邊有一位喜歡海鷗的人,每天早晨去海邊,同海鷗一起玩耍,飛來的海鷗常數以百計。一天,他父親説:“我聽説海鷗都愛跟你一塊兒玩耍,你提幾隻來,我要玩玩。”第二天他來到海上,海鷗都在空中飛舞不肯飛下來。所以説,最高深的言論要擯棄語言,最卓絕的行為要無所作為;只限於一個人的智巧所知,那就失之淺薄啦!

列子·黃帝篇第十二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趙襄子率徒十萬狩於中山①,藉芿②燔林,扇赫③百里。有一人從石壁中出,隨煙燼上下,眾謂鬼物。
火過,徐行而出,若無所經涉者。襄子怪而留之。徐而察之:形色七竅,人也;氣息音聲,人也。問奚道而處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物而謂石?奚物而謂火?”襄子曰:“而向④之所出者,石也;而向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
魏文侯⑤聞之,問子夏⑥曰:“彼何人哉?”子夏曰:“以商所聞夫子之言,和者大同於物,物無得傷閡⑦者,遊金石,蹈水火,皆可也。”文侯曰:“吾子奚不為之?”子夏曰:“刳心去智⑧,商未之能。雖然,試語之有暇矣。”文侯曰:“夫子奚不為之?”子夏曰:“夫子能之而能不為者也。”文侯大説。

列子·黃帝篇譯文

趙襄子率領十萬人馬在中山國狩獵,踐踏亂草,焚燒樹林,熾烈的火勢百里。忽然有一個人從懸崖的石壁中鑽出來,隨着煙火灰燼上下飄浮,大家見了都以為是鬼怪。
大火燒過,那個人徐徐地走了出來,好像方才沒有經歷鑽石入火一樣。趙襄子十分奇怪,將他留住。細細察看,見他形貌顏色和七竊是人,再聽他氣息聲音也是人。問他憑什麼道術能居住在石壁裏面?又憑什麼道術能出入烈火?那人卻反問道:“什麼東西叫做石壁?什麼東西叫做火?”襄子説:“剛才你所出來的地方,就叫石壁;剛才你所出入的東西,就是火。”那人説:“不知道。”
魏文侯聽了這件事,問子夏:“他究竟是什麼人?”子夏回答:“我聽孔夫子説,保全純和元氣的人,身心同外物融合一體,沒有什麼東西能傷害和阻礙他,在金石裏走動,在水火中跳躍,都可以做到的。”文侯問:“那麼你為什麼不這樣做呢?”子夏回答:“剔淨思欲,擯除智慧,我還不能辦到。儘管如此,但試着談談這些道理還是可以的。”魏文侯又問:“那麼孔夫子為什麼不這樣做呢?”子夏回答:“孔夫子能這樣做,但是他更能不去這樣做。”魏文侯聽罷,非常高興。

列子·黃帝篇第十三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有神巫①自齊來處於鄭,命曰季咸,知人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如神。鄭人見之,皆避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而歸以告壺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
壺子曰:“吾與汝無②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眾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抗,必信③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以予示之。”
明日,列子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可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濕灰焉。”列子入,涕泣霑衿④,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⑤,罪乎不不止,是殆見吾杜德幾⑥也。嘗又與來!”
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⑦矣。灰然有生矣,吾見杜權⑧矣。”列子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⑨,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⑩,此為杜權。是殆見吾善者幾也。嘗又與來!”
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齋,吾無得而相焉。試齋,將且復相之。”列子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太沖莫眹,是殆見吾衡氣幾也。鯢旋之潘為淵,止水之潘為淵,流水之潘為淵,濫水之潘為淵,沃水之潘為淵,氿水之潘為淵,雍水之潘為淵,水之潘為淵,肥水之潘為淵,是為九淵焉。嘗又與來!”
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滅矣,已失矣,吾不及也。”壺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虛而猗移,不知其誰何,因以為茅靡,因以為波流,故逃也。”
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爨,食狶如食人,於事無親,雕瑑復樸塊然獨以其形立;然而封戎,壹以是終。

列子·黃帝篇譯文

有一個神巫從齊國來到鄭國,名叫季咸,能推算人的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所預言的歲、月、旬、日,無不準確如神。鄭國人看見他,都嚇得趕緊避開。列子見了他,卻羨慕得心醉神迷,回來告訴老師壺子,説:“原先我以為先生的道術是最深的了,可是現在卻有比您還要高深的。”
壺子説:“我教你的只是通習了道的名相,還沒有經過事實的驗證,你就認為掌握道的根本了嗎?這正像只有很多雌性而無雄性,又怎能產卵繁殖呢?你既然拿道去同世俗的東西相較量,必定會顯露內心的真情,這就是巫師能拿你來算命的原因。你試着帶他一道來,讓他給我相相面。”
第二天,列子帶他來見壺子。他走出屋對列子説:“唉呀!你的先生要死啦,沒救啦,活不了十多天啦!我看到他神色異常,面色如灰。”列子走進屋,悲傷哭泣,淚水沾襟,把這番話告訴壺子。壺子説:“剛才我向他顯示了像大地那凝寂沉靜的外貌,氣息萌發在既不振動也不止息之間,他這是隻看見我堵塞了生機,因此説我要死了。你再試着同他來一次。”
第二天,列子又帶他來見壺子。他走出屋對列子説:“幸運呀!你的先生多虧碰上了我,他的病好啦。整個都有生氣啦,我看見他的神氣在閉塞之中死灰復燃,有了轉機啦!”列子進屋告訴壺子,壺子説:“剛才我向他顯示了像天壤那樣柔和自然的外貌,名利不能侵入,而生機從腳跟開始向上發動,這便是閉塞之中生機發動。他只看見我發動了生機。再試着與他一道來。”
第二天,列子又同他見了壺子。他出來對列子説:“你的先生坐在那兒,形神恍惚不定,我無法拿他來相面。等他精神安定了,我再來給他看。”列子進去告訴壺子。壺子説:“剛才我向他顯示的是沒有任何跡象的極度虛靜,他這是看見我平衡神氣的樞機了。鯨鯢翻騰形成的迴旋水流為深淵,靜止的水形成的迴旋水流為深淵,流動的水形成的迴旋水流為深淵,漫溢的水形成的迴旋水流為深淵,從上瀉下的水形成的迴旋水流為深淵,從側面湧出的水形成的迴旋水流為深淵,氾濫後又被壅塞的水形成的迴旋水流為深淵,從地下冒出而彙集的水形成的迴旋水流為深淵,不同源而合流的水形成的迴旋水流也為深淵。波流雖然變化多端,但都不離靜默的深淵,這些就是九淵。你再試着帶他一同來。”
第二天,列子又帶他來見壺子。他站立未定,就驚慌失色而逃。壺子説:“追他!”列子追去,沒有趕上,回來報告壺子説:“已經沒影啦,已經跑掉啦,我追不上他。”壺子説:“剛才我向他顯示了我還不曾從道的本原中產生出來的樣子。我虛心忘懷順其自然地應付他,以至於他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東西,以為我是茅草隨風而倒,以為我是波浪順水而流,所以就嚇得逃走啦!”
這以後,列子認為自己還不曾學到什麼,就返回家中,三年不出門,為他的妻子燒火做飯,飼養豬如同侍候人。對任何事物都不分親疏遠近,去除雕琢,返璞歸真,安然無動於衷,獨以形體存在;在萬物紛呈的大千世界裏,保持真樸,專心守一,以此終生。

列子·黃帝篇第十四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子列子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①而反?”曰:“吾驚焉。”“惡乎驚?”“吾食於十漿②,而五漿先饋。”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己③?”曰:“夫內誠不解④,形諜成光⑤,以外鎮人心⑥,使人輕乎貴老,而其所患⑦。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多餘之贏;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況萬乘之主⑧,身勞於國,而智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⑨乎!汝處己,人將保⑩汝矣。”
無幾何而往,則户外之屨滿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徒跣而走,暨乎門,問曰:“先生既來,曾不廢藥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汝保也,而焉用之感也?感豫出異。且必有感也,搖而本身,又無謂也。與汝遊者,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

列子·黃帝篇譯文

列子前往齊國,中途返回,遇見伯昏瞀人。伯昏瞀人問他:“為什麼回來?”列子答道:“我感到吃驚!”伯昏瞀人問:“你為什麼吃驚呢?”列子回答:“我在十家賣酒漿的店鋪裏喝酒,就有五家爭着不收錢白送給我喝。”伯昏瞀人説:“原來如此,這有什麼值得你吃驚的呢。”列子答道:“內心情慾不能排除,便會舉止媚俗,外表光鮮照人,靠這儀表來鎮住人心,就會使人輕視尊敬老者,而招來禍患。賣酒漿的人只不過做點羹食之類的買賣,賺些盈餘下來的小利;他們獲得的利益十分菲薄,掌握的權力極為輕微,還這樣對待我。更何況擁有兵車萬乘的大國君主,他們為國家勞碌奔波,為政事耗盡智力。一定會委任我以國事,考核我治理國事的功效,我所以感到吃驚!”伯昏瞀人説:“你觀察得太深入啦!你等着吧,人們將會來歸附你了。”
沒過多久,伯昏瞀人去看望列子,只見廳堂的門外擺滿了鞋子。伯昏瞀人朝北站着,豎起枴杖抵着下巴,站了一會兒,不説一句話就往外走。迎候賓客的人去告訴列子。列子慌忙提着鞋子,赤腳追到大門口,問道:“先生既然來了,就不留下點規勸的話給我,作為我改過的藥石嗎?”伯昏瞀人説:“罷了。我本來就告訴過你,人們要來歸附你,果然來歸附你啦。並非你能使別人來歸附你,而是你不能夠使別人不來歸附你,那麼你究竟用了什麼辦法能感化別人到這種地步呢?一定是靠討取別人的歡心而表現得與眾不同。而你一定要感化別人,就會動搖自己的本性,這又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事。同你來往的人,不能告訴你什麼有益的東西。他們所説的那些細巧媚惑不合大道的言論,盡是毒害人心的東西。和他們在一起,不能相互啓發,又怎麼互相獲得教益呢?”

列子·黃帝篇第十五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楊朱南之沛①,老聃西遊於秦②。邀於郊,至梁③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嘆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教也。”楊朱不答。至舍,進涫漱巾櫛④,脱履户外,膝行而前,曰:“曏者夫子仰天而嘆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教。’弟子欲請夫子辭,行不間,是以不敢。今夫子間矣,請問其過。”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⑤,而誰與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楊朱蹴然⑥變容曰:“敬聞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將家⑦,公執席⑧,妻執巾櫛,舍者避席⑨,煬者避灶⑩。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

列子·黃帝篇譯文

楊朱往南去沛邑,正值老子西遊去秦國。在郊野迎候,到大梁遇見了老子。老子半路上仰天嘆道:“原先我還以為你是可以教誨的,現在看來是不可教誨的。”楊朱默不答話。來到旅舍,楊朱給老子送進洗手漱口的水和麪巾梳篦,然後把鞋子脱在門外,雙膝跪地,説:“方才老先生仰天嘆道:‘開始還以為你是可以教誨的,現在看來是不可教誨的。’學生想請教老先生這句話的含義,但路上不得空閒,所以不敢動問。現在老先生得閒啦,請問我有什麼過錯?”老子回答:“你那一副頤指氣使了不起的樣子,誰能同你在一塊相處呢?記住,最潔白的東西好像污濁,道德高深的人看上去好像很不起眼。”
楊朱肅然起敬,變了臉色説:“敬聽您的教誨了!”他去沛邑的時候,旅店主人對他迎進送出;吃飯時,旅店主人恭候於坐席旁;洗漱時,旅店主人的妻子為他送面巾梳篦;坐着休息時,人見了他慌忙離座起立;向着灶口烤火取暖時,人見了他馬上讓出灶頭。等他從沛邑返回的時候,旅客就敢同他爭搶坐席啦。

列子·黃帝篇第十六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楊朱過宋①,東之於逆旅②。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楊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楊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列子·黃帝篇譯文

楊朱路經宋國,向東到一家旅店借宿。旅店主人有兩個妾,一個容貌美麗,一個面目醜陋。可是醜女地位尊貴而美女卻地位低賤。楊朱向店主打聽其中的原因。店主回答説:“那個美的自以為很美,我倒不知道她美在哪裏;那個醜的自以為很醜,可我也不知道她醜在哪裏。”楊子説:“學生們記住!做了好事但不自以為做了好事,這樣的人,到什麼地方會不被人愛戴呢?”

列子·黃帝篇第十七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天下有常勝之道,有不常勝之道。常勝之道曰柔,常不勝之道曰強。二者亦①知。而人未之知。故上古之言:強,先②不己若者;柔,先出於己者。先不己若者,至於若己,則殆矣。先出於己者,亡所殆矣。以此勝一身若徒③,以此任天下若徒,謂不勝而自勝,不任而自任也。粥子④曰:“欲剛,必以柔守之;欲強,必以弱保之。積於柔必剛,積於弱必強。觀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鄉⑤。強勝不若己⑥,至於若己者剛⑦;柔勝出於己者,其力不可量。”
老聃曰:“兵強則滅,木強則折。柔弱者生之徒,堅強者死之徒。”

列子·黃帝篇譯文

天下有常勝的道,有不常勝的道。常勝之道叫做柔弱,不常勝之道叫做剛強。這二者顯而易見,但人們多不知道。所以上古有句話説:依靠剛強,只能戰勝不如自己的人;依靠柔弱,卻能戰勝超過自己的人。如果只能戰勝不如自己的人,待到它同自己水平相當了,那就危險啦。如果能戰勝超過自己的人,便沒有什麼危險了。用來戰勝個人身心的是這個道理,用來應付天下事情的也是這個道理,這叫做不是有意戰勝而自然就已戰勝,不是有意應付而自然就已應付。鬻子説:“要想剛,必須靠柔來護養;要想強,必須靠弱來維護。柔積蓄起來必定剛,弱積蓄起來必定強。觀察它們所積蓄的東西,便可知道禍福的趨向。靠剛強戰勝不如自己的人,待到他與自己水平相當,就會遭殃;以柔弱戰勝超過自己的人,那力量便不可估量。”
老子説:“兵器堅硬就會被毀滅,木材堅硬就會被折斷。柔弱是生存的道路,剛強是死亡的途徑。”

列子·黃帝篇第十八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狀不必童而智童①;智不必童而狀童。聖人取童智而遺童狀,眾人近童狀而疏童智。狀與我童者,近而愛之;狀與我異者,疏而畏之。有七尺之骸,手足之異,戴髮含齒,倚而趣者,謂之人;而人未必無獸心。雖有獸心,以狀而見親矣。傅②翼戴角,分牙布爪,仰飛伏走,謂之禽獸;而禽獸未必無人心。雖有人心,以狀而見疏矣。庖犧氏、女媧氏、神農氏夏后氏③,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狀,而有大聖之德。夏桀、殷紂、魯桓、楚穆④,狀貌七竅,皆同於人,而有禽獸之心。而眾人守一狀以求至智,未可幾⑤也。
黃帝與炎帝戰於阪泉⑥之野,帥熊、羆、狼、豹、、虎為前驅⑦,雕、鶡⑧、鷹、鳶為旗幟,此以力使禽獸者也。堯使夔典樂⑨,擊石拊⑩石,百獸率舞;簫韶九成,鳳凰來儀,此以聲致禽獸者也。然則禽獸之心,奚為異人?形音與人異,而不知接之之道焉。聖人無所不知,無所不通,故得引而使之焉。
禽獸之智有自然與人童者,其齊欲攝生,亦不假智於人也:牝牡相偶,母子相親;避平依險,違寒就温;居則有羣,行則有列;小者居內,壯者居外;飲則相攜,食則鳴羣。太古之時,則與人同處,與人並行。帝王之時,始驚駭散亂矣。逮於末世,隱伏逃竄,以避患害。今東方介氏之國,其國人數數解六畜之語者,蓋偏知之所得。
太古神聖之人,備知萬物情態,悉解異類音聲。會而聚之,訓而受之,同於人民。故先會鬼神魑魅,次達八方人民,末聚禽獸蟲蛾。言血氣之類心智不殊遠也。神聖知其如此,故其所教訓者無所遺逸焉。

列子·黃帝篇譯文

狀貌不一定相同,智力相同;智力不一定相同,狀貌相同。有最高道德水平的人看重相同的智力,忽略相同的狀貌;世人卻親近相同的狀貌,疏遠相同的智力。狀貌與我相同的,就親近並喜愛他;狀貌與我相異的,就疏遠而畏懼他。有七尺高的身軀,手腳功能不同,頭上長髮,口中長着牙齒,能直立行走的,稱做人;但人未必沒有獸心。即使有獸心,可是因為狀貌相同就互相親近。身上長翅,頭上生角,張牙舞爪,高飛或俯身奔跑,叫做禽獸;但禽獸未必沒有人心。雖然有人心,因為狀貌與人相異就遭到疏遠。庖犧氏、女媧氏、神農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頭虎鼻:他們都長着不是人的狀貌,卻有着最高尚的德性。夏桀、殷紂、魯桓公楚穆王,狀貌七竅,都與人相同,但他們卻懷着禽獸之心。世人只憑着同一的狀貌來尋求最高的智慧,這是很難辦到的。
黃帝與炎帝阪泉的原野上打仗,率領熊、羆、狼、豹、、虎擔任前驅,雕、鶡、鷹、鳶作為旗幟,這是用力量來驅使禽獸。堯帝派夔掌管樂律,擊拍石磬,百獸相繼起舞;他演奏了九闋韶樂,鳳凰飛來朝見,這是以音樂來召集禽獸。既然如此,禽獸之心為什麼與人不同呢?只是它們的形貌聲音與人相異,因而人們不懂得和它們交往的辦法。道德最高的人沒有不知道的,沒有不通曉的,所以能夠召集並驅使它們。
禽獸的智力天生有與人相同的地方,它們都要維持生命,在這方面的智力也絕不比人低:雌雄結為伴侶,母子相親;避川依險,躲寒趨暖;居則成羣,遊走時成行;弱小的住在裏面,強壯的守在外圍;飲水就相互幫助,吃食就呼喚夥伴。在太古時代,禽獸就與人一同居處,與人並排行走。當帝王統治的時代,它們才開始見人就東奔西跑。到了天下衰亡的時候,它們更是隱伏逃竄到深山老林裏,躲避災禍。現在東方的介氏之國,那裏的人民還能聽懂馬、牛、羊、豬、狗、雞這六種家畜的語言,那是專業知識十分豐富的結果。
遠古時代的聖人,完全知道萬物的情態,全部懂得異類的語言。他們把禽獸聚集到一起,接受訓導,把它們當做人民看待。因而,先招會鬼神魑魅,然後才喊來八方人民,最後再聚集禽獸昆蟲。這説明有血氣的種類本性智力都相差不遠。神聖的人懂得這個道理,所以被他們所教化訓練的對象就無所不包。

列子·黃帝篇第十九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宋有狙公①者,愛狙,養之成羣。能解狙之意,狙亦得公之心。損其家口②,充狙之慾。俄而匱焉,將限其食。恐眾狙之不馴於己也,先誑之曰:“與若芋③,朝三而暮四,足乎?”眾狙皆起而怒。俄而曰:“與若芋,朝四而暮三,足乎?”眾狙皆伏而喜。物之以能鄙相籠,皆猶此也。聖人以智籠羣愚,亦猶狙公之以智籠眾狙也。名實不虧,使其喜怒哉。

列子·黃帝篇譯文

宋國有一個飼養猴子的老人,很喜愛猴子,在家裏養了一羣。他能瞭解猴子之意,猴子也懂得老人的心。他減少家人的口糧,來滿足猴子的食慾。不久家裏的糧食不多了,他打算限制猴子的食量,又恐怕猴子們不肯馴服,就先欺騙它們説:“給你們吃橡慄,早上三顆,晚上四顆,夠了嗎?”猴子們一聽,都氣得亂蹦亂跳。過一會兒老人又説:“給你們吃橡慄,早上四顆,晚上三顆,總夠了吧?”猴子們聽了,都高興地趴在地上。事物所以能用智巧籠絡鄙陋,都像這個故事講。聖人以智慧駕馭愚昧的凡民,也如同養猴老人用智巧來籠絡猴子們一樣。名義和現實都沒有變化,但能使猴子們產生高興或是惱怒兩種不同的反應啊!

列子·黃帝篇第二十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紀渻子①為周宣王養鬥雞,十日而問:“雞可鬥已乎?”曰:“未也,方虛驕而恃氣②。”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影響。”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③而盛氣。”十日又問。曰:“幾矣④。雞雖有鳴者,已無變矣。望之似木雞矣,其德全矣。異雞無敢應者,反走耳。”

列子·黃帝篇譯文

紀渻子為周宣王馴養鬥雞,過了十天,周宣王問他:“雞可以鬥了嗎?”他回答道:“不行,它無本事卻驕傲自負。”又過了十天再問他,回答:“不行,對其他雞的反應還像影子和回聲一樣迅速。”又過了十天再問他,回答:“還不行,它對別的雞還是怒目而視。”又過了十天問他,回答:“差不多啦。別的雞雖然鳴叫,但它已經無動於衷啦。看上去呆若木雞,它的德性已經完備啦。別的雞沒有敢應戰的,看到它就掉頭逃跑啦!”

列子·黃帝篇第二十一部分

列子·黃帝篇原文

惠盎宋康王①。康王蹀足謦欬②,疾言曰:“寡人之所説者,勇有力也,不説為仁義者也。客將何以教寡人?”惠盎對曰:“臣有道於此,使人雖勇,刺之不入;雖有力,擊之弗中。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聞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擊之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弗敢擊。夫弗敢,非無其志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無其志也。夫無其志也,未有愛利之心也。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皆欲愛利之。此其賢於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也。”
惠盎對曰:“孔、墨③是已。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今大王,萬乘之主也,誠有其志,則四竟④之內皆得其利矣。其賢於孔、墨也遠矣。”宋王無以應。惠盎趨而出。宋王謂左右曰:“辯矣,客之以説服寡人也!”

列子·黃帝篇譯文

惠盎拜見宋康王。宋康王頓足咳嗽,粗暴地説:“寡人所喜歡的是勇武有力,不喜歡搞仁義那一套。你想拿什麼來教寡人呢?”惠盎回答:“我有一種道術,使人雖然勇武,想刺我卻刺不進;雖然有力,想打我卻打不中。大王難道無意於此嗎?”宋王説:“好!這正是寡人想領教的。”惠盎又説:“想刺我卻刺不進,想打我卻打不中,這對我來説還是一種恥辱。我這還有道術,能使人雖然有勇,但不敢刺我;雖然有力,但不敢打我。不敢刺不敢打,但並非本來沒有這樣的意圖。我這還有道術,可以使他根本就不存在刺人打人的念頭。不存在這種念頭,還未嘗有愛護和有利他人之心。我還有道術,管教天下的男男女女無不歡歡喜喜地愛護和施利於他人。這種道術比勇武有力高明,遠在剛才説的四種辦法之上。大王難道無意於此嗎?”宋王説道:“這正是寡人所希望學到的。”
惠盎應道:“孔丘和墨翟就是這樣!孔丘、墨翟沒有土地,但被視為君王;沒有官爵,但被視為尊長;天下的男男女女無不伸長脖子踮起腳跟,希望安寧,獲得利益。現在大王是擁有兵車萬乘的大國之主,如果有此抱負,那麼四境之內的人民都能得到它的好處。這比孔丘、墨翟高明多了!”宋王無言以應。惠盎快步走了出去。宋康王對身邊的人説:“真算得上雄辯了,他用這來説服寡人呀!”

列子·黃帝篇作品評析

黃帝是傳説中中華民族的祖先,至戰國和漢初與老子共同被尊為道家學派的鼻祖,視“清靜無為”的思想為黃帝首創的道家學説的精髓。本篇十九個神話和寓言故事,就是以黃帝的“清靜無為”為主旨,論述修養身心同認識和掌握自然之道的關係,並把它概括為“養生”、“體道”。十九個故事可以歸納為五個部分。
第一部分包括“黃帝夢遊華胥氏之國”、“列姑射神人”、“列子師老商”、“列子問關尹”、“列子為伯昏瞀人射”、“範氏子華”六個故事。通過黃帝夢遊的徹悟,揭示“至道不可以情求”的道理,指出“娛耳目、供鼻口”、“竭聰明、進智力”,只能“昏然五情爽惑”,不可能把握“至道”,只有“不知樂生,不知惡死”、“不知親己,不知疏物”、“不知背逆,不知向順”地修德養性,才能“通乎物之所造”,達於“至道”。其他五個故事旨在強調順乎自然而天容私,至誠至信可以感物。第二部分由“梁鴦飼虎”、“津人操舟”、“呂梁濟水”、“口瘻承蜩”四個故事組成。故事描寫的都是終日從事生產實踐的勞動者,他們處身行事都自然而然地與道相合,從而進一步説明通過長期實踐,不懈修養身心,才能獲得對“至道”的直覺體驗。第三部分由“海上漚鳥”、“趙襄子狩獵”、“神巫季咸”三個故事組成。三個故事旨在申明養生之道,在於“刳心去智”、“雕琢復樸”,不可有機心,應含藏己意,和同於物,做到“至言去言,至為無為”。第四部分包括“列子之齊”、“楊朱之沛”、“楊朱過宋”三個故事和一篇“常勝之道”的説理文,旨在説明虛心是養生之道的重要內容,指出靠張揚的外表、自以為是不能服眾,反而招來“小言”、“毒語”,強調“盛德若不足”、“積於柔必剛,積於弱必強”的處世哲學。第五部分由“人獸之志同異”的論文和最後三個故事組成,旨在論述智力與教化在養生之道中的作用。讚揚智力雖然表面上與先秦道家“絕聖棄智”有區別,然而仔細分析三個故事的本意,不難發現狙公智籠羣猴、紀渻子善馴鬥雞,惠盎有讓天下人“皆得其利”的智慧以及聖知獸語、聚招羣獸馴導的智慧,都不是悖智逞能、追求私利,而是用智慧認識自然規律,掌握物性,使自己融於自然,與禽獸、萬物皆合於道。這種體順民心、彰顯萬物本性,使“四境之內,皆得其利”,從而形成以智行教化,以教化含養萬物德性的智慧,就是立德養生之道的旨趣。

列子·黃帝篇列子思想

《黃帝篇》選自《列子》 [1] 
莊子在其書第一篇《逍遙遊》中,就提到過列子可以“御風而行,泠然善也”,似乎練就了一身卓絕的輕功。因為莊子書中常常虛構一些子虛烏有的人物,如“無名人”、“天根”,故有人懷疑列子也是“假人”。不過《戰國策》、《屍子》、《呂氏春秋》等諸多文獻中也都提及列子,所以列子應該實有其人。列子的學説,劉向認為:“其學本於黃帝老子,號曰道家。道家者,秉要執本,清虛無為,及其治身接物,務崇不競,合於六經。”《爾雅.釋詁》邢昺《疏》引《屍子.廣澤篇》及《呂氏春秋不二》説:“子列子貴虛”。《戰國策.韓策》有:“史疾為使楚,楚王問曰:‘客何與所循?’曰:‘治列子圄寇之言。’曰:‘何貴?’曰:‘貴正’。”張湛《列子.序》認為:“其書大略明羣有以至虛為宗,萬品以終滅為驗,神惠以凝寂常全,想念以著物為表,生覺與化夢等情。鉅細不限一域,窮達無假智力,治身貴於肆仕,順性則所至皆適,水火可蹈。忘懷則無幽不照,此其旨也。”
列子認為“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他因為窮而常常面有飢色,卻拒絕鄭國暴虐的執政者子陽饋贈的糧食。其弟子嚴諱問之曰:“所有聞道者為富乎?”列子曰:“桀紂唯輕道而重利是以亡!”列子還主張應擺脱人世間貴賤、名利的羈絆,順應大道,淡泊名利,清靜修道。
《列子》裏面的先秦寓言故事和神話傳説中不乏有教益的作品。如《列子學射》(《列子·説符》)、《紀昌學射》(《列子·湯問》)和《薛譚學謳》(《列子·湯問》)三個故事分別告訴我們:在學習上,不但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真正的本領是從勤學苦練中得來的;知識技能是沒有盡頭的,不能只學到一點就滿足了。又如《承蜩猶掇》(《列子·黃帝》)告訴我們,曲背老人捕蟬的如神技藝源於他的勤學苦練;還有情節更離奇的《妻不識夫》(《列子·湯問》)説明一個人是可以移心易性的。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