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從文

劉從文，晉察冀軍區司令部小灶司務長，後被國民黨保密局秘密發展為特務人員，被任命為上尉諜報員。解放戰爭時期，為奪取全國的勝利，毛澤東在1948年3月23日從陝北出發，於1948年4月13日到達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一帶，形成領導全國解放戰爭的新的中心。毛澤東並沒有直接去西柏坡，當時華北軍區首長住阜平城南莊，毛澤東就在城南莊住下。此時，國民黨保密局局長毛人鳳向蔣介石彙報了一個消息：根據確切情報，毛澤東已經離開陝北，轉移到石家莊郊外城南莊。毛人鳳在地圖上標註出城南莊的位置，並向蔣介石詳細説明，城南莊是一座只有百餘户人家的普通村莊，聶榮臻的晉察冀司令部就曾長期駐紮於此。根據國民黨保密局華北工作站的情報，毛澤東的準確位置就在村子西邊一排平房裏，警戒十分森嚴。蔣介石立即召開僅有少數高級將領參加的絕密會議，國民政府國防部擬定了一個代號為“西風行動”的暗殺計劃，由國民黨保密局負責提供情報，空、地、情各方人員協同執行。毛人鳳派人把氰化鈉毒藥悄悄交給潛伏特務劉從文，指示劉從文在飯菜裏投毒。但是這個暗殺計劃很快流產，因為毛澤東並不在軍區小灶食堂吃飯，他的生活有專人負責，並由中共中央辦公廳採取嚴格的安全措施，杜絕一切可能的漏洞，令劉從文難以接近。投毒不成，國民黨保密局再次發來指令，要求劉從文想辦法靠近毛澤東，趁其不備，開槍暗殺。就是軍區首長要見毛澤東，也須事先通報，並且不準攜帶武器。由於投毒與槍殺的計劃先後失敗，蔣介石決定使出最後的辦法，直接轟炸毛澤東。劉從文將毛澤東的居住地城南莊畫了一幅十分詳盡的地圖，悄悄地轉交給毛人鳳，有了這張地圖，毛人鳳開始謀劃轟炸。為了確保轟炸的準確性，國民政府空軍事先派出一架小型偵察機對目標地形進行了空中拍照，結合潛伏特務提供的內部情報，連夜繪製了轟炸地形圖。執行任務的是國民黨空軍四架美製B-25輕型轟炸機，這種雙引擎轟炸機載彈量為四千磅，四架飛機的總載彈量約為七噸多。攜帶的炸彈種類有重磅炸彈、空爆彈、集束炸彈和燃燒彈等等，如果這些威力強大的炸彈命中目標，毛澤東難逃厄運。由此可見，中華民國國民政府對這次暗殺行動寄予了多麼大的希望。為此，國民黨空軍成立行動指揮部，由副總司令王叔銘親自掛帥擔任總指揮。為了防止行動泄密，機組人員起飛之前一律不知道任務內容、地點和目標，而擔任轟炸任務的機羣也不從距離城南莊更近的北平南苑機場或者太原機場起飛，而是精心選擇了位於中原腹地一個不引人注目的野戰機場周口軍用機場作為出擊地點，起飛時間則定在次日凌晨。

不料，出發前一天夜裏中原地區天氣驟變，機場上空電閃雷鳴、狂風大作，下起暴雨來。惡劣的天氣迫使所有飛機不得不趴在地面上，經過請示，只好命令任務延期執行。第二天雨過天晴，王叔銘果斷決定，第三天凌晨轟炸機全部起飛，行動進入倒計時。5月18日清晨，一陣隆隆的馬達聲從天空傳來，打破了山野的寧靜。當時，華北解放區的防空體系為羣防式和驛站式，當防空警報的槍聲接連響起時，敵機已經飛臨城南莊上空不遠。由於毛澤東長期患有嚴重的失眠症，一般都是夜晚工作，白天休息，一旦入睡，警衞員都不敢輕易打擾他。可在這樣的非常狀況下，警衞員也顧不得一切，抬着毛澤東就衝出院子。隨着第一輪炸彈發出令人心悸的尖嘯聲落下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但是此時，毛澤東一行已經安全到達防空洞，人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空襲結束，人們紛紛返回住地滅火，毛澤東一行被緊急轉移到二十多里外另一座地形隱蔽的花山村居住。 ^[4-7] 

國民黨飛機轟炸城南莊事件不可能不引起中共警衞部門的極大震驚和憤怒。警衞部門住城南莊東面平山縣煙堡。黨中央、毛澤東的行動不僅絕對保密，而且屬於最高密級。應該説，警衞部門嚴密控制着這一帶的廣大區域，當地羣眾基礎也很好，平山西柏坡和阜平城南莊的警衞工作更是非常嚴密。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國民黨就知道得那麼清楚，並且迅速採取了周密計劃的行動，這絕非偶然所致。毫無疑問，肯定是有特務和內奸提供駐地目標的方位、座標等確切情報。

為了此事，中共黨政機關和軍委進行了大量的內查工作。警衞部門的調查工作重心則放在華北軍區自身。這是聶榮臻司令員和薄一波政委的嚴格要求。警衞部門判斷，毛主席與華北軍區合到一起後才出的事，警衞部門內查的主攻方向是明確的。可如同大海撈針，沒取得明顯進展。我感到，困難之一，在於現場難以提取人員活動證據。但是，將責任推諉給戰爭環境的殘酷惡劣和案情的極其特殊，在警衞部門就是失職。

事後看，主要問題還是在警衞部門自身。警衞部門對核心區域機關人員的政治情況掌握不細，活動情況控制不嚴，特別是偵察思維存在死角，焦點比較集中地聚在現場上，聚在轟炸事件的短時間內，沒把關注點放在此前的內部人員的外出和對外聯繫上，更想不到敵人在大撒網式的日常農村組織發展和情報收集中，竟意外地逼近中共最高統帥部，並在短時間內實現了拉出去和獲取重大情報的目標。敵人的意外是在事前，警衞部門的意外是在事後，而事後較長時間警衞部門還在茫然中。

同時，也要承認出事前的麻痹。毛澤東到達後，雖然警衞工作的級別提到了最高，但是周圍一般人員的管理沒落實到細微處。軍區領率機關長期沒有遭受過各種襲擊，因此認為慣性的標準是安全的。事情確實有偶然性，但萬無一失的要求本來就是防堵偶然性，結果一連串的偶然性被敵方引導向必然性，教訓非常非常深刻。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中國人民解放軍在2月初進入北平，這時保衞工作千頭萬緒，隱蔽戰線鬥爭十分激烈。後來楊成武副司令員又負責保衞開國大典的專項秘密任務，10月1日在天安門上直接進行指揮。但無論怎樣忙，對城南莊被炸案的偵破一直沒有放鬆。內部有潛伏特務和內奸、並持續危及首腦機關安全這一判斷，始終讓警衞人員日夜不安。終於在10月從保定發現線索，警衞人員全力以赴投入，短期內突破並擴大戰果，先後抓獲敵特分子。至此，城南莊轟炸案告破。 ^[8] 

最初的線索，意外地出自敵方檔案。人民解放軍解放保定，與接管其他城市一樣，放在與恢復整個城市核心功能同等重要位置的大項工作，是接收和清理浩如煙海的敵人檔案，特別是敵特檔案。保定敵特檔案的清理中，意外地發現似與城南莊轟炸案有關的一封電報。各級的重視程度可想而知。當時保衞部住在東皇城根三號，三科兼軍法處住在德勝門外北郊的北平市功德林第二監獄。名稱是從傅作義軍“接管”來的。功德林與監獄合在一起，很有些“行霹靂手段，顯菩薩之心”的意味。功德林為西洋式大門，與現在北京動物園的門臉極相近。內部叫軍法處監獄。軍法處的名義高於保衞部，處長由華北軍區政治部副主任張南生兼任，大家習慣把軍法處與保衞部合為一談，其實辦事職能主要歸我們三科。

葉運高部長當即召開緊急會議，參加人有各科科長。那是開國大典之後的一個晚上，會議室門口設了崗哨，屋裏點了電燈。在延安點油燈，常常燻得鼻子黑，入城已近一年，仍覺得電燈特別先進。眾人都抽劣質紙煙，使得原就不夠明亮的燈光越發暗淡。警衞人員傳看的電報抄件上面有各級首長的批示。社會部部長許建國和公安部副部長楊奇清等人的批示。在傳閲電報和傳達各級指示後，大家首先議了議該電報內容的真偽。均認為真件的可能性很大，理由是敵特機要密件乃是整體繳獲，單獨一兩件作假沒多大意義，整體作假更是白費勁。這也等於基本確認電報原文上人員姓名的真實性。是的，最重要一點，電報上有名有姓。該電報的內容是：除報告其特務活動和要求外，提出補發活動經費。另有一段重要內容是：“職組組員劉從文自參加工作以來，對工作尚稱努力，每次情報，頗有價值，職挺對其按中尉待遇，正式任用。”劉從文！案件發生已經一年多，警衞部門非常清楚隱患就在內部，迷茫中突然有了清晰明確的聚焦點。會議確定，就從查名字入手，爭取發現嫌疑人。不管敵人是否混淆視線，警衞人員都應就此查個水落石出。每次情報，頗有價值！敵人認為頗有價值，那麼反之，曾經令我們頗為震驚頗為憤慨、又讓我們頗為費心頗為被動的是什麼呢？劉從文！！！葉運高指定，查名字由偵察科（二科）負責。在軍區範圍內分部隊和機關兩大塊。具體分工，歐陽天負責部隊人員審查，徐同崗負責機關人員審查。會議確定的排查方針為，通過各級黨委和保衞幹部，採取秘密方式，先從花名冊中查，發現同名同姓者立即上報。排查上報後的甄別與調查，由保衞部實施。

直政部保衞股股長何同祿查到軍區司令部的各小單位，查到一個劉從文。這無疑引起了高度重視。令人吃驚的這個劉從文擔任司令部小灶司務長。司令部小灶是保障軍區首長的，而劉從文一直隨華北軍區司令部行動。就是説，劉從文與城南莊重疊了。小灶司務長有條件瞭解首長活動情況乃至接觸首長。就是説，劉從文與毛澤東住處重疊了。密查司務長劉從文的檔案，僅有的一張“軍人登記表”，內容為：劉從文，河北省阜平縣王快鎮人，貧農出身，1939年參軍。在平時表現中，工作積極，為人老實，不愛多講話。缺點是不愛學習，思想落後。

為慎重起見，立即派人去阜平劉從文的家鄉調查。經查，王快鎮確有此人，參加八路軍多年，已結婚還有孩子。新情況是，入北平城前，司令部小灶隨軍區首長駐阜平一帶時，劉從文經常回家。這些大體都屬於基本情況。調查並沒有到此止步。軍區保衞部的工作人員依靠村裏黨員骨幹在王快鎮進一步秘密摸底，摸王快鎮的可疑情況，再看與劉從文的關聯。於是發現劉從文幾次回王快鎮，與一個叫孟建德的人往來密切。孟建德在華北軍區大豐煙廠工作，劉從文回來二人就在一起吃吃喝喝，羣眾反映劉從文、孟建德關係極不正常。當然，羣眾説的不正常，主要指二人原因不明的密切接近，還不是在政治方面有何發現。葉部長掌握此情況後，經研究將劉從文、孟建德定為重大嫌疑人，認為有必要迅速立案審查。

葉運高向軍區參謀長唐延傑彙報後，認為延誤不得，當即決定秘密逮捕劉從文。這樣抓人是不是太過簡單？這要用歷史的眼光對待歷史。要知道，小灶司務長，這個位置可不簡單，負責偵查案件的知情人一個眼神不對，就能引起劉從文的猜疑，導致逃跑或報復，危及軍區首長和軍事領率機關的安全。下這樣的決心，政治嗅覺更為重要。不要小看劉劉從文、孟建德吃吃喝喝，在戰爭年代已經是個很大的原則問題。調查人員暫無直接證據，而只有憑據和邏輯：敵電報——劉從文——小灶司務長劉從文——孟建德——二人不正常交往——轟炸城南莊。能在邏輯的前幾點上出現，只劉從文一人。案情邏輯是行動指南，不是定罪依據。正確的思路能夠少走彎路。如果抓錯了，我們的原則是有錯必糾。若是誤了，在戰爭年代則後果不堪設想。當時的逮捕，在異常果斷的基礎上，事實上包含現在的拘留、審查、查明情況後的各種措置。總之，是壞人不放過，是好人不冤枉。逮捕劉從文的命令迅即發出。劉從文被捕後終於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當時的晉察冀軍區司令部管理處在阜平縣王快鎮開辦了一家煙廠，管理處的幹事孟建德擔任煙廠的經理。孟建德因此經常到完縣（今順平）、新樂等縣城去做生意。不久便被保密局特務盯上了，請他上了幾次飯館，玩了幾回女人，見他樂不思歸，於是將真情向他托出。孟建德經受不住享樂的誘惑，在完縣暗中加入了保密局特務組織，並學會了發報技術，提回一部電台，藏在煙廠倉庫的閣樓上。回到王快鎮後，孟建德思忖在自己這個位置上要想竊取共產黨的重要情報不太容易，於是便將目光瞄準能夠隨便出入軍區司令部的一個小夥房司務長劉從文。劉從文因為經常來買煙，孟憲德和他很熟，知道他極喜歡和女人搭話，只要見到年輕漂亮的女人，就會露出一副口水滴答的樣子。為了拿下劉從文，特務組織對症下藥。很快，孟建德設在城南莊的煙鋪裏來了個漂亮女掌櫃的消息不脛而走，男人們為了一飽眼福，大都上這家煙鋪買煙。此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保密局女特務秦玉君，不過，她當時化名叫遊玉香。一次劉從文又來買煙，看見這位新來的女掌櫃，體態苗條，面孔白皙，雙眸烏黑，腮邊的笑靨透出嫵媚與嬌美，眼前一亮，趕緊上前主動拉話。孟建德聽見劉從文的聲音，從裏屋趕出來，對女掌櫃説：“遊玉香你給我記住了，這位劉司務長是我們煙廠的財神爺，生意經常靠他照顧。今後見了劉司務長，你可千萬要給我上心一些。”吩咐完畢，孟建德又給劉從文介紹説，“這姑娘叫遊玉香，原本在煙廠裏做捲煙工。我見她長得有鼻子有眼的，兩年前又在天津衞英國人開的工廠裏做過幾個月的工，見過世面，就把她抽到城南莊煙鋪裏來做掌櫃。”遊玉香乖巧地對劉從文彎了彎腰，一臉春風地討好説：“劉司務長，今後還得請您老多多照顧。”劉從文的確是眾多小老闆眼裏唯恐巴結不上的一尊大財神菩薩。他第二次跨進煙鋪，抽了漂亮殷勤的女掌櫃敬奉的一支煙，和女掌櫃説了幾句話，甩手就是一筆大生意――二十條香煙――差不多是煙鋪平時兩三天的營業額。錢貨兩清後，遊玉香又把劉從文挽留在客房裏，説了許多感恩戴德的熱絡話兒，還慷慨地把十塊大洋推到他面前。從那以後，劉從文就隔三岔五地給遊玉香送生意上門，順便抽支女掌櫃敬上的煙，喝口女掌櫃斟上的茶，和女掌櫃待在客房裏拉拉話兒。女掌櫃偶爾請他上附近的小飯館喝上幾杯小燒，他也笑呵呵地欣然前往。沒過多久，秦玉君略施小計，便輕易地放翻了他。先是酒肉金錢，後是漂亮女人，孟建德接連下餌，劉從文一口連一口地吞，一個老紅軍戰士，就這樣倒在了敵人糖衣炮彈的輪番轟擊之下。很快，經孟建德介紹，劉從文參加了國民黨保密局特務組織，被委任為上尉諜報員。他們除了向敵人提供情報外，在毛澤東到城南莊以前，孟建德還通過秦玉君把幾包毒藥交給劉從文，要他尋找適當時機，把毒藥放在聶榮臻和其他高級領導人的飯菜裏。劉從文因為害怕被發現暴露，一直未能下手。這次得知毛澤東來到城南莊後，劉從文準備毒死毛澤東以邀大功，但聶榮臻指派專人給毛澤東單獨做飯菜，採取了比較嚴密的防範措施，使他的計劃未能得逞。後來，又利用孟建德處的電台，把毛澤東住在城南莊軍區機關裏的詳細位置向國民黨保密局組織報告，引來了針對毛澤東的這一次轟炸。案件水落石出，劉從文與孟建德均落入法網。國民黨保密局女特務秦玉君卻漏網了。 ^[9] 

司令員聶榮臻、政治委員薄一波以及林鐵等人均在報告上批示同意處決。華北軍區政治部軍法處於1950年9月28日正式作出判決：孟建德、劉從文身為人民解放軍幹部，竟投敵叛變，接受特務任務、充當內奸，從事反革命活動，利用親屬關係竊取我戰略性軍事情報，屢次破壞我軍作戰行動，並向敵報告我人民領袖、軍政首長之行動，屢次指使敵機轟炸，使人民生命財產遭受嚴重損失。此種甘心附敵、怙惡不悛的反革命分子，實屬罪大惡極，必須嚴予懲辦。依法判處內奸分子孟建德、劉從文二犯以死刑。作出判決的當天，劉從文、孟建德被處決。 ^{[2]  [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