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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王小波創作文章)

鎖定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全書以王小波文革時期下鄉插隊時的一個故事為敍述主體,故事主角“豬”是中國散文中非常罕見的表現對象,這個對象的選擇其實也説明了作品本身具有一種特立獨行的因素。在作者看來人和豬一樣,也是隻求自由的本性,“它們會自由自在地閒逛,飢則食渴則飲,春天來臨時還要談談“愛情”,無疑,豬所處的這種自然狀態,正如人所追求的自由生活一樣,是一種自然的要求和生活方式。
作品名稱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外文名
A Unique Pig
作    者
王小波
作品出處
沉默的大多數
文學體裁
雜文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作品原文

插隊的時候,我餵過豬、也放過牛。假如沒有人來管,這兩種動物也完全知道該怎樣生活。它們會自由自在地閒逛,飢則食渴則飲,春天來臨時還要談談愛情;這樣一來,它們的生活層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陳。人來了以後,給它們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頭牛和每一口豬的生活都有了主題。就它們中的大多數而言,這種生活主題是很悲慘的:前者的主題是幹活,後者的主題是長肉。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可抱怨的,因為我當時的生活也不見得豐富了多少,除了八個樣板戲,也沒有什麼消遣。有極少數的豬和牛,它們的生活另有安排。以豬為例,種豬母豬除了吃,還有別的事可幹。就我所見,它們對這些安排也不大喜歡。種豬的任務是交配,換言之,我們的政策准許它當個花花公子。但是疲憊的種豬往往擺出一種肉豬(肉豬是閹過的)才有的正人君子架勢,死活不肯跳到母豬背上去。母豬的任務是生崽兒,但有些母豬卻要把豬崽兒吃掉。總的來説,人的安排使豬痛苦不堪。但它們還是接受了:豬總是豬啊。
對生活做種種設置是人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設置動物,也設置自己。我們知道,在古希臘有個斯巴達,那裏的生活被設置得了無生趣,其目的就是要使男人成為亡命戰士,使女人成為生育機器,前者像些鬥雞,後者像些母豬。這兩類動物是很特別的,但我以為,它們肯定不喜歡自己的生活。但不喜歡又能怎麼樣?人也好,動物也罷,都很難改變自己的命運。
以下談到的一隻豬有些與眾不同。我餵豬時,它已經有四五歲了,從名分上説,它是肉豬,但長得又黑又瘦,兩眼炯炯有光。這傢伙像山羊一樣敏捷,一米高的豬欄一跳就過;它還能跳上豬圈的房頂,這一點又像是貓——所以它總是到處遊逛,根本就不在圈裏待著。所有餵過豬的知青都把它當寵兒來對待,它也是我的寵兒——因為它只對知青好,容許他們走到三米之內,要是別的人,它早就跑了。它是公的,原本該劁掉。不過你去試試看,哪怕你把劁豬刀藏在身後,它也能嗅出來,朝你瞪大眼睛,噢噢地吼起來。我總是用細米糠熬的粥餵它,等它吃夠了以後,才把糠兑到野草裏喂別的豬。其他豬看了嫉妒,一起嚷起來。這時候整個豬場一片鬼哭狼嚎,但我和它都不在乎。吃飽了以後,它就跳上房頂去曬太陽,或者模仿各種聲音。它會學汽車響、拖拉機響,學得都很像;有時整天不見蹤影,我估計它到附近的村寨裏找母豬去了。我們這裏也有母豬,都關在圈裏,被過度的生育搞得走了形,又髒又臭,它對它們不感興趣;村寨裏的母豬好看一些。它有很多精彩的事蹟,但我餵豬的時間短,知道得有限,索性就不寫了。總而言之,所有餵過豬的知青都喜歡它,喜歡它特立獨行的派頭兒,還説它活得瀟灑。但老鄉們就不這麼浪漫,他們説,這豬不正經。領導則痛恨它,這一點以後還要談到。我對它則不止是喜歡——我尊敬它,常常不顧自己虛長十幾歲這一現實,把它叫做“豬兄”。如前所述,這位豬兄會模仿各種聲音。我想它也學過人説話,但沒有學會——假如學會了,我們就可以做傾心之談。但這不能怪它。人和豬的音色差得太遠了。
後來,豬兄學會了汽笛叫,這個本領給它招來了麻煩。我們那裏有座糖廠,中午要鳴一次汽笛,讓工人換班。我們隊下地幹活時,聽見這次汽笛響就收工回來。我的豬兄每天上午十點鐘總要跳到房上學汽笛,地裏的人聽見它叫就回來——這可比糖廠鳴笛早了一個半小時。坦白地説,這不能全怪豬兄,它畢竟不是鍋爐,叫起來和汽笛還有些區別,但老鄉們卻硬説聽不出來。領導上因此開了一個會,把它定成了破壞春耕的壞分子,要對它採取專政手段——會議的精神我已經知道了,但我不為它擔憂——因為假如專政是指繩索和殺豬刀的話,那是一點門都沒有的。以前的領導也不是沒試過,一百人也治不住它。狗也沒用:豬兄跑起來像顆魚雷,能把狗撞出一丈開外。誰知這回是動了真格的,指導員帶了二十幾個人,手拿五四式手槍;副指導員帶了十幾人,手持看青的火槍,分兩路在豬場外的空地上兜捕它。這就使我陷入了內心的矛盾: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該舞起兩把殺豬刀衝出去,和它並肩戰鬥,但我又覺得這樣做太過驚世駭俗——它畢竟是隻豬啊;還有一個理由,我不敢對抗領導,我懷疑這才是問題之所在。總之,我在一邊看着。豬兄的鎮定使我佩服之極:它很冷靜地躲在手槍和火槍的連線之內,任憑人喊狗咬,不離那條線。這樣,拿手槍的人開火就會把拿火槍的打死,反之亦然;兩頭同時開火,兩頭都會被打死。至於它,因為目標小,多半沒事。就這樣連兜了幾個圈子,它找到了一個空子,一頭撞出去了;跑得瀟灑之極。以後我在甘蔗地裏還見過它一次,它長出了獠牙,還認識我,但已不容我走近了。這種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贊成它對心懷叵測的人保持距離。
我已經四十歲了,除了這隻豬,還沒見過誰敢於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置。相反,我倒見過很多想要設置別人生活的人,還有對被設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為這個原故,我一直懷念這隻特立獨行的豬。 [1]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作者簡介

王小波(1952-1997),中國當代學者、作家。代表作品有《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黑鐵時代》等。1952年5月13日,王小波出生於北京。他先後當過知青、民辦教師、工人。1978年考入中國人民大學,1980年王小波與李銀河結婚,同年發表處女作《地久天長》。1984年赴美匹茲堡大學東亞研究中心求學,2年後獲得碩士學位。在美留學期間,遊歷了美國各地,並利用1986年暑假遊歷了西歐諸國。1988年回國,先後在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任教。1992年9月辭去教職,做自由撰稿人。他的唯一一部電影劇本東宮西宮》獲阿根廷國際電影節最佳編劇獎,並且入圍1997年戛納國際電影節。1997年4月11日病逝於北京,年僅45歲。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作品賞析

在一個荒謬的時代裏,王小波用邏輯來揭示荒謬。而邏輯是人類最基本的思維能力,如果不能説邏輯是特立獨行 ,那麼也就不能説王小波特立獨行。如果人們覺得王小波特立獨行,那麼也許是這個社會太不正常了。同樣可以粗暴地説,王小波的意義不在於特立獨行,而在於人性的正常。
在那篇廣為流傳的雜文《一隻特立獨行的豬》裏,王小波懷念了一隻特別的豬,因為“除了這隻豬,還沒見過誰敢於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置。”豬的命運是被人設置好的,公豬閹掉,長肉,傻吃,悶睡,等死;母豬下仔。就算不甘心於這樣的設置,豬們能做的也不過是種豬不與母豬交配,母豬會吃掉小豬仔。不然還能怎麼樣呢?“豬總是豬啊”。但是那隻豬與眾不同,它有着幾乎不屬於豬的驕傲與不羈,不喜歡豬圈,卻喜歡到處亂逛。吃飽了以後,它就跳上房頂去曬太陽,還模仿汽車響、拖拉機響。最後因為跳到房上學汽笛,而與人類幹了起來。
不用我提醒,讀者自然明白這不是在寫豬,而是在寫那些崇尚自由的人。然而在我看來,這隻豬沒有任何特立獨行的地方,它不想被劁掉,想叫就叫,看到有人拿槍指着自己就要逃跑,就連嫌棄又髒又臭的老母豬而喜歡村寨裏好看一些的豬,不也是豬之常情嗎?
就像王小波在《黃金時代》裏説的那樣,“那一天我21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這樣美好的奢望和豬的願望沒有本質的區別,都是自然而美好的。所謂“特立獨行”,大概是“正常”在不正常的社會中的樣子。“一隻特立獨行的豬”,重點應該在“一隻”上,而非在“特立獨行”。後者多少有些一驚一乍,而前者卻真正彰顯了無視對生活的設置的獨立性。 [2]  (《南方週末》評)
王小波在雜文《一隻特立獨行的豬》裏懷念的那隻像山羊一樣跨欄,像貓一樣爬上屋頂四處閒逛,會學汽笛叫,拒絕被劁,會去村寨裏找好看的母豬,還能衝出人的包圍火線的自由自在的豬。在王小波去世的20年後,人們似乎仍然無法逃脱“對被設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宿命,過着“緩慢受槌”的生活,“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依然是這個時代的精神偶像。 [3]  澎湃新聞評)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