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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吊

(魯迅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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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吊》是中國現代文學奠基人魯迅創作的散文,寫於1936年9月,最初發表於1936年10月5日《中流》半月刊第一卷第三期,後收入《且介亭雜文末編》。作品講述紹興的風俗,頌揚一種復仇精神。
作品名稱
女吊
作    者
魯迅
創作年代
現代
作品出處
且介亭雜文末編
文學體裁
散文

女吊作品原文

女吊〔1〕
大概是明末的王思任〔2〕説的罷:“會稽乃報仇雪恥之鄉,非藏垢納污之地!”這對於我們紹興人很有光彩,我也很喜歡聽到,或引用這兩句話。但其實,是並不的確的;這地方,無論為那一樣都可以用。
不過一般的紹興人,並不像上海的“前進作家”那樣憎惡報復,卻也是事實。單就文藝而言,他們就在戲劇上創造了一個帶復仇性的,比別的一切鬼魂更美,更強的鬼魂。這就是“女吊”。我以為紹興有兩種特色的鬼,一種是表現對於死的無可奈何,而且隨隨便便的“無常”〔3〕,我已經在《朝花夕拾》裏得了紹介給全國讀者的光榮了,這回就輪到別一種。
“女吊”也許是方言,翻成普通的白話,只好説是“女性的吊死鬼”。其實,在平時,説起“吊死鬼”,就已經含有“女性的”的意思的,因為投繯而死者,向來以婦人女子為最多。有一種蜘蛛,用一枝絲掛下自己的身體,懸在空中,《爾雅》〔4〕上已謂之“蜆,縊女”,可見在周朝或漢朝,自經的已經大抵是女性了,所以那時不稱它為男性的“縊夫”或中性的“縊者”。不過一到做“大戲”或“目連戲”的時候,我們便能在看客的嘴裏聽到“女吊”的稱呼。也叫作“吊神”。橫死的鬼魂而得到“神”的尊號的,我還沒有發見過第二位,則其受民眾之愛戴也可想。但為什麼這時獨要稱她“女吊”呢?
很容易解:因為在戲台上,也要有“男吊”出現了。
我所知道的是四十年前的紹興,那時沒有達官顯宦,所以未聞有專門為人(堂會?)的演劇。凡做戲,總帶着一點社戲性,供着神位,是看戲的主體,人們去看,不過叨光。但“大戲”或“目連戲”所邀請的看客,範圍可較廣了,自然請神,而又請鬼,尤其是橫死的怨鬼。所以儀式就更緊張,更嚴肅。一請怨鬼,儀式就格外緊張嚴肅,我覺得這道理是很有趣的。
也許我在別處已經寫過。“大戲”和“目連”〔5〕,雖然同是演給神,人,鬼看的戲文,但兩者又很不同。不同之點:一在演員,前者是專門的戲子,後者則是臨時集合的Amateur〔6〕——農民和工人;一在劇本,前者有許多種,後者卻好歹總只演一本《目連救母記》。然而開場的“起殤”,中間的鬼魂時時出現,收場的好人昇天,惡人落地獄,是兩者都一樣的。
當沒有開場之前,就可看出這並非普通的社戲,為的是台兩旁早已掛滿了紙帽,就是高長虹〔7〕之所謂“紙糊的假冠”,是給神道和鬼魂戴的。所以凡內行人,緩緩的吃過夜飯,喝過茶,閒閒而去,只要看掛着的帽子,就能知道什麼鬼神已經出現。因為這戲開場較早,“起殤”在太陽落盡時候,所以飯後去看,一定是做了好一會了,但都不是精彩的部分。“起殤”者,紹興人現已大抵誤解為“起喪”,以為就是召鬼,其實是專限於橫死者的。《九歌》〔8〕中的《國殤》雲:“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當然連戰死者在內。明社垂絕,越人起義而死者不少,至清被稱為叛賊,我們就這樣的一同招待他們的英靈。在薄暮中,十幾匹馬,站在台下了;戲子扮好一個鬼王,藍面鱗紋,手執鋼叉,還得有十幾名鬼卒,則普通的孩子都可以應募。我在十餘歲時候,就曾經充過這樣的義勇鬼,爬上台去,説明志願,他們就給在臉上塗上幾筆彩色,交付一柄鋼叉。待到有十多人了,即一擁上馬,疾馳到野外的許多無主孤墳之處,環繞三匝,下馬大叫,將鋼叉用力的連連刺在墳墓上,然後拔叉馳回,上了前台,一同大叫一聲,將鋼叉一擲,釘在台板上。我們的責任,這就算完結,洗臉下台,可以回家了,但倘被父母所知,往往不免挨一頓竹篠(這是紹興打孩子的最普通的東西),一以罰其帶着鬼氣,二以賀其沒有跌死,但我卻幸而從來沒有被覺察,也許是因為得了惡鬼保佑的緣故罷。
這一種儀式,就是説,種種孤魂厲鬼,已經跟着鬼王和鬼卒,前來和我們一同看戲了,但人們用不着擔心,他們深知道理,這一夜決不絲毫作怪。於是戲文也接着開場,徐徐進行,人事之中,夾以出鬼:火燒鬼,淹死鬼,科場鬼(死在考場裏的),虎傷鬼……孩子們也可以自由去扮,但這種沒出息鬼,願意去扮的並不多,看客也不將它當作一回事。一到“跳吊”時分——“跳”是動詞,意義和“跳加官”〔9〕之“跳”同——情形的鬆緊可就大不相同了。台上吹起悲涼的喇叭來,中央的橫樑上,原有一團布,也在這時放下,長約戲台高度的五分之二。看客們都屏着氣,台上就闖出一個不穿衣褲,只有一條犢鼻褌〔10〕,面施幾筆粉墨的男人,他就是“男吊”。一登台,徑奔懸布,像蜘蛛的死守着蛛絲,也如結網,在這上面鑽,掛。他用布吊着各處:腰,脅,胯下,肘彎,腿彎,後項窩……一共七七四十九處。最後才是脖子,但是並不真套進去的,兩手扳着布,將頸子一伸,就跳下,走掉了。這“男吊”最不易跳,演目連戲時,獨有這一個腳色須特請專門的戲子。那時的老年人告訴我,這也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也許會招出真的“男吊”來。所以後台上一定要扮一個王靈官〔11〕,一手捏訣,一手執鞭,目不轉睛的看着一面照見前台的鏡子。倘鏡中見有兩個,那麼,一個就是真鬼了,他得立刻跳出去,用鞭將假鬼打落台下。假鬼一落台,就該跑到河邊,洗去粉墨,擠在人叢中看戲,然後慢慢的回家。倘打得慢,他就會在戲台上吊死;洗得慢,真鬼也還會認識,跟住他。這擠在人叢中看自己們所做的戲,就如要人下野而唸佛,或出洋遊歷一樣,也正是一種缺少不得的過渡儀式。
這之後,就是“跳女吊”。自然先有悲涼的喇叭;少頃,門幕一掀,她出場了。大紅衫子,黑色長背心,長髮蓬鬆,頸掛兩條紙錠,垂頭,垂手,彎彎曲曲的走一個全台,內行人説:這是走了一個“心”字。為什麼要走“心”字呢?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她何以要穿紅衫。看王充的《論衡》〔12〕,知道漢朝的鬼的顏色是紅的,但再看後來的文字和圖畫,卻又並無一定顏色,而在戲文裏,穿紅的則只有這“吊神”。意思是很容易瞭然的;因為她投繯之際,準備作厲鬼以復仇,紅色較有陽氣,易於和生人相接近,……紹興的婦女,至今還偶有搽粉穿紅之後,這才上吊的。自然,自殺是卑怯的行為,鬼魂報仇更不合於科學,但那些都是愚婦人,連字也不認識,敢請“前進”的文學家和“戰鬥”的勇士們不要十分生氣罷。我真怕你們要變呆鳥。
她將披着的頭髮向後一抖,人這才看清了臉孔:石灰一樣白的圓臉,漆黑的濃眉,烏黑的眼眶,猩紅的嘴唇。聽説浙東的有幾府的戲文裏,吊神又拖着幾寸長的假舌頭,但在紹興沒有。不是我袒護故鄉,我以為還是沒有好;那麼,比起現在將眼眶染成淡灰色的時式打扮來,可以説是更徹底,更可愛。不過下嘴角應該略略向上,使嘴巴成為三角形:這也不是醜模樣。假使半夜之後,在薄暗中,遠處隱約着一位這樣的粉面朱唇,就是現在的我,也許會跑過去看看的,但自然,卻未必就被誘惑得上吊。她兩肩微聳,四顧,傾聽,似驚,似喜,似怒,終於發出悲哀的聲音,慢慢地唱道:“奴奴本身楊家女〔13〕,呵呀,苦呀,天哪!……”
下文我不知道了。就是這一句,也還是剛從克士〔14〕那裏聽來的。但那大略,是説後來去做童養媳,備受虐待,終於弄到投繯。唱完就聽到遠處的哭聲,這也是一個女人,在銜冤悲泣,準備自殺。她萬分驚喜,要去“討替代”了,卻不料突然跳出“男吊”來,主張應該他去討。他們由爭論而至動武,女的當然不敵,幸而王靈官雖然臉相併不漂亮,卻是熱烈的女權擁護家,就在危急之際出現,一鞭把男吊打死,放女的獨去活動了。老年人告訴我説:古時候,是男女一樣的要上吊的,自從王靈官打死了男吊神,才少有男人上吊;而且古時候,是身上有七七四十九處,都可以吊死的,自從王靈官打死了男吊神,致命處才只在脖子上。中國的鬼有些奇怪,好像是做鬼之後,也還是要死的,那時的名稱,紹興叫作“鬼裏鬼”。但男吊既然早被王靈官打死,為什麼現在“跳吊”,還會引出真的來呢?我不懂這道理,問問老年人,他們也講説不明白。
而且中國的鬼還有一種壞脾氣,就是“討替代”,這才完全是利己主義;倘不然,是可以十分坦然的和他們相處的。習俗相沿,雖女吊不免,她有時也單是“討替代”,忘記了復仇。紹興煮飯,多用鐵鍋,燒的是柴或草,煙煤一厚,火力就不靈了,因此我們就常在地上看見刮下的鍋煤。但一定是散亂的,凡村姑鄉婦,誰也決不肯省些力,把鍋子伏在地面上,團團一刮,使煙煤落成一個黑圈子。這是因為吊神誘人的圈套,就用煤圈煉成的緣故。散掉煙煤,正是消極的抵制,不過為的是反對“討替代”,並非因為怕她去報仇。被壓迫者即使沒有報復的毒心,也決無被報復的恐懼,只有明明暗暗,吸血吃肉的兇手或其幫閒們,這才贈人以“犯而勿校”或“勿念舊惡”〔15〕的格言,——我到今年,也愈加看透了這些人面東西的秘密。
九月十九——二十日。 [1] 

女吊作品註釋

〔1〕“女吊”是紹興目連戲中的一個鬼魂,即 “女性的吊死鬼”。
〔2〕王思任(1574—1646)字季重,浙江山陰(今紹興)人,明末官九江僉事。弘光元年(1645)清兵破南京,明朝宰相馬士英逃往浙江,王思任在罵他的信中説:“叛兵至則束手無措,強敵來則縮頸先逃……且欲求奔吾越;夫越乃報仇雪恥之國,非藏垢納污之地也。”魯王監國於紹興,思任曾為禮部尚書,不久,紹興城破,絕食而死。著有《文飯小品》等。
〔3〕“無常”佛家語。原指世間一切事物都在變異滅壞的過程中;後引申為死的意思,也用以稱迷信傳説中的“勾魂使者”。
〔4〕《爾雅》我國最早的解釋詞義的專著,大概由漢初學者綴輯周漢著作而成。“蜆,縊女”,見《爾雅·釋蟲》。
〔5〕“大戲”和“目連”都是紹興的地方戲。清代範寅《越諺》卷中説:“班子:唱戲成?(班)者,有文班、武班之別。文專唱和,名高調班;武演戰鬥,名亂彈班。”又説:“萬(按此處讀‘木’)蓮班:此專唱萬蓮一齣戲者,百姓為之。”高調班和亂彈班就是大戲;萬蓮班就是目蓮戲。大戲和目蓮戲所演的《目蓮救母》,內容繁簡不一,但開場和收場,以及鬼魂的出現則都相同。參看《朝花夕拾·無常》和《且介亭雜文·門外文談》第十節。
〔6〕Amateur英語(源出拉丁語):業餘從事文藝、科學或體育運動的人;這裏用作業餘演員的意思。
〔7〕高長虹在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七日《狂飆週刊》第五期上發表的《1925北京出版界形勢指掌圖》中攻擊魯迅説:“實際的反抗者(按指女師大學生)從哭聲中被迫出校後……魯迅遂戴其紙糊的權威者的假冠入於心身交病之狀況矣!”參看《華蓋集續編·所謂“思想界先驅者”魯迅啓事》。
〔8〕《九歌》我國古代楚國人民祭神的歌詞。計十一篇,相傳為屈原所作。《國殤》是對陣亡將士的頌歌。
〔9〕“跳加官”舊時在戲劇開場演出以前,常由演員一人戴面具(即“加官臉”),穿袍執笏,手裏拿着寫有“天官賜福”、“指日高升”等吉利話的條幅,在場上回旋舞蹈,稱為跳加官。
〔10〕犢鼻褌原出《史記·司馬相如傳》,據南朝宋裴駰《集解》引三國吳韋昭説:“今三尺布作,形如犢鼻。”這裏是指紹興一帶稱為牛頭褲的一種短褲
〔11〕王靈官相傳是北宋末年的方士明宣宗時封為隆恩真君。據《明史·禮志》:“隆恩真君者……玉樞火府天將王靈官也。”後來道觀中都奉為鎮山門之神。
〔12〕王充(27—約97)字仲任,會稽上虞(今浙江上虞)人,東漢思想家和散文家。《論衡》是他的論文集,今存八十四篇。《論衡·訂鬼篇》説:“鬼,陽氣也,時藏時見。陽氣赤,故世人盡見鬼,其色純朱。”
〔13〕楊家女應為良家女。據目連戲的故事説:她幼年時父母雙亡,嬸母將她領給楊家做童養媳,後又被婆婆賣入妓院,終於自縊身死。在目連戲中,她的唱詞是:“奴奴本是良家女,將奴賣入勾欄裏;生前受不過王婆氣,將奴逼死勾欄裏。阿呀,苦呀,天哪!將奴逼死勾欄裏。”
〔14〕克士周建人的筆名。周建人,字喬峯,作者的三弟。生物學家,當時任商務印書館編輯。
〔15〕“犯而勿校”語出《論語·泰伯》,原作“犯而不校”。校,計較的意思。“勿念舊惡”,語出《論語·公冶長》,原作“不念舊惡”。 [1] 

女吊創作背景

《女吊》是魯迅去世前寫的最後幾個作品中的一篇,他是1936年10月19日去世的,《女吊》是9月19日到20日寫的,也就是魯迅去世前整整一個月,那時他的身體已經相當糟糕了。10月17日,魯迅去世前的兩天,他會見了一對日本夫婦,丈夫叫鹿地亙,妻子叫池田幸子。這對夫婦後來寫文章回憶説,魯迅談話間提到“這一次寫了《女吊》”,神情頗為得意,“把面孔全部擠成皺紋而笑了”,想來那時魯迅的笑貌就像核桃吧。接着魯迅就大談“與死相關的事情:關於自殺,古今東西的幽魂,古老所談的冥鬼等等”,“我還似乎聽見魯迅的笑聲:‘在日本,就是被砍了頭的人,變了幽魂,也是有頭的罷。在中國卻是沒有頭的’”。是有這麼個區別,中國的説法,砍了頭的人變成鬼後確實就沒有頭了,最早的例子是刑天,“刑天舞干鏚,猛志固常在”,被砍了頭就“雙乳作眼肚臍化嘴”——當然刑天不能説一定是鬼,但由此也可以見沒有頭照常活動的想法是很悠久的。 [2] 

女吊作品鑑賞

《女吊》是一篇記敍性雜文,它和魯迅的《朝花夕拾》一樣,以記事懷人為主,夾敍夾議,寓莊於諧,是一幅刻畫世態人情,具有濃郁地方色彩的絕妙風俗畫。
“女吊”是紹興目連戲中的一個鬼魂,即 “女性的吊死鬼”。“女吊”生前“做童養媳,備受虐待,終於弄到投繯”。她在投繯之際,已準備作厲鬼以復仇。魯迅認為她是一個“帶復仇性的,比別的一切鬼魂更美,更強的鬼魂”。她身穿紅衣,口中鳴冤叫屈,表現出一種銜冤悲泣、渴欲復仇的強烈願望。“女吊” 又稱 “吊神”,魯迅説:“橫死的鬼魂而得到‘神’的尊號的,我還沒有發見過第二位,則其受民眾之愛戴也可想。”魯迅熱烈地讚美這復仇的厲鬼,同時對那些高唱“勿念舊惡”而暗中“吸血吃肉”的偽君子們以深刻的諷刺和批判。“女吊”是被壓迫者反抗精神的化身,魯迅讚美她,正是在謳歌被壓迫者的復仇反抗精神。作者匠心獨運,借鬼魂寫人生,讓鬼向人間伸冤,以死的恐怖來寫生的恐怖,以鬼域世界來寫現實世界,在對比中讓人們看到: 死的恐怖不如生的恐怖,現實世界不如鬼蜮世界。具有震人心魄的藝術感染力。
對鬼魂的描寫,魯迅也堅持不虛美、不隱惡的寫實原則,採用畫龍點睛的白描手法,只是寥寥幾筆,就逼真地勾勒出“女吊”的生動形象。作者一方面深入發掘“女吊”的復仇反抗精神,同時也如實顯示其另一面,即因“習俗相沿,雖女吊不免,她有時也單是 ‘討替代’,忘記了復仇”。魯迅精心選取一些突出的片斷和細節只寫 “女吊”的三個動作: 出場、亮相、獨唱,便把一個復仇的厲鬼維妙維肖地刻畫出來。她身穿 “大紅衫子,黑色長背心,長髮蓬鬆,……彎彎曲曲的走一個全台”。這是出場。接着是亮相:“石灰一樣白的圓臉,漆黑的濃眉,烏黑的眼眶,猩紅的嘴唇。”這個特寫鏡頭形神兼備,色彩鮮明,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更精彩的是她的獨唱:“她兩肩微聳,四顧,傾聽,似驚,似喜,似怒,終於發出悲哀的聲音,慢慢地唱道:“奴奴本是楊家女,呵呀,苦呀,天哪! ……”如此傳神寫照,堪稱窮形盡相而又着墨不多; 如此演唱悲訴,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魯迅在寫人散文方面所達到的藝術高度,可以説是難以企及的。
“女吊”形象的刻畫又是和作者對故鄉地方風俗的描繪結合在一起的。地方風俗反映着一定時代、地域人們的精神面貌,是人物產生的大背景,反之,通過人物的刻畫又折射了風俗世相,魯迅巧妙地把二者融為不可分割的整體。文中作者用舒緩從容的回憶性筆法,娓娓道來:寫故鄉的目連戲,演員竟是由廣大的農民和工人粉演,作者在兒時也曾扮過鬼卒,看戲之前必先“起殤”,召鬼魂來和人們一道看戲。寫“跳吊”,台上悲涼的喇叭,“男吊” 出場時緊張嚴肅的氣氛,都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展示了一個神、鬼、人交融的世界。故鄉人民對戲中的鬼魂並不感到恐怖,他們心目中的鬼魂都具有人情人性。在這樣的環境氛圍中,“女吊”上場了,她的悲慘遭遇催人淚下,她那復仇精神深入人心。“紹興的婦女,至今還偶有搽粉穿紅之後,這才上吊的。”這説明,“女吊”魂靈是民風鄉魂的一種顯示,紹興人民喜愛“女吊”是有其歷史和現實的文化心理依據的。
夾敍夾議,舒捲自如,寓莊於諧,使這篇記敍性雜文具有濃郁的諷世意味。全文看似信筆寫來,援古例今,談人説鬼,冷嘲熱諷,毫無章法,實則形散而神不散。作者夾敍夾議,撒得開,收得攏,涉筆成趣,以幽默詼諧的語言形成本文亦莊亦諧的散文格調。在敍事寫人中穿插以畫龍點睛的議論,作者往往借題發揮、觸類旁通,由“男吊”落台看戲而想到要人的下野,由鄉婦刮鍋煤忌成一黑圈,反對女吊“討替代”,而想到吸血吃肉的偽君子們,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給予順勢一擊,增強了文章的戰鬥力。 [2] 

女吊作者簡介

魯迅像 魯迅像
魯迅(1881—1936),中國現代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和教育家。原名周樟壽、周樹人。字豫山、豫亭、豫才、秉臣。從1918年5月發表第一篇白話小説《狂人日記》時,始以“魯迅”為筆名。除魯迅外,還有鄧江、唐俟、鄧當世、曉角等筆名。其著作收入《魯迅全集》及《魯迅書信集》,並重印魯迅編校的古籍多種。他的著作主要以小説、雜文為主,代表作有:小説集《吶喊》《彷徨》《故事新編》等,散文集《朝花夕拾》(原名《舊事重提》),散文詩集《野草》,雜文集《》《熱風》《華蓋集》《華蓋集續編》《南腔北調集》《三閒集》《二心集》《而已集》《且介亭雜文》等。 [3] 
參考資料
  • 1.    上海辭書出版社文學鑑賞辭典編纂中心.今文觀止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8:23-29
  • 2.    張效民主編.魯迅作品賞析大辭典.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92:811-813
  • 3.    周揚 等.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第Ⅰ卷).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472-4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