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志

《虞初志》所採﹐除第1卷有南朝吳均《續齊諧記》17則外﹐餘均為唐人小説﹐計29篇﹐其中選薛用弱《集異記》16則﹐其他皆為單篇傳奇。大抵唐傳奇單篇優秀之作﹐均被採錄。由於選擇較精﹐在明代甚為流行﹐屠隆﹑湯顯祖﹑袁宏道等均有評語。由此可窺見明代文人特別是戲曲家喜愛唐傳奇的風尚。各篇文字﹐亦可資校勘。但明人編説部﹐於唐傳奇往往妄題撰人﹐此書亦不免此病﹐如《離魂記》題韋莊﹑《枕中記》題李泌﹑《無雙傳》題裴説等﹐均不足信(有些為覆刻本所加)。

“虞初”本為漢代小説家。《漢書‧藝文志》小説家類有《虞初周説》 943篇﹐今不傳。此書專收小説﹐故以“虞初”名書。後來清代張潮又編有《虞初新志》。

有明絃歌精舍﹑如隱堂刻本﹐烏程閔氏朱墨套印本﹐又有民國年間掃葉山房石印本。

與之相關的書：《虞初新志》《虞初續志》《虞初支志》《虞初近志》《虞初廣志》

昔李太白不讀非聖賢之書，國朝李獻吉亦勸人弗讀唐以後書，語非不高，然未足以繩曠覽之士也。何者？蓋神丘火穴，每害山川嶽瀆之大觀；飛墓秀萼，每害豫章竹箭之美殖；飛鷹立鵑，每害祥麟威鳳之遊棲；然則稗官小説，奚害於經傳子史？遊戲墨花，又奚害於涵養精神耶？東方曼倩以歲星入漢，當其極諫時，雜滑稽；馬季長不拘儒者之節，鼓琴吹笛，設絳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石曼卿野飲狂呼，巫醫皂隸從之遊；之三子，曷嘗以調笑損氣節，奢樂墜儒行，任誕妨賢達哉？讀書可譬已。太白故頹然自放，有而不取，此天授，無假人力。若所吉者，誠陋矣！《虞初》一書，羅唐人傳記百十家中，略引梁沈約十數則，法奇僻荒誕，若滅若沒，可喜可愕之事，讀之使人心開神釋，骨飛眉舞，雖雄高不如《史》《漢》，簡澹不如《世説》，而婉縟流麗，洵小説家之琛珍船也。其述飛仙盜俠，則曼倩之滑稽；至佳冶窈窕，則季長之絳紗；一切花妖木魅，牛鬼蛇神，則曼卿之野飲，意有所藥激，語有所託歸，律之風雅之罪人，彼因歉然不辭矣。使咄咄讀古，而不知此昧，即日垂衣執笏，陳寶列俎，終是三館畫手，一堂木偶耳。何所討真趣哉？餘暇日特為點校之，以借世之奇雋沈麗者。

臨川湯顯祖撰

稗虞象胥之書，雖偏門曲學，詭僻怪誕，而讀者顧有昧其言，往往忘倦，譬猶嬮粱肉者，以海錯為珍奇；被文繡者，以毳罽為瑰麗；居廣廈者，以衡廬為曠邈；飲玄酒者，以醍醐為沈湎；聽雅樂者，以鄭衞為纏靡；蓋羊棗之不知膾炙，自昔然矣！然齊諧荒唐，汗漫支離，而終不詭於大道。故尼父《春秋》，取諸列國之紀；馬遷史才，絕世徽七十二家之言；安得遂成鴻纂乎？自野史毓蕪，家鏤市鋟好奇之夫，購求百出。於是巷語街談，山言海説之流，一時充肆，非不紛然盛矣，奈何嚼蠟哺糟，愈趨而愈不競，使夫目未下，而恨秦灰之既燼，卷乍披而思漢瓿之堪覆，盈箱積案，徒多奚為？吾友仲虛英君，博雅好古，緯略塞胸，腹笥溢於邊韶，架帙侈於李泌，以《虞初》一志，並出唐人之撰其事，核其旨，嶲其文，爛熳而陸離，可以代捉塵之譚，資捫蝨之論。乃於遊藝之暇，刪厥舛訛，授之剞劂，長篇短牘，燦然可觀。鼎染者涎垂，管窺者目眩。奚藉説詩，居然頤解。不有博奕云爾。猶賢既克免於木災，寧不增其紙價乎？

太原王穉登撰

夫尼父刪詩，並存桑濮；丘明立傳，兼綜怪迂；苟小道之足觀，斯碩儒之不棄者也。劉堤敦劍，謔浪於蒙莊；佞幸滑稽，詼諧於司馬；良有故哉。從是以降，諸家鼓吹，百氏簧鳴，豔奇聞以資話柄，則野老畢其長；希怪見以茂談叢，則稗官窮其巧；於是小説之繁，莫可殫紀。支言瑣語，鏗鏘之若洪鐘；委巷深閨，摻撾之如雷鼓；蓋亦藝林之剩枝，而文苑之餘葩也。自晉陽之祚既啓，而《虞初》之志聿興，口耳沾濡，心神飛越，或冷冷綽級，儼藐姑射之風；或窅窅玄冥，同大海若之庋；其婉柔者，可以頤解；其詭異者，可以發衝；苟別具隻眼而翻，必令枵腹而果矣。

甌粵歐大仼撰

餘性躭外史，才一寓目，輒不能去手，而《虞初》為甚。今春成有《虞初》之梓，客有過予者曰：“《虞初》之成舊矣，梓虞初之家，亦夥矣；是刻也，無乃贅乎？”予曰：“《虞初》一書，經史而下，自是世外奇珍，人孰不好讀。讀之者如入海市，如行玄圃，觸目皆琳琅，莫能辨識其何寶，每以是為《虞初》扼腕。”去年遊吳門，過友人朱子民齋頭，其案上所讀則《虞初》也。標目鑑賞，如嗜古家評隲骨董，鑿鑿不爽毛髮，予瞪目相謂曰：“何以致此？”友人曰：“是予令吳石公所手識也。公退食之暇，輒遊目是書，曰：‘恃以滌穢耳’。故不靳目精一一為之標揭，珍之為枕中藏，而《虞初》之精神面目日益顯。”予遂請曰：“石公往矣！無歿其所嗜，願梓之以公同好。”是刊也，非刊虞初也，刊其所以鑑識虞初者耳。

吳興凌性德成之甫漫題

湯顯祖《點校虞初志序》

王穉登《虞初志序》

歐大任《虞初志序》

《虞初志序》

《續齊諧記》十七則

金鳳凰

紫荊樹

華陰黃雀

洛水白獺

燕墓斑狸

通天犀纛

籠歌小兒

陽羨書生

九日登高

上已曲水

七夕牛女

眼明袋

五花絲粽

白膏粥

梅溪石磨

徐秋夫

清溪廟神

《集異記》

徐左卿

王積薪

裴珙

《柳毅傳》

《長恨傳》

《周秦行紀》

《南柯記》

《廣陵妖亂志》

節選自卷一《續齊諧記》

漢宣帝以皂蓋車一乘，賜大將軍霍光，悉以金鉸具。至夜，車轄上金鳳凰輒亡去，莫知所之。至曉乃還，如此非一，守車人亦嘗見。後南郡黃君仲北山羅鳥，得鳳凰，入手即化成紫金，毛羽冠翅，宛然具足，可長尺餘，守車人列上雲：“今月十二曰夜，車轄上鳳凰俱飛去，曉則俱還，今則不返，恐為人所得。”光甚異之，具以列上。後數曰，君仲詣闕上鳳凰子，雲：“今月十二夜，北山羅鳥所得。”帝聞而疑之，置承露盤上，俄而飛去，帝使尋之，直入光家，止車轄上；乃知信然。帝取其車，每遊行，即乘御之。至帝崩，鳳凰飛去，莫知所在。

京兆田真兄弟三人，共議分財生貲，皆平均，惟堂前一株紫荊樹，共議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樹即枯死，狀如火然。真往見之，大驚，謂諸弟曰：“樹本同株，問將分斫，所以顦顇。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勝，不復解樹。樹應聲榮茂，兄弟相感，合財寶，遂為孝門。真仕至太中大夫。

弘農楊寶，性慈愛，年九歲，至華陰山，見一黃雀為鴟梟所搏，逐樹下，傷瘢甚多，宛轉復為螻蟻所困。寶懷之以歸，置諸樑上，夜聞啼聲甚切，親自照視，為蚊所齧，乃移置巾箱中，啖以黃花。逮十餘曰，毛羽成，飛翔，朝去暮來，宿巾箱中，如此積年。忽與羣雀俱來，哀鳴繞堂，數曰乃去。是夕，寶三更讀書，有黃衣童子曰：“我王母使者，昔使蓬萊，為鴟梟所搏，蒙君之仁愛見救，今當受賜南海。”別以四玉環與之。曰：“令君子孫潔白，且從登三公，事如此環矣。”寶之孝，大聞天下，名位日隆。子震，震生秉，秉生彪，四世名公。及震葬時，有大鳥降，人皆謂真孝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