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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道應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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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又名《淮南鴻烈》、《劉安子》,是我國西漢時期創作的一部論文集,由西漢皇族淮南王劉安主持撰寫。本書在繼承先秦道家思想的基礎上,綜合了諸子百家學説中的精華部分,對後世研究秦漢時期文化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書    名
淮南子·道應訓
別    名
淮南鴻烈
劉安子
作    者
劉安
類    別
文學
出    處
《淮南子》

淮南子·道應訓作者簡介

劉安(公元前179--前122),漢高祖劉邦之孫,淮南厲王劉長之子。文帝8年(公元前172年),劉長被廢王位,在旅途中絕食而死。文帝十六年(公元前164年),文帝把原來的淮南國一分為三封給劉安兄弟三人,劉安以長子身份襲封為淮南王,時年十六歲。他才思敏捷,好讀書,善文辭,樂於鼓琴。他是西漢知名的思想家、文學家,奉漢武帝之命所著《離騷體》是中國最早對屈原及其《離騷》作高度評價的著作。 [2] 

淮南子·道應訓全文

淮南子·道應訓第一篇

太清問於無窮曰:“子知道乎?”無窮曰:“吾弗知也。”又問於無為曰:“子知道乎?”無為曰:“吾知道。” “子知道,亦有數乎?”無為曰:“吾知道有數。”曰:“其數奈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強;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陰,可以陽;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應待無方。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太清又問於無始曰:“曏者,吾問道於無窮,曰:‘吾弗知之。’又問於無為,無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無為曰:‘吾知道有數。’曰:‘其數奈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強;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陰,可以陽;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應待無方,吾所以知道之數也。’若是,則無為知與無窮之弗知,孰是孰非?”無始曰:“弗知之深而知之淺,弗知內而知之外,弗知精而知之粗。”太清仰而嘆曰:“然則不知乃知邪?知乃不知邪?孰知知之為弗知,弗知之為知邪?”無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孰知形之不形者乎?”故老子曰:“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也。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也。”

淮南子·道應訓第二篇

白公問於孔子曰:“人可以微言?”孔子不應。白公曰:“若以石投水中何如?”曰:“吳越之善沒者能取之矣。”曰:“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菑澠之水合,易牙嘗而知之。”白公曰:“然則人固不可與微言乎?”孔子曰:“何謂不可!誰知言之謂者乎!夫知言之謂者,不以言言也。爭魚者濡,逐獸者趨,非樂之也。故至言去言,至為無為。夫淺知之所爭者,未矣!”白公不得也,故死於浴室。故老子曰:“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不吾知也。”白公之謂也。

淮南子·道應訓第三篇

惠子為惠王為國法,已成而示諸先生,先生皆善之。奏之惠王,惠王其説之,以示翟煎,曰:“善!”惠王曰:“善,可行乎?”翟煎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也?”翟煎對曰:“今夫舉大木者,前呼邪許,後亦應之,此舉重勸力之歌也,豈無鄭衞激楚之音哉?然而不用者,不若此其宜也。治國有禮,不在文辯。”故老子曰:“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此之謂也。

淮南子·道應訓第四篇

田駢以道術説齊王,王應之曰:“寡人所有,齊國也。道術難以除患,願聞國之政。”田駢對曰:“臣之言無政,而可以為政。譬之若林木無材而可以為材。願王察其所謂,而自取齊國之政焉己。雖無除其患害,天地之間,六合之內,可陶冶而變化也。齊國之政,何足問哉!”此老聃之所謂 “無狀之狀,無物之象”者也。若王之所問者,齊也。田駢所稱者,材也。材不及林,林不及雨,雨不及陰陽,陰陽不及和,和不及道。

淮南子·道應訓第五篇

白公勝得荊國,不能以府庫分人。七日,石乙入曰:“不義得之,又不能佈施,患必至矣。不能予人,不若焚之,毋令人害我。”白公弗聽也。九日,葉公入,乃發大府之貨以予眾,出高庫之兵以賦民,因而攻之,十有九日而禽白公。夫國非其有也,而欲有之,可謂至貪也;不能為人,又無以自力,可謂至愚矣。譬白公之嗇也,何以異於果之愛其子也。故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鋭之,不可長保也。”
趙簡子以襄子為後,董閼於曰:“無恤賤,今以為後,何也?”簡子曰:“是為人也,能為社稷忍羞。”異日,知伯與襄子飲而批襄子之首,大夫請殺之,襄子曰:“先君之立我也, 曰能為社稷忍羞,豈曰能刺人哉!”處十月,知伯圍襄子於晉陽,襄子疏隊而擊之,大敗知伯,破其首以為飲器。故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其為天下溪。”

淮南子·道應訓第六篇

齧缺問道於被衣,被衣曰:“正女形,壹女視,天和將至。攝女知,正女度,神將來舍,德將來附若美,而道將為女居。惷乎若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繼以讎夷,被衣行歌而去曰:“形若槁骸,心如死灰。直實不知,以故自持,墨墨恢恢,無心可與謀。彼何人哉!”故老子曰:“明白四達,能無以知乎?”

淮南子·道應訓第七篇

趙襄子攻翟而勝之,取尤人、終人。使者來謁之,襄子方將食而有憂色。左右曰:“一朝而兩城下,此人之所喜也。今君有憂色,何也?”襄子曰:“江河之大也,不過三日。飄風暴雨,日中不須臾。今趙氏之德行無所積,今一朝兩城下,亡其及我乎?”孔子聞之曰:“趙氏其昌乎!”夫憂,所以為昌也,而喜,所以為亡也。勝非其難也,持之者其難也。賢主以此持勝,故其福及後世。齊、楚、吳、越皆嘗勝矣,然而卒取亡焉,不通乎持勝也。唯有道之主能持勝。孔子勁構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墨子為守攻,公輸般服,而不肯以兵知。善持勝者,以強為弱。故老子曰:“道衝,而用之又弗盈也。”

淮南子·道應訓第八篇

惠孟見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所説者,勇有功也,不説為仁義者也,客將何以教寡人?”惠孟對曰:“臣有道於此。人雖勇,刺之不入;雖巧有力,擊之不中。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聞也。”惠孟曰:“夫刺之而不入,擊之而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不敢擊,夫不敢刺、不敢擊,非無其意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無其意也。夫無其意,未有愛利之心也。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歡然皆欲愛利之心,此其賢於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此寡人所欲得也。”惠孟對曰:“孔、墨是已。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 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之者。今大王,萬乘之主也。誠有其志,則四境之內皆得其利矣。此賢於孔、墨也遠矣!”宋王無以應。惠盂出,宋王謂左右曰:“辯矣,客之以説勝寡人也。”故老子曰:“勇於不敢則活。”由此觀之,大勇反為不勇耳。

淮南子·道應訓第九篇

昔堯之佐九人,舜之佐七人,武王之佐五人。堯、舜、武王於九、七、五者,不能一事焉,然而垂拱受成功者,善乘人之資也。故人與驥逐走則不勝驥,託於車上,則驥不能勝人。北方有獸,其名曰蹷,鼠前而兔後,趨則頓,走則顛,常為蛩蛩駏驉取甘草以與之,蹷有患害,蛩蛩駏驉必負而走。此以其能,託其所不能。故老子曰:“夫代大匠斫者,希不傷其手。”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篇

薄疑説衞嗣君以王術。嗣君應之曰:“予所有者,千乘也。願以受教。”薄疑對曰:“烏獲舉千鈞,又況一斤乎!”杜赫以安天下説周昭文君。文君謂杜赫曰:“願學所以安周。”赫對曰:“臣之所言不可,則不能安周。 臣之所言可,則周自安矣。此所謂弗安而安者也”。故老子曰:“大制無割。故致數輿無輿”也。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一篇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妾於諸侯,有能贖之者,取金於府。子贛贖魯人於諸侯,來而辭不受金。孔子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受教順可施後世,非獨以適身之行也。今國之富者寡而貧者眾。贖而受金,則為不廉;不受金,則不復贖人。自今以來,魯蹻不復贖人於諸侯矣。”孔子亦可謂知禮矣。故老子曰:“見小曰明。”魏武侯問於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對曰:“數戰而數勝。”武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其獨以亡,何故也?”對曰:“數戰則民罷,數勝則主橋,以驕主使罷民,則國不亡者,天下鮮矣。 則恣,恣則極物;罷則怨,怨則極慮。上下俱極。吳之亡猶晚矣!夫差之所以自到於幹遂也。”故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二篇

甯越欲幹齊桓公,困窮無以自達,於是 為商旅、將任車,以商於齊,暮宿於郭門之外。桓公效迎客,夜開門,闢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眾。甯越飯牛車下,望見桓公而悲,擊牛角而疾商歌。桓公聞之,撫其僕之手曰:“異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桓公及至,從者以請。桓公贛之衣冠而見,説以為天下。桓公大説,將任之。羣臣爭之曰:“客,衞人也。衞之去齊不遠,君不若使人問之。問之而故賢者也,用之未晚。”桓公曰:“不然,問之,患其有小惡也,以人之小惡而忘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上也。”凡聽必有驗,一聽而弗復問,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難合也,權而用其長者而已矣。當是舉也,桓公得之矣。故老子曰:“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處其一焉。”以言其能包裹之也。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三篇

大王亶父居邠,翟人攻之,事之以皮帛珠玉而弗受,曰:“翟人之所求者地,無以財物為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處而殺其子,吾弗為。皆勉處矣!為吾臣,與翟人奚以異?且吾聞之也:不以其所養害其養。”杖策而去。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大王稟父可謂能保生矣。雖富貴,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祿,則必重失之。所自來者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故老子曰 :“貴以身為天下,焉可以託天下;愛以身為天下,焉可以寄天下”矣。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四篇

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處江海之上,心在魏闕之下,為之奈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則輕利”。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猶不能自勝。”詹子曰:“不能自勝則從之。從之,神無怨乎!不能自勝而強弗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故老子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是故 “用其光復歸其明”也。楚莊王問詹何曰:“治國奈何?”對曰:“何明於治身,而不明於治國?”楚王曰:“寡人得立 宗廟社稷,願學所以守之。”詹何對曰:“臣未嘗聞身治而國亂者也,未嘗聞身亂而國 治者也。故本任於身,不敢對以未。”楚王曰:“善。”故老子曰:“修之身,其德乃真”也。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五篇

桓公讀書於堂,輪人研輪於堂下,釋其椎鑿而問桓公曰:“君之所讀者何書也?”桓公曰:“聖人之書。”輪扁曰:“其人在焉?”桓公曰:“已死矣。”輪扁曰:“是直聖人之糟粕耳!”桓公悖然作色而怒曰:“寡人讀書,工人焉得而譏之哉!有説則可,無説則死。”輪扁曰:“然,有説。臣試以臣之所輪語之:大疾則苦而不入,大徐則甘而不固。不甘不苦,應於手,厭於心,而可以至妙者,臣不能以教臣之子,而臣之子亦不能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老而為輪。今聖人之所言者,亦以懷其實,窮而死,獨其糟粕在耳!”故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六篇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謂宋君曰:“夫國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亂,在君行賞罰。夫爵賞賜予,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民之所怨也,臣請當之。”宋君曰:“善,寡人當其美,子受其怨,寡人自知不為諸侯笑矣。”國人皆知殺戮之專,制在子罕也,大臣親之,百姓畏之。居不至期年,子罕遂卻宋君而專其政。故老子曰:“魚不可脱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七篇

王壽負書而行,見徐馮於周。徐馮曰:“事者,應變而動。變生於時,故知時者無常行。書者,言之所出也。言出於知者,知者藏書。”於是王壽乃焚書而舞之。故老子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八篇

令尹子佩請飲莊王,莊王許諾。子佩疏揖,北面立於殿下,曰:“昔者君王許之,今不果往,意者,臣有罪乎?”莊王曰:“吾聞子具於強台。強台者,南望料山,以臨方皇,左江而右淮,其樂忘死。若吾薄德之人,不可以當此樂也,恐留而不能反。”故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淮南子·道應訓第十九篇

晉公子重耳出亡,過曹,無禮焉。釐負羈之妻謂釐負羈曰:“君無禮於晉公子。吾觀其從者,皆賢人也,若以相夫子反晉國,必伐曹,子何不先加德焉?”釐負羈遺之壺餕而加璧焉,重耳受其餕而反其璧。及其反國,起師伐曹,克之,令三軍無人釐負羈之裏。故老子曰:“曲則全,枉則直。”

淮南子·道應訓第二十篇

越王勾踐與吳戰而不勝,國破身亡,困於會稽。忿心張膽,氣如湧泉,選練甲卒,赴火若滅。然而請身為臣,妻為妾,親執戈為 吳兵先馬走,果禽之於幹遂。故老子曰:“柔之勝剛也,弱之勝強也,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越王親之,故霸中國。

淮南子·道應訓第二十一篇

趙簡子死,未葬,中牟入齊。已葬五日,襄子起兵攻,圍之未合,而城自壞者十丈,襄子擊金而退之。軍吏諫曰:“君誅中牟之罪而城自壞,是天助我,何故去之?”襄子曰:“吾聞之叔向曰:‘君子乘人於利,不迫人於險。’使之治城,城治而後攻之。”中牟聞其義,乃請降。故老子曰:“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淮南子·道應訓第二十二篇

秦穆公謂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對曰:“良馬者,可以形容筋骨相也。相天下之馬者,若滅若失,若亡其一。若此馬者,絕塵弭轍。臣之子,皆下材也,可告以良馬,而不可告以天下之馬。臣有所與供儋緾採薪者九方堙,此其於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穆公見,使之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馬矣,在於沙丘。”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牡而黃。”使人往取 之,牝而驪。穆公不説,召伯樂而問之曰:“敗矣!子之所使求者,毛物牝牡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伯樂喟然大息曰:“一至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堙之所觀者,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而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彼之所相者,乃有貴乎馬者。”馬至,而果千里之馬。故老子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

淮南子·道應訓第二十三篇

吳起為楚令尹,適魏,問屈宜若曰:“王不知起之不肖,而以為令尹。先生試觀起之為人也。”屈子曰:“將奈何?”吳起曰:“將衰楚國之爵而平其制祿,損其有餘而綏其不足,砥礪甲兵,時爭利於天下。”屈子曰:“宜若聞之,昔善治國家者,不變其故,不易其常。今子將衰楚國之爵而平其制祿,損其有餘而綏其不足,是變其故,易其常也,行之者不利。宜若聞之曰:‘怒者,逆德也;兵者,兇器也;爭者,人之所本’也。今子陰謀逆德,好用兇器,始人之所本,逆之至也。且子用魯兵,不宜得志於齊,而得志焉。子用魏兵,不宜得志於秦,而得志焉。宜若聞之:非禍人,不能成禍。吾固惑吾王之數逆天道,戾人理,至今無禍。差須夫子也。”吳起惕然曰:“尚可更乎?”屈子曰:“成形之徒,不可更也。子不若敦愛而篤行之。老子曰:“挫其鋭,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淮南子·道應訓第二十四篇

晉伐楚,三舍不止,大夫請擊之。莊王曰:“先君之時,晉不伐楚。及孤之身而晉伐楚,是孤之過也,若何其辱羣大夫?”曰:“先臣之時,晉不伐楚,今臣之身而晉伐楚,此臣之罪也。請三擊之。”王俯而泣涕沾襟,起而拜羣大夫。晉人聞之曰:“君臣爭以過為在己,且輕下其臣,不可代也。”夜還師而歸。老子曰:“能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

淮南子·道應訓第二十五篇

宋景公之時,熒惑在心。公懼,召子韋而問焉,曰:“熒惑在心,何也?”子韋曰:“熒惑,天罰也。心,宋分野。禍且當君。雖然,可移於宰相。”公曰:“宰相,所使治國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韋曰,“可移於民。”公曰:“民死,寡人誰為君乎?寧獨死耳!”子韋曰:“可移於歲。”公曰:“歲,民之命。歲飢,民必死矣。為人君而欲殺其民以自活也,其誰以我為君者乎?是寡人之命固已盡矣,子韋無復言矣!”子韋還走,北面再拜曰:“敢賀君!天之處高而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有三賞君。今夕星必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歲。”公曰:“子奚以知之?”對曰:“君有君人之言三,故有三賞,星必三徙舍,舍行七里,三七二十一,故君移年二十一歲,臣請伏於陛下以伺之,星不徙,臣請死之。”公曰:“可。”是夕也,星果三徙舍,故老子曰:“能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

淮南子·道應訓第二十六篇

昔者公孫龍在趙之時,謂弟子曰:“人而無能者,龍不能與遊。”有客衣褐帶索而見曰:“臣能呼。”公孫龍顧謂弟子曰:“門下故有能呼者乎?”對曰:“無有。”公孫龍曰:“與之弟子之籍。”後數日,往説燕王,至於河上,而航在一記,使善呼者呼之,一呼而航來。故曰聖人之處世,不逆有伎能之士。故老子曰,“人無棄人,物無棄物,是謂襲明。”
……【剩餘詳見引用】

淮南子·道應訓譯文

太清問無窮:“你知道‘道’嗎?”無窮説:“我不知道。”太清又問無為:“你知 道‘道’嗎?”無為回答説:“我知道‘道’。”太清又問:“你所知道的‘道’也有特徵嗎?”無為接着回答:“我所知道的‘道’有它的特徵。”太清問:“‘道’的特徵是怎樣的呢?”無為回答:“我所知道的‘道’可以弱也可以強,可以柔也可以剛;可以陰也可以陽,可以暗也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也可以應對無窮。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道’的特徵。”太清又對無始説:“剛才我問無窮有關‘道’的問題,無窮説:‘我不知道。’我又問無為,無為説:‘我知道。’我又問:‘你能説出它的特徵嗎?’無為説:‘我能説出它的特徵。’我説:‘這特徵是怎麼樣的呢?’無為回答説:‘它是可以弱也可以強,可以柔也可以剛;可以陰也可以陽,可以暗也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也可以應對無窮。這就是它的特徵。’這樣的話,你是否能回答無為知道和無窮不知道哪個對哪個錯呢?”無始回答説:“説不知道的恰 恰説明他知道的深奧,説知道的恰恰説明他知道的膚淺;説不知道的恰恰説明他知道了它的實質,説知道的恰恰説明他只知道它的外表;説不知道的恰恰説明他知道了它的精粹,説知道的恰恰説明他只知道它的大概。”太清聽後仰天嘆息説:“這麼説來,不知道的卻是知道,知道的卻是不知道。誰曉得知道的卻是不知道,不知道的卻是知道 呢?”無 始接着説:“‘道’是不可聞的,能聽聞到的就不是‘道’;‘道’是不可見的,能看得見的就不是‘道’;‘道’是不可言説的,能言説規定的就不是‘道’。誰曉得生成有形物體的是無形的‘道’?”所以《老子》説:“天下人都知‘善’之所以‘善’時,也就會顯出不‘善’來。”所以説“智者不言,言者不智”。
白公問孔子:“人可以密謀嗎?”孔子不回答。白公又問:“假若像石頭一樣扔到水裏,怎麼樣?”孔子説:“吳越地區善於潛水的人可以把它撈起來。”白公又説:“假若像水一樣潑入水中,怎麼樣?”孔子説:“菑水和澠水匯合一起,但辨味專家易牙能嘗辨出來。”白公於是説:“這麼説來,人就根本不能和他們密謀了?”孔子説:“怎麼説不可以啊!那些能明白你説話意思的人就可以和他密謀呀!但話又説回來,那些能明白你説話意思的人,你不去和他説,他也會明白。”爭奪魚的人沒有不濕衣服的,追逐野獸的人沒有跑得慢的,他們並不是樂意這樣做,而是利慾之心驅動他們這樣做。所以,最高妙的話是不説出來別人就已領悟,最好的行為是不做什麼卻能樣樣成功。那些才智淺薄的人才會去爭奪那些枝末小利(才會想到與人密謀這樣末流的事)。白公就是不懂這其中的道理,所以導致最後因事敗走投無路而自縊於浴室之地。所以《老子》説:“言論有宗旨,行事有根據,因為人們無知頑鈍,所以也不理解我説的道理。”這無知頑鈍的人説的就是白公啊。
惠施為魏惠王制定國家法令,制定出來後拿給德高望重的各位年長儒生徵求意見,儒生們都稱讚法令制定得好,惠施於是將法令上呈給魏惠王,惠王十分高興,拿去給墨煎看。墨煎説:“很好。”惠王説:“既然法令制定得好,那麼就拿出去頒佈實行了吧?”墨煎説:“不行。”惠王説:“好卻不能頒佈實行,這是為什麼?”墨煎説:“如今那些扛大木頭的人,前面的呼喊‘嗨哎’,後面的也同聲應和。這是人們在扛舉重物時為鼓勁而唱喊的歌聲。現在難道沒有鄭國、衞國那樣的高亢激越的樂曲?有的,但就是不用它,這是因為它不如那種號子歌聲來得適用。同樣,治理國家,在於禮法的實際內容和有效性,而不在於這法令的文辭修飾如何。”所以《老子》説:“法令越詳明,盜賊就越多。”説的就是這種情況。
田駢用道術遊説齊宣王,齊宣王回答説:“我所擁有的是齊國。你向我説的道術難以消除當前齊國的禍患。所以我倒希望聽到一些好的治政高見。”田駢回答説:“我説的道術儘管不直接涉及政事,但可以運用到政事。這就好比説樹林裏沒有成材的樹木,但它可以培育出好的樹木,供人們使用。所以希望大王能仔細考察我説的話的旨意,能否從中領悟出些能治理齊國政事的道理來。雖然我説的道術中沒有關於消除齊國禍患的內容,但是天地之間、六合之內都可以用‘道’來陶冶變化,那你齊國的政事又何足道呢?這就是老子説的‘無狀之狀,無物之象’。像你大王所説的只不過是一個齊國,而我田駢所説的也不過是樹木的培育而已。而實際上樹木取材於樹林,樹林生長需要雨水,雨水來自於陰陽變化,陰陽變化生於中和之氣,而中和之氣的根源便是這‘道’呢!”
白公勝取得楚國的政權後,不肯將府庫內的糧食和兵器分發給民眾。七天以後,石乞進見白公勝説:“我們現在得到的是不義之財,又不肯將不義之財佈施給民眾,我看禍害必定會降臨。既然不肯佈施給民眾,不如用火一燒了之,千萬別叫人家利用這些東西來害我們。”白公勝不聽。到了第九天,葉公子高從方城攻入楚都,立即將府庫裏的財物和兵器分發給民眾,依靠民眾的向心力攻打白公勝,等到第十九天就徹底打敗白公勝。這國家本不該白公勝所有而白公勝卻想佔有它,這可以説是最貪婪的了。不能為他人着想和謀利益,又無能耐保住自我,這可以説是最愚蠢的了。白公勝的吝嗇,與梟鳥愛養其子最後被長大的梟子吃掉又有什麼不同呢?所以《老子》説:“執持盈滿,不如作罷;錘尖太細,難保長久。”
趙簡子選中庶子無恤,即以後的趙襄子為繼承人,董閼於説:“無恤低賤,現在選立他為繼承人,這是為什麼呢?”趙簡子回答説:“無恤這個人,以後一定能為國家忍辱負重。”後來有一次智伯與趙襄子一起飲酒,智伯趨着酒興向趙襄子頭上猛擊一掌,趙襄子手下的人請求殺了智伯,趙襄子卻説:“先君立我為繼承人時説我將會為國家社稷忍辱負重,卻未曾説過我好殺人啊!”過了十個月,智伯舉兵將趙襄子包圍在晉陽,趙襄子分兵出擊智伯軍,大敗智伯,並剖開智伯的頭顱作壺器。所以《老子》説:“雖然知道什麼是剛強,但卻謹守柔弱。甘心處於天下的低卑處。”
齧缺向披衣問“道”,披衣説:“端正你的形體,集中專一你的視覺,這樣天然和氣將降臨。斂藏你的智慧,端正你的思慮,神明就會留宿在你心中。德將為你顯得更美,道將留居你身上。你將純樸得像新生的牛犢,不探求所有事物的緣由。”披衣的話還沒説完,齧缺還是像先前那樣顯得目光呆滯不言不語。披衣唱着歌而離去,説:“形若槁骸,心如死灰;真實地知道了天道,不以智巧故作矜持;看上去混混沌沌毫無心機,不能與他謀議什麼,那是什麼樣的人啊!”所以《老子》説:“悟徹明白事理,能不使心機(智)摻雜其間嗎?”
趙襄子派兵攻打翟國獲勝,奪取了尤人和終人兩座城鎮,使者前來報告趙襄子,趙襄子正準備吃飯,聽後露出憂慮的神色。他身邊的人看到後就説:“一個早上就攻下兩座城鎮,這是人們所高興的事。現在您反而顯得憂愁,這是為什麼呢?”趙襄子回答説:“長江黃河發大水,也不過三天就退下去了;狂風暴雨,太陽當頭照,也都是片刻的現象。現在我們趙氏的德行沒有積累多少,而這麼輕鬆奪取兩座城鎮,衰敗也大概會接踵而來了吧?”孔子知道此事後説:“趙氏將要昌盛了。”取得勝利後反而憂慮、反思,這恰恰説明會進一步取勝和昌盛;而為了一點勝利就沾沾自喜則説明非但不會進一步取勝,還會導致失敗。取得勝利並不難,難的是如何保持勝利。賢明的君主知道這個道理,所以能保持勝利,並將所締造的勝利果實傳給後代。而歷史上的齊、楚、吳、趙四國都曾戰勝過諸侯,稱霸過天下,但最終都走向衰亡,這是因為四國君主都不懂如何保持勝利果實的道理。只有有“道”的君主才能保持勝利果實。孔子的力氣大得能拉開城門的門栓,但他卻不願意以力大而著稱;墨子善於守禦攻城,這種技術連公輸般都不得不佩服,但是墨子就是不願意以善於用兵而出名。所以,善於保持勝利的人,儘管處於強勢,但卻表現出柔弱,以防止物壯則老。所以《老子》説:“道體虛空,但它的作用無窮無盡。”
惠孟拜見宋康王,康王跺着腳、咳嗽着,大聲説:“我所喜歡的是勇猛有力的人,不喜歡那些講仁義的人。你這位客人對此有何高見指教我?”惠孟回答説:“我這裏有一種道術,能夠讓你有這種功夫:再驍勇的人也刺不進你的身體,再有力的人也擊不倒你。大王難道不想具有這種功夫嗎?”康王説:“好。這種功夫我倒想聽你介紹介紹。”惠孟於是接着説:“刺你而刺不進身體,擊打你而擊不倒你,但這還是使受刺擊的你感到是一種侮辱。我這裏的一種道術,能夠讓你有這種本事:再驍勇的人不敢刺你,再有力的人不敢擊打你。但不敢刺你,不敢擊打你,不等於他沒有這種想刺擊你的意圖。所以,我這裏還有一種道術,能夠讓你有這種品行:使別人就根本沒有這種想傷害你的意圖。但是沒有這種想傷害你的意圖,不等於説他就有一種愛護你、使你得利的心。由此,我這裏再有一種道術,能夠使你有這種德行,即別人非但沒有傷害你的意圖,還無不欣喜愉悦地愛你,使你得利。這種德行要遠遠超過勇武有力,在這四種情況中屬於最好的一種。大王難道不想獲得這種德行嗎?”康王聽後説:“這正是我想獲得的。”惠孟接下説:“孔子、墨子就是具有這種德行的人。所以,他們儘管沒有任何領地但卻成為眾人敬仰的精神領袖,他們儘管沒有任何官職但卻能 成為人們的主宰。天下男男女女無不伸長脖子踮着腳跟仰望他們、並希望他們平安幸福。今天你大王是一個大國的君主,如果你真有孔墨這樣的德行,那麼,全國範圍內的人、包括你自己,都能得到利益,這不比孔墨強多嗎?”聽了之後,宋康王無話可答。惠孟出去之後,宋康王對身邊的人説:“這位客人很會説話,他的辯説使我十分佩服。”所以《老子》説:“勇於柔弱就不會陷於死地。”由此看來,大勇反而成了不勇了。
過去堯帝的輔佐大臣有九個人,舜帝的輔佐大臣有七個人,武王的輔佐大臣有五個人。堯帝、舜帝和武王跟他們這些輔佐大臣相比,並不具有輔佐大臣那樣的本事,但卻能相當輕鬆地取得成功,這是因為堯、舜、武王都能善於充分利用各人的能力。所以人和千里馬賽跑是跑不過千里馬的,但乘坐在由千里馬拉的車子上,情況就不一樣了。北方有一種獸,名叫“蹶”,前肢短如鼠腳,後腿卻長如兔,快步走就會叩倒,跑起來就會跌倒,常常為善走而不善覓食的蛩蛩駏驄採摘甘草,但反過來如“蹶”碰到禍害時,蛩蛩駏驄就會揹着“蹶”逃跑。這二種獸都以自己的長處能力來幫助、彌補對方的短處不足。所以《老子》説:“那些硬代替工匠去砍木頭的人,很少有不自傷其手的。”
薄疑拿着王道之術遊説衞嗣君,衞嗣君對他説:“我所擁有的只是一個千乘小國,希望先生能拿治理小國的方法指導我。”薄疑回答説:“大力士烏獲能舉起千斤重的東西,又何況這一斤重的東西呢?”杜赫拿着安邦天下的方法遊説周昭文君,周昭文君對杜赫説:“我只希望學習安定周朝的具體方法。”杜赫回答説:“如果你認為我説的安邦方法不管用,那麼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安定周朝了;如果你認為我説的安邦方法可行,那麼周朝就自然會安定。這就是所謂的認為不能安邦的方法恰恰是可以安邦的。”所以《老子》説:“用大道治理天下無所傷害”,“所以過多地計較稱譽不稱譽反而得不到稱譽”。
魯國的法律規定,魯國人中有給諸侯作臣妾的,可以將他們贖身為平民,所需的贖金可以由國家的金庫來支付。子貢從別的諸侯國那裏贖回了作臣妾的本國人,但回來後推辭不受國庫的贖金。孔子知道後説:“賜這樣做就不對了。聖人做事情,能夠起到移風易俗的作用,他的行為所起的教化作用能夠影響到後世,並不是自以為品行高尚就行了。如今我們魯國是富人少而窮人多,贖回了臣妾而拿國庫的贖金和獎金,自然會被人們看輕,認為是不廉潔。但問題是,大家都贖回了臣妾後不接受贖金和獎金,以後誰還會去贖人呢?由此也可推知,魯國將不會再有從諸侯那裏贖回臣妾的人了。”事情也正如孔子預料的那樣。所以説孔子也可以算得上一個懂得事物變化發展的人了。這就是《老子》説的:“能觀察細微的叫做‘明’。”魏武侯問李克:“吳國滅亡的原因是什麼?”李克回答説:“屢戰屢勝。”武侯問:“屢戰屢勝,這是國家的福氣,吳國偏偏為此而滅亡,這又是什麼原因呢?”李克解釋説:“經常打仗,百姓必然感到疲憊不堪;而屢戰屢勝必然導致君主驕傲;讓驕橫的君主去指揮役使疲憊的百姓,不亡國這樣的事情是很少見的。君主驕傲就會放肆,放肆縱慾就會窮奢極欲;百姓疲憊就會產生怨恨,怨恨多了就會去動足腦筋謀求擺脱疲憊痛苦,以致會用到謀反的手段。這樣上下都將事物推向極端,吳國現在才滅亡已經算晚的了。吳王夫差就是因為這個才敗在越王勾踐手下,自殺身亡的。所以《老子》説:“功成名就,引身告退,這才符合天之道。”
甯戚想向齊桓公謀求官職,以便能施展自己的才能,但是窮困得沒有辦法去齊國見桓公,於是給去齊國經商的商人趕運貨車,晚上停宿在齊國都城外。這時,齊桓公去郊外迎接客人,打開城門後,隨從讓甯戚趕的那輛車迴避到一邊去;桓公一行人所舉的火把將四周照得如同白晝,而隨從的人又很多。在車旁給牛喂草料的甯戚看了後,悲從心中起,於是敲擊着牛角唱起悲悽激越的歌曲,桓公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悲曲,情不自禁地拍着僕人的手説:“奇妙,那唱歌的人一定是位不尋常的人。”於是命令隨從的車將甯戚載返回去。到了朝廷,隨從人員就甯戚的事請示桓公。桓公賜給甯戚衣裳和帽子,並接見了他。甯戚拿治理天下的道理遊説桓公,桓公聽了後大喜,打算任用甯戚。大臣們紛紛規勸:“這位客人是衞國人,衞國離我們齊國不遠,君王你不如派人到衞國去查訪一下,如查訪的結果説明甯戚是位賢者,再任用他不遲。”桓公説:“不妥。去查訪他只不過擔心他有什麼小毛病而已;而因人家的小毛病卻忽視人家的大優點,這正是賢明君主失去天下士人的原因。”大凡聽一個人説話,必定會產生某些心理反應;如與人談話一次後,便不再去深究其人的底細,這正説明這人的言談投合聽者的心意,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再説,人無完人,只要經過權衡認為説話者的長處能發揚就行。在這件事上,桓公做對了,因此他果真得了一位人才。所以《老子》説:“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宇宙間的四大,而王居其中之一。”這是説君王應像天地大道那樣包容一切。
大王亶父住在邠的時候,翟國人經常來侵擾。於是大王亶父拿着皮革、布帛和珍珠玉石贈送給翟國人以求和好太平,但翟人不肯接受,説他們要的是地盤而不在乎財物。大王亶父向百姓解釋説:“和人家的兄長一起生活而殺死他的弟弟,和人家的父親一起生活而殺害他的兒子,這樣的事情我是做不出的。大家都好好地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吧!當我的臣民和當翟國人的臣民有什麼不同呢?況且我聽説了,不能因貪得養生之物而傷害性命。”於是大王亶父拄着手杖離開了邠地,百姓們成羣結隊地跟隨着他離去,後來在岐山下建立了周朝。大王亶父可稱得上保重生命的人。即使富貴,也不因財物而傷害自身;即使貧賤,也不因為貪利而拖累形體。現在有人從祖先那裏接受了爵祿,就生怕會喪失,而對來之不易的生命卻輕易地拋棄,這難道不糊塗嗎?所以《老子》説:“看重自身而為天下人,有這種美德的人可以將天下託付給他;愛惜自身而為天下人,有這樣美德的人可以將天下寄託給他。”
中山公子魏牟對詹何説:“我雖身處江湖過着隱居避世的生活,但心中還是老惦記着朝政,我該如何辦才好呢?”詹何回答説:“就珍惜生命吧!能珍惜生命也就能輕視利慾。”中山公子魏牟又説:“我雖然知道這個重生輕利的道理,但還是無法戰勝這名利的慾念。”詹何回答説:“你不能自制慾念,那麼就聽其自然、順隨它。聽其自然、順隨它,你的精神就不會出毛病。反過來,你既不能自制慾念,又要勉強壓制不願順隨,這才會受到雙重損傷;如受到這雙重損傷的人就不會長壽。”所以《老子》説:“知道保持平和純厚之氣的道理叫做‘常’,懂得這種‘常’的稱為‘明智’。縱慾貪生就會有災殃,慾念支配淳和之氣就會逞強。”因此,運用涵蓄着的“光”,返復到觀察細微的“明”。楚莊王問詹何:“怎樣才能治理國家?”詹何回答説:“我只明白修養自身,而不知道怎樣治理國家。”楚莊王又説:“我現在能夠登位為君執掌朝政,希望學習一些持守國家的方法。”詹何於是接着説:“我還沒有聽説過自身修養得很好而國家卻亂哄哄的事例呢!我還同樣沒有聽説過自身不修養而國家治理得很好的事例呢!所以治國之本在於治身養性,我不敢以一些枝末的內容來回答您。”楚莊王聽後説:“説得好。”所以《老子》説:“修養好自身,他的‘德’就會純真。”
齊桓公正在堂上讀書,一位做車輪的工匠在堂下砍削車輪,他放下手中的椎子和鑿子,問齊桓公:“君王您正在讀的是什麼書?”桓公説:“是聖人的書。”這位叫輪扁的工匠又問:“這位聖人還活着?”桓公回答説:“已經死了。”輪扁馬上説:“那您讀的只能是聖人的糟粕了。”桓公聽了,一下變了臉色,怒道:“我讀聖賢書,你這工匠憑什麼譏笑我?你説出理由來也就罷了,如説不出理由來,就處死你。”輪扁不慌不忙地説:“好的,我説出道理來。我試試拿我做車輪的體會來説説這其中的道理:如果榫頭大,榫眼開小了,就會澀滯安不進去;如果榫眼開大了,榫頭做小了,太鬆滑動不牢。不鬆不緊,得心應手,達到神妙境界的技術,我無法傳授給我的兒子,而我的兒子也無法從我這裏學到這技術;所以我儘管年逾古稀、年老無力,但還得親自做車輪。由此可見,聖人的話中如果有高深神妙的精華,但由於不能言傳,所以也必定會隨着聖人死去而帶走,而只有那些可以言傳的糟粕留下來。”所以《老子》説:“可以用言詞表達的‘道’並非常‘道’;可以用文字敍述的‘名’並非常‘名’。”
從前,司城子罕輔佐宋君,一次他對宋君説:“國家的安危,百姓的治理,均取決於君王施行賞罰。這爵祿的賞賜,是人民所喜愛的,就請您國君親自執掌;那誅殺刑罰,是人民所怨恨的,就由我來擔當這角色。”宋君聽後説:“好。我受百姓讚美,你受百姓怨恨,這樣一來我知道諸侯們就不會嘲笑我了。”但實際上宋國人知道生殺大權掌握在子罕手裏後,大臣們就親附子罕,百姓們都畏懼子罕,不到一年時間,子罕就將大權旁落的宋君殺掉而篡奪了宋國的政權。所以《老子》説:“魚不可脱離池淵,國家的‘利器’不可隨便讓人知道。” [1] 
王壽揹着書走路,在周國的大路上碰到隱士徐馮徐馮説:“人的行為應隨變化而變化,變化產生了時機。所以識時務者沒有固定不變的行為。書記載着人的言論,言論當然出自智者,但有智慧的人是不藏書的。”王壽聽了徐馮的開導説後將自己的藏書全部燒掉,然後輕鬆地手舞足蹈起來。所以《老子》説:“議論太多,反而使人無所適從,自己也會感到困惑,所以不如持守虛靜之道。” [1] 
楚國的令尹子佩請莊王飲酒,莊王答應了。於是子佩在強台這個地方準備了酒席,但莊王又不肯前往了。第二天子佩赤着腳拱手站在殿下,問朝南坐的莊王:“先前君王答應出席酒宴,但又不踐約前往,我想大概我有什麼地方不對了?”莊王回答:“我聽説你將酒席設在強台。這強台是南望料山,靠近方皇湖,左邊是長江,右邊是淮水,這樣好的自然環境能使人高興得忘掉死的悲哀。像我這樣德行微薄的人是無法消受這種歡樂的。我還害怕去了以後會留連忘返呢!”所以《老子》説:“不去看或不去接觸那些能惹人之慾望的事與物,以致使人的心神不散亂。” [1] 
晉公子重耳流亡國外,經過曹國,曹國君對他很不禮貌。這時,釐負羈的妻子對釐負羈説:“我們的國君對晉公子重耳相當不禮貌。但我觀察到跟隨重耳公子流亡的幾位都是賢人,如果這些人能幫助重耳公子回到晉國執掌朝政,必定會討伐我們曹國的。你為何不乘現在先給晉公子重耳施加恩德呢?”於是釐負羈遵照妻子的話給重耳他們一壺稀粥和璧玉。重耳他們接受了稀粥而將璧玉退回給釐負羈。等到重耳他們返回晉國並執掌朝政後,就發令討伐曹國,在攻克曹國以後,特地命令三軍不許侵擾釐負羈所居住的里巷。所以《老子》説:“委曲反能保全,屈就反能伸直。” [1] 
越王勾踐與吳國交戰失敗,國家破殘,人民傷亡,自己又被圍困在會稽。這時勾踐是內心憤恨、膽氣豪壯,激情豪氣像湧泉,訓練選拔士兵,決心赴湯蹈火與吳國決一雌雄。但經過大臣文種的勸説,以屈辱條件和吳國達成協議,勾踐親自為吳王作臣僕,妻子為吳王作奴僕;又親自執戈為吳王牽馬開道,經過這樣多年的卧薪嚐膽,終於在幹遂將吳國打敗,並擒獲吳王夫差。所以《老子》説:“柔可以勝剛,弱可以勝強,天下沒有人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沒有誰能夠親自實施。”而越王勾踐親自去實行了,所以他最終稱霸了中原。 [1] 
趙簡子死後還沒落葬,中牟的守將就叛變投靠齊國了。趙襄子將父親簡子下葬料理停當後,第五天發兵征伐中牟城,但包圍還沒完全合攏,中牟城的城牆突然自行倒塌十來丈,趙襄子下令鳴金收兵。軍吏們勸諫説:“君王親率兵馬征討中牟守將的罪行,城牆自行倒塌,這説明老天爺幫助我們去討伐這些天理難容的罪人,為什麼我們要撤退呢?”趙襄子解釋道:“我聽叔向説過:‘君子不該在自己有利的形勢下去欺凌別人,君子也不該在別人處險境時去逼迫他。’所以讓他們將城牆修好後我們方開戰進攻吧!”中牟城內的守將聽到趙襄子這番如此仁義的話後,便請求投降。所以《老子》説“正因為不與別人爭,所以天下也沒有人能爭得過他”。 [1] 
秦穆公伯樂説:“你的年紀很大了,你的同族的子弟中有可以派去相馬的人嗎?”伯樂回答:“一般的良馬,可以憑馬的外貌骨架來識別。但真的要識別天下難得的良好,就得注意到馬身上存在着的若隱若現的神韻,就不能光注意到馬的形體和骨架。像這樣的馬,真是絕世超塵,奔馳如飛,不留痕跡。我的兒孫和弟子,都是下等人才,可以相一般的良好,但沒有相千里馬的功夫。我倒有一位在一起打過柴的朋友,叫九方堙,此人相馬的本領不在我之下,讓我來引見給您君王。”秦穆公於是接見了九方堙,並讓他外出尋找千里馬去。三個月以後,九方堙回來稟報秦穆公,説:“我已找到一匹千里馬,在沙丘那個地方。”秦穆公問:“是怎麼樣的馬?”九方堙回答道:“是一匹黃色的雄馬。”秦穆公派人去沙丘牽馬,一看卻是一匹黑色的雌馬。秦穆公不高興了,召來伯樂責問:“敗興得很。你那個朋友相馬連毛色和雌雄都分不清,又怎麼能相千里馬?”伯樂聽後嘆息説:“九方堙的相馬術竟到了這種神妙境地?正説明他的本領要超出我不知多少倍。像九方堙這樣的相馬術,相的是馬原本所賦有的內在靈性和實質。他正是相中了馬的內在精華而忘卻了馬的外表粗疏,他看到的是馬的素質而不強調馬的外形九方堙只注意應該注意的地方,而那些不重要的地方,他根本不去注意它;他只強調應該強調的地方,而那些不必注重的地方,他根本不去強調。像他這樣的相馬術,本身就比千里馬珍貴。”這馬經過騎試,果然是千里馬。所以《老子》説:“最直的好像是彎曲的,最靈巧的好像是笨拙的。” [1] 
吳起任楚國的令尹,一次到魏國去,對流亡魏國的屈宜咎説:“君王還認為我很賢能,任用我做楚國令尹。先生試試看我吳起怎麼樣來做好這個令尹。”屈直咎問道:“你打算怎樣做呢?”吳起説:“我打算削減楚國貴族的爵位,平抑法定的俸祿制度,損有餘以補不足;精心訓練軍隊,等待機會和各國爭霸天下。”屈直咎説:“我屈直咎聽説過,以前善於治國的人是不改變原有的制度和常規的,你吳起今天要削減楚國貴族的爵位和平抑法定的俸祿制度,損有餘以補不足,這實際上是改變了原有的制度和常規。我屈宜咎又聽説:‘激怒是違逆天德的事;兵器則是殺人的兇器;而爭鬥又是該拋棄的。’你現在陰謀策劃違逆天德的事,又好用兵器,並挑起人們之間的爭鬥,這就是最大的倒行逆施。再説,你先前任魯國的將領,不應該動用魯軍打齊國,而你卻以打敗齊國來滿足你的意願。你又指揮過魏軍,做過魏國西河郡守,本不應該動秦國的腦筋,而你卻使秦國不敢東犯魏界,這樣又實現了你的志願。我聽説過,不危及別人,也就不會給自己帶來禍害。我現在就感到納悶,我們的君王屢次違逆天道,背棄人理,怎麼至今還沒遭受災禍。唉!這災禍可能正等着你呢!”吳起聽了後驚懼地問:“還可以改變嗎?”屈直咎説:“已經形成的局勢無法改變。你不如現在真心實意地做些敦厚仁慈的事,或許能有所改觀。”所以《老子》説:“不露鋒芒,超脱糾紛,斂和光耀,混同塵世。” [1] 
晉國討伐楚國,連續推進九十里地還不停止。楚國的大夫們請求楚莊王與晉國正式交戰,楚莊王説:“先王在世時,晉國不敢征伐楚國,現在到了我執政,晉國卻不斷地征伐楚國,這説明我存在着錯誤。怎麼能讓諸位大夫跟着我蒙受屈辱呢?”眾大夫説:“前朝的大臣在世的時候,晉國不敢進犯楚國,現在輪到我們當大臣了,晉國卻敢進犯我們楚國,這是我們羣臣的罪過啊!請君王下令反擊晉軍吧!”楚莊王聽了難過得低頭而泣,淚水都沾濕了衣襟,起身揖拜各位大夫。此事被晉國人知道後議論説:“楚國的君臣爭着承擔過失的責任,而且楚王還很謙恭地對待大臣,這樣的國家我們不可繼續征伐下去了。”於是晉軍連夜撤兵回國。所以《老子》説:“能夠承擔國家的屈辱,這才配稱國家的君主。” [1] 
宋景公的時候,熒惑星停留在心宿的位置,景公很害怕,召見太史子韋詢問這件事:“熒惑在心宿,這是怎麼回事?”子韋説:“熒惑是表示上天懲罰的;心宿是宋國的分野。正因為這樣,所以災禍將要降落到君王身上。雖然如此,但可以將災禍轉嫁到宰相身上的。”宋景公説:“宰相是任命來治理國家的,把死轉移到他身上,不吉利。”子韋又説:“那可以轉嫁到百姓身上。”景公馬上説:“老百姓都死光了,我當誰的君主?我倒情願我自己一個人死了。”子韋又説:“可以轉移到年成上。”景公接着話題説:“年成是百姓的命根子,年成不好鬧饑荒,百姓必定沒活路,做人君的讓百姓的死來換取自己的性命,那還有誰要我做君主?好了,我的性命也註定要完結了,你也不必再説轉嫁災禍的事了。”子韋聽了這話後,起身轉向北面,對景公行了個大禮説:“我謹向你表示祝賀,蒼天在上能聽到人間的一切,君王剛才講了做人君的應該如何對待臣民的三條原則,上天也必定會給你三個賞賜,今晚熒惑星一定會移動三舍(心、氐、房),你也必定會延年二十一年。”景公不解地問:“你憑什麼説這樣的話?”子韋説:“你講的做君主的三條原則,所以上天也必有‘三’賞,熒惑星移動三舍,每移動一舍就經過七個星座,三七二十一,所以君王能延長壽命二十一年。我願爬伏在陛階下等候着,如果熒惑星呆在原處不移徙,我情願替君王去死!”景公説:“可以。”當天晚上,熒惑星果然移徙三舍。所以《老子》説:“能夠承擔國家禍殃的,才配做天下的君王。” [1] 
從前,公孫龍趙國的時候,對弟子們説:“一個人如果無技能,我是不會和他交往的。”這時,有位身穿粗布短衣,腰際索着粗麻繩的客人來見公孫龍,説:“我能大聲呼喊。”公孫龍回頭問弟子:“我門下可有能大聲呼喊的弟子嗎?”弟子們回答:“沒有。”於是公孫龍説:“那麼就讓這位客人入我門下吧!”幾天以後,公孫龍帶着弟子前往燕國遊説。到了黃河邊,看到渡船在河對岸,便叫那位能呼喊的弟子呼喊擺渡船上的艄公,此人只呼喊一聲,渡船便搖了過來。所以聖人處世,不拒絕每一位有一技之長的人士。這也就是《老子》説的:“人沒有無用的人,物沒有廢棄的物,這就叫做含藏着的聰明智慧。” [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