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為藝術

在《行為藝術》中，方方把兩個反差極大的故事揉合在一起。一個是新奇而輕鬆的戀愛喜劇：一心想搞藝術卻當了刑警的“我”在橋頭救了一位意欲自殺的姑娘飄雲，沒想到成了飄雲設計的這次“行為藝術”中的配角。兩人一來二去，跌入情網，拍拖之間，妙趣橫生。另一個卻是震撼人心的復仇悲劇。三十年前，一位優秀的刑警打入黑社會卧底時被人出賣，慘遭殺害。三十年後，他的兒子楊高也成了一個出色的刑警。楊對舊案窮追不捨，終於挖出了當年的告密者馬白駒。不可思議的是，馬竟是一個德高望重、有口皆碑的模範教師。更令人意外的是，從馬白駒口中人們聽到的是另一個令人心碎的復仇故事：當年楊父多次強姦了馬的將婚女友並致其懷孕，最終強佔為妻；馬白駒斷齒血吞，萌動殺機。楊母一生只愛馬白駒，知其案發被捕，旋即自殺。誰能料到，楊高報了父仇，結果卻只是失去了母親；一個醜惡的告密案背後，深藏的竟是一段令人腸斷的血淚真情。

小説以飄雲一次轟動全城的行為藝術結尾。飄雲站在市中心一幢幾十米高的大樓上要往下跳，引得萬眾圍觀，警察忙亂。當她縱身一躍，眾人驚呼時，半空中的她卻突然張開了一具降落傘，令所有人目瞪口呆。落地後的飄雲只是輕鬆地對着電視台的話筒説：“這是一次成功的行為藝術，謝謝大家的合作。”之後，飄雲被帶入拘留所內，警方打算對她實行十五天的刑事拘留，飄雲對此表示抗議，鬧得一塌糊塗，舉出各種例子證明她無罪。而副處長將飄雲帶至監禁她的房間後，告訴她二十年前他畢業於美術學院，是這兒的名列第一的畫家。他的一幅作品也參加了市裏的畫展，這個作品名叫《送女畫家入獄》，是行為藝術。這回輪到飄雲發怔了，最終，飄雲停止了反抗，自願入獄。 ^[2] 

“我”因為父親是警察，所以也當了警察，可“我”一點也不喜歡自己的工作，“我”喜歡藝術，“我”希望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都與藝術或者某種情調有關。但是恰恰相反，“我”每天都在和犯罪、兇殺、痛苦、仇恨打交道，這使“我”常常心情不好，甚至有點玩世不恭。不管生人熟人，都覺得“我”不像個警察。 ^[4] 

職業的不合心意使得“我”對於自身的工作毫不關心，戲謔的口吻隨處可見。在這當中的父親處於缺席狀態，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而我對於父親的態度也有前後的變化，我看不起父親，時常在弟弟面前挑唆他説父親的壞話，當意見不一致時，父親總是在我這裏碰壁。《行為藝術》中“我”與“父親”是平視的狀態。因為時代的原因，我與父親互相看不慣對方的處事方式，也常常因此劍拔弩張。可笑的是，我對父親的評價，取決於父親對母親的態度。儘管父親作為警察在外風光無限，但只要在家裏無法樹立權威，面對母親唯唯諾諾，那麼在“我”的心目中就稱不上是個英雄。“理想之父”消失了，直到開始調查楊高之父，我與父親的關係才有所緩解，我開始試圖走進父親的世界，兩個人有了平等的交流。由此可見，與先鋒派先驗性地將父子視為對立的仇敵模式不同，方方作品中的父子關係相對和諧。方方在父子倫理層面重新扛起了尋根大旗，將先鋒全然棄絕的“父親”傳統拾起。 ^[6] 

飄雲是一位既美麗又活潑開朗的國畫院畫家。她的形象非常鮮明，而且每次出場必然會帶着只屬於她的笑聲。飄雲第一次和“我”交談時，她“嘻嘻的笑”“莞爾一笑”“咯咯的笑”等等，她用她五次的笑讓“我”對她佔怪的藝術行為討厭不起來，其至有點喜歡她。飄雲第一次出場便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活潑的性格造就了她的率真、敢為。當她知道田小林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瞧不起她時，她並沒有去爭執，也沒有生氣，而説：“那我就不進這個世界了。”這樣的灑脱豁達的性格讓人羨慕。甚至於當她聽到田小林説自己藝術淺薄時，卻也只是笑笑，説很榮幸有這樣對比的機會。飄雲在藝術上是那樣的自信，可面對別人如此的評價，她只是笑着面對，或許這於她來説，又是另一種“別人眼中的藝術行為”。

飄雲是一位女行為藝術家，她以她獨特的“行為藝術”解構着人們習以為常的日常生活。小説一共描述了三次飄雲的藝術形為，將重墨放到了第三次上，也就是在小説的最後，以飄雲一次轟動全城的行為藝術結尾。飄雲站在市中心一幢幾十米高的大樓上要往下跳，引得萬眾圍觀，警察、記者亂成一團，當她縱身一躍、眾人驚呼時，半空中卻突然張開了一具降落傘，令所有人目瞪口呆。落地後飄雲只是輕鬆地對着電視台的話簡説：“這是一次成功的行為藝術，謝謝大家的合作。”飄雲的這次行為藝術震驚了很多人，連電視台的記者都感嘆着説：“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悲慘的自殺只是一個玩笑，在沒能弄清楚事情原因之前，我們只能説很佩服她的想象力，也很佩服她的膽量，同時不能不提出置疑：這樣的玩笑是否觸碰了法律。”她的行為在旁人看來是如此的瘋狂，而她自己卻因成功的完成了一個“作品”而激動不已。在以擾亂社會治安被刑事拘留時，她大聲的為自己抗議，最後卻因副處長説這也是一次行為藝術，它的名字叫“送女畫家入獄”而欣喜的接受，這樣的理由讓所有人震驚。然而她這種對藝術瘋狂且執着的追求讓人們震驚的同時卻也不由得深思。能人們總是通過自己的行為進行藝術創作，而庸人們則總是生活在別人的藝術創作之中。藝術需要個性，需要無所顧忌，需要隨心所欲。而這些飄雲全都有。

飄雲不僅在藝術追求上瘋狂，她對於愛情的追求亦是同樣的瘋狂。面對和自己第一次見面的男人，飄雲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情感。在幾天不見的時候，飄雲會主動打電話約他見面。一段時間沒有見面時，飄雲會自己跑去他的宿舍等他並表達自己的情感。她的這種對愛情開放的態度和大膽的行為在當時是絕無僅有的。而飄雲的這種對愛情態度歸根結底是她活潑開朗的性格所造就的。 ^[7] 

楊高是小邰的隊長，也是小邰的父親帶出來的出色刑警，他的嚴肅和投入常常令小邰無法理解。 ^[4] 

楊高的父親楊炎立，是一個出色的刑警。他打入敵人內部，卻因為被情敵馬白駒出賣而死於匪徒之手，並被吊在自家門口的樹上。方方將楊炎立這一人物外在的光環——“因公殉職的英雄”也拆除了，徹底地將他醜陋的個人生活毫不留情地展現在人們面前，讓人們看到的是一個真正的楊炎立，一個佔有不愛自己的女人、重視私慾的凡人。她讓人們看到了英雄背後的醜陋。 ^[5] 

李文竹是楊高的母親。她一生只愛馬白駒，知其案發被捕，旋即自殺。 ^[2] 

《行為藝術》借一個“行為藝術家”在鋭意創新的同時也惹是生非的故事揭示了耐人尋味的人生哲理：“不要輕易地相信任何一件你覺得可以相信的事情。”雖説“眼見為實”，可在“行為藝術”那裏，親眼看見的“真實”與“作秀”之間的界限已經模糊不清了。這樣，該小説就具有了“哲理小説”的意味。讀此篇，很容易想起日常生活中那些層出不窮、花樣翻新的騙局。小説中還有一則警察破案的故事，意在揭示“善”與“惡”的相對性和不確定性。於是，作家就在這篇小説中質疑了“真”與“善”的恆定不變，表達了自己對於人生混沌性的洞察。 ^[3] 

像方方的其它小説一樣，《行為藝術》也有很強的社會批判力度。通過對市井生活和現實人物的描寫，方方用她犀利的筆鋒無情地剖析人性，批判現實。字裏行間，幽默揶揄渾然天成，讓人時時共鳴，會心失笑。方方小説的深度和“厚度”及其藝術上的圓熟，使她在當代作家中獨樹一幟，自成風格。 ^[2] 

方方在這篇小説中質疑了“真”與“善”的恆定不變，表達了自己對於人生混沌性的洞察。（武漢大學教授樊星評） ^[3] 

2000年9月，改編自《行為藝術》的愛情電影《藍色愛情》上映，由霍建起執導，潘粵明、袁泉主演。 ^[4] 

《行為藝術》首次發表於《中國作家》1993年第2期，後收錄至方方的小説集中。

方方，本名汪芳，生於南京市，祖籍江西彭澤，曾任湖北省作家協會主席，中國作家協會第五、六、七、八、九屆全委會委員。1978年考入武漢大學中文系。1982年畢業分配至湖北電視台當編輯。1989年調入湖北省作協，專業作家。1976年始發詩歌，大學期間轉寫小説。1987年發表中篇小説《風景》，成為“新寫實派”代表作家之一。著有長篇小説《烏泥湖年譜》《水在時間之下》《武昌城》《軟埋》《是無等等》，中篇小説《桃花燦爛》《中北路空無一人》《萬箭穿心》《琴斷口》《刀鋒上的螞蟻》《塗自強的個人悲傷》等，散文隨筆《到廬山看老別墅》《漢口的滄桑往事》等。作品多次入選中國小説學會排行榜，獲《小説月報》百花獎、中國女性文學獎、《中篇小説選刊》優秀作品獎、上海政府獎、湖北屈原文學獎、魯迅文學獎等國內重要獎項。已出版各類作品集一百多部，多部作品被譯成英、法、日、意、葡、韓、泰、西班牙、阿拉伯等文字在國外出版。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