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樹

城市知識青年下鄉插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正熱火朝天那陣子，張海彬和他最好的哥們林天亮離開了學校，離開了平日裏熟悉的北京胡同，被兩輛東風卡車拉到了鄉下。和張海彬一起來插隊的五十多個來自北京的知識青年中，周雨心是張海彬的同學，但張海彬從來沒能和周雨心説上一句話，只是遠遠的看着，看着周雨心那美麗嬌弱的樣子，不忍離去。

到東風公社的當天，出身稍好的張海彬、林天亮等三十來個同學被留在了條件稍好的東風大隊，周雨心和其他十來個同學被分配到後山大隊。安頓下來後，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日子就開始了。一天砌牆、打院、和泥、挑磚的活幹下來，張海彬躺在炕上的時候，不由得想起了在學校的日子，想起了周雨心。

在學校上學時，張海彬就學不進，每天不是遲到曠課，就是和林天亮在衚衕裏玩。一天，林天亮帶着張海彬欺負兩個稍小一點的同學時，引來了一大幫孩子的追打。慌不擇路的時候，林天亮騎走了靠在衚衕口牆根的一輛自行車。當張海彬意識到要還回自行車時，才知道自行車是一個叫周雨心的女同學的，而周雨心的爸爸就是學校周校長。

從那以後，張海彬就有事沒事地徘徊在周雨心的家門口，躲在牆根拐彎處偷偷地看着周雨心，聽從窗户裏面飄出來的琴聲，直到後來看見一個高年級的同學送周雨心回家，他們有時默默無語，有時有説有笑，但從來沒拉過手。這種甜澀懵懂的初戀隨着學校的停課而告一段落。

到東風大隊不久，周雨心從後山來找東風大隊支部書記時，張海彬又一次見到了她。為了能和周雨心多呆上一會，不遠的一段路，張海彬堅持帶她過去。周雨心來找支書是為了能調到東風大隊，沒想到支書一看見周雨心美麗嬌弱的樣子，就起了壞心，幸虧被張海彬發現，周雨心才逃過一劫。張海彬拿同學的父親在省裏當大幹部的謊言嚇住了胡作非為的支書，並順利地把周雨心調了過來。和周雨心一起勞動的日子裏，再苦再累在張海彬看來都是一種享受。但讓張海彬沒有料到的是，當公社組織學習時，公社黃書記又看中了周雨心，並託大隊支書前來説媒。

就在周雨心躲避黃書記的日子裏，一件意想不到事情發生了。那天，張海彬和周雨心經過一片山林時，周雨心發現了一個男青年躲在樹叢裏，並給他送過去一根玉米棒子，後來軍代表馬指導員追來，一槍將逃跑的青年打傷，周雨心在去追男青年時也不慎跌倒摔傷。

從山林回來的當天晚上，張海彬聽周雨心説起在北京時的往事，才知道這其中的一些事情。原來，那個被槍打傷的青年叫李衞國，是周雨心父親最得意的學生，時興當兵那陣子，李衞國突然提出要參軍入伍。身為華僑的媽媽回印尼看望姥爺後，周雨心無意間發現爸爸與別的女人有染。當週雨心在激烈的思想鬥爭中，準備與爸爸劃清界線，並把揭發材料送到紅衞兵革委會時，是李衞國銷燬了揭發材料，暫時保住了恩師。

周校長偷聽“敵台”的事在派系之爭中被揭發出來後，周校長被捕入獄，受到牽連的李衞國也因此被關進了後山勞改農場。直到這時，張海彬才知道，周雨心不顧一切要調到東風大隊的原因，是為了能離李衞國更近一些。馬指導員送來了周雨心父親的遺物後不久，就傳來李衞國在後山勞改農場病死的消息。

此時已經是1973年的春天，一起來的大部分同學都已經批准返城，只有張海彬、周雨心、林天亮等不到二十個同學還沒有接到回城的通知。得到李衞國病死獄中消息的那天晚上，周雨心在張海彬的宿舍裏要把自己灌醉。這一夜，周雨心留在張海彬的宿舍沒有回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張海彬沒有看見周雨心，林天亮又在炸石開山中為保護自己被滾下來的石頭砸死。林天亮死了，一心要改變自己出身的周雨心嫁給了公社黃書記。1978年春天，張海彬回城參加了工作。後來張海彬才知道，周雨心嫁給公社黃書記是一筆換回自己回城批准的交易。從那以後，張海彬給周雨心寫了不少的信，但每封信都石沉大海。讓張海彬不能忘卻的是，回城那天，自己躺在卡車上吹起周雨心最喜歡的《山揸樹》時，琴聲飄過，悠揚而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