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

消失許久的西決在除夕夜回到了三叔家中，南音媽媽也將患有老年痴呆的外婆接到家中，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過了春節。春天來臨時，南音家裏多了一個闖入者昭昭，昭昭是西決學生，她來自小城永宣，家道中落，父親慘死，永宣橫行着血液病，昭昭便是患者之一。昭昭就像一面鏡子，讓西決看到當年那個脆弱無助的自己。他為她求醫治病，幫她趕走仇家，他對昭昭的疼愛和保護，其實是一種自我救贖。醫生陳宇呈作為冷靜的局外人，在昭昭發病時未能及時救治而導致其死亡。失去理智的西決開車撞飛並碾軋了陳宇呈，導致兩個家庭的徹底崩塌。

鄭家籠罩在事件陰影下，一片愁雲慘淡，南音爸爸病重，媽媽天天以淚洗面。在家人為西決的官司奔走時，南音每天去醫院探望昏迷不醒的陳醫生，給陳宇呈患有自閉症的女兒臻臻講故事。南音的堅持和付出終於得到回報，臻臻在她的陪伴下，心靈的創傷逐漸癒合。南音與蘇遠智的愛情出現了危機，與此同時，南音在和陳醫生弟弟陳迦南的接觸中互生情愫，陳迦南更是提出讓南音拋下一切，和他遠走高飛。南音為了避免讓不知情的家人再經受一次打擊，她最終選擇將這段感情深埋在心底。最後，陳宇呈成了植物人，西決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南音將在夏天與蘇遠智舉行婚禮，但她一直希望有人能告訴她，地震時在福島的迦南還活着。 ^[1] 

據笛安自述，她在《南音》的創作過程中有意識地放棄了一些之前擅長的東西，甚至放棄了起承轉合地講故事。她坦言，近年來自己的寫作一直處於一個自我懷疑、自我修正的階段，甚至在經歷一種審美觀上的瓦解，因此，她想把所有猶疑跟想要改變的衝動都注入《南音》。她希望《南音》無論是技術角度，還是價值體系，不用體現作者太多的控制，甚至不需要她完全滿意人物的精神狀態，也不用要在小説結尾找到什麼所謂的答案，她想要的，是殘缺不全的真實。 ^[3] 

笛安接受採訪時説，龍城三部曲裏相對滿意的是《南音》，因為《南音》最難寫，處理《南音》這本小説的時候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戰。笛安説，作為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南音》的故事整體給她的感覺很沉重，她試圖在裏面探討一些更為現實和深層的東西，而不是僅僅記錄南音的人生故事。 ^[4] 

鄭南音：南音單純卻不從不愚笨，她只是不願長大。眾人眼中的南音是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小女生，她總是在恰當的時機説恰當的話引得眾人鬨堂大笑，而南音也一直不負眾望地配合着眾人的期望。當西決出事後，南音被迫面對種種矛盾與選擇。她同東霓相互安慰尋找解救西決的方法，她選擇同父親一起面對陳醫生父母的憤怒與仇恨。南音默默地開導臻臻，然而她的內心深處仍是個任性的小女孩。她為臻臻創作了一個關於仙女、小熊和外星人的故事，與其説她在為小女孩治癒心靈創傷，不如説她在為自己無處安放的心找一個寄託。 ^[5] 

鄭西決：南音堂哥。他十歲那年成為孤兒，從此寄宿在三叔家中，也承擔起守護家族的責任。當從東霓口中得知自己跟鄭家沒有血緣關係時，西決選擇了隱而不發。歸來後，他一如既往地對家人好，只是他再也無法從中得到滿足。既然血緣關係無法求得，那麼昭昭對他的依賴、需要成了西決最後的安身立命之所。當昭昭死後，西決的最後一絲寄託也化為烏有。 ^[5] 

鄭東霓：南音堂姐。東霓從小生活在家庭暴力的陰影裏，年少離家的經歷更使得她被迫早熟，她尖鋭刻薄、桀驁不馴，凡事不留餘地，常常因為一時衝動，給關心愛護自己的人留下傷痕。她命運坎坷卻從不認命，冷漠強悍的外表下極力掩飾的是一顆脆弱心靈。在鄭家陷入危機之時，她果斷承擔起家庭重任，四處奔波變賣房產幫助親人渡過難關。 ^[1] 

昭昭：西決的學生昭昭是一個身患絕症的孤女，西決收留她並照顧她。昭昭喜歡自己的主治醫生陳醫生，她追求愛情，想獻身於陳醫生，但陳醫生拒絕了她。這一舉動被西決無意從南音的口中得知併產生了誤解，西決以為陳醫生佔了昭昭的便宜。在昭昭流血不止生命垂危時，卻因沒繳費不能輸血搶救的規章程序，耽誤了黃金治療時間。 ^[6] 

陳宇呈：昭昭的主治醫生。他也曾意氣風發，只是命運的無常和生活的沉重讓他從一個有夢想的人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他既不高尚也不偉大，是一個自私冷漠的普通人。生老病死在他眼中就像醫院樓下每天隨便停放的一排排自行車，他經過的時候只會覺得厭倦。 ^[1] 

在《西決》《東霓》中，笛安一直在苦心經營自己的理想王國。温暖如西決，他是笛安心中“理想”的化身，單純如南音，執着如東霓。而在《南音》裏，笛安將她親手豎起的“理想”打破。西決入獄是打破他長久以來的“善”，南音出軌是打破她單純專一的“愛”，而東霓經過方靖輝與冷杉的失敗後放棄了她“理想”的愛情。笛安讓他們打破曾經的美好，曾經理想的信仰。這些“理想”就像黃金的枷鎖，看起來華麗美好，實則是一種束縛，只有打破才能重新生長。《南音》中所有發生的事是不可逆轉的，別無選擇唯有坦然面對。在尋夢的路上，美好的理想總是打破，重建，再打破，再重建的螺旋上升過程。生活的海潮推動人們必須向前，即使理想破碎亦無須灰心。 ^[7] 

笛安在一次訪談中提到，她想在《南音》裏尋求的東西，一句話就可以概括：砸碎一切可以砸碎的，看看還剩下什麼。於是就有了西決的自我毀滅——謀殺陳醫生。精神支柱的轟然倒塌勘破了罩在“精神父親”頭上的光環，這並不單是笛安對理想主義的放棄，更重要的是這是在廢墟中發現女性成長光芒的必然選擇。無缺的人性畢竟只是神話，現實世界裏的男性，與女性有着同樣的喜怒哀樂，有着軟弱、自私甚至猥瑣的一面，而對這一切的發現，是與女性精神成長和自身逐步堅強同步的。在這個過程中，勢必會伴隨着女性在精神斷乳時和斷乳後的失落、無助和彷徨。然而，不經過一個痛苦的蜕變過程，女兒難以成長為真正成熟的女性。西決理想形象的破滅，推動了東霓和南音的成長。當獲知西決被捕，東霓一改曾經的淡然冷漠，很快理清接下來要為西決做些什麼。而往日倍受寵愛，在西決眼中永遠長不大的南音也表現出異常的勇敢擔當：在父親要獨自前往醫院同陳醫生的家屬談論賠償問題時，南音堅決地選擇陪在父親身邊。西決儼然只剩下影子，卻依舊操縱着姐妹倆的蜕變。南音長達數日的失眠，多個幽暗的夢境，還有那個沒有結局的童話故事，充滿對宿命的控訴與救贖。他們替代西決，在自己的精神領域頑強地支撐起一片天空。可以説，《南音》改變了龍城三部曲的整體基調，將其昇華為追尋女性自我精神歸屬的作品。 ^[8] 

“龍城三部曲”中人物性格最驚人的突變出現於《南音》，前兩部中公認的“好人”西決因為醫院放棄治療昭昭而義憤填膺，開車撞飛並碾軋了昭昭的主治醫生陳宇呈，最終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這一突變的合理性自然值得商榷，但探究作者設置這一情節的目的，大致有二：首先在於揭示出任何人性格底層都具有的善惡兩面，其次是為了突出道德規範、社會秩序、家庭教育等各方面合力對人性的規訓與壓抑，以及被壓抑的人性一旦衝破束縛後所帶來的巨大破壞力。值得一提的是，作者敏鋭地注意到現實生活中突發的重大事件有可能對人的性格起到激發或扭轉的作用，因此將南方凍雨、汶川地震、醫患糾紛、工廠爆炸等糅進小説中，在增強真實感的同時，也使人物性格的展示更為合情合理。 ^[9] 

當下性的市民生存狀態是笛安小説中的主要表現對象。《南音》中，西決“殺人”後，蘇遠智的爸爸便對“準兒媳”南音和鄭家變得冷淡；昭昭爸爸因工廠發生事故，破產入獄，親戚朋友對他們一下子冷淡了下來，身患絕症的昭昭，走投無路之下，竟然在陳醫生面前主動脱下衣服。這些人物深諳城市生活的交換法則，也深知在利益面前的取捨標準，他們以一種市民化價值立場追求對自己有益的生活。 ^[10] 

笛安在《南音》裏創造了一個名為《外星小孩和小熊和小仙女》的童話故事。這個故事是南音為安慰看到父親被撞而心靈受傷的臻臻講的。隨着故事的發展，臻臻也變得越發開朗。故事發生在一個美麗又荒涼的紅色原野上，講述了小仙女和外星小孩一起幫助小熊尋找姐姐的路途中所發生的各種稀奇古怪的事。這個童話故事為整個小説增添了不少浪漫奇幻的色彩，同時因其大膽的想象力和誇張的筆調，與真實生活拉開了一定的距離，反而與現實形成了有意的觀照和解構，帶有些許寓言的意味，並且總在情節發展到關鍵時刻插入，適時調整敍事節奏。另外，童話裏的三個主角充滿隱喻，對應南音身邊的人和事。失去了父母連路都走不好的外星小孩代表西決，一路帶領大家前行的小仙女代表東霓，那個永遠在等待姐姐的小熊是南音自己，而他們一直尋找卻從未現身的“姐姐”，則象徵着每個人心中追逐和堅守的夢想。這篇童話故事表現的是南音對過去一家人幸福時光的懷念，以及對未來的美好寄望。因為她和故事裏的小熊一樣，她也在等待西決回來。這種堅韌是南音成長的領悟，也是她想通過故事傳遞給臻臻的力量。她要讓臻臻相信，爸爸會醒過來，一切會好起來的。 ^[1]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張頤武：《南音》是部宏大的作品。謂之宏大，不單是故事情節結構，更是對作品立意的挑戰。 ^[11] 

《海南日報》：歷經四年的時間，笛安用超越年齡的睿智、沉穩與嫺熟的文字，豐滿而立體的展現了一個龍城家族的命運。關於忠誠和背叛，關於在幾種質地不同卻同樣真誠的“愛”裏的選擇，甚至關於正邪是非，關於罪孽和救贖，關於生死，所有的人物命運都在《南音》中得以終結。 ^[12] 

笛安，1983年8月2日出生於山西太原，作家，曾任《文藝風賞》雜誌主編。2003年，首篇小説《姐姐的叢林》發表於《收穫》。2005年，笛安因長篇處女作《告別天堂》而嶄露頭角。2008年，小説《圓寂》獲《小説選刊》首屆雙年獎。2010年，獲第八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最具潛力新人獎”。2018年，憑藉小説《景恆街》獲人民文學獎長篇小説獎。已出版作品：《告別天堂》《芙蓉如面柳如眉》《西決》《東霓》《南音》《嫵媚航班》《南方有令秧》《景恆街》等。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