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不疑

宋紹聖初年(1095年)，衢州圍棋高手祝不疑在京都(今河南開封)與當朝棋聖劉仲甫進行了一場比賽。祝不疑比劉仲甫棋高一着，但劉仲甫為了面子，中盤告退，留下了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在講這個故事之前，我們先從劉仲甫説起。劉仲甫是宋朝圍棋界最有聲望的棋手。他不僅棋藝精湛，而且著作甚豐。著有《忘憂集》、《棋勢》、《棋訣》及《造徵精理》諸集，歷來為人們所傳誦。劉仲甫自小愛好圍棋，名聞鄉里。年輕時很自負，在離鄉去京城翰林院考圍棋待詔時，曾路過錢塘(今杭州)。他想，錢塘是個大都會，棋壇羣英薈萃，何不在此先較量一番，再去京城不遲。他便於旅店門口懸掛一面以棋會友的旗幟，上書：“江南棋客劉仲甫奉饒天下棋先！(江南棋客劉仲甫恭敬地宣告：我可以讓任何棋手先下)”口氣還真不小。於是，這一消息不脛而走，馬上傳遍了全城。一些有錢的好事者湊足了幾百兩銀子，把錢塘城的名手全召集到一塊，在城北紫霄宮與劉仲甫一決高低。劉仲甫均讓對手先下，經過一場場激烈的比賽，對手無出其右。劉仲甫從錢塘進京，考進了翰林院，當上圍棋待詔，名聲就更大了，20多年中一直沒有對手。

就在此時，衢州爛柯山下出了個圍棋新手祝不疑，這年也到京城趕考，住在同鄉會館。老鄉們都知道他是位圍棋高手，於是就拉他到京都高手雲集的相國寺觀棋。當時，圍棋待詔劉仲甫正在寺中，同鄉們便要祝不疑與劉仲甫對弈。祝不疑頗謙虛，説自己粗懂一點棋理，藝不精，希望國手讓几子。劉仲甫説：“凡到這裏來下棋的都是高手，我看還是不要讓了，我們平下吧。”祝不疑再三謙讓，不得已，劉仲甫只好讓祝不疑先下。局終，祝不疑僅輸三目。

在先失一局的情況下，第二局，祝不疑就請求讓子。劉仲甫微微一笑，回答説：“我看你的棋佈局很工整，如果像一開始那麼下，你甚至可以讓我几子，豈止是讓先呢！”祝不疑笑而不答。原來他在第一局中，為了試探對方的力量，中盤時有意讓了對方几手。

第二局開始了，剛下了三十多手，劉仲甫感到不對勁，就拱手道：“是否可以請教你的尊姓大名和鄉里？”旁邊的同鄉搶着説：“這位是信州(今江西上饒)人李子明。”劉仲甫知道他們在撒謊，就認真地説：“我棋藝不高，勉強才成為翰林待詔，雖然不離京城，但對天下有名的棋手還是有所耳聞。近年只聽説衢州有一位祝不疑，棋藝高超，還聽説今秋被州里推薦來此應考，莫非你就是祝不疑先生？”劉仲甫見對方只是微笑，並未回答。接着又説：“仲甫今日正好有客人在家等待，不能下完這盤棋了，有空我一定去你的住處拜訪再請教棋藝。”旁人見劉仲甫已打退堂鼓，只得如實地告訴了他，面前的對手就是祝不疑。於是，劉仲甫連聲讚許説：“爛柯名下無虛士也！”

後來，劉仲甫雖然多次拜訪過祝不疑，但始終不再提兩人對弈之事，唯恐輸了，有損自己國手的聲譽。

棋界很多人認為，劉仲甫的棋可以讓唐時最負盛名的國手王積薪兩子，而祝不疑又可以讓劉仲甫一子以上。宋代蔡絛《鐵圍山叢談》、明代王世貞《弈間》及《宛委餘編博物志》早曾有過這樣的推斷。“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切事物都是向前發展的，後人超過前人也是必然的，這也符合圍棋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 ^[1] 

宋人何薳所著《春渚紀聞》卷第二雜記中載：“近世士大夫棋，無出三衢祝不疑之右者。紹聖初，不疑以計偕赴禮部試，至都為里人拉至寺庭，觀國手棋集，仲甫在焉。眾請不疑與仲甫就局，祝請受子。仲甫曰：‘士大夫非高品不復能至此，對手且當爭先。’不得已受先，逮至終局，而不疑敗三路。不疑曰：‘此可受子矣。’仲甫曰：‘吾觀官人之棋，若初分佈，仲甫不能加也，但未盡著耳。若如前局，雖五子可饒，況先手乎？’不疑俯笑，因與分先，始下三十餘子。仲甫拱手曰：‘敢率請官人姓氏與鄉里否？’眾以信州李子明長官為對。劉仲甫曰：‘仲甫賤藝，備乏翰林。雖不出國門，而天下名棋，無不知其名氏者。數年來，獨聞衢州祝不疑先輩，名品高著，人傳今秋被州薦來試南省，若審其人，則仲甫今日適有客集，不獲終局，當俟朝夕，親詣行館，盡藝祗應也。’眾以實對。仲甫再三嘆服曰：‘名下無虛士也。’後雖數相訪，竟不復以棋為言，蓋知不敵，恐貽國手之羞也。” ^[2] 

《春諸紀聞》中就有這樣的評價：“近世士大夫棋，無出三衢祝不疑之右者。”

紹聖初年，祝不疑進京去禮部辦事，同鄉硬把他拉到寺庭裏觀國手下棋，正巧這天劉仲甫也在那兒。在人們慫恿下，不疑與他下了一盤。一上來，不疑請仲甫讓子。劉仲甫説：“非高手不到這裏下棋。在這兒下棋是對子才行。連先後都還得爭呢！”最後，還是劉仲甫讓先，這盤棋下到終局，祝不疑敗三目棋。他又問劉仲甫：“現在是不是可以讓子了？”劉仲甫説：“我看你的棋，開始階段走得很好，要照這樣下，我是不能讓先的。可惜後來不怎麼理想。你如果還這麼下，我讓五子也可以，豈止是讓先。”祝不疑笑而不語，他們又下了第二盤。

這盤棋不是讓先而是分先了。下到三十餘子，劉仲甫突然停下，拱手問到：“官人貴姓？家住何處？”祝不疑的同鄉忙回答道：“他是信州的李子明。”劉仲甫説：“我雖不出京城，但天下有名的棋手我都知道。這幾年，聽説衡州有位祝不疑，棋力甚強。聽人説他今年秋天被州府推薦，進京做官了，不知你是否認識此人？”停了一下，劉仲甫有點抱歉地告訴不疑：“我今天和朋友有約會，這盤棋下不完了，以後有機會，我一定登門拜訪，我們再接着下。”説完就準備走。這時不知是誰告訴他，剛才和他下棋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祝不疑，劉仲甫感嘆他説：“真是名不虛傳。”

後來，劉仲甫去看望過祝不疑數次，奇怪的是，從來不談棋。也許劉仲甫已看出祝不疑棋力不凡，怕下不過他，使自己國手之名蒙羞。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