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波利斯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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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公元前334年，位於底格里斯河以東的各波斯省份，就接到了動員部隊到西方參戰的命令。雖然這些地區的經濟不夠發達，人口稠密度遠不如西部，但從不缺乏善戰的武士和部族。其中的波西斯省，更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龍興之地。稍遠的巴克特里亞省，也被認為是拜火教先知--瑣羅亞斯德的故鄉與悟道所在。

然而，相比道路系統繁多的帝國西部，這些省的動員速度還是慢了許多。因此，僅有波斯和米底兩省的軍隊，參與了公元前333年的伊蘇斯之戰。到了決定帝國歸屬權的公元前331年，進入高加米拉戰場的馬其頓士兵，才首次見到來自巴克特里亞、索格狄亞那和阿利亞等傳説之地的對手。擔任東部總督的貝瑟斯（貝蘇斯），也親自指揮這些來自東方世界的遊牧化軍團。在戰役的初期，曾給馬其頓-希臘聯軍以不小的麻煩。在全軍遭遇亞歷山大所策動的雷霆一擊後，又是他們保護着波斯大王向東奔逃。

在離開兩河流域之際，大流士已對手裏剩餘的資源做了梳理。伴隨他向東撤退的部隊，除了少量隸屬不死軍的金蘋果衞隊、希臘傭兵和波斯本族部隊，其餘都是貝瑟斯從東部帶來的遊牧化士兵。今後若繼續和馬其頓人進行長期鏖戰，那麼增援力量也勢必以這些擅長騎兵作戰的新援為主。他們顯然不適合像波斯、亞美尼亞和敍利亞的那些部隊，繼續在正面戰場上硬扛強敵的兵鋒。但靈活機動的襲擾戰術，卻可以讓不適應此類打法的馬其頓人非常難受。以方陣步兵為主的後者，不可能在經年累月的小規模拉鋸戰中獲得優勢。

不過，大流士也明白一個道理，任何敵後襲擊作戰都離不開正面戰場的扶持。中亞內陸的地緣格局，決定了大型綠洲城市的重要性。任何勢力都不可能繞過它們，開闢沒有基礎的新疆界。同樣，所有抵抗者也無法在失去資源支持的情況下苦戰。因此，波斯軍隊要阻止亞歷山大繼續東進，就必須守住通往遊牧世界的重鎮--埃克巴塔納。為了這個戰略目的，大流士甚至沒有先返回東方的波斯省本土，就一頭鑽進這座易守難攻的伊朗山城。同時，他也不忘給留守南方的總督下令，讓其務必拖住馬其頓人的步伐。

早在公元前331年，亞歷山大率領自己的百戰精兵佔領了名城巴比倫。這裏不僅是當時世界的頂級大都會，也是波斯賴以控制全局的經濟首都。利用繳獲的敵軍軍餉和留在城內的王家府庫，馬其頓東征軍再次從歐洲本土募集了15000名援軍。這讓亞歷山大有足夠的資本繼續來年的征服行動。

到公元前330年春季，東征軍開始以巴比倫為基地，踏入東面的伊朗地區。通過一系列情報，馬其頓大王也應該瞭解到波斯對手的新動向。若是換成普通將領，可能會選擇繼續追着大流士向北挺進。但亞歷山大卻絲毫沒有理會潛在威脅的意思，反而堅持先佔領南方的埃蘭與波西斯。因為那些地方才是波斯帝國的剩餘物資中心，有着足夠動員幾支大軍的武器和錢糧。如果放任不管，那麼將會有源源不斷的新軍從這裏走出。相比之下，反倒是大流士和北方的埃克巴塔納顯得不那麼要緊了。

於是，馬其頓人以最直接而粗暴的方法，開始肢解波斯大王所設想的外線牽制戰略。在料定北方之敵還需要時間集結重組後，迅速進抵埃蘭省的首府蘇薩。這裏是僅次於巴比倫的波斯第二大經濟核心，也因為主力守軍被抽調而失去了抵抗能力。當地總督也沒有做無謂的抗爭，直接給征服者又辦了一次風風光光的入城儀式。隨即，亞歷山大開始揮霍起蘇薩的王室儲備，並因此引發了多地的通貨膨脹。儘管他的本意可能不包括金融戰考量，卻也在實際上重挫了埃克巴塔納方面的備戰工作。上漲的口糧價格，拉昇了軍餉水平，從而限制了大流士迅速集兵的能力。

接着，亞歷山大的軍隊開始朝着波西斯方向挺進。沿途，他們首次遭遇到具有地方特色的武力抵抗，並立刻施展相應的破除手段。當有輕裝步兵嘗試封鎖山口，馬其頓軍隊會毫不猶豫的派出更多希臘和色雷斯人進行迂迴。當有山地輕騎兵試圖對他們展開游擊戰時，亞歷山大也毫不猶豫的下令掃蕩周圍定居點。這些規模不大的作戰，將成為他們後來入主亞洲腹地的戰術預演。但勝利本身也讓包括亞歷山大在內的馬其頓上層，開始對前路的威脅表現出疏忽大意。

為了更快的征服波西斯，亞歷山大開始其標誌性的分進合擊策略。他讓輜重部隊走條件較好的王室大道，以浩大的聲勢吸引波斯人注意。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特意讓老將帕曼尼奧和幾乎所有的希臘同盟軍隨行護航。自己則率領馬其頓主力軍，從北部的山地小路突襲。

但在亞歷山大的前進道路上，還存在一個類似温泉關的山隘--波斯門。由於兩側都是陡峭的山崖和石壁，形成了一條幽靜而狹長的山谷。雖然不像希臘的温泉關那樣有大海拱衞一側，卻也只給任何通過者以幾米寬的行動空間。只是出於自信和對波斯人的低估，亞歷山大才沒有提前派出輕裝部隊偵查。但由大流士委任的總督阿瑞歐巴贊斯，已經得到馬其頓軍隊逼近的情報。他們還使用手裏的大部分軍事資源，在波斯門周圍佈下了天羅地網。

於是，在這個寒冷的1月下旬，亞歷山大遭遇到他遠征亞洲以來的最大失利。當馬其頓人以長縱隊進入山谷後，同時遭到南北兩側的波斯伏兵攻擊。位於北面的守軍，將大量山石拋下，造成了馬其頓士兵的巨大恐慌。南側的守軍也射出密集箭雨，造成遠比山石掉落更嚴重的傷亡。當亞歷山大希望先頭部隊衝出山谷，這些輕裝分隊卻發現自己被一堵新造的胸牆所擋住。大量波斯守軍在後面射來標槍和箭矢，讓缺乏攻堅能力的他們也寸步難行。最後，還有更多馬其頓方陣步兵正在湧入山谷，嚴嚴實實的擋住了前軍退路。

為了不讓自己的精鋭在這裏全軍覆沒，亞歷山大忍痛下令後續部隊從山谷中原路退出。許多被困在前面的士兵，因此成為了波斯人泄憤的主要對象。在經歷了慘絕無望的抗爭後，他們被阿瑞歐巴贊斯的人馬全部消滅。退出山谷的馬其頓主力，連前去給同伴收屍的機會都沒有。面對地形如此險要的戰場，他們紛紛感到無能為力。次日，亞歷山大又策動了一次試探進攻，同樣被嚴陣以待的守軍所擊潰。

戰鬥的間隙，馬其頓人開始拷問抓獲的俘虜和當地村民。通過這些人供述，他們意識到自己正面臨25000人（包含輔兵）的波斯本族民兵頑抗。由於帝國一直對自己的龍興之地有優惠政策，所以這個省的男性居民都以軍事訓練獲得大部分税收減免。作為回報，他們隨時會被抽調到遠方擔任駐軍，佼佼者更可能成為大王的不死軍成員。雖然波斯軍隊已日益仰仗希臘傭兵作戰，但出自波西斯的民兵才是其最根本的武力源泉。他們在地方總督的指揮下，誓要將馬其頓入侵者都拒之門外。

阿瑞歐巴贊斯的防禦部署，也不僅僅侷限於波斯門的山谷一點。除了兩側山麓上的陣地和峽谷深處的胸牆，全軍還在關口的另一頭建立了設防營地。分佈在兩頭的龐大伏兵，也在各自的陣地背後築有野戰堡壘，以防馬其頓人從兩側山脊包抄進攻。因此，進攻者在這一刻陷入了兩難境地。亞歷山大的分兵習慣，讓其部隊只剩下17000名戰兵。但惡劣的地形，又不允許他們在戰場的任何一頭形成局部優勢。所以，任何沒有經過精密計算的聯合進攻，都不可能撼動波斯門區域的整體防禦。加上該省的駐軍還不止於此，帕曼尼奧（帕曼紐）的分隊也可能在自己的方向上遇到強力阻攔。若亞歷山大選擇改變路線，也免不了被尾隨而至的波斯人所牽制。

依然是通過抓獲的當地牧民，馬其頓人發現山谷的北部外圍，存在一條可以迂迴的小道。亞歷山大立刻拍板，準備以極速的突襲來摧殘對手。為了不讓對方引起警覺，他親率的主力軍在夜裏開始悄悄移動，並在波斯門外側的營地內留下了2個步兵團和弓箭手。全軍中最具資歷的老將卡拉克拉斯（克拉特魯斯），被授命在原地吸引波斯人注意。

亞歷山大自己則帶着夥伴騎兵、阿哥瑞安標槍手、4個方陣步兵團和大量輕裝輔助部隊上陣。在受到脅迫的本地嚮導指引下，摸黑翻越積雪的伊朗高山。一路上，他們儘可能利用山區的樹林等植被來隱匿行蹤。甚至會因為保密需要，而不得不放慢前進步伐。經過2個晝夜的前行，才終於繞道了波斯門的側後方。考慮到地形因素和突襲需要，亞歷山大又在進攻前開始了第二次分兵。兒時的同伴菲洛塔斯（菲羅塔斯），被安排指揮以2個方陣團為主的分隊，提前離開了主力軍。亞歷山大則繼續率精鋭的近衞軍和僱傭兵前進。

一直到大難臨頭之際，波斯守軍還對這次大範圍突襲渾然不覺。由於對自己的防禦體系有充分信心，將所有目光都集中到留在關口外的少量馬其頓人身上。當亞歷山大的快速反應部隊，正在身後的山麓上收割小股偵察兵後，他們實際上也陷入了對手給自己編織的反包圍網。隨後，面對夥伴騎兵與輕裝部隊的聯合突襲，連拿起武器的反應時間都已失去。披掛全套重步兵裝備的近衞營，最終將他們徹底從營壘內驅逐出去。

在差不多時間內，菲洛塔斯指揮的方陣團開始攻打北側高地上的波斯伏兵。他們當中不乏善於近身格鬥的重裝士兵，卻無法抵擋已展開的長槍方陣。先前作為屏障的陡坡，反而成為了阻擋生路的陷阱。最後，不是被馬其頓方陣碾壓戰死，就是因為恐懼而被推下山隘斃命。

接到指示信號的卡拉特拉斯，也策動手裏的重裝步兵開始朝山谷內側推進。由於北側高坡上的波斯人被殲滅，他們一路上都進展的非常順利。至於還停留在南面的波斯人，也在忙於增援受到襲擊的營地，對他們無暇顧及。最終，大批波斯士兵陷入了前後兩支馬其頓軍隊的圍攻。他們依託先前構築的胸牆，做着最後的拼死一搏。峽谷內的有限空間，這是也成為了阻礙他們作戰的不利因素。大量的潰兵擠在一起，讓餘下的人沒法彎弓搭箭，慘遭周圍重裝步兵的逐個屠殺。

經過幾小時的混戰和廝殺，25000人的波斯守軍幾乎全部喪命。阿瑞歐巴贊斯和少量騎兵，利用對本地環境的熟悉而逃了出去。他們向北奔逃，準備進入帝國的精神聖地--波斯波利斯。在那裏還有一支留守的波斯軍隊，以及大批大流士所無法帶走的金銀儲備。

但留守的長官提裏達特斯，早已開始和亞歷山大有秘密書信往來。他深知帝國的命運已無法挽救，便非常知趣的選擇同征服者合作。結果，少量從波斯門逃出來的守軍，就只能被友軍阻攔在城市外圍。提裏達特斯甚至還繼續派人給亞歷山大傳話，邀請他儘快來接收波斯帝國的京畿要地。氣憤不已的阿瑞歐巴贊斯，只得選擇和少數同伴一起繼續抵抗。最終，在亞歷山大和他的主力軍抵達後，這些不屈的留守者在都城外被全部殺死。城市守軍也立刻向馬其頓人開門投降。

出於安撫新佔領區的需要，亞歷山大與波西斯地方派達成了協議。除了有限的希臘駐軍外，波斯人的總督和舊體制被一併保留。所以，只要繳納足夠的税賦，他們就可以維持自己的獨立省份。其最高首領，在實際上將成為獨立的國王式人物。

但波斯波利斯城本身還是在劫難逃。亞歷山大需要以這座精神都城為目標，徹底摧毀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正統性。他縱容士兵在城內大肆燒殺劫掠，並在完事後縱火發泄。對於所有秉持希臘文化的羣體來説，這其實意味着對當年波斯人焚燒雅典城的報復。對於普通士兵而言，這也是他們東征以來被允許搶劫最寬鬆的一次。至於已經基本淪陷的波斯人，也意識到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正在發生不可逆的劇變。遠在北方的大流士也明白，自己的戰略計劃必然宣佈破產。

在完成必要的休整後，亞歷山 ^[1]  大繼續揮師埃克巴塔納（哈馬丹）。他們的快速突襲，很快迫使大流士選擇逃離，並在部下的眾叛親離中丟掉性命。但馬其頓軍隊的征程不會因此結束。亞洲地區的幅員遼闊，已遠超所有人的想象。亞歷山大既然已選擇越過底格里斯河，就勢必將戰場繼續下去，一直到打到他所能觸及的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