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道四谷怪談

江户時期的劇作家鶴屋南北（1755－1829）曾依東海道四谷（東京新宿區四谷）的民間傳説創作歌舞伎名劇《東海道四谷怪談》，講述一個被丈夫拋棄並殺害的苦命女子阿巖化作怨靈復仇的故事。

阿巖是日本最有名的女鬼之一，她的傳説起源於東京四谷的阿巖稲荷神社所留下的文獻。簡單説來，是一個被丈夫拋棄並殺害的苦命女子化為怨靈復仇的故事。後世人創作出了形形色色的關於阿巖的作品。其中四世鶴屋南北的《東海道四谷怪談》最為著名。

《東海道四谷怪談》是作為《忠臣藏》的附加劇目（サブストーリー）演出的。採取與忠臣藏的故事穿插進行的大膽方法，第一天先演忠臣藏從開始到第六幕，再演四谷怪談的開始到第三幕，第二天先演忠臣藏從第七幕到高潮，再演四谷怪談的四、五幕，復仇成功，最後再演忠臣藏的結局。

第一幕

鹽谷（淺野）浪人四谷左門將長女阿巖嫁與同為鹽谷浪人的民谷伊右衞門為妻。起初兩人十分恩愛，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而就在阿巖即將生產時，四谷左門卻強行把女兒帶回了孃家。原來，在鹽谷家被滅門之前，伊右衞門曾將大筆公款據為己有。得知此事的左門不願自己的女兒與這種人共同生活，才逼迫他們離婚。伊右衞門怕事情敗露，便秘密殺死了左門。

另一方面，阿巖的妹妹阿袖也與同為鹽谷浪人的佐藤與茂七結為夫婦。但四谷家從前的下人直助總是對她糾纏不休，見阿袖不肯聽自己的話，直助便懷恨在心，殺死了與茂七。

伊右衞門花言巧語哄騙阿巖説要幫她報父仇，而順利與阿巖複合。而直助也稱要幫阿袖報夫仇，與阿袖結為夫妻。

第二幕

阿巖生下孩子之後，身體一直不好，伊右衞門便開始對她厭惡起來。這時，住在附近的高師直（吉良上野介）的家臣伊藤喜兵衞提出想把孫女阿梅嫁給伊右衞門為妻，趨炎附勢的伊右衞門滿心歡喜地答應了。為了誣陷阿巖與別人私通而休掉她，伊右衞門買通了開妓院的宅悦讓他強姦阿巖。

而另一方面，喜兵衞也想殺死阿巖，便將毒藥謊稱為調理氣血的補藥，送到了阿巖手上。不明就理的阿巖在宅悦面前喝下毒藥，拿起梳子梳頭時，青絲竟一縷縷地掉落（“梳頭”一場為前半段的高潮），容貌也毀了。

大吃一驚的宅悦對阿巖早沒了邪念，由於恐懼，他將伊右衞門的陰謀和盤托出。憤怒的阿巖在與宅悦爭執時，被宅悦的刀刺中，死了。

另一方面，伊右衞門等人打死了偷盜民谷家秘傳藥的下人小平，並將其屍體與阿巖的屍體分別綁在門板兩側，棄屍河中。

阻礙消失了，伊右衞門馬上與阿梅舉行了婚禮，但在婚宴上，阿梅的臉突然變成了阿巖的臉！喜兵衞也變成了小平！驚恐的伊右衞門將兩人全殺死。

第三幕

伊右衞門在河邊釣魚時偶遇直助，直助在河邊拾到一把梳子。之後，伊藤之女阿弓出現了，她與伊右衞門有着殺父殺女之仇，伊右衞門把她也殺死了。

這時，河上突然漂來了熟悉的木板，伊右衞門撈起來一看，上面還綁着阿巖的屍體。屍體開口訴説着怨恨，伊右衞門驚駭地將門板轉過來，只見小平的屍體同樣開口在咒罵他！（“門板返回”是該劇最大的看點。）

第四幕

阿袖不得已與直助結為夫妻，有一天，她看到直助帶回了姐姐的梳子。隨後又從宅悦口中得知姐姐之死，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就在此時，她以為早已死去的丈夫與茂七竟然又出現了！

後來，阿袖得知直助其實是自己的親哥哥！她覺得無顏再苟活於世上，便死在了直助刀下，直助也自盡了。

第五幕

七夕之夜，伊右衞門在外面迷了路，借宿於民家，受到了女主人的盛情款待。但女主人的臉卻突然變成了阿巖！他嚇得跑了出去，看到院子裏的南瓜也全變成了阿巖的臉。而且連燈籠中也出現了阿巖！（“扔燈籠”一幕）

伊右衞門懼怕亡靈，不停唸佛，但毫無作用。最後，被亡靈追得無處可逃的伊右衞門被佐藤與茂七殺死。阿巖的仇終於得報。

四谷怪談的傳説大概起源於東京四谷的阿巖稲荷神社1827年留下的文獻。該文獻記錄的是100多年前（也就是忠臣藏時代）發生的故事。最早的記載大概是1727年的「四谷実録集」了。

阿巖稻荷文書中寫道：住在四谷的武士田宮又左右衞門（田宮跟民谷的發音相同）的女兒阿巖嫁給了浪人伊右衞門，但伊右衞門變了心，拋棄了阿巖，阿巖受了刺激瘋了，最後不知所蹤。（另一種説法是伊右衞門與鄰居伊藤家的小妾私通，殺死了阿巖。）之後，田宮家就發生了很多怪事，所以後人才在田宮宅的遺址上建了稻荷神社，就是現在的田宮神社。而且，在巣鴨的妙行寺裏還有阿巖的墓。

相傳只要演出阿巖有關的戲劇，就會受到詛咒。所以無論當年演四谷怪談時還是拍電影時，大家都會去參拜阿巖稻荷。據説不去參拜就會受到詛咒。

第五代將軍德川綱吉施政下的文治政 治，史稱「元祿時代」，經濟、文化均有大幅發展，町人逐漸抬頭。

話説這時期，四谷左門殿町住著一位弓箭槍炮步兵組同心（下級公役御家人），名為田宮又左衞門。因平素視力欠佳，不方便工作，打算讓獨生女阿巖招贅，把職位讓給女婿後退休過隱居生活。不料阿巖患上天花，痊癒後滿臉痘疤，右眼上也有個大斑點，頭髮蜷縮，變成醜女。當時阿巖二十一歲。

不久，又左衞門病逝。同僚想讓阿巖招贅，以繼承又左衞門地位，卻因上述理由，沒人肯入贅。下谷有個名叫又市的男人，向來能言善辯，極有口才，同僚便找他商討。又市説，只要多給禮金，他一定會替阿巖找到女婿。

又市果然沒食言，真找來一位女婿候選，是個叫伊右衞門的攝州（大阪、兵庫）浪人。伊右衞門是個美男子，當時三十一歲。又市花言巧語説服伊右衞門，帶他到阿巖家進行相親。但只有阿巖母親出來應對，不見阿巖人影。阿巖母親推説阿巖因急病躺在自己房內，無法出來見客。

那時代的武士階級，婚姻觀念跟現代人不同，只求門當户對及傳宗接代而已。而伊右衞門當時又是浪人，他極須阿巖家三十表三人扶持的俸祿。三十表是十二石，一百二十鬥米。一人扶持是一天五合米，年間一石八斗，三人扶持則為五石四鬥。總計十七石四鬥。因此阿巖家雖是下級武士御家人，最起碼有俸祿，又有幕府提供的住居。御家人拜領的土地約一百坪。

雙方親事談妥，決定在該年八月舉行婚禮，而入贅條件是十五兩。並非阿巖家付十五兩給伊右衞門，而是伊右衞門付十五兩給阿巖家。簡單説來，就是伊右衞門買了阿巖家的「同心職位股份」。當時門第是一種股份，幕末時期有不少庶民就是用錢買了武士身分股份，因此武士世界中的「入贅」跟商家的「入贅」意思不一樣。

伊右衞門雖於事前曾聽又市叮囑，説新娘不是美貌姑娘，反正他目的不在老婆容貌，而是門第，早有心理準備。沒想到婚禮那天看到阿巖真面目，幾乎昏厥過去。世上哪有這麼醜的女子？可也沒辦法了，只好硬著頭皮喝下喜酒。

婚後，丈母孃跟阿巖都非常厚待伊右衞門。丈母孃還好，但醜媳婦的痴心卻令美男子日子過得如坐針氈。翌年，丈母孃過世了。家中失去潤滑油後，伊右衞門愈來愈無法忍受醜女的殷勤及深情。

這時，弓箭槍炮組內有位組長，也就是伊右衞門的上司，名為伊藤喜兵衞。這人風聲很壞，陷害同僚，貪財好賄，在組內非常討人厭。他沒正式夫人，卻有兩個年輕愛妾，愛妾之一阿花某天懷孕了。喜兵衞已五十出頭，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養孩子，嫌累贅，打算把阿花連腹中那孩子送給別人。可要送給別人必須花一大筆錢。

左思右想，他想到伊右衞門，因他記得伊右衞門説過極為厭惡家中那個醜老婆。於是他喚來伊右衞門，向他説：

「你若肯要阿花和腹中孩子，我保證照顧你一輩子。」

兩人一拍即合。伊右衞門問喜兵衞：「該如何才能與我家那妖怪分手？」

「那很簡單，我教你一個方法。」喜兵衞若無其事説。

自這天開始，伊右衞門便時常在外過夜，揮霍無度，並擅自典當家中衣服或傢俱。沒多久，阿巖家生活即陷於窘境，阿巖只得辭掉家中唯一下女。

某天，喜兵衞遣人到阿巖家，吩咐阿巖於夜晚到喜兵衞家一趟。因喜兵衞是丈夫上司，阿巖當然不敢不聽。她前往喜兵衞家後，喜兵衞對她説：

「你知道你夫婿在外幹些什麼好事嗎？他不但沉迷賭博，還幫一個妓女贖身，整天泡在妓女家。至今為止我已袒護過他幾次，再這樣下去，萬一讓奉行（組內最高長官）知道此事，不但田宮家會失去門第俸祿，你也會流落街頭。你勸勸你夫婿好不好？」

阿巖聽後又羞又氣。雖是下級武士，她畢竟一出生就接受武家教育，禁不起這種恥辱。回家後，大門依舊鎖著，今晚夫婿似乎又打算在小老婆家過夜。

翌朝，伊右衞門回來了。他責備阿巖為何昨晚不在家，害他無法進門。其實伊右衞門昨晚躲在喜兵衞家，隔著紙門偷窺阿巖的反應。阿巖辯解，説昨晚受組長傳喚，到喜兵衞家了。伊右衞門不相信，連踢帶打把阿巖打得披頭散髮。

阿巖到喜兵衞家哭訴，表示要直接向奉行告狀。喜兵衞趕忙阻止，好言相勸説：

「 你身為武家媳婦，應該知道這樣做對你反而不好，哪有媳婦告自己夫婿的狀？這樣好了，你乾脆離婚，到外面做二三年事，到時候我再幫你找個好夫婿。伊右衞門因買了田宮家股份，他當然不能離開田宮家，可你這樣下去也得終生過痛苦日子，你覺得如何？」

喜兵衞好不容易才説服阿巖，離婚條件是歸還過去伊右衞門典當的衣服給阿巖。那些衣服，伊右衞門跟本沒拿去典當，都偷偷藏在友人家，當然可以馬上實行離婚條件。如此，伊右衞門順利迎進阿花。

阿巖則經由喜兵衞介紹，到某位御家人家當住宿縫紉下女。雖然她仍留戀伊右衞門，不過，不用受氣的日子説輕鬆倒也輕鬆。某天，有個男人來找阿巖，他是以前阿巖父親仍在世時，時常來賣煙草的行商小販。他對阿巖説：

「阿巖小姐，你知道伊右衞門迎進喜兵衞愛妾阿花的事嗎？他在外胡天胡地的事，都是為了想把你趕走而編出的騙局啊。」

阿巖聽後才恍然大悟，本來就很醜的容貌當下化為女鬼夜叉，煙草小販見狀嚇得慌忙逃回去。阿巖也隨後奔出大門，自此行蹤不明。

翌年，阿花生下女兒，取名阿染，當然這是喜兵衞的骨肉。之後又跟伊右衞門生了三個孩子。田宮家日子過得平平穩穩。長女十四歲那年的盂蘭盆節，一家人在院子乘涼時，窄廊盡頭突然出現一個女子身影，頻頻呼喚：

「伊右衞門，伊右衞門，伊右衞門……」

呼喚了三聲，隨即消失。伊右衞門為了除邪，在屋內放了三槍空彈。結果，當時才三歲的麼女竟因槍聲而急驚風，請醫生來也無效，就那樣斷氣了。以此為開端，田宮家陸續發生怪異，伊右衞門時常看到阿花身邊有男人影子，或半夜醒來時，發現有個陌生男人睡在阿花身邊。要不然就是排行老三的兒子在院子看到過世的妹妹，頻頻叫哥哥揹她。而這兒子也因看到妹妹幽靈而發高燒，一個月後撒手塵寰。

接下來是阿花，莫名其妙突然過世。排行老二的長男也因霍亂往生。換句話説，伊右衞門的骨肉全都離開人世。伊右衞門只得讓長女阿染招贅。

某天發生暴風雨，雷電交加，疾風吹走田宮家屋頂。伊右衞門到屋頂修理，不小心失足滑落地面，擊中腰骨，全身無法動彈，躺了幾天就死了。田宮家由阿染夫婿繼承。但阿染二十五歲那年，突然病逝，夫婿也因宅子內老是發生怪事而發瘋。如此，幕府收回田宮家俸祿，田宮家因此而斷後。

而且不知怎麼回事，所有相關人員，包括喜兵衞一家，均因家中怪異連連，家人接二連三病逝。

雖沒人目睹阿巖幽靈，頂多是出現在伊右衞門家窄廊盡頭那女子身影，以及那三聲呼喚而已，但世人卻都議論紛紛，認為這一定是阿巖自盡後作祟的結局。日後，人們在田宮宅子遺蹟蓋了「於巖稻荷神社」，以祭奠阿巖。

約一百多年過後，七十一歲的第四代鶴屋南北寫下《東海道四谷怪談》，將阿巖傳説編進「忠臣藏」，把伊右衞門設定為赤穗藩浪士，並讓阿巖因喝下毒藥而成為醜女，再加上許多當時的社會事件，於一八二五年首演。後來因這插曲太受歡迎，又獨立出來成為個別劇目。

直至今日，「四谷怪談」仍是歌舞伎劇傑作之一，也是日本怪談代表作之一，更是電影化最多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