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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諷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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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諷五首》是唐代詩人李賀創作的一組諷喻詩。第一首詩揭露官吏殘酷剝削百姓的事實,表達對勞動人民的同情和對貪官污吏的憤慨;第二首詩憑弔賈誼之墓,表達失意文人對進入官僚體系的渴望、焦慮、怨恨和絕望;第三首詩抒寫死葬之悲與生命之弱,表現出對生存的焦慮;第四首詩表達對眼前市井眾生的觀感;第五首詩以寫景為主,最後發出讀書無成的感慨。這五首詩內容較雜,從不同角度對現實進行諷喻,展現出作者在所面臨的不願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現實秩序面前複雜的觀望者心態。詩中有寫景,有敍事,有抒情,詩人藉助新奇美妙的形象,準確生動地表達出複雜的思想感情。
作品名稱
感諷五首
創作年代
中唐
作品體裁
五言古詩
作    者
李賀
出    處
全唐詩
作品題材
諷喻詩

感諷五首作品原文

感諷五首
其一
合浦無明珠,龍洲無木奴
足知造化力,不給使君須
越婦未織作,吳蠶始蠕蠕
縣官騎馬來,獰色虯紫須
懷中一方板,板上數行書。
不因使君怒,焉得詣爾廬
越婦拜縣官,桑牙今尚小
會待春日晏,絲車方擲掉
越婦通言語,小姑具黃粱
縣官踏飧去,簿吏復登堂
其二
奇俊無少年,日車何躃躃
我待紆雙綬,遺我星星發
都門賈生墓,青蠅久斷絕
寒食搖揚天,憤景長肅殺
皇漢十二帝,唯帝稱睿哲
一夕信豎兒,文明永淪歇
其三
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
長安夜半秋,風前幾人老
低迷黃昏徑,嫋嫋青櫟道
月午樹無影,一山唯白曉
漆炬迎新人,幽壙螢擾擾
其四
星盡四方高,萬物知天曙
己生須己養,荷擔出門去
君平久不返,康伯遁國路
曉思何譊譊,闤闠千人語
其五
石根秋水明,石畔秋草瘦。
侵衣野竹香,蟄蟄垂葉厚
岑中月歸來,蟾光掛空秀
桂露對仙娥,星星下雲逗。
淒涼梔子落,山璺泣晴漏
下有張仲蔚,披書案將朽。 [1] 

感諷五首註釋譯文

感諷五首詞句註釋

①合浦:漢郡名,治所在今廣西壯族自治區合浦縣。
②龍洲:龍陽洲,今屬湖南省漢壽縣。木奴:柑橘樹。
③造化力:大自然創造化育萬物的能力。一作“造物力”。
④給(jǐ):供給,滿足。使君:古代對州郡長官太守或刺史的尊稱。
⑤蠕蠕:昆蟲爬動的樣子。
⑥獰色:猙獰的臉色。虯紫須:蜷曲的紫色鬍鬚。虯,蜷曲。
⑦方板:公文,這裏指催税收的文告。
⑧焉得:怎麼會。詣:一作“請”。
⑨桑牙:桑芽。牙,通“芽”。
⑩會待:等待,等到。春日晏:春末,晚春。
⑪擲掉:轉動。
⑫通言語:對話。
⑬小姑:丈夫的妹妹。具:備辦。黃粱:指小米飯。
⑭踏飧(sūn):吞食,飽食。
⑮簿吏:主管錢糧文書的小官。
⑯奇俊:才智傑出的人。
⑰日車:太陽。躃(bì)躃:行走緩慢的樣子。
⑱紆(yū)雙綬(shòu):指做高官。《漢書·霍光金日磾傳》載,金日磾的兩個兒子八九歲的時候便封高官,佩雙綬。紆,結,系。綬,系在官印上的絲帶。
⑲星星發:花白的頭髮。
⑳都門:東都洛陽城門。賈生:賈誼,洛陽人。年少才高,被漢文帝重用,但受到毀謗排擠,被貶為長沙王太傅,三十三歲時含憤而死。
㉑青蠅:弔客。《三國志》:“虞翻流放交趾,自傷身無可無語,死當以青蠅為弔客。”
㉒搖揚:飄搖。一作“垂楊”。
㉓憤景:悲憤的景象。肅殺:嚴酷蕭索之貌。
㉔“皇漢”句:此指西漢的十二位皇帝。皇,大。
㉕帝:此指漢文帝。睿(ruì)哲:聖明,英明。
㉖一夕:即一朝、一旦之意。豎兒:小子。此句一作“反信豎兒言”。
㉗文明:昌明的政治。淪歇:沉沒消歇。
㉘南山:此指終南山,即秦嶺山脈,橫亙關中南面,西起秦隴,東徹陝西藍田,凡長安以南諸山,皆屬終南範圍。
㉙鬼雨:因死亡者的腐惡氣味瀰漫而降下的雨。空草:空淨的草野。
㉚老:死,老死。
㉛低迷:昏暗迷離。徑:小道。
㉜嫋嫋:風搖樹木狀。青櫟(lì)道:植有櫟木行道樹的道路。櫟,落葉喬木,葉子長橢圓形,木堅可做枕木。
㉝月午:指月到中天,月光直照。樹無影:“無”字《匯解》本作“立”,據宋刊本、金刊本、日本內閣文庫本改。因月光垂直照下,故後有“樹無影”之説。
㉞惟白曉:指月光照得南山一片悽淡虛白,如同天曉。
㉟漆炬:漆燈,這裏指鬼火、磷火。新人:新死者。
㊱壙(kuàng):墓穴。螢:亦指磷火。擾擾:紛亂貌。
㊲曙:曉,天剛亮。
㊳荷(hè)擔:用肩挑擔。
㊴君平:嚴君平,名遵,西漢高士,隱於市井,曾賣卜於成都,求餬口而自足,已研讀《老子》自娛。
㊵康伯:韓康,字伯休,東漢人,曾賣藥於長安,守價不移,後遁入霸陵山。吳正子曰:晉有韓伯,字康伯,長吉誤稱。遁,一作“循”。
㊶譊(náo)譊:喧鬧爭辯之聲。
㊷闤(huán)闠(huì):市場,集市。《古今注》雲:“闤者,市之垣闠。闠,市門也。”
㊸石根:山腳。
㊹蟄(zhé)蟄:眾多的樣子。
㊺岑(cén):山小而高。
㊻蟾光:月光。空秀:一作“雲秀”。
㊼桂露:一作“秋露”。仙娥:指嫦娥。
㊽梔(zhī)子:又名黃梔子,茜草科木本植物。
㊾璺(wèn):開裂。
㊿張仲蔚:東漢隱士,博學有文才,“好作詩賦”,然而窮困不堪,“所居蓬蒿沒人”(晉摯虞《三輔決錄注》)。 [1]  [2]  [3] 

感諷五首白話譯文

其一
盛產明珠的合浦,如今已無明珠,盛產柑橘的龍洲,如今已無橘樹。
可見大自然儘管能創造萬物,州郡長官們的貪求也難以滿足。
江南的織婦們還未開始紡織,她們孵化的蠶兒剛剛開始蠕動。
縣官老爺騎馬來臨,撅着紫色的鬍鬚,臉色猙獰。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方紙,上面寫着幾行徵税的通知。
“要不是太守大人發了牌氣,我怎會來到你這小小的居室!”
織婦跪拜向縣官求乞:“桑樹才剛發出幼嫩的芽子,
要等到春末的時候,絲車才能轉動繅絲。”
織婦向縣官通言語,小姑子把黃粱飯準備。
縣官酒足飯飽剛剛離去,緊接着又進來小吏收税。
其二
年輕人被輕視,難成俊傑,太陽之車為何這樣緩慢運行!
我殷切期待着能得到通顯之位,快把白髮賜給我,以能早得重用。
洛陽城門外有賈誼的墳墓一座,憑弔的人們很久以來就已斷絕;
在花柳飄搖的寒食掃墓節,景象卻如深秋,讓人感到悲憤、蕭瑟!
堂堂西漢王朝,帝王有十二個之多,只有那漢文帝,可稱得上聰慧明哲;
可是一旦他也偏信了那些無恥小人,昌明的政治也就永遠沉沒消歇。
其三
終南山上荒涼的景象多麼悲悽,鬼雨灑落在空淨的草地之上。
長安秋夜飄忽的霖雨帶來陣陣寒意,在這寒風前多少魂靈離去。
在幽暗的小徑上,有夾道的青櫟為它們送行。
在青冥的天空中,有慘白的月亮為它們照明。
那一排排墳塋早已燃起漆燈迎接新亡之人,就像螢火蟲在幽暗的壙穴前紛亂飛舞。
其四
星星剛剛隱退,天色漸漸明朗,拂曉至此降臨,寧靜就此打破,一天的喧囂從此開始。
在滾滾紅塵之中,人們紛紛走出家門,為謀生而勞作。
在名利富貴下沒幾個人不迷失本性,像嚴君平、韓康那樣超脱飄逸的人再也無從尋覓。
清晨的集市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人們往往受享樂的誘惑,忘卻了謀生的初衷。
其五
山腳下是明淨清澈的秋水,山石旁是枯瘦伶仃的秋草。
叢密的野竹散發出陣陣清香,肥大的樹葉層層堆積在小徑上。
月亮從小山上爬上來,將如水的月光酒在山崗上。
晶瑩的露珠,逗留在桂葉上,同雲彩下閃爍的星星,相映成趣。
山居如此靜謐,仔細聽去除了石縫中滴答的山泉,還可聽見成熟的山果墜落的聲音。
當年的張仲蔚,就這樣隱居在山間,整日讀書。 [2]  [3] 

感諷五首創作背景

這是李賀對現實有所感慨而作的一組諷喻詩,非一時一地之作,當作於元和六年(811年)至元和八年(813年)李賀擔任奉禮郎期間。 [2]  [3] 

感諷五首作品鑑賞

感諷五首整體賞析

《感諷五首》是一組諷喻詩,五首詩均有相似的思想與風格,皆為刺世抒情之作,從不同角度對現實進行諷喻。
第一首詩是現實性很強的敍事詩,主題鮮明,用語尖鋭,表現了詩人強烈的憤慨之情。這種憤慨之情籠罩着整首詩的畫面,也籠罩後面的敍事和描寫。
前四句先以兩個典故,指出大自然為人們提供瞭如此豐富的資源,也經受不住“使君”之流的貪官無休止的搜刮,以此總括全詩。
接着敍事。“越婦未織作”二句敍述了時節,用蠶“始蠕蠕”突出了節令很早很早。這個敍述極重要,這是構成全詩矛盾的一個先決條件,正是在這種節令上官府就來催收税賦,更看出官府逼交税賦的冷酷性。詩人用“騎馬來”這一行動寫出縣官擺威風的情景,然後用“獰色”一句刻畫縣官的肖像,引起讀者的憎惡感。這個縣官騎着高頭大馬,滿臉橫肉,一副猙獰的顏色,再加上捲曲的紫色絡腮鬍子,這就把縣官可怖可憎的嘴臉勾勒出來。“懷中一方板”兩句是動作描寫,這一動作描寫也有它深刻的含義:一方面寫出這個縣官氣勢洶洶,藉着官府的公文毫不講理地催收賦税;另一方面寫出縣官的催逼不是個人行動,而是官府的規定,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整個政府機構。“不因”兩句是語言描寫。這兩句話雖然簡單,但亦把縣官狐假虎威的行徑和盤托出;另外,用一“怒”字也把未出場的“使君”與縣官同是一丘之貉的本質揭示得非常深刻。詩的這一層,通過肖像、行動、語言,從表及裏地塑造了縣官這一人物形象,藝術性與思想性結合得很好。
“越婦拜縣官”六句,寫蠶婦的哀告以及被迫招待縣官酒飯的情景。這裏用一個“拜”字,突出蠶婦説話時哀告的神情;再從蠶婦哀告的語言來寫出蠶婦的困境。“桑芽”尚小,蠶剛剛開始蠕動,哪有能力交賦税;哀告中只能苦苦懇求縣官延期。這幾句話生動地把蠶婦的形象刻畫了出來。“小姑具黃粱”一句是對蠶婦形象的補充,這一描寫,把蠶婦可憐的處境表現得更值得同情了。賦税無力交付,為了求情還得招待縣官一餐飯食。這幾句在貌似客觀的敍述之下,隱含着詩人對人民的深切同情。
最後兩句,把描寫往更深一層開拓,詩歌戛然而止,是不止之止,韻味悠長,耐人尋味。縣官大吃大嚼一頓,剛剛離開,而管理税收的小吏又闖了進來。詩人用“踏飧”一詞形容縣官的吃相,帶着詩人強烈的憎恨之情。用“復”字寫簿吏隨之而至,百姓不可能有能力經得他們無窮的騷擾。
這首詩寫得很有特色。首先,它將客觀敍述與主觀情感的抒發有機地交融在一起;將議論與敍事相互穿插,相互深化,收到了精警動人的藝術效果。其次,詩人攝取了表現力很豐富的細節,使形象鮮明。如“獰色虯紫須”這一肖像描寫,“踏飧”這一細節描寫,把縣官的形象簡潔地勾畫出來。第三,對話也很有性格,縣官的話耍弄權術,蠶婦的話苦哀求情,都極符合人物身份性格。
第二首詩表達了失意文人對進入官僚體系的渴望、焦慮、怨恨、絕望。首先是兩個耀眼的榜樣——金日磾的兩個兒子。這兩個小兒八九歲的時候便封高官,佩雙綬,令李賀羨慕不已。但是他沒有這種幸運,雙綬沒有得到,頭髮倒白了不少。年華已逝,功名無望,不僅焦灼,還有失制和怨恨,借賈生之事發出。文人望獲得帝王的垂青,獲得垂青後仍舊可能好景不長。皇帝們是那麼容易聽信讒言。西漢十二位皇帝中,唯有文帝堪稱睿哲,但他也難免聽信小人誨言。賈誼終於被貶為長沙太傅,三十三歲即憂憤而死。而今又值寒食,楊柳播蕩,昔日那些毀謗賈誼的無恥小人們雖然早已不在人世,洛陽城外的賈生墓卻少人弔祭,呈現一片肅殺之景。這肅殺之感是賈誼之悲與李賀之怨相互碰撞的產物。
李賀也遭小人讒言的陷害,“家諱”問題就是緣於小人的告發。賈生畢竟曾獲帝王垂青,曾經進入權力核心,也算“瀟灑走一回”;李賀則被小人陷害得十分徹底:當他正欲一展宏圖的時候,命運之門就向他徹底關上了。但他心中永遠也放不下“蒙帝王垂青”的信念。“一夕信豎兒,文明永淪歇”,一旦相信了這些進讒言的小人,便會永遠失去文明的政治。這是“為帝王師”價值的“反面論證”。獲得垂青,建功立業,甚至“為帝王師”,是無數文人心中的一個“心結”。“解鈴還需繫鈴人”,可這個“繫鈴人”卻總是期盼不至——繫鈴人常常只管“系鈴”,不管“解鈴”。
第三首詩抒寫死葬之悲。南山在詩中儼然便是一處亙古墳場,是眾生最終歸宿的象徵,那兒到處浮動着森然鬼氣。錢鍾書稱賞李賀“詠鬼諸什”“意境陰悽,悚人毛骨”,“幻情奇彩,前無古人”,《談藝錄》所舉數篇例證中就有這《感諷》第三首。
詩歌首句一“悲”字,為全篇定下悲慼哀怨的基調,隱見長吉內心的生命憂懼。此時“鬼雨”破空而來,灑落在空淨的草地之上,頓使生人感受到它脅逼的力量。“鬼”“雨”二字如此搭配為長吉所獨創,這個新造詞意在表明由於死者之多,其腐惡氣味不斷瀰漫,竟至形成“鬼雨”到處飄灑,如是則愈能顯出作者對死亡的厭患。“長安夜半秋”忽又明確交待時地季節,長安可憑以確定南山的方位,“秋”之季度則實為此詩的底色,秋的衰變、秋的蕭殺,自然引出了下句的“風前幾人老”。
正因為秋風催人衰老逝去,詩人既而想象初喪者通過青櫟道入山走向墓地的淒涼情景。黃昏的山路上,光線昏暗低迷,兩旁是櫟樹在風中搖擺;這時秋月正明,投射下慘白的月光,照得一山虛明如曉,由於月處中天,樹影凝聚於樹冠之下如同沒有影子一般,益發森怖可畏。終於到達目的地了:但見磷火熒熒宛若漆燈迎接新亡之人,就好像螢火蟲在幽暗的壙穴前紛亂飛舞,令人真有身臨其境的感覺。無論誰只要達於此地,即走完了人生的全部旅程,而後伴隨着他的便是永恆的暗夜和死寂。
此詩造語煉詞,頗為講究,正所謂“不犯俗塵,人情鬼語”(劉辰翁《箋註評點李長吉歌詩》),諸如“鬼雨”二字的新創,“月午樹無影”的奇幻境象,“漆炬迎新人”的幽僻驚悚,皆是長吉嘔心鏤骨、鑿險追幽之處。清牟願相評李賀詩“如雨洗秋墳,鬼燈如月”(《小澥草堂雜論詩》),牟氏評語所用文學意象正是來自此詩。
第四首詩表達了他對眼前市井眾生的觀感,但詩中絕沒有那種慧眼看世界的達觀,而更像是晨起(或者乾脆一夜沒睡)後對眼前勞碌營生所發的牢騷。
在這首詩中,詩人李賀看似沒有出場,字裏行間卻都滲透着李賀的影子——他觀望着為生計奔波忙碌的人們:“己生須己養,荷擔出門去。”看到這種景象,得道的隱者高上可能會淡淡一笑,矢志“獨善、兼濟”的人志士可能會激起建功立業、濟助蒼生的衝動,結營的市儈小人可能會盤算着應該如何去謀得個人名利,引車耕田的俗眾可能會迫切地希望加入其中,開始他們的市井人生。唯有李賀站在人羣的邊緣,沒有哪個人羣是他真正的歸屬,他只是個觀塑者。眼前的每一扇門似乎都向他敵開着,他都想推開看一看,但是每個房間都沒有他的位置。他儼然是個無家可歸的人,這個鬧市對他來説無異空巷。
然而他沒有退路。嚴君平與韓伯休那樣的高士早已經遠逝了。嚴君平以出世之心投入市井人生,承擔了眾生的”"人生導師”角色。康伯休以“高尚道德化身”的角色於市井,為避名而歸隱,名聲反而更噪。李賀不能效法嚴君平與康伯休中的任何一個。他想從平凡的市井人生中抽身出來,但他又不得不為了簡單而嚴酷的生存不情願地加入這個灰色的市井;他總在幻想着求取功名,但是功名卻遲遲不肯光顧他,更談不到像康伯休那樣避名了。
第五首詩是詩人秋天居住在昌谷家中,有感於讀書無成,僻處一隅的詠懷之作。詩共十二句,前十句全是寫景。這些景物,有的明麗芳香,有的淒涼幽冷,彼此色調很不一致。作者把它們放在一起,構成特殊的情境,以與自己當時的處境和心境相適應。這是李賀詩歌“奇詭”的一種表現。
首二句寫山石。首句呈現出一派澄明雅潔的秋光水色,次句寓示霜風悽緊、草木枯凋的肅殺氣象。秋水澄明,秋草枯瘦,這景象明麗而又晦澀,柔媚而又瘦硬,説不上是妍是媸,是榮是枯,叫人愛又不是,恨又不是,喜又不是,悲又不是。這類奇異的景物,正是作者當時欲進不得、欲退不能的矛盾心情的曲折反映。三、四句寫竹。“侵衣野竹香”,野竹叢生,香侵衣袖,使人愛不忍離。“蟄蟄垂葉厚”,形容竹葉攢簇。傍晚時分,暮色沉沉,濃密的竹葉加深了夜的灰暗色調,則不免使人感到陰森可怖。四句起落頻繁,轉折急驟,迷離恍惚,變化莫測。
中間四句寫空中景色。皎潔的月亮從東山升起,高高地掛在湛藍的夜空,顯得娟秀可愛。月中的桂樹映襯着嫦娥苗條的身影,星星躲在雲彩的下邊,眨巴着眼睛在互相逗樂。這一切非常美麗,非常迷人。可惜都在天上,遠離人間,可望而不可即。於是筆鋒一轉,又回到人間,繼續寫眼前昌谷的景物。
九、十句寫在嚴霜的摧殘下,梔子花凋落,泉水從岩石的縫隙裏一點一滴艱難地擠出來,發出幽咽的聲響,彷彿傷心人的啜泣。寫到這裏,繁星閃爍,皓月千里的澄明境界突然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幽冷悽清的場景。這兩句對上是轉折,對下是鋪墊。結束二句寫人事。作者是以張仲蔚自況,説自己成年累月在昌谷攻讀詩書,書案都快朽爛了,還是一事無成。“案將朽”三字極為沉痛,把自己滿肚子的委屈一古腦兒傾吐出來。
這首詩的表現方法比較奇特。它不像一般諷喻詩那樣,以敍事為主,中間穿插議論,抒發感慨,而是着力寫景,渲染環境氣氛,通過種種具體生動的形象,曲折地表達自己的情懷。詩人筆下的景物,有的明麗芳香,有的枯瘦冷澀。把這些色調極不協調的景物放在一起,顯得既生硬,又瑰麗,既蕪雜(相互矛盾),又鮮明(彼此輝映),從而產生一種極不尋常的藝術魅力。它生動地再現了特定時間(秋夜)、特定地點(昌谷)的景色,真實地反映了詩人的處境和心情。
李賀對自己的家鄉昌谷有着深厚的感情。然而他畢竟是一個有着雄心壯志的人,不願侷促一隅,碌碌無為。他日夜攻讀,希圖見用於時,卻不料竟像張仲蔚那樣潦倒終生,不為世用。這使他深感憂傷怨憤。詩歌運用對比映照的手法,新奇美妙的形象,把這種複雜的思想感情準確、生動地表現出來。前人評論李賀的歌詩,往往只看到它“奇詭”的一面,其實,奇詭而又妥帖,變幻莫測而又能盡情盡意,才是它真正的特色。李賀歌詩的可貴之處也在於此。 [3]  [4-7] 

感諷五首名家點評

清代黎簡《李長吉集》:此五首何減拾遺、曲江諸公。
其一
明代郭濬《增訂評註唐詩正聲》:前輩謂長吉詩失之險怪,如此篇樸雅婉至,已有逼真漢魏。
明代邢昉唐風定》:此題五首,後三首習氣,未佳;此二作(按指一、四)入神境。乃伯謙遺其二,廷禮復遺其一,豈猶蔽於眉睫乎?竟陵刻意中、晚,於長吉五古,殊不璆然。
清代範大士《歷代詩發》:此亦非經人道語。
清代王琦《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二:此章諷催科之不時也。蠶事方起,而縣官已親自催租,何其火迫乃爾!獰色虯鬚,畫出武健之狀,彼卻又能推卸以為使君符牒致然,似乎不得已而來者。果爾,言語既畢,即與策馬而去,乃必飽飧,不顧兩婦子之拮据,為民父母者固如是乎?縣官方去,簿吏又復登堂。民力幾何,能疊供此輩之口腹耶?夫於女丁猶不恤乃爾,男丁在家者,其誅求又可想矣。
其二
宋代劉辰翁《箋註評點李長吉歌詩》卷二:以介子喻賈生,怨徹今古。末弔文帝,猶自藹然。
清代黎簡《黎二樵批點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卷二:感遇。
清代王琦《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二:詩意謂過賈生墓下,嘆昔時譖言之人亦歸烏有,怨恨之氣可以消平。乃當寒食搖揚之時,不散肅殺憤景之意,何哉?蓋妒能嫉賢雖只在一時,而千載之下,猶令人恨恨不能釋。
其三
清代史承豫《唐賢小三昧集》:鬼境鬼語(“月午”句下)。
清代方扶南《李長吉詩集批註》:此乃本色。
清代姚文燮《昌谷集註》卷二:陸贄貶忠州,陽城貶國子司業,尋以他事貶道州。永貞即位,詔追兩人回京師,俱以未聞詔卒。南山者,嗟薈蔚也。夜半秋,言時已去也。風剪,言剪折至盡也。“低迷”二句,悲竄死也。月午,喻順宗鑑兩人之寬,而形影得表其直,又如幽夜方值白曉也,那知漆矩已照而腐草已化,悲夫。
清代黎簡《黎二樵批點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卷二:嘆逝。
清代陳沆《詩比興箋》卷四:“浮生多途,趨死一軌。世莫覺悟,謂予鬼言。”
其四
明代鍾惺譚元春唐詩歸》:鍾雲:空回奇語,似非長吉本色,然無此又不能為長吉(首句下)。
明代邢昉《唐風定》:此作之妙,在第三、四句。景(竟)陵極贊首句,買櫝而還珠矣。
清代黎簡《李長吉集》:劉須溪雲:託之君平、康伯而舉世可見,安能免此?其妙在言外。
清代王琦《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二:詩意貧人以治生為務,不能不荷擔入市。乃古之賢而隱於市者,若嚴君平、韓伯休,今既不可復作,闤闠之中,喧囂雜沓,殊難復問。甚言市井濁氣之不可耐也。
其五
明末清初曾益注《昌谷集》卷二:此敍隱居之得。水明、草瘦,秋時也,然必傍石景斯佳。秀侵衣則竹多,故下曰“蟄蟄”。垂葉厚,葉垂而且厚。歸,去而復來。蟾即月,掛空即歸來。秀,掛岑中也。桂露,桂上之露。仙娥,嫦娥。“星星下雲逗”,言月露相射,光燦燦然,如逗雲而下也。淒涼,亦秋。梔子落花,自落山璺石裂處。泣清漏,泉鳴也。下,飛泉之下,張仲蔚,隱居之士。案朽,言讀書不出。
清代姚文燮《昌谷集註》卷二:此追思李泌也。泌辭上,為有五不可留。上不得已,聽之歸。言山中水清草瘦,無復輕肥,野服筠光,自知積厚,峯月歸來,即指泌也。明哲保身,清光難及。月露交明,天高下逮。梔子落,謂雖山野散人,亦因同心隕喪,深為淚零。唯擁鄴架以終老蓬蒿之逕,不復身入風波矣。
清代黎簡《黎二樵批點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卷二:招隱。
清代陳沆《詩比興箋》卷四:前四章刺世,此章自述。 [3]  [8] 

感諷五首作者簡介

李賀像 李賀像
李賀(790—816),唐代詩人。字長吉,福昌(今河南宜陽西)人。唐皇室遠支,家世早已沒落,仕途偃蹇,僅曾官奉禮郎 。因避家諱,被迫不得應進士科考試,韓愈曾為之作《諱辯》。和沈亞之友善。其詩長於樂府,多表現政治上不得意的悲憤,對宦官專權、藩鎮割據的現實,也有所揭露、諷刺。又因其多病早衰,生活困頓,詩中於世事滄桑、生死榮枯,感觸尤多。善於熔鑄詞采,馳騁想像,運用神話傳説,創造出新奇瑰麗的詩境,在詩史上獨樹一幟,嚴羽《滄浪詩話》稱為“李長吉體”。但也有刻意雕琢之病。有《昌谷集》。 [9] 
參考資料
  • 1.    彭定求 等.全唐詩(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77
  • 2.    馮浩非 徐傳武.李賀詩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123-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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