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總司令遊南泥灣

三十一年夏①，七月有七日。抗戰滿五年，寇焰猶未息。

敵後苦堅持，艱難出奇策。鬥爭本長期，破賊不須急。

國際新環境，民主結同盟。時間於我利，全盤韜略精②。

今年平德寇，明年殲日兵。勝利不在遠，努力接光明。

軍書雖旁午③，建國須督促。舉世稱朱毛，撐持我大局。

整風健思想，經濟求自足。大敵正當前，團結互忠告。

將軍有深謀④，戰略要兼收。屯墾複生聚，建國多藎籌⑤。

我聞南泥灣，土地皆肥沃。風景稱絕佳，森林更茂密。

七七紀念後，朱公約我遊。觀察一年績，任務完成否？

汽車出延市，風馳達嶺北。公路新築成，迤邐登山脊⑥。

四望眾山低，殷綠連天碧⑦。盛夏草木長，大地無空隙。

南有九龍泉，西有萬花山。中心南陽府，東北金盆灣。

良田千萬頃，層巒四面環。青山與綠水，美麗似江南。

縱橫百餘里，剿回成荒地⑧。七八十年來，一向少人至。

曠野雉兔走，深林虎豹肆。如此好山河，焉能久棄置？

公率健兒來，荒地次第開。非徒益軍餉，也在育英才。

經營勤計劃，佳產試培栽。川穀多開闊，溝洫導紆迴⑨。

平原種嘉禾，斜坡播黃麥。牛羊遍鄉野，雞犬滿家室。

窯洞列山腰，市廛新設立⑩。農場多新種，工廠好成績。

四方眾來歸，羣策復羣力。工農各得所，士兵勤學習。

空氣常清新，療養可勿藥。人人稱樂土，家家皆足食。

事本在人為，經綸權小試⑪。他年復國土，都成安樂地。 ^[1] 

①三十一年：中華民國三十一年，即1942年。有，同“又”。

②韜略：古代兵書有《六韜》、《三略》，後來人們把用兵計謀稱為韜略。

③旁午：交錯、紛繁。“軍書旁午”形容各方面送來的戰報非常多。

④將軍：指朱總司令。

⑤藎籌：藎臣之藎，忠誠之臣為藎臣。籌，謀劃。此處意為忠誠的謀劃。

⑥迤邐：曲折連綿之意。蘇軾《巫山》詩：“瞿塘迤邐盡，巫峽崢嶸起。”

⑦殷綠：深綠。

⑧剿回成荒地：南泥灣一帶，原本是回族人民居住的地方。1866年，西北迴族人民為了反抗清朝的反動統治，舉行了大起義。1869年，清朝派左宗棠進行血腥鎮壓，大肆燒殺，致使南泥灣一帶成為荒地。

⑨溝洫：田間水渠。洫，妯，序。紆迴：曲折。

⑩市廛：意即市場。古代城市平民的房地。

⑪經綸：整理絲縷，引申為處理國家大事。 ^[2] 

1939年抗日戰爭進入艱苦的相持階段後，由於國民黨蔣介石對陝甘寧邊區的層層封鎖和團團包圍，使邊區經濟生產生活面臨嚴重困難。為渡過難關，毛澤東主席及時發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偉大號召，從此邊區和根據地軍民熱烈開展“一手拿槍，一手拿鋤”的大生產運動，此舉改善和挽救了邊區，加速了抗戰勝利。在這場運動中，以王震率領的八路軍三五九旅南泥灣屯田做出的成績最突出最有名，從1941年春開始，僅僅過了一年多時問，便使杏無人煙豺狼出沒縱橫八十里的南泥灣變成如歌中所唱“處處是江南”了。

1942年7月，朱德總司令特邀徐特立、吳玉章等老友一同參觀遊覽“美麗的陝北江南”。觸景生情，南泥灣的鉅變使同行的人無一不被眼前的景色所感動，朱總帶頭先賦五古佳作一首，其他人也都有詩篇或記遊或抒懷。吳老在參觀結束後還留住三個月養病，因此他的觀感更具體更細緻、全面，因此也更為深刻。雖然吳老自謙拙於作詩，尤不善於用詩抒情和狀物，但被南泥灣滄桑鉅變撥動的心絃，仍使他彈奏出一曲成功的敍事寫景抒情的長調。 ^[3] 

這是一首五言古詩，長88句，韻句和朱總佳作，體裁仿用杜甫《北征》。在多種古典詩詞形式中，應當説在敍事紀實和表現內容豐富的主題上，五言古詩是很具優勢的。所以吳老選用這一體裁一是表明他喜讀杜詩，熟捻《北征》等詩作，並有朱總佳作導引；二也是因為此體裁更能充分表現他此行的所見與感受，固填幾首詞或寫幾首絕句、律詩，這一體裁使詩作獲得了廣闊豐富的表現空間。

吳老在1964年撰寫的《南泥灣休養追記》一文中説，他遊歷過無處名山大川，但“印象”“都不及南泥灣那樣深刻”，而且“愈久而愈鮮明”。原因是因南泥灣美麗景色之外，更有一種“南泥灣精神”和情結佔據着詩人靈府。南泥灣的動人和讓人不忘的正是這種精神，亦即奮發圖強的精神，自力更生的精神，艱苦奮鬥的精神，不怕困難的精神，以及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全詩的構思和佈局的着眼點正在於此。詩作開頭幾乎用去三分之一篇幅敍述南泥灣屯墾的背景及形勢，從而把冷落而荒涼的南泥灣與國內外時政聯結起來，展示出此舉的深遠意義，並自然讚頌了黨和領袖的英明決策。接着詩作用大部分章句具體記述描繪南泥灣的鉅變，眼前美景令人動容，追憶荒涼過去叫人心寒。這裏，詩作用強烈對比手法，具體而形象地描繪出南泥灣的天垠鉅變，從而高度盛讚了黨和毛澤東主席領導下的軍民的大無畏的創造精神。詩的末四句，在思想上是總括，在意境上是提升，它告示讀者，南泥灣滄桑鉅變，只不過是共產黨人經國治世的小試身手，他們的目標跟前是“復國”，打敗日本侵略者；未來則是叫中國的千千萬萬老百姓享受安樂和幸福。

這首意在以真摯的情感和通俗的詩句，借歌詠南泥灣屯墾的成就，肯定和歌頌的是一種極為可貴的南泥灣精神。它是具體的、形象的，也是感人的、永久的。正如吳老曾説，“現在，當我們要把祖國建設成為一個具有現代化的工業、現代化的農業和現代化的國防的社會主義強國的時候，我們更需要這種無產階級的革命精神，更需要南泥灣精神。” ^[4] 

吳玉章（1878—1966），原名永珊，號樹人，四川榮縣人。我國傑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教育家，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和語言文字學家，新中國教育的開拓者，中國人民大學的創始人。1948年任華北大學校長，1950年一1966年任中國人民大學校長。與董必武、徐特立、謝覺哉、林伯渠一起被尊稱為“延安五老”。主要著作有《辛亥革命》《吳玉章歷史文集》《吳玉章回憶錄》。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