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風·南山

南山崔崔^⑶，雄狐綏綏^⑷。魯道有蕩^⑸，齊子由歸^⑹。既曰歸止^⑺，曷又懷止^⑻？

葛屨五兩^⑼，冠緌雙止^⑽。魯道有蕩，齊子庸止^⑾。既曰庸止，曷又從止^⑿？

蓺麻如之何^⒀？衡從其畝^⒁。取妻如之何^⒂？必告父母^⒃。既曰告止，曷又鞠止^⒄？

析薪如之何^⒅？匪斧不克^⒆。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極止^⒇？ ^[1] 

⑴齊風：齊國的詩歌。《詩經》“十五國風”之一，共十一篇。齊，國名，開國者為呂尚，其地在今山東東部一帶。

⑵南山：齊國山名，又名牛山。一説即泰山。

⑶崔崔：山勢高峻貌。

⑷雄狐：公狐。比喻齊君襄公。綏（suí）綏：緩緩行走的樣子，或曰求匹之貌。一説毛茸茸的樣子。

⑸魯道：從齊國通往魯國的大道。有蕩：即蕩蕩，平坦狀。有，結構詞。

⑹齊子：齊國的女兒（古代不論對男女美稱均可稱子），此處指齊襄公的同父異母妹文姜。由歸：從這兒去出嫁。

⑺止：語尾助詞，無義。

⑻曷（hé）：怎麼，為什麼。懷：懷念。一説來。

⑼屨（jù）：麻、葛等製成的單底鞋。五兩：指麻鞋必成雙成對地擺放。五，通“伍”，並列，行列。兩，“緉”的借省，兩兩雙雙。

⑽緌（ruí）：帽帶打結後下垂到胸前的部分，為兩條。帽帶為絲繩所制，左右各一從耳邊垂下，必要時可系在下巴上。

⑾庸：用，由，行。指文姜經過此路嫁與魯桓公。

⑿從：相從，追求，周旋。

⒀蓺（yì）：即“藝”，種植。

⒁衡從（zòng）：“橫縱”之異體。東西曰橫，南北曰縱。此指耕治田地。畝：田壟。

⒂取：通“娶”。

⒃必告父母：兒女婚事，父母做主。父母在，須經其同意；若不在也應該行告廟之禮，向父母神靈通報。

⒄鞠（jū）：窮極，放任無束。

⒅析薪：劈柴。

⒆匪：非，不是。克：能，成功。

⒇極：至，來到。一説極端，絕境，恣極。 ^{[2]  [3]  [4]  [5]  [6]} 

巍巍南山高又大，雄狐步子慢慢跨。魯國大道平坦坦，文姜由這去出嫁。既然她已嫁魯侯，為啥你還想着她？

葛鞋兩隻雙雙放，帽帶一對垂頸下。魯國大道平坦坦，文姜由這去出嫁。既然她已嫁魯侯，為啥你又盯上她？

想要種麻怎麼辦？田壟橫直有定法。想要娶妻怎麼辦？必定先要告爹媽。告了爹媽娶妻子，為啥還要放縱她？

想劈木柴靠什麼？不用斧頭沒辦法。想娶妻子靠什麼？沒有媒人別想她。既然妻子娶到手，為啥讓她到孃家？ ^{[5]  [6]  [7]} 

關於《齊風·南山》的創作背景，古今學者大多無異議，一般認為是諷刺齊襄公與魯桓公。《毛詩序》雲：“《南山》，刺襄公也。鳥獸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惡，作詩而去之。”《鄭箋》雲：“齊大夫見襄公惡行如是，作詩以刺之，又非魯桓公不能禁制夫人而去之。”春秋時期，齊國和魯國聯姻，齊襄公的同父異母妹妹文姜嫁給了魯桓公，但文姜不守婦道，與齊襄公有染，亂倫私通。齊國勢大，魯國勢小，懦弱的魯桓公敢怒不敢言。《左傳》記載，魯桓公十八年（公元前694年），魯桓公要去齊國，夫人文姜要求同行，魯桓公只得答應，文姜和齊襄公趁機相會。後來魯桓公發覺，譴責了文姜，文姜便告訴了齊襄公，襄公便設宴款待桓公，趁機將桓公灌醉，然後讓公子彭生在駕車送桓公回國的路上扼死了桓公。此事傳開後，齊國上下引以為恥，便作了《齊風·南山》這首諷刺詩。 ^{[2]  [3]  [4]  [5]  [6]} 

《齊風·南山》是一首諷刺齊襄公與魯桓公的詩。詩的一二兩章譏刺齊襄公荒淫無恥，三四兩章責備魯桓公懦弱無能，對妻子不嚴加管束。

這首詩運用了《詩經》中常用的“比而興”的手法，每章用不同的事物起興，而每個起興都精心選擇了與諷刺抨擊的對象有一定關聯的事物，既含蓄地諷喻了齊襄公、文姜的醜惡行徑，又自然地將詩歌過渡到詩人要詠唱的主要內容上來。詩人首先要斥責的是齊襄公，所以第一章的起興詩人選擇了齊國的南山和南山的雄狐。笫二章，詩人以成雙成對的葛鞋、帽帶起興，這是以物作比，告誡文姜。第三、四章以“蓺麻”“析薪”起興，這兩個起興中也有比喻的因素。每章的起興各有不同，而每章的結尾詩人卻採用了同一句式——反詰。“曷又懷止”“曷又從止”“曷又鞠止”“曷又極止”四個問句觸目驚心。這種詰問法，不需作答，答案已很清楚。它比直接揭露醜行的語言更含蓄，更有力。

作詩譏刺本國及魯國的君主，不能不有所顧忌，在遣詞用語方面要避免過於直白顯露，而只能用隱晦曲折的筆墨來表現。此詩很成功地做到這一點。如第一章用雄狐急切求偶來暗射齊襄公急切覬覦回孃家的文姜，第二章用鞋子、帽帶都必須搭配成雙來比喻世人都各有一定的配偶，暗中影射齊襄公亂倫的無恥行為。既鞭撻了諷刺對象，又不讓別人抓到任何把柄。第三章以種麻前先整理田地，第四章以砍柴前要先準備刀斧這些日常勞動中的必然性，來説明娶妻必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進一層推及魯桓公既已明媒正娶了文姜，而又無法做文姜的主，放任她回孃家胡作非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被擱淺、踐踏，顯得庸弱無能。當然，這意思也不是在字面上明白點出的，而是意在言外，一索可得。

《齊風·南山》的風格同《詩經》十五國風中的絕大部分作品一樣，是一首羣眾創作的民歌，其特點也是每一章節除少數詞語略作更換外，基本的語詞句法都是相同的，特別是每章的最後二句，句法語氣完全一樣，只有一二個字的變化，其含義也相似或相近。這正是便於反覆詠唱，易於記憶吟誦，寓意比較單純的民歌式作品。此外，這首詩也反映了男女婚姻必須通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的封建禮教，早在二三千年以前就已深入人心。 ^{[5]  [6]  [7]  [8]} 

清代陳震《讀詩識小錄》：“意緊局寬，佈置入化，所謂不接形而接以神者。” ^[5] 

清代牛運震《詩志》：“四章四詰問，婉切得情。” ^[5] 

清末陳繼揆《讀風臆補》：“全用詰問法，令其難以置對，的是妙文。”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