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李億東歸

黃山遠隔秦樹^⑵，紫禁斜通渭城^⑶。

別路青青柳弱，前溪漠漠苔生^⑷。

和風澹盪歸客^⑸，落月殷勤早鶯^⑹。

灞上金樽未飲^⑺，燕歌已有餘聲^⑻。 ^[1] 

⑴李億：字子安，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8）戊寅科狀元。唐代女詩人魚玄機曾是李億之妾。

⑵秦：指關中地區。

⑶渭城：本秦之咸陽，在渭水北岸，今陝西省咸陽市東北十公里窯店鎮附近。

⑷漠漠：密佈的樣子。

⑸澹（dàn）蕩：謂使人和暢。澹，一作“淡”。

⑹殷勤：指情意深厚。

⑺灞（bà）上：地名，在長安東三十里。金樽：酒杯的美稱。未：不足。《國語·周語上》：“夫晉侯非嗣也而得其位，猶曰未也。”韋昭注：“居非其位，雖守職戒懼，猶未足也。”

⑻燕：通“宴”。餘聲：即不盡之聲。餘，今簡化作“餘”。 ^[2] 

黃山被秦樹隔在千里之外，長安宮中有斜路通往渭城。

離別路上有青青弱柳飄拂，前溪水邊有青苔密佈繁生。

使人和暢的微風遠送歸客，拂曉月落時早鶯殷勤啼鳴。

在灞上分別時酒尚未喝足，宴席上已響起惜別的歌聲。

此詩題目所涉人物李億，即唐代才女魚玄機的丈夫。此詩當作於李億中狀元之後，大致在唐懿宗鹹通九年（868）春。當時温庭筠受魚玄機委託送李億回府。

魚玄機曾師事温庭筠。丈夫離別，妻妾不來相送，卻讓其師温庭筠代勞，這説明由於門第原因，魚玄機已不便公開與李億的關係，從其《迎李近仁員外》《左名場自澤州至京使人傳語》等詩對李億姓名的隱喻可以證明了這一點。 ^[2] 

首聯“黃山遠隔秦樹，紫禁斜通渭城”二句寫長安形勢，別地遠景。“黃山”喻李億欲歸地，説明李億是從“黃山”而來。“秦樹”點明李億當時所在地點。“紫禁”説明作者當時任職於朝。“渭城”應是其所居處。

頷聯“別路青青柳弱，前溪漠漠苔生”二句寫別地近景，點明“別路”及“柳”，關合題內“送”字。此聯以送別路上柳樹與溪中濃郁青苔起興，表現依依不捨之情。“柳”，諧音“留”，以示留別之意；青苔繁生，以示別意深穠。

頸聯“和風澹盪歸客，落月殷勤早鶯”二句描寫行者與送者的情形。詩意落到“歸客”，早鶯殷勤，和風澹盪，托出主賓情緒意興。其“落月”點明瞭送別時間是晨曦未出時。其“早鶯”其實也可以看成是送者自喻。

尾聯“灞上金樽未飲，燕歌已有餘聲”二句寫酒未飲而歌已闌，歸客即將啓程。“金樽”“燕歌”説明他們當時至少擺了一桌薄宴錢別，酒不足飲，送別之歌不盡。可見送者是位歌者，切合作者的身份。

此詩在顯意上，前兩聯似沒有安排人物描寫，主要描述象徵空間概念的出發地和目的地；後兩聯集中描寫在時間維度上“落月”時“歸客”與“早鶯”各自的情形。當時歸客的感受是“和風澹盪”，“早鶯”的情態是“殷勤”。其“殷勤”的表現就是，酒席上酒不足飲，宴席上歌聲不斷。無論是酒的“未足”，還是歌的“餘聲”，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現的都是依依難捨之情。

此詩讀起來既有慷慨激昂的感覺，又有依依不捨之情，堪稱温庭筠送別詩的代表作。詩中使用了疊音詞及雙聲疊韻詞，如“青青柳弱”“漠漠苔生”和“澹盪歸客”“殷勤早鶯”，音節和婉。其色彩用“黃”“紫”“青”“金”，顯得十分明淨。意象用“黃山”“秦樹”“柳”“溪”“苔”“和風”“落月”“早鶯”，都令人產生自然、素淡的聯想。體式上，不用五、七言而使用六言這種音步較為舒緩的形式，從整體構成的意境效果來看，給人清新淡雅的感覺。 ^[3] 

中國李商隱研究會會長劉學鍇《温庭筠全集校注》：首二長安形勢，別地遠景。三四別地近景，點明“別路”及“柳”，關合題內“送”字，“前溪”即別地灞上。五六落到“歸客”，早鶯殷勤，和風澹盪，托出主賓意興情意。七八則酒未飲而歌已闌，歸客即將啓程。款款道來，不見用力，清新流麗，風調自佳。六言律唐代甚少，此詩可稱佳制。 ^[2] 

温庭筠，唐代詩人、詞人。本名岐，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祁縣東南）人。富有天才，文思敏捷，每入試，押官韻，八叉手而成八韻，故有“温八叉”“温八吟”之稱。然恃才不羈，又好譏刺權貴，多犯忌諱，取憎於時，故屢舉進士不第，長被貶抑，終生不得志。官終國子助教。精通音律，詩詞兼工。詩與李商隱齊名，時稱“温李”。其詩辭藻華麗，穠豔精緻。其詞藝術成就在晚唐諸詞人之上，為“花間派”首要詞人，對詞的發展影響較大。在詞史上，與韋莊並稱“温韋”。現存詩三百多首，詞七十餘首。後人輯有《温飛卿集箋註》等。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