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嶽華山神廟之碑

（碑額）西嶽華山┘神廟之碑┘

《易》不云乎：天險不可阩，地險山川丘陵，險之旹義大矣哉。惟華山者，《尚書》《爾雅》謂之西嶽，《周官》則為豫州之鎮。下枕周秦之郊，上應東井之宿。俯┘臨汾射，咫尺荊梁。盤紆巀嶭，刻峭崢嶸。幹雲漢而孤秀，屬江河而峻跱。巨靈䟽豁，亢高掌於巖端；削成𨐧立，流黃河於峴曲。左分底柱，見朝夕之┘揚波；右綴終南，眺連山之無極。顯仁藏用，藴智含靈。鼓以雲雷，潤以風雨。信羣帝之所休憩，眾神之所肹響。芝駕自此不歸，霓裳於焉屢拂。豈止┘績羽為衣，葺荷成蓋？化同毛女，客類園公。每挹仙人之漿，旹停酒母之騎。坐石〔闕〕而穿陷，乘白鹿以遊嬉。寥𡧯忽恍，往而不反者也。至如芳秊華┘月，雰斂雲開，谷包得一，河經千里。聳䕜崿於紫微，挺高峯於天漢。蹔駐羲和之□，能掛恆娥之驂。積醴成池，泓澄巒岫。聚卉為發，雚葦生焉。庭鱣┘夜萃，必歸伯起之學；苦霧晨興，非獨公超之市。若迺柴類方明之壇，望仙集靈之觀，休牛散馬之地，反璧祖龍之辤。有祈必應，無請不遂。保乂我┘金方，裁成我三海。振素祗以統億兆，肅秋節以衞蒼生。國荷其慶，民賴其福。前代曾創祠宇，兼植柏樹。歷秊茲多，榱棟崩褫，樹亦往往殘𡙇。┘太祖文皇帝，固天攸從，誕膺符命。道邁三分，功超九合，將欲寍一區宇，納之仁壽。而餘雰尚梗，燕、趙未並。治戎河上，志圖廓掃。每以講閲之暇，巡┘履陰晉。眷言舊所，良用依然。以大統七秊，歲在旃蒙，乃謁諸天子，命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西兗州大中正、華山郡守、城陽縣開國公恆農楊子┘昕，經始締構，別更列植青松二千餘根，堂廟顯敞，房廊肅穆。芬哉薜席，赫矣神居。桂酒徐斟，清哥緩節。無復沾𣽈之事，豈有顛沛之容？暨水德告┘終，蒼精肇運。獄訟知歸，人神𦙃悦。┘皇帝負扆君臨，宸居馭朽。執玉帛以朝萬國，𨙫金繩而享百靈。睿智之所窂籠，英威之所彈壓，日月之所昭晉，舟車之所被通。其不乘毳駕風，梯┘山航海，重譯屈膝，請吏勤王。太師大冢宰晉國公任屬阿衡，親惟旦奭。弼諧六樂，緝熙五禮。廢典聿修，羣望鹹祑。光贊皇猷，式康帝載。俾七百┘之祚，長扇於無壃。維天和二秊，歲次大淵獻，月旅沽洗，爰詔史臣，為之頌曰：┘

攸攸太極，巖巖削成。渾元既判，載濁浮清。含仁配厚，藴智為靈。功遂勿處，日用無名。在秋𢦶肅，居金作鎮。嚴霜比威，膏液等潤。容而不有，施而匪┘𠫤。竆地之險，極天之峻。川澤通氣，山藪藏疾。靈嶽峨峨，清幹祑祑。隈積冬霰，峯留夏日。雷霆以之，風雲自出。殷憂啓聖，多難開基。大人利見，或躍┘俟時。袞冕赤舄，四牡龍旗。鼓腹行樂，擊壤而熙。神教以道，民化惟德。沈漸以剛，高明柔克。文軌葉同，皇猷允塞。如山之壽，寧我邫國。┘

大周天和二秊，歲在丁亥，十月戊辰朔，十日丁丑立。┘

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司宗治內史、臨淄縣開國公萬紐於瑾造此文。┘

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縣伯大夫、趙興郡守、白石縣開國男南陽趙文淵，字德本奉敕書。┘ ^[4-5] 

①河南監牧使劉航仲通、提舉牧羊公事丘舜中聖徒同謁祠下。熙寧癸丑仲秋十七日題。┘（在右首行外）

②嘉慶壬戌六月朔無┘為吳桓題。┘（右首行外下）

③宋熙寧二年九月守彰化，十一月移本路轉運副使、制置解鹽使，明年十一月移京東轉運使，十二月三日過華陰，┘河南陳繹題，應體用科彥古、進士彥恭、彥成侍行。馮翊、保定二解元盧定、趙豫同謁金天祠下。┘（第十一行下）

④李侃奉敕祈雨。甲寅三月晦。┘（第十一行下）

⑤熙寧七年三月二十二日，尚書職方員外郎陳紘自秦倅┘移開封令，恭謁金天祠下，彥默、彥淵侍行。┘（第十四行下）

⑥元豐元年十月十三日侍親出師華池，與友人┘□於溱宋彰恭謁祠下，郵江俞次皋謹題。┘（第十三行與第十五行之間下）

⑦辛丑冬王宜輔同友人藺彝訓觀。┘（第十五行與第十七行之間）

⑧嘉慶癸亥十月既望┘長垣李受曾來觀。┘（第十七行下）

⑨提點刑獄尚書職方郎中劉忱┘之、任蒲中躬謁祠下，男唐工、┘唐老、唐純、唐傑、唐詢侍行。┘（碑末行外最下處）

⑩張升□被命之利路恭謁┘祠下，男試秘書省校書郎┘唐伯侍行，熙寧十年三┘月十九日題。┘（第十七行與第十九行夾縫上部）

⑪治平丁未夏，領本路提點刑獄謁祠下。後六年蒙恩除天章閣侍侍制秦鳳等路都轉運使，┘過祠下恭謁金天帝。┘（第十七行與第十九行之間）

⑫宋熙寧六年癸丑正月二十九日東萊蔡廷慶仲遠題。┘（第十七行與第十九行之間）

⑬王宏嘉觀。┘（第十七行與第十九行之間）

⑭明李楷林則┘來觀。┘（第二十行外上部）

⑮宋馬軍都使、容州觀察使、□環慶副都總管楊遂熙寧庚戌七月二十七日恭謁靈嶽。┘（第二十行外）

⑯元豐己未夏，自龍圖閣直學士□□路經略使赴召謁祠下，蔡廷慶仲遠題。┘（碑最末上處）

⑰崇禎戊辰八月，蜀人範文光仲暗甫觀。┘（第二十行外第二行）

⑱崇禎戊辰秋暮，東海李宗儀來觀。┘（第二十行外第二行）

⑲諫議大夫閻詢還朝恭謁金天大帝，戊申重陽日二子籍、簡侍行。熙寧辛亥孟夏二十日。┘（碑最左未行） ^[5] 

（説明：〔〕，表示補字；□，表示一個無法確認的字；加粗，表示碑作異體；┘，表示分行。）

西魏大統七年（541年），西魏實際的掌權者宇文泰令華山郡守楊子昕修復西嶽華山神廟，其整修華岳廟的原由，即如《周書》所載，就是“太祖文皇帝敬順昊天憂勞勤政之績”。西魏恭帝三年（556年），宇文泰病逝。次年（557年），其第三子宇文覺奪取西魏皇位，自稱“天王”，建立北周，史稱“孝閔帝”。北周建立後相當長的時期政權很不穩定，實際的當權者是宇文泰的侄子，也就是擁立宇文覺稱帝的宇文護，直到北周天和七年（572年）周武帝宇文邕才完全實現了對北周的實際統治，故宇文覺時期不能為其父的“文治武功”而立此碑。另據《周書》記載，北周保定三年（563年），天下大旱，武帝宇文邕敕令同州長官達奚武祭祀華嶽，結果“澍雨而降”，解除了旱情。合以上諸因素，遂決定了周武帝的樹碑之舉。 ^[3] 

《西嶽華山神廟之碑》刻立於北周武帝天和二年（567年）十月十日。 ^[6]  其時，周武帝下令修葺西嶽廟。竣工後，周武帝藉機刊碑，一方面頌揚自己的文治武功，另一方面又要追憶其父宇文泰 “太祖文皇帝固天攸從……功超九合。” ^[7]  周武帝認為只有找天下最具文才的人來編著內容、找天下一流的書法家來書寫，才能更好地歌頌父親的事蹟，於是讓當時富有才華的萬紐於瑾為石碑編著內容，而讓當時擁有一流書法技藝的趙文淵負責石碑字跡書寫的任務。 ^[8] 

《西嶽華山神廟之碑》(8張)

書法上，《西嶽華山神廟之碑》為隸楷結合的特殊書體，形態較怪，曾被明清以來的書家與學者所貶斥。但也有人認為，它在書學史中固自有其位置，不容忽視。其用筆保留了隸書的橫波磔和波鈎，如“信”字、“羣”字、“風”字、“西”字、“之”字等。然多數筆畫已是成熟的楷書，有少數筆畫承襲以篆書，如“雲”字、“豫”字、“風”字。另有“雨”字、“雲”字、“雷”字、“之”字等中的連點為行書寫法。從結體上看，其楷書形態十分明顯，求活潑而端莊。作書者以自定的嚴謹法度約束自己，多有嫵媚和僵化之感。其章法寬鬆，亦嚴整。 ^[9] 

明代金石學家趙崡：碑字小變隸書，時兼篆籀，正與《李仲璇孔廟碑》同，亦褚河南《聖教》、歐陽蘭台《道因》之所由出也。江陵《景福寺碑》不知存否？此則完好無一字磨泐，固文淵之幸哉！（《石墨鐫華·卷一·後周華嶽頌碑》） ^[10-11] 

明末清初金石書法家郭宗昌：碑字盡偭古法，淺陋鄙野，一見欲嘔，而名動一時何耶？（《金石史·捲上·後周華嶽碑》） ^[12-13] 

近代書法藝術家楊守敬：①北周趙文淵之《華岳廟碑》，如古松怪石，絕不作柔美之態，亦命世創格，宜其名震一代。（《學書邇言·評碑》） ^[14]  ②文淵在周甚有書名，是碑，前人嗤為惡札，為分書罪人。餘謂以分書論之，誠不佳，若以其意作真書，殊峭拔。分楷本屬一氣，而亦有不同處也。餘所見北周人書，有魏人之寒瘦，無其雄奇宕逸之致，不及北齊人之善變，故所錄止此。（《激素飛清閣評碑記·卷二·後周·華嶽頌》） ^[15] 

《西嶽華山神廟之碑》的拓本主要有2種：①明拓本。首行“不可”二字筆畫完好。有中華書局影印本。②嘉慶間拓本。“坐石”下、“羲和”下、“講閲之暇”下各泐缺一字。 ^{[13]  [16]} 

《西嶽華山神廟之碑》的碑首與碑身為一整體，上部略窄。碑首由互相對稱的六個浮雕垂螭組成，下為贔屓石座，形制穩重古樸、雄壯渾厚。贔屓尾巴捲曲臀下，四足內附，全身匍匐於地，閉目合睛，甘於負重之態刻畫得栩栩如生，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中國北朝時期的雕刻藝術風格：古樸、渾厚、粗獷與遒勁。而從書法演變過程來看，其書法以隸法作楷，紛呈筆端，用方筆而不露圭角，起訖轉折都有圓意，反映了由漢隸嬗變為唐楷的進化過程，在中國書法演變史上佔有一定的地位。 ^[3] 

《西嶽華山神廟之碑》的碑文文筆起轉承合，嫺熟老練，運詞用典，信手拈來，佈局謀篇，恰如其分，顯示了作者駕馭文字的功力。從語言上看，其文辭藻華美，對仗工整，聲律和諧，朗朗上口，讀起來有一種音樂之美。後半部則是典型的頌――典雅、清鑠，似賦而不華侈，如銘而異規戒，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文采飛揚，婀娜多姿，似春風擺柳，美不勝收。文章極盡筆墨手法之能事，傾情謳歌華山神庇佑之德，頌揚皇帝修廟之功，因而又稱“華嶽頌碑”。其獨有的碑文藝術魅力、文學藝術涵養，千百年來深得推崇與讚許，一直被視作頌碑的楷模。 ^[3] 

《西嶽華山神廟之碑》的題記名跋密密麻麻夾擠、分佈在碑文之間。題記作跋的人員龐雜：官員、名賢、墨客、百姓各色人等具有。楷、草、隸、篆、行等各種書體齊全，其中不乏大家、名人手筆。涉獵內容廣泛：政治、經濟、文化、科學、行政、職官、民情、世風、祈雨、修繕、祭謁等諸多方面。宋代歐陽修《華嶽題名跋》就收錄了許多該碑上的題名跋記。好多題記都具有證史、補史、存史之功用，如“宋熙寧二年九月守彰化，十一月移本路轉運副使、制置解鹽使，明年十一月移京東轉運使，十二月三日過華陰，河南陳繹題，應體用科彥古、進士彥恭、彥成侍行。”據有關志書記載，陳繹為宋代慶曆年間進士，歷官滁州、廣州、江寧知府。但他在宋神宗熙寧年間的歷官變遷，在此題記裏非常具體，可證史、補史 。明代河濱李楷題記“地震後古碑大為俗人所損，所存於廟者寥寥數種耳，觀者珍之”，此題記如實地記載明代關中大地震、西嶽廟碑石毀損情況，從而可佐證明代嘉靖年間關中地震的史實。該碑題記數量之多、內容之廣、藝術價值之高、時間跨度之大、人員之龐雜在西嶽廟現存碑石中絕無僅有，亦是碑的價值所在。 ^[7] 

趙文淵，字德本，北周宛（今河南南陽）人，天和初除趙興郡守。 ^[5] 

萬紐於瑾，即唐瑾，字附璘，北周平壽（今山東平度縣西）人，歷官吏部郎中、吏部尚書、司宗中大夫，史稱其著碑數十萬言。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