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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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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生》是清末民國初年文學家翻譯家林紓作的短篇小説。胡適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有引用。
作品名稱
荊生
作    者
林紓
創作年代
1919
作品出處
新申報
文學體裁
小説

荊生創作背景

新文化運動興起,倡導文字革命,主張廢掉古文。錢玄同申申而詈林紓等三個古文家是桐城派餘孽。林紓性子急,故寫了兩篇文章《荊生》《妖夢》來影射攻擊新文化。小説發表在《新申報》中特意為林紓設計的專欄《蠡叟叢談》上。

荊生原文

辛亥國變將兆,京城達官遷徙垂空。京師陶然亭遊客絕稀。有荊生者,漢中南鄭人,薄遊京師,下榻陶然亭之西廂,書一簏,銅簡一具,重十八斤,懸之壁間,寺僧不敢問其能運此簡與否,然鬚眉偉然,知為健男子也。亭當同光間,京僚恆置酒延涼於是,以亂故,寂然無復遊客。
時於五月十八日,山下有小奚奴,肩蠻柯載酒,其後轆轆三車,載三少年,一為皖人田其美,一為浙人金心異,一則狄莫,不知其何許人,悉新歸自美洲,能哲學,而田生尤穎異,能發人不敢發之議論,金生則能説文,三人稱莫逆,相約為山遊。既至,窺荊生室,頗輕蔑,以為武夫不知風雅,漠然不置念。呼僧掃榻,温酒陳餚,坐而笑語,與荊生居處,但隔一窗。田生中坐,嘆曰:“中國亡矣,誤者均為孔子之學,何由堅言倫紀,且何謂倫紀者,外國且妻其從妹,何以能強?天下有人種,即有父母,父母於我又何恩者?”狄莫大笑曰:“惟文字誤人,所以至此。”田生以手抵幾曰:“死文字,安能生活學術,吾非去孔子滅倫常不可!”狄莫曰:“吾意宜先費文字,以白話行之,俾天下通曉,亦可使人人窺深奧之學術,不為艱深文字所梗。唯金生何以默守説文,良不可解。”金生笑曰:“君知吾何姓,吾姓金耳。姓金者性亦嗜金,吾性但欲得金,其講説文者,愚不識字之人耳。正欲闡揚白話以佐君。”於是三人大歡,堅約為兄弟,力掊孔子。忽聞有巨聲,板壁傾矣,撲其食案,杯碗皆碎。
一偉丈夫趫足,超過破壁,指三人曰:“汝適何言?中國四千餘年,以倫紀立國,汝何為壞之!孔子何以為時之聖?時乎春秋,即重俎豆;時乎今日,亦重科學。譬叔梁紇病篤于山東,孔子適在江南,聞耗,將以電報問疾,火車視疾耶?或仍以書附郵者,按站而行,抵山東且經月,俾不與死父相見,孔子肯如是耶?子之需父母,少乳哺,長教育耳。乳汝而成人,教汝而識字,汝今能嗥吠,非二親之力胡及此!譬如受人之財,或己命為人所拯,有心者尚且謝恩,汝非二親不舉,今乃為傷天害理之言。餘四海無家,二親見背,思之痛絕。爾乃敢以禽獸之言,亂吾清聽!”田生尚欲抗辯,偉丈夫駢其二指按其手,腦痛如被錐刺。更以足踐狄莫,狄腰痛欲斷。金生短視,偉丈夫取其眼鏡擲之,則怕死如蝟,泥首不已。丈夫笑曰:“爾之發狂似李贄,直人間怪物。今之吾當以香水沐吾手足,不應觸爾背天反常禽獸之軀幹。爾可鼠竄下山,勿污吾簡。吾殺爾後,亦亡命走山澤耳,然不欲者,留爾以俟鬼誅。”三人相顧而言,斂具下山,回顧危闌之上,丈夫尚撫簡而俯視作獰笑也。
蠡叟曰;荊生良多事,可笑。餘在台灣宿某公家。畜狗二十餘,終夜有聲,餘堅卧若不之聞。又居蒼霞洲上,荔枝樹巢白鷺千百,破曉作聲,餘亦若無聞焉。何者?禽獸自語,於人胡涉?此事餘聞之門人李生。李生似不滿意於此三人,故矯為快意之言以告餘。餘聞之頗為嗢噱。如此混濁世界,亦但有田生狄生足以自豪耳,安有荊生?餘讀雪中人,觀吳將軍制伏書痴事,適與此類。或者李生有託而言,餘姑錄之,以補吾叢譚之闕。

荊生參考譯文

辛亥年國家變故將要開始的時候,京城的達官貴人紛紛搬了家,城裏麪人煙稀少,遊客也很稀疏。有個叫荊生的南鄭人,來到北京遊玩,住在陶然亭的西廂。他攜帶着一竹箱書,和—具銅簡,銅簡重達十八斤,懸掛在牆上。寺院裏面的僧人看到他這副裝備,也不敢詢問他是否能舞動銅簡,但是他的外貌身形魁梧高大,是個強壯的男子。同治光緒年間,京城官員們常常在陶然亭舉辦宴會,出於戰亂的原因,現在陶然亭很安靜,不再有遊客了。
五月十八號,山下來了一個僕人,在前方扛着酒器和酒,後面跟着三輛車,車上坐着三個年輕人,一個叫田其美,一個叫金心異,一個叫狄莫,狄莫不知道是什麼人,聽説剛剛從美洲留學回來,會哲學。田其美尤其與眾不同,別人不敢説的話,他就敢説。金心異會小學。三個人是莫逆之交。相約來到山上游玩。 來到山上,偷看了荊生的房間,很輕蔑,認為荊生是一介武夫不知道風雅,也就沒把他放在眼裏。三人叫僧人清理了座位,燙了酒準備了食物,笑着談天,和荊生的房間只有一個窗户的距離。田其美坐在中間感嘆:“中國要滅亡了,都是孔子學説的過錯。為什麼要堅持説“倫紀”呢,而且“倫紀”又是什麼?外國人哪怕娶堂妹為妻,卻為什麼也能夠強大?天下有人種就有父母,父母對我們又有什麼恩德呢?”狄莫大笑説道:“都是文言文害的,所以到了這個地步。”田其美用手撐着茶几説:“死的文字,怎麼可能產生活的學術?我必須把孔子趕跑,把倫理綱常消滅掉不可!”狄莫説:“我的意思是應當先把文言文廢掉,用白話寫文章,讓天下人通曉白話文,也讓每個人都能瞭解深奧的學術,不被艱難深奧的文言文所阻擋。只是金兄固執地拘泥於“説文”小學呢?我實在不能理解。”金心異笑着説:“你知道我姓什麼,我姓金。姓金的人天生喜歡錢。我的天性就是喜歡得到錢,我講説文解字,欺騙不識字的人罷了。我正要闡明宣揚白話文來幫助你們。”於是三個人很高興,堅定地約定為兄弟,用力打倒孔子。忽然有震天巨響,牆壁坍塌,倒在桌子上,把杯子和碗都被打碎了。
一個魁梧的男子(荊生)身手敏捷地跳過破牆,指着三個人説:你們剛才説什麼?中國四千多年,以倫理綱常立國。你們為什麼要破壞?孔子為什麼是當時的“聖人”?因為孔子在春秋時期,就推崇禮制。如果孔子在當代,他也就會推崇科學。比如孔子的父親在山東病重,孔子剛好在江南,聽到這個消息,是會用電報問侯病情,坐火車去探病,還是仍舊寫信交給郵遞員,一站一站走,抵達山東至少經過一整月,等到孔子父親死了也使孔子不能及時和父親相見,孔子肯這樣做嗎?孩子需要父母,小時候父母哺育孩子,長大了教育孩子。哺育你們長大成人,教你們識字,你們今天才能狗叫。沒有父母的力量你們哪裏有今天!比如接受別人的錢,或者自己的命被人救了,有心肝的人尚且心懷感恩,你們沒有父母就不會成材,現在卻説傷天害理的話!我哪裏都沒有家,父母已經去世,現在想一想,還是傷心欲絕。你們竟然敢用禽獸般的話,玷污我的耳朵!”
田其美還要還嘴,荊生併攏二根手指按壓他的腦袋,他的腦袋疼痛得像被錐子紮了一樣。荊生又用腳踩狄莫,狄莫的腰痛得快斷了。金心異近視眼,荊生拿下他的眼鏡扔掉,金心異像刺蝟一樣怕死,向荊生不停地磕頭。荊生笑着説:“你像李贄一樣瘋癲,簡直是人間的怪物!今天我得用香水洗我的手和腳,我不應該接觸你們背天理反倫常,禽獸一樣的身體!你們可以老鼠般逃下山了,不要髒了我的銅簡。我殺了你們後,也是要逃亡進山林和水域中去的,但是我不殺你們,留着你們等鬼來消滅你們吧!
三個人相互看着,收拾東西下了山。回頭看高高的欄杆上,那位高個子的男人還在摸着欄杆向下猙笑着看着他們。
蠡叟説:“荊生真是多事可笑。我在台灣住在某公家裏,他家養着二十幾只狗,整個晚上都有狗的聲音,我堅定地睡着像聽不到一樣。我又曾經住在蒼霞洲上,荔枝樹上住着白鷺千百隻,天剛亮就叫了,我也像聽不到一樣。為什麼呢?禽獸自己説話,跟人有什麼關係?這件事情我從我的徒弟李生那裏聽説,李生好像不滿意那三個人,因此假託直爽的話告訴我,我聽了笑個不停。這樣混沌的世界,也只有田生狄生足夠自豪了,哪裏有荊生?我讀《雪中人》,看到吳將軍制服書痴的事情,剛好和這個是同類。也許李生有所寄託説了這個話,我姑且記錄下來,來補充我缺失的‘叢談’之書。”

荊生作者簡介

林紓(1852~1924年),近代文學家、翻譯家。字琴南,號畏廬,別署冷紅生,福建閩縣(今福州市)人。翻譯外國小説180多部,工詩工畫,古文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