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明王后

《三國史記》雲憲康王“妃懿明夫人”， ^[1]  《三國遺事》則曰憲康王“父景文王，母文資皇后，一雲義明王后”（文資、義明實為兩人，故朝鮮學者崔南善在“一雲義明王后”前補“妃懿明夫人”）。 ^[2]  兩書對懿明夫人記載極少，所幸慶州佛國寺保留了崔致遠為這位王妃所撰寫的幾篇文章，使後世得以瞭解她的家族。

唐中和四年（884），崔致遠從中國回到新羅。光啓二年（886）七月，憲康王金晸去世，王弟金晃即位，是為定康王。是年五月十日，憲康王妃金氏為亡父“繡釋迦牟尼佛像幡一幀” ^[3]  ；七月，崔致遠作《王妃金氏為考繡如釋迦如來像幡贊並序》，序言稱王妃之父為“故全州大都督金公（蘇判公順憲，大成子），少昊玄裔，大常（金文亮）令孫”。 ^[3]  根據此文，王妃家族世系為：金文亮生大城，大城生順憲，順憲生懿明夫人（義明王后）。

《三國遺事》卷五有一則以金大城為主角的傳説，《大城孝二世父母》。 ^[4]  神文王在位期間（681—692），慶州牟梁裏（一作浮雲村）貧女慶祖有個兒子，因為頭長得很大，頭頂平坦得像城牆一樣，得名大城。 ^[5]  為了養家，慶祖和大城在商人福安家當僱工。僧人漸開準備在興輪寺開法會，便到處化緣，來到了福安家。福安施捨了五十匹布，漸開祝福安獲得萬倍回報，能安樂長壽。大城聽到漸開的話，急切地勸母親慶祖也來施捨，如此就能獲得豐厚的回報。慶祖同意了，於是大城施捨了幾畝田地。沒過多久，大城去世了，當天託生到國宰金文亮家。金家得知大城的身世，便把給新出生的孩子起名叫大城，還將慶祖接來供養。金大城長大後喜歡遊獵，有一次在吐含山抓到了一頭熊。當晚，大城夢見熊的鬼魂，鬼魂説要報仇，除非大城肯立寺消災，大城只得應允。後來大城在抓到熊的地方修建了長壽寺，又為今生和前世的父母分別修建了宏偉壯麗的佛國寺和石佛寺，請高僧神琳、表訓入駐兩寺。

按這則傳説，金文亮曾任國宰，這大約是與宰相類似的官職。聖德王五年（706）八月，大阿湌文亮擔任中侍。 ^[6]  十年（711）十月，文亮卒於任。 ^[7]  文亮位至大阿湌（대아찬，新羅十七等官階的第五等）， ^[36]  光啓二年七月的《繡佛像幡贊》作“大常”。 ^[3] 

景德王四年（745）五月，伊湌（이척찬，十七等官階的第二等，又作伊尺湌、夷粲）大正擔任中侍。 ^{[36]  [8]}  九年（749）正月，侍中大正免職（景德王六年正月，改中侍為侍中）。 ^[9-11]  侍中大正被認為就是金大城。佛國寺文獻記載， ^[12]  景德王在位期間（742—765），金大城曾為大相，崔致遠所撰佛國寺佛像贊亦稱大城為“丞相”。 ^[13]  天寶十載（751），佛國寺動工。大曆九年十二月二日（775年1月8日），大城去世。佛國寺營建工程最終由朝廷完成。

根據光啓二年七月的《繡佛像幡贊》，金順憲位至蘇判（잡찬，十七等官階的第三等，又作迊湌、迊判）， ^[36]  官至全州大都督。 ^[3]  光啓三年十一月，崔致遠又作《王妃金氏為先考及亡兄追福施谷願文》，稱順憲為“先考夷粲”（夷粲，이척찬，即伊湌，十七等官階的第二等）。 ^{[36]  [14]}  由蘇判升為夷粲，當為追贈的結果。

順憲先於憲康王去世，然而後來為憲康王抄《華嚴經》以求冥福的新羅貴族包括“國戚重臣蘇判順憲”（《上宰國戚大臣等奉為獻康大王結<華嚴經>社願文》）。 ^{[15]  [29]}  這可能是懿明夫人或金氏族人以順憲的名義參與活動。

現已難考證懿明夫人何時嫁給憲康王。可以確定的是，憲康王年少即位。憲安王四年（860），王長女出降僖康王孫廉膺。 ^[30]  次年正月，憲安王去世，女婿金廉膺即位，是為景文王。景文王六年（866）正月，封“夫人金氏為文懿王妃，立王子晸為王太子”。 ^[31]  王太子晸即憲康王，景文王與文懿王后之子。十五年（875）七月，景文王去世，憲康王即位，時年不超過十五歲。（憲康王即位正逢懿明夫人祖父大城去世百年，懿明夫人若與憲康王年齡相仿，那她未免過於年輕。如果金氏世系無誤，則可能是文亮、大城卒年記載有誤）

金順憲去世後，懿明夫人奉佛愈發虔誠。 ^[23] 

光啓二年，憲康王十二年（886）五月十日，懿明夫人為亡父順憲“繡釋迦牟尼佛像幡一幀”；七月，崔致遠作《王妃金氏為考釋迦繡如來像幡贊並序》。 ^[3] 

光啓三年，真聖王元年（887）十一月，崔致遠又作《王妃金氏為先考及亡兄追福施谷願文》。 ^[14]  按此文，懿明夫人為了給亡父順憲及亡兄追福，向佛國寺施稻穀三千苫（當時一苫合十五斗）。 ^{[32]  [35]} 

懿明夫人為了給亡弟追福，曾向佛國寺施谷一千苫，崔致遠作《王妃金氏為亡弟追福施谷願文》。 ^[16] 

孝恭王二年（898）正月，國王金嶢尊母親金氏為義明王太后。 ^[17]  孝恭王金嶢是憲康王庶子，所尊之母當為嫡母懿明夫人。此時懿明夫人似已去世。

《三國史記》只記載孝恭王生母姓金，並無其他名號。 ^[18]  《三國遺事》記載孝恭王母為文資王后， ^[19]  然文資王后即文懿王后，憲康王、定康王、真聖女王之母。羅末麗初僧人讓景的祖父金藹是“元聖王之表來孫，憲康王之外庶舅”，曾任執事部侍郎、浿江鎮都護。 ^[33]  金藹也許是孝恭王生母之父。

憲康王去世後，弟定康王、妹真聖王先後繼位。憲康王曾邂逅一金氏女子，愛此女之美色，並與之野合。金氏後誕下一子，名嶢。 ^[20]  真聖王在即位後不久給唐廷的奏表稱金嶢“生未周晬”， ^[21]  退位之際的奏表稱金嶢“年將志學”， ^{[22]  [24]}  則金嶢生於憲康王十一年末或十二年（886—887），出生不到一年憲康王就去世了。金嶢因生母地位不高，雖為王子，但在宮外長大。真聖王聽聞此事，召金嶢入宮，一邊撫摸他的後背，一邊説：“我兄弟姐妹的骨法跟其他人不一樣，這個孩子背上有兩骨隆起，一定是憲康王的兒子。”真聖王九年（895）十月，金嶢被立為太子。十一年（897）六月，真聖王退位，太子金嶢即位，是為孝恭王。

韓國學者金昌謙（김창겸）認為：“按照新羅骨品制度，如果孝恭王的生母並非真骨，那孝恭王也並非真骨。孝恭王可以繼位是一種只注重王室血統，即只注重王族的神聖性的一種繼承現象。這種繼承現象的出現，意味着當時只注重王子的神聖性，而新羅骨品制度的機能已經喪失殆盡。” ^[25] 

憲康王有兩個女兒見於史書：一嫁神德王樸景輝，追號義成王后； ^[26]  一嫁神興王金孝宗，號桂娥太后。 ^{[27]  [28]  [34]} 

（圖片出自韓國學者金昌謙論文「신라 憲康王과 義明王后, 그리고 ‘野合’과 孝恭王- 특히 신라말 ‘非眞骨王’의 등장과 관련하여」，2012年） ^[25] 

曾祖：金文亮（？—711）

祖父：金大城（？—775）

父親：金順憲

兄：金某（見崔致遠《王妃金氏為先考及亡兄追福施谷願文》）

弟：金某（見崔致遠《王妃金氏為亡弟追福施谷願文》）

丈夫：新羅憲康王金晸（？—886）

庶子：新羅孝恭王金嶢（885/886—912）

女兒：義成王后金氏，新羅神德王樸景暉妻 ^[26] 

女兒：桂娥太后金氏，新羅神興王金孝宗妻 ^{[27]  [28]  [34]} 

王妃金氏〔金大城三世之孫女也〕為考釋迦繡如來像幡贊並序 ^[3] 

聞夫法舸飛空，逈出迷津之外；慈軒駕説，高辭燬室之中。究之則莫覩妙門，導之則實資冥域。而況生標令望，歿託勝因，動有所成，徃無不利。故全州大都督金公（蘇判公順憲，大成子），少昊玄裔，大常（金文亮）令孫。褰帷而按俗多能，早分銅虎；側席而求賢是切，佇戴金貂。豈意未濟巨川，先摧良木。夫人德芳蘭蕙，禮潔蘋蘩。遽失所天，如歿於地，抱灰心而誓節，剃雲鬢而改容。乃捨淨財，以成追福。唐僖宗中和六年丙午，五月十日，敬繡釋迦牟尼佛像幡一幀奉為蘇判。莊嚴告畢，斯乃三歸勵志，五彩成章。染其裁扇之餘，綴以因針之妙。霞舒瑞質，雲列靈仙，高掛虛空，實彰功德。仰助生天之樂，聊申閲水之悲。讚曰：

巍然聖像，粲爾神功。福潤冥路，光浮梵宮。虹飜海日，鳳舞天風。杳杳玄夜，飄飄碧空。絲蘿結恨，組繡呈工。兠率天上，精誠感通。

王妃金氏為先考及亡兄追福施穀願文 ^[14] 

蓋聞信佛法僧戒者，非捨財寶之難，無精誠以洗瑕滌穢之患；善父母兄弟者，非養口腹之難，無至行以愼終追遠之患。然則以精誠濯煩垢者，莫若杜六入之邪門；以至行奉冥祐者，莫若植三歸之固柢。苟如是，則其功也不疾而速，其願也無為而成。福不虛捐，言非矯餙。仰正思親之佚，冝伸潔己之誠。弟子娣妹，夙藉善機，得生華冑。而乃弱齡含恤，微喘偷生。不能繼緹縈之美蹤，空自傷女流之㴱抱。自㓜及長，雖存若亡。豈料劉太保之諸孫，兩朝中選；王司空之遺體，同姓無嫌。而始葉有行，旋乖偕老。五日之佳期日遠，三星之峻列星分。為雲為雨之言，眞成浮夢；陟岵陟崗之戀，難寫哀情。號天叩地而不聞，日徃月來而增痛。遂乃毀容剔髮，湔胃浣膓，思樹良因，虔遵妙教。今奉為先考夷粲及亡兄追福，共捨稻穀三千苫於京城東山光學寢陵，佛國寺表訓、瑜伽、圓測三聖講院。非敢誘求名菩薩，非敢踈無學比丘，惟希濟濟之徒，共念焭焭之懇。或贍於擔簦負笈，粗勝於施路檀門。遂捨香穊，仰資學藪。所願寶梯駕險，慧栰浮㴱，動有所依，徃無不利。則必先考親瞻晬相，棲身於十剎雲中；亡兄永奉慈顔，邁跡於九重天上。作三賢之眷屬，銷萬刼之冤讐。然後別用莊嚴，廣申誓願。天笁之所覆燾，日車之所照臨，蠢動翻飛，焦焚蟄溺，鹹拋愛網，速證眞詮。中和丁未年暢月，冨城太守崔致遠。

王妃金氏為亡弟追福施穀願文 ^[16] 

甞聞法身圓滿，炤人若䑓鏡忘疲；慧力周通，接物若衢樽待□。是以□□□□□□□色□□□□□□□□秀之□□□□之燻修有託。幽則可銷冤釋憾，顯則可拯苦拔危。況能申孝悌□□，必易感慈悲之蔭。我如虔懇，佛豈食言？弟子姉妹，少遭閔兇，□抱冤酷，摧心於何怙何恃，泣血於靡瞻靡依。矧銜終鮮之悲，倍結孔懷之戚。不天之責，無地可逃。豈期劉景辯周代之宗，李弘別魏朝之禮？採女功於台室，奉嬪則於王家。今則杞國憂深，楚䑓夢羅，塊然獨處，怳若有亡。無因辭輦以陳誠，空效脱簪而落䰂。顧私門之薄祐，實行路之同嗟。但以餘生有涯，永恨無極。若非注心義海，何以訂宿對之因緣；若非藉力法林，何以助冥遊之功德？遂為亡弟追福於華嚴寺光學藏，敬捨稻穀一千苫。且學以聚之，問而辨之，先聖所言，後生所務。敢將瑣瑣之財施，特奉莘莘之法流。雖慙撮壤培山，終願導涓歸海。□當廣廈雧黌中之侶，淨筵譚眾外之宗。敬願亡弟，擺落塵羈，超以海會。德分四眾，為長者室之嘉賔；法究一乘，作如來家之勝友。亦使十方庸品，萬刼昏流，俱乘般若之舟，齊到菩提之岸。

大華嚴宗佛國寺阿彌陁佛像〔眞興王所鑄佛〕贊並序 ^[13] 

昔姚塢上人，有心孝誠無垠，以質所天之説；匡岺大士，有心仰思攸濟，僉心西境之譚。是皆優入法門，預脩歸路，有備無患，與眾共之者也。故是諸寺桑門，將繼藺於剡山，願名曾於盧阜，妙圖神表，廣誘物情，乃於譚舍西墉，敬寫無量壽像。既成功於畫聖，爰請記於腐儒。於是炳心香、合爪甲而仰告曰：

佛之德，《本色經》在，加有支道林遊揚之語；僧之願，《興福篇》在，加有劉遺民潤餙之詞。開卷而悉可燭焉。惟愧黑頭蟲，且非雜色鳥。強慕演暢，祗説慈威。今所恥效寒蟬者實仰止，故檀越金丞相（大城）建剎東嶽之麓，惟日所瞶，高山先見。遂使依棲者燻脩日益，汲引日深。果晞驥於東林，覬攀龍於西土。睠言福地，乃作頌雲：

東海東山有佳寺，華嚴佛國為名字。主人宗袞親脩置，標題四語有深義。

華嚴寓目瞻蓮藏，佛國馳心係安養。欲使魔山平毒嶂，終令苦海無驚浪。

可愛芘蒭所説施，能導檀越奉心期。東居西想寫行儀，觀身落景指崦嵫。

各於其國興福利，阿閦如來亦奇異。金言未必辨方位，究竟指心令有地。

妄生妄兮空對空，浮世修行在愼終。既能安堵仰晬容，誰謂面牆無感通。

景行支公與遠公，存沒皆居佛國中（本寺後，烽孤下三庵主脈之處有祈雨祭壇，則或有大旱之年，方伯本主，至誠設祭，則雨來可知）。

同年月日，紫、金魚袋崔致遠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