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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歲初度

鎖定
《九十五歲初度》是季羨林用借代手法寫的一篇散文
中文名
九十五歲初度
作    者
季羨林
體    裁
散文
手    法
借代手法

九十五歲初度作品原文

又碰到了一個生日。一副常見的對聯的上聯是:“天增歲月人增壽。”我又增了一年壽。莊子説:萬物方生方死。從這個觀點上來看,我又死了一年,向死亡接近了一年。
不管怎麼説,從表面上來看,我反正是增長了一歲,今年算是九十五歲了。
在增壽的過程中,自己在領悟、理解等方面有沒有進步呢?
仔細算,還是有的。去年還有一點嘆時光之流逝的哀感,今年則完全沒有了。這種哀感在人們中是最常見的。然而也是最愚蠢的。“人間正道是滄桑”,時光流逝,是萬古不易之理。人類,以及一切生物,是毫無辦法的。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對於這種現象,最好的辦法是聽之任之,用不着什麼哀嘆。
我現在集中精力考慮的一個問題是:如何避免“當時只道是尋常”這種尷尬情況。“當時”是指過去的某一個時間。“現在”,過一些時候也會成為“當時”的。這樣一來,我們就會永遠有這樣的哀嘆。我認為,我們必須從事實上,也可以説是從理論上考慮和理解這個問題。我想談兩個問題,第一個是如何生活,第二個是如何回憶生活。
先談第一個問題。
一般人的生活,幾乎普遍有一個現象,就是倥傯。用習慣的説法就是匆匆忙忙。“五四”運動以後,我在濟南讀到了俞平伯先生的一篇文章。文中引用了他夫人的話:“從今以後,我們要仔仔細細過日子了。”言外之意就是嫌眼前日子過得不夠仔細,也許就是日子過得太匆匆的意思。怎樣才叫仔仔細細呢?俞先生夫婦都沒有解釋,至今還是個謎。我現在不揣冒昧,加以解釋。所謂仔仔細細就是:多一些典雅,少一些粗暴;多一些温柔,少一些莽撞。總之,多一些人性,少一些獸性。如此而已。
至於如何回憶生活,首先必須指出:這是古今中外一個常見的現象。一個人,不管活得多長多短,一生中總難免有什麼難以忘懷的事情。這倒不一定都是喜慶的事情,比如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之類。這固然使人終身難忘。反過來,像夜走麥城這樣的事,如果關羽能夠活下來,他也不會忘記的。
總之,我認為,回想一些俱往矣類的事情,總會有點好處。回想喜慶的事情,能使人增加生活的情趣,提高向前進的勇氣。回憶倒黴的事情,能使人引以為鑑,不致再蹈覆轍。
現在,我在這裏,必須談一個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問題:死亡問題。我已經活了九十五年。無論如何也必須承認這是高齡。但是,在另一方面,它離死亡也不會太遠了。
一談到死亡,沒有人不厭惡的。我雖然還不知道死亡究竟是什麼樣子,我也並不喜歡它。
寫到這裏,我想加上一段非無意義的問話。對於壽命的態度,東西方是頗不相同的。中國人重壽,自古已然。漢瓦當文“延年益壽”,可見漢代的情況。人名“李龜年”之類,也表示了長壽的願望。從長壽再進一步,就是長生不老。李義山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靈藥當即不死之藥。這也是一些人,包括幾個所謂英主在內,所追求的境界。漢武帝就是一個狂熱的長生不老的追求者。精明如唐太宗者,竟也為了追求長生不老而服食玉石散之類的礦物,結果是中毒而死。
上述情況,在西方是找不到的。沒有哪一個西方的皇帝或國王會追求長生不老。他們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不屑一顧。
我雖然是中國人,長期在中國傳統文化薰陶下成長起來的。但是,在壽與長生不老的問題上,我卻傾向西方的看法。中國民間傳説中有不少長生不老的故事,這些東西侵入正規文學中,帶來了不少的逸趣,但始終成不了正果。換句話説,就是,中國人並不看重這些東西。
中國人是講求實際的民族。人一生中,實際的東西是不少的。其中最突出的一個東西就是死亡。人們都厭惡它,但是卻無能為力。
一個九十五歲的老人,若不想到死亡,那才是天下之怪事。我認為,重要的事情,不是想到死亡,而是怎樣理解死亡。世界上,包括人類在內,林林總總,生物上千上萬。生物的關鍵就在於生,死亡是生的對立面,是生的大敵。既然是大敵,為什麼不剷除之而後快呢?剷除不了的。有生必有死,是人類進化的規律,是一切生物的規律,是誰也違背不了的。
對像死亡這樣的誰也違背不了的災難,最有用的辦法是先承認它,不去同它對着幹,然後整理自己的思想感情。我多年以來就有一個座右銘:“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這是陶淵明的一首詩。“該死就去死,不必多嘀咕。”多麼乾脆利落!我目前的思想感情也還沒有超過這個階段。江文通《恨賦》最後一句話是:“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我相信,在我上面説的那些話的指引下,我一不飲恨,二不吞聲。我只是順其自然,隨遇而安。
我也不信什麼輪迴轉世。我不相信,人們肉體中還有一個靈魂。在人們的軀體還沒有解體的時候靈魂起什麼作用,自古以來,就沒有人説得清楚。我想相信,也不可能。
對你目前的九十五歲高齡有什麼想法?我既不高興,也不厭惡。這本來是無意中得來的東西,應該讓它發揮作用。比如説,我一輩子舞筆弄墨,現在為什麼不能利用我這一支筆桿子來鼓吹昇平,增強和諧呢?現在我們的國家是政通人和、海晏河清。可以歌頌的東西真是太多太多了。歌頌這些美好的事物,九十五年是不夠的。因此,我希望活下去。豈止於此,相期以茶。

九十五歲初度作品鑑賞

温家寶總理探望“初度”九十五歲的季羨林先生時,送去一盆君子蘭,並送去一句經典的話語——“紅衣少年”,一時間“紅衣少年”的美稱傳遍大江南北,飄蕩在學術界那清冽而高遠的天空,將北京的秋天點綴得更加美麗和清新。不久,《光明日報》刊載了季老的散文《九十五歲初度》。我展讀這篇佳構,為那“紅衣少年”坦然的心態而折服;我細研這篇新作,為那學術巨擘誠摯的情懷而感染。
從容看生死,信筆寫真心。
九十五歲高齡的季老,頭腦十分清醒。他既不為自己年高德盛而欣喜,也不為温家寶總理於2003年、2005年、2006年三次探望和祝壽而在文章中有興奮心情的流露,他想到的是應該坦然面對生死的規律性的問題。
對於“如何生活”的問題,季老根據文壇老壽星俞平伯的感受,具體解釋為“多一些典雅,少一些粗暴;多一些温柔,少一些莽撞。總之,多一些人性,少一些獸性。如此而已”,這是多麼清晰的理解,又是多麼清醒的認識,更是對待生死規律的平和心態的清楚展露與表達。
談到怎樣“回憶生活”的事情,作者又是十分的平靜。“回想喜慶的事情,能使人增加生活的情趣,提高向前進的勇氣。回憶倒黴的事情,能使人引以為鑑,不致再蹈覆轍”,這些話語告訴我們,回憶生活就是為了更好地增添人生樂趣,增添生活情趣,增添戰勝困難的寶貴經驗和刻骨銘心的教訓,讓我們儘量多走直道,少走彎路。喜慶的事情值得回味,而倒黴的事情更值得整理,那倒不是為了記仇,而是為了給後來者提供一面鏡子,提供一塊路標,提供一絲警戒。關羽之所以敗走麥城,是因為沒有鏡子、路標和警戒來提醒;今人能安靜祥和地享受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的美好日子,是因為前人豎立了明晰的鏡子,矗立了清楚的路標,拉起了紅光閃閃的警戒線。
我們閲讀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明白了“既然出生了,那麼死亡就是必然的事情”的道理,而閲讀季老《九十五歲初度》,會再增加一層對生死的深刻認識。
用典見學識,手法多樣化。
在學術領域,季羨林先生不愧為巨擘,不愧為泰斗。
笑談人生,笑談生死,季老引用了莊子“萬物方生方死”這句話來表達自己對生存和死亡的態度,那份坦誠、那份直率,躍然紙上,毫無掩飾。隨後,他直接引述詩句印證自己不將已至垂暮之年放置於心的態度和表白自己具備了真誠面對人生規律的心緒。這裏的間接引用與直接引述,殊途同歸,都起到了證明觀點的作用。
從説起漢瓦上保留的文字“延年益壽”,談到唐代名人李龜年的名字,從對李商隱詩句內藴的感喟,到對陶淵明詩句的崇敬,無不表露作者淵博的學識和信手拈來的深厚功底。你看,季老即使是列舉反例,也是那麼左右逢源,滔滔不絕。神話傳説中嫦娥的“後悔”,古代小説裏關羽的“敗走”,江淹看待生死的“忍恨而吞聲”,都一一證明了坦然心態的重要和平和心情的可貴。即使是帝王如漢武帝、唐太宗者,雖説作者簡略説説,但是字裏行間流瀉的情感態度和價值觀,無不清晰明瞭。
至於《九十五歲初度》中那比喻語句的生動性,那排比短語的靈動性,那借代手法的形象性,那前後照應的層次感,更使文章大放異彩。
坦然心態流露筆端,誠摯情懷溢於言表,使文章《九十五歲初度》更顯清晰。 [1] 

九十五歲初度作者簡介

季羨林(1911年8月6日-2009年7月11日),字希逋,又字齊奘。中國著名文學家、語言學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翻譯家,散文家,精通12國語言。曾歷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北京大學副校長、中國社科院南亞研究所所長。2009年7月11日北京時間8點50分,國學大師季羨林在北京301醫院病逝,享年98歲。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