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怨

玉壺(1)夜愔愔(2)，應門(3)重且深(4)。 ^[1] 

秋風動桂樹(5)，流月(6)搖輕陰(7)。

綺檐(8)清露(9)溽(10)，網户(11)思蟲(12)吟。

嘆息下蘭閤(13)，含愁奏雅琴(14)。

何由(15)鳴曉佩(16)，復得(17)抱宵衾(18)。

無復(19)金屋念(20)，豈照(21)長門心(22)。

1.玉壺：喻明月。美玉製成的壺，酒壺的美稱。銅壺滴漏的美稱。東漢費長房欲求仙，見市中有老翁懸一壺賣藥，市畢即跳入壺中。費便拜叩，隨老翁入壺。但見玉堂富麗，酒食俱備。後知老翁乃神仙。後遂用以指仙境。

2.愔愔(yīn)：幽深貌；悄寂貌。和悦安舒貌。

3.應門：古代王宮的正門。《詩·大雅·緜》：“迺立應門，應門將將。”

4.重且深：重重並且深遠。

5.桂樹：可產桂皮和桂菌。是香料和中藥材料。傳説月中有桂樹。

6.流月：慢慢移動的月亮。流水中的月影。

7.輕陰：輕輕的樹蔭。疏淡的樹蔭。與濃蔭相對。淡雲，薄雲。

8.綺檐：綺麗的屋檐。

9.清露：潔淨清澈的露水。<</FONT>方言>雨的別稱。

10.溽(rù)：濕熱。濕潤；悶熱。

11.網户：滿是蜘蛛網的門户。【漢典】雕刻有網狀花紋的門窗。

12.思蟲：思念中的秋蟲。

13.蘭閤：蘭香的樓閣。

14.雅琴：演奏雅樂的古琴。宋陳善《捫蝨新話·琴操》：“又琴，古人有謂之雅琴、頌琴者，蓋古之為琴，皆以歌乎詩，古之雅頌，即今之琴操耳。”

15.何由：什麼緣由理由。

16.曉佩：拂曉的玉佩。

17.復得：又得以。

18.宵衾：夜晚的被衾。.

19.無復：再沒有。

20.金屋念：金屋藏嬌的念想。見漢武帝建金屋以迎娶陳氏的典故。

21.豈照：豈能照耀。

22.長門心：長門宮裏的人心。指被黜在長門宮的皇后陳氏。

開端“玉壺夜愔愔，應門重且深”，點出陳皇后被黜後所處的特定環境。皇宮內院，門户深重，一片沉寂；夜深人靜，唯聞宮中漏壺，水聲滴滴。愔愔，靜寂貌。應門，這裏指宮門。這二句把讀者帶入幽冷悽清的境界之間。它與一般深閨怨曠雖有共通之處，但又更為凝重蕭瑟。

而後，詩人擇取秋夜風物，加以精心描繪。“秋風動桂樹，流月搖輕陰”。秋風送涼，桂枝搖曳。月華透過枝葉，着地星星點點，閃爍不定。這兩句將難狀之冷宮秋景，寫來如在眼前，正見詩人煉意之巧、鑄辭之工。“綺檐清露溽，網户思蟲吟”，又轉換角度，由庭院移向寢處。華檐之上，清露滴滴；繡户之外，秋蟲長吟。網户，刻有網狀方格的門窗。這一段景物描寫中，儘管詩人落筆於動態、聲響，寫的是風回樹搖、露滴蟲鳴，但皆是以動見靜，愈形其靜。這秋夜的黯黯沉寂，與女主人公焦慮而又淒涼的心境絲絲入扣；而檐户之華美，又與這種心境形成強烈發差。句句景語，又是句句情語。

經過環境與景物的烘托，詩人筆致輕轉，繼而直接刻畫糾結錯互的複雜心境。“嘆息下蘭閤，含愁奏雅琴。”在強調一個“愁”字：中夜不眠，步出芳閨，蹙眉暗歎，奏琴自慰。然而彈琴果真能消釋愁悶嗎？陳皇后手撫琴絃，心神早已飛馳：“何由鳴曉佩，復得抱宵衾。”想的是如何才能佩環鏗鳴，重見天子，承歡受寵，伴寢君王。但金屋專寵，已是昨日黃花；重修舊歡，卻又杳然無期。阿嬌撫今憶昔，不堪回首，怨恨轉生：“無復金屋念，豈照長門心。”金屋之諾蕩然無存，黜廢之身豈復關心。“金屋”與“長門”兩相對照，過去的光輝正映照出今天的黯然失色，今天的孤苦又正因過去的輝煌而更加難堪。怒恨交加，聲淚俱下。心緒激盪，臻於高潮。短短六句，寫出了愁苦、嚮往、怨恨、傷感等重重側面，情緒一氣流走，令人為之低迴不已。

此詩在選材上，捨棄陳皇后的春風得意，只擷取其冷宮生涯，以表現其痛苦心情。它不僅寫出皇后這特殊地位的特殊痛苦，而且包容了廣大婦女寵辱由人、無力反抗的可悲狀況，從而使得題材具有廣泛意義。全詩佈局由景入手，續以情思，又於情感高潮處戛然收結，結構步步生髮，有條不紊。另外，全詩十二句，除開端外，盡是兩兩相對，但在這五組對仗之間，句法多變，無一重複，足見詩人造句工緻力。其遣詞刻意求工，化用《左傳》、《詩經》中語詞，而又食古能化，辭意暢達，依然接近唐風。

柳惲，字文暢，生於宋泰始元年(465年)。祖籍河東解州(今山西運城)，南朝梁著名詩人、音樂家、棋手。梁天監元年(502午)蕭衍建立梁朝，柳惲為侍中，與僕射，著名史學家沈約等共同定新律。以後在朝中，歷任散騎常侍、左民尚書，持節、都督、仁武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今廣東廣州)刺史。又"徵為秘書監、領左軍將軍"。曾兩次出任吳興(今浙江吳興縣)太守，為政清靜，人吏懷之。梁天監十六年 (517年)卒，享年53歲。贈侍中，中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