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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的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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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的演變》是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創作的一篇關於語言演變的文章。選自《語文常談》。全文主要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闡釋語言變化的概貌;第二部分:闡釋語彙的變化;第三部分:闡釋語法和語音的變化。
作品名稱
語言的演變
作    者
呂叔湘
作品出處
語文常談
文學體裁
説明文
作品原文
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永遠在那兒運動、變化、發展,語言也是這樣。語言的變化,短時間內不容易覺察,日子長了就顯出來了。比如宋朝的朱熹,他曾經給《論語》做過註解,可是假如當孔子正在跟顏回、子路他們談話的時候,朱熹闖了進去,管保他們在講什麼,他是一句也聽不懂的。不光是古代的話後世的人聽不懂,同一種語言在不同的地方經歷着不同的變化,久而久之也會這個地方的人聽不懂那個地方的話,形成許許多多方言。
古代人説的話是無法聽見的了,幸而留傳下來一些古代的文字。文字雖然不是語言的如實記錄,但是它必得拿語言做基礎,其中有些是離語言不太遠的,通過這些我們可以對古代語言的演變獲得一定的認識。為了具體説明古代和現代漢語的差別,最好拿一段古代作品來看看。下面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戰國策》裏的《鄒忌諷齊王納諫》這一篇的頭上一段:
鄒忌修八尺有餘,而形貌昳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忌不自信……旦日,客從外來,與坐談,問之客曰:“吾與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把這一段用現代話來説一遍,就會發現有很大的差別。不能光看字形。光看字形,現代不用的字只有四個:昳、曰、孰、吾。可是聯繫字的意義和用法來看,真正古今一致的,除人名、地名外,也只有12個字:八、我、能、城、國、不、客、從、來、坐、談、問。大多數的字,不是意義有所不同,就是用法有些兩樣。大致説來,有三種情形。
第一種情形是意義沒有改變,但是現在不能單用,只能作為複音詞或者成語的一個成分。有的構詞的能力還比較強,如:形、貌、衣、鏡、北、何、自、信、日、外;有的只在極少數詞語裏出現,如:麗 (美麗、壯麗)、朝(朝霞、朝氣、朝發夕至)、窺(窺探、窺測)、妻(夫妻、妻子)、甚(欺人太甚)。
第二種情形是意義沒有改變,可是使用受很大限制。例如:作為連詞的“而”“與”,只見於一定的文體;表示從屬關係的“之”只用於“百分之幾”“原因之一”等等;起指代作用的“者”只用於“作者”“讀者”等等;“美”現在不大用於人,尤其不用於男人 (“美男子”口語不説,也不能拆開);“有餘”現在能懂,但不大用,“八尺有餘”現在説“八尺多”。
第三種情形是這裏所用的意義現代已經不用,儘管別的意義還用。例如:修(長)、服(穿、戴)、謂(對……説)、其(他的;“其餘”“其中”“其一”裏的“其”是“那”的意思)、公(尊稱)、及(比得上)、君(尊稱)、也(助詞;現代的“啊”只部分地與“也”相當)、旦(“旦日”,“明日”,這裏作“次日”講)、之(他)、若(比得上)。還有一個“尺”字,似乎應該屬於古今通用的一類,可是這裏説鄒忌身長八尺有餘,顯然比現在的尺小,嚴格説,“尺”的意義也已經改變了(漢朝的一尺大約合現在七寸半,這裏的尺大概跟漢朝的差不多)。
在語法方面,也有不少差別。例如“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就是古代特有的句法,底下“吾與徐公孰美?”才跟現代句法相同。“君美甚”現在説“您漂亮得很”,當中必須用個“得”字。“忌不自信”也是古代的句法,現代的説法是“鄒忌不相信自己 (比徐公美)”,不能把“自己”擱在動詞前邊,擱在前邊就是“親自”的意思(如“自己動手”),不是動作對象的意思(“自救”“自治”“自殺”等,是古代句法結構遺留在現代語裏的合成詞)。“客從外來”現在説“有一位客人從外邊來”,“客人”前邊得加個“一位”,頭裏還要來個“有”字,否則就得改變詞序,説成“從外邊來了一位客人”。“與坐談”也是古代語法,現在不能光説“和”,不説出和誰,也不能愣説“坐談”,得説成“坐下來説話”。“不若君之美”的“之”字,按照現代語法也是多餘的。
這短短的一段古代的文字,大多數的字都是現在還用的,可是仔細一分析,跟現代漢語的差別就有這麼大。
語言的變化涉及語音、語法、語彙三方面。語彙聯繫人們的生活最為緊密,因而變化也最快,最顯著。有些字眼兒隨着舊事物、舊概念的消失而消失。例如《詩經·魯頌》的《》(《魯頌·駉》)這一首詩裏提到馬的名稱就有16種:“”(身子黑而胯下白的),“皇”(黃白相間的),“”(純黑色的),“黃”(黃而雜紅的),“”(青白雜的),“”(黃白雜的),“騂”(紅黃色的),“”(青黑成紋像棋道的),“”(青黑色而有斑像魚鱗的),“駱”(白馬黑鬃),“”(紅馬黑鬃),“”(黑馬白鬃),“”(灰色有雜毛的),“”(紅白雜毛的),“”(小腿長白毛的),“魚”(兩眼旁邊毛色白的)。全部《詩經》裏的馬的名稱還有好些,再加上別的書裏的,名堂就更多了。這是因為馬在古代人的生活裏佔重要位置,特別是那些貴族很講究養馬。這些字絕大多數後來都不用了。別説詩經時代,清朝末年離現在才幾十年,翻開那時候的小説像《官場現形記》之類來看看,已經有很多詞語非加註不可了。
有些字眼隨着新事物、新概念的出現而出現。古代席地而坐,沒有專門供人坐的傢俱,後來生活方式改變了,坐具產生了,“椅子”“凳子”等字眼也就產生了。椅子有靠背,最初就用“倚”字,後來才寫做“椅”。凳子最初借用“橙”字,後來才寫做“凳”。桌子也是後來才有的,古代只有“幾”“案”,都是很矮的,適應席地而坐的習慣,後來坐高了,几案也不得不加高,於是有了新的名稱,最初就叫“卓子” (“卓”是高而直立的意思),後來才把“卓”寫做“桌”。
外來的事物帶來了外來語。雖然漢語對於外來語以意譯為主,音譯詞 (包括部分譯音的)比重較小,但是數目也還是可觀的。比較早的有葡萄、苜蓿、茉莉、蘋果、菠菜等等,近代的像咖啡、可可、檸檬、雪茄、巧克力、冰淇淋、白蘭地、啤酒、卡片、沙發、撲克、嗶嘰、尼龍、法蘭絨、道林紙、芭蕾舞等等,都是極常見的。由現代科學和技術帶來的外來語就更多了,像化學元素的名稱就有一大半是譯音的新造字,此外像摩托車、馬達、引擎、水泵、卡車、吉普車、拖拉機、雷達、愛克斯光、淋巴、阿米巴、休克、奎寧、嗎啡、尼古丁、凡士林、來蘇水、滴滴涕、邏輯、米(米突)、克(克蘭姆)、噸、瓦(瓦特)、卡(卡路里)等等,都已經進入一般語彙了。
隨着社會的發展,生活的改變,許多字眼的意義也起了變化。比如有了桌子之後,“幾”就只用於“茶几”,連炕上擺的跟古代的“幾”十分相似的東西也叫做“炕桌兒”,不叫做“幾”了。又如“牀”,古代本是坐卧兩用的,所以最早的坐具,類似現在的馬紮的東西,叫做“胡牀”,後來演變成了椅子,牀就只指專供睡覺用的傢俱了。連“坐”字的意義,古代和現代也不完全一樣:古代席地而坐,兩膝着席,跟跪差不多,所以《戰國策》裏説伍子胥“坐行蒲服,乞食於吳市”,坐行就是膝行 (蒲服即匍匐);要是按現代的坐的姿勢來理解,又是坐着又是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再舉兩個名稱不變而實質已變的例子。“鍾”本是古代的樂器,後來一早一晚用鍾和鼓報時,到了西洋的時鐘傳入中國,因為它是按時敲打的,儘管形狀不同,也管它叫鍾,慢慢地時鐘不再敲打了,可是鐘的名稱不變,這就跟古代的樂器全不相干了。“肥皂”的名稱出於皂角樹,從前把它的莢果搗爛搓成丸子,用來洗臉洗澡洗衣服,現在用的肥皂是用油脂和鹼製成的,跟皂角樹無關。肥皂在北方又叫“胰子”,胰子原來也是一種化妝用品,是用豬的胰臟製成的,現在也是名同實異了。
也有一些字眼的意義變化或者事物的名稱改變,跟人們的生活不一定有多大關係。比如“江”原來專指長江,“河”原來專指黃河,後來都由專名變成通名了。又如“菜”,原來只指蔬菜,後來連肉類也包括進去,到菜市場去買菜或者在飯店裏叫菜,都是葷素全在內。這都是詞義擴大的例子。跟“菜”相反,“肉”原來指禽獸的肉,現在在大多數地區如果不加限制詞就專指豬肉,這是詞義縮小的例子 (“肉”最初不用於人體,後來也用了,在這方面是詞義擴大了)。“谷”原來是穀類的總名,現在北方的“穀子”專指小米,南方的“穀子”專指稻子,這也是詞義縮小的例子。
詞義也可以轉移。比如“涕”,原來指眼淚,《莊子》裏説:“哭泣無涕,中心不戚”。可是到漢朝已經指鼻涕了,王褒《僮約》裏説:“目淚下,鼻涕長一尺”。又如“信”,古代只指送信的人,現在的信古代叫“書”,《世説新語》:“俄而謝玄淮上信至,[謝安]看書竟,默默無言”,“信”和“書”的分別是很清楚的。後來“信”由音信的意思轉指書信,而信使的意思必得和“使”字連用,單用就沒有這個意思了。
詞義也會弱化。比如“很”,原來就是兇狠的“狠”,表示程度很高,可是現在已經一點也不狠了,例如“今天很冷”不一定比“今天冷”更冷些,除非“很”字説得特別重。又如“普遍”,本來是無例外的意思,可是現在常聽見説“很普遍”,也就是説例外不多,並不是毫無例外。
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事物怎樣改變了名稱,那麼首先引起我們注意的是,像前邊分析《戰國策》那一段文字的時候已經講過的,很多古代的單音詞現代都多音化了。這裏再舉幾個人體方面的例子:“耳”成了“耳朵”,“眉”成了“眉毛”,“鼻”成了“鼻子”,“發”成了“頭髮”。有的是一個單音詞換了另外一個單音詞,例如“首”變成“頭” (原來同義),“口”變成“嘴”(原來指鳥類的嘴),“面”變成“臉”(原來指頰),“足”變成“腳”(原來指小腿)。有些方言裏管頭叫“腦袋”“腦殼”,管嘴叫“嘴巴”,管臉叫“面孔”,管腳叫“腳板”“腳丫子”,這又是多音化了。
動詞的例子:古代説“食”,現代説“吃”;古代説“服”或“衣”,現代説“穿”;古代説“居”,現代説“住”;古代説“行”,現代説“走”。形容詞的例子:古代的“善”,現代叫“好”;古代的“惡”,現代叫“壞”;古代的“甘”,現代叫“甜”;古代的“辛”,現代叫“辣”。
字眼的變換有時候是由於忌諱:或者因為恐懼、厭惡,或者因為覺得説出來難聽。管老虎叫“大蟲”,管蛇叫“長蟲”,管老鼠叫“老蟲”或“耗子”,是前者的例子。後者的例子如“大便”“小便”“解手”“出恭” (明朝考場裏防止考生隨便進出,凡是上廁所的都要領塊小牌子,牌子上寫着“出恭入敬”)。
語法方面,有些古代特有的語序,像“吾誰欺?”“不我知”“夜以繼日”,現代不用了。有些現代常用的格式,像“把書看完”這種“把”字式,“看得仔細”這種“得”字式,是古代沒有的。可是總起來看,如果把虛詞除外,古今語法的變化不如詞彙的變化那麼大。
語音,因為漢字不是標音為主,光看文字看不出古今的變化。現代的人可以用現代字音來讀古代的書,這就掩蓋了語音變化的真相。其實古今的差別是很大的,從幾件事情上可以看出來。第一,舊詩都是押韻的,可是有許多詩現在唸起來不押韻了。例如白居易的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róng)。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shēng)。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chéng)。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qíng)。”這還是唐朝的詩,比這更早一千多年的《詩經》裏的用韻跟現代的差別就更大了。其次,舊詩裏邊的“近體詩”非常講究詩句內部的平仄,可是許多詩句按現代音來讀是“平仄不調”的。例如李白的詩:“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徵……”“郭”“白”“一”“別”四個字原來都是入聲,歸入仄聲,可是現在“郭”“一”是陰平,“白”“別”是陽平,於是這四句詩就成為“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平”了。又其次,漢字的造字法裏用得最多的是形聲法,常常是甲字從乙字得聲,可是有許多這樣的字按現代的讀音來看是不可理解的。例如“江”從“工”得聲,“潘”從“番”得聲,“泣”從“立”得聲,“提”從“是”得聲,“通”從“甬”得聲,“路”從“各”得聲,“龐”從“龍”得聲,“移”從“多”得聲,“諒”從“京”得聲,“悔”從“每”得聲,等等。
從上面這些事例看來,漢字的讀音,無論是聲母、韻母、聲調,都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了。 [1] 
參考資料
  • 1.    丁帆;楊九俊.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三: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1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