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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祠堂記
鎖定
- 作品名稱
- 莊子祠堂記
- 作 者
- 蘇軾
- 創作年代
- 北宋
- 出 處
- 《蘇東坡全集》
- 作品體裁
- 散文
莊子祠堂記作品原文
莊子祠堂記
莊子,蒙人也1。嘗為蒙漆園吏。沒千餘歲2,而蒙未有祀之者3。縣令秘書丞王兢始作祠堂4,求文以為記。
謹按《史記》,莊子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窺, 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盜蹠》,《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5,以明老子之術。此知莊子之粗者6。餘以為莊子蓋助孔子者,要不可以為法耳7。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門者難之8。其僕操棰而罵曰:“隸也不力。”9門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僕為不愛公子,則不可;以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莊子之言,皆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陰助之10,其正言蓋無幾。至於詆訾孔子,未嘗不微見其意。其論天下道術,自墨翟,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駢,關尹,老聃之徒,以至於其身,皆以為一家11,而孔子不與,其尊之也至矣。
然餘嘗疑《盜蹠》,《漁父》,則若真詆孔子者。至於《讓王》,《説劍》,皆淺陋不入於道。反覆觀之,得其《寓言》之意,終曰:“陽子居西遊於秦12,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太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陽子居蹴然變容13。其往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灶。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去其《讓王》,《説劍》,《漁父》,《盜蹠》四篇,以合於《列禦寇》之篇,曰:“列禦寇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14。”莊子之言未終,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言。餘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於世俗,非莊子本意。元豐元年十一月十九日。
[1]
莊子祠堂記註釋譯文
莊子祠堂記詞句註釋
- 蒙:出自《史記·老子韓非列傳》,原文:莊子者,蒙人也,名周。
- 沒:去世。
- 祀:祭祀。
- 王兢:字彥履,鄧州穰縣(今河南省鄧州市)人,嘉祐進士,歷峽州户曹、蒙城縣令,官至左朝請大夫。
- 梁惠王:即魏惠王。戰國時魏國君,公元前369一前319年在位。齊宣王:戰國時齊國君。公元前319一前301年在位。老子:即老聃。寓言:有所寄託的話。《漁父》、《盜蹠》、《膚篋》:張守節《正義》載:“此《莊子》三篇名,皆誣毀自古聖君、賢臣、孔子之徒,營求名譽,鹹以喪身,非抱素任真之道也。”窺:涉足、研究。訾(zī):説人壞話。
- 粗:粗糙不精。
- 為法:成為當初儒學的典範。
- 門者:守城的士兵。
- 隸也不力:指你這個奴才真沒用。
- 陽擠而陰助之:表面上排擠而暗地裏幫助。
- 陽子居,即楊朱。成玄英《疏》曰:“姓楊,名朱,字子居。”戰國時魏人。後於墨翟,前於孟軻。倡言重愛己,不拔一毛以利天下。
- 陽子居蹴然變容:驚慚不安貌。
莊子祠堂記白話譯文
莊子是蒙邑人,曾經作過蒙國的漆園吏。死了已一千多年了,而蒙從未有過祭祀他的人。如今當地的縣今秘書丞王兢開始為他立祠堂,求我為文作記。
根據《史記》的記載,莊子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學問見識無所不到,但大旨歸結於老子的學説。所以他著書十萬餘言,大多都是寓言。作《漁父》《盜蹠》《膚篋》等文,用來詆誚孔門弟子,闡發老子的學説,這種看法只是對莊子粗淺的看法。我以為莊子其實是幫助孔子的人,只是不能效法他。楚國有一個公子,穿着普通的衣服逃亡,把門人為難他。公子的僕人舉着鞭子罵道:“你這個傢伙敢不賣力氣。”把門人才放他們出去。辦事本有倒行逆施的情況。説僕人不愛公於是不對的;但把他當作事奉公子的法則,也不行。所以莊子的言論都是實際上贊同,而文字上不贊同;表面上排擠,而暗地裏幫助;正面的言論很少。至於詆誚孔子,也未嘗不略帶此意。在論天下道術的時候,從墨翟、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駢、關尹、老聃等人,以至於説到了自己,認為都是一家,而沒有説到孔子,這説明對孔子尊重到極點。
但我常疑心《盜蹠》《漁父》兩篇,好像真的在詆譭孔子。至於《讓王》《説劍》兩篇皆淺陋而不合道。反覆觀看,知道它合於《寓言》一文結尾的意思:“陽予居西遊秦國,遇到老子。老子説:‘你這種傲慢的態度,誰願意和你同處呢。太潔白的東西是好像含垢的東西,具有盛德的人,總好像是不足的樣子。’陽子居聽了之後愧然變色。當初陽子居來的時候,旅舍的人都迎接他,主人為他安排坐席,女主人為他拿毛巾梳子,先坐的人讓出位子,燒飯的人都不敢當灶。等到回去的時候,旅舍的人都和他爭席位了。”而《讓王》《説劍》《漁父》《盜蹠》四篇,合於《列禦寇》一篇的意思:“列禦寇到齊國去,半道就回來了。説:‘我感到驚駭,我曾到十家賣漿店飲食,而有五家先送給我。”’我讀完之後才領悟到,於是不由地笑着説: “這本是一章啊,”莊子的話還沒有説完,那些愚昧的人就去攻擊他,結果恰恰被他言中。對此我不能不辯。凡是把《莊子》一書分開章節,加上名稱的都出於世俗之乎,井非是莊子的本意。元豐元年十一月十九日。
[3]
莊子祠堂記創作背景
宋熙寧九年(1076年),從京都開封來了一位掌古今經籍圖書、國史的學問家秘書丞王競擔任蒙城縣令。他感到作為縣令,有責任為這位先哲建立祠堂。於是動員地方鄉紳集資,又撥公款,在今蒙城東北三里莊子任漆園吏的漆園城內動工興建。宋神宗元豐元年(1078年)冬十月竣工時,王兢請作者作碑記,作者欣然答應,於當年十一月十九日寫成交付王競。
[4]
莊子祠堂記作品鑑賞
莊子祠堂記文學賞析
全文分三段。
第一段簡要介紹莊子是蒙地人,曾作過宋國管理漆樹園的小官,去世一千多年,蒙地沒有人祭祀他。縣令秘書丞王兢建造了莊子祠堂,求我寫一篇記。點明瞭作記緣由。
第二段,隨即轉入議論,提出了全文論點。這論點是針對《史記》而發的。所以一開始先引述《史記·莊子本傳》的記載,莊子跟梁惠王、齊宣王是同時代人,他的學問非常淵博,研究的範圍無所不包。其主要思想是屬於老子的學説。他寫的書雖有十多萬字,但大體都是寓言。他曾寫《漁父》《盜蹠》《肽篋》篇,用以詆譭孔子和他的門徒,闡明老子的道術。然後用“此知莊子之粗也”一句,對《史記》的觀點進行了否定。認為《史記》只是瞭解莊子的粗末,沒有了解莊子思想的實質。“餘以為莊子蓋助孔子者”,即是説莊子是贊同孔子,並不是詆譭孔子。《莊子》書中可信的篇章中,對孔子雖有微詞而絕無猛烈攻擊。而且在不少篇中,都曾假借孔子及其門徒之口來宣傳莊子學派的思想。像《德充符》裏的仲尼,《大宗師》裏的顏回, 《田子方》裏的顏回、仲尼,《知北遊》裏的冉求、孔子,都是莊子思想的代言人,是莊子尊崇的哲人。但這篇文章中並沒有舉這些事實來證明自己的論點,而是用“楚公子微服出之,而門者難之,其僕操棰而罵”的小故事作為比喻。僕人之罵,並非不愛公子,用以説明“莊子之言皆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陰助之”。即是説莊子實質上是贊同孔子,而文辭上似乎不贊同,是明裏排斥,暗裏贊同。這個比喻避實就虛,以虛證實,運筆靈活多變,無板滯之感。接着又指出莊子《天下篇》論天下道術,自墨翟、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駢、關尹、老聃之徒以及莊子自身等各個學派都評述了,而“孔子不與”,沒有提到孔子,是“尊之也至矣”,是對孔子尊崇到了極點。
文章論述到此,“莊子蓋助孔予”而非詆譭孔子的論點,還不能完全令人信服。因為《莊子》書中似乎有一些篇章是詆譭孔子的。所以文章第三段又通過辨析莊子作品的真偽,進一步論證中心論點。 “然餘嘗疑《盜蹠》、《漁父》,則若真抵孔子者。至於《讓王》《説劍》,皆淺陋不入於道。”《讓王》《説劍》內容淺陋,不合於莊子道術,這且不説。《盜蹠》篇借盜蹠之口,詆譭堯、舜、禹、湯、文、武及孔子,抨擊儒家的禮教規範。《漁父》篇借隱士漁父之口,抨擊孔子的仁義禮樂。作者從兩方面進行了解釋。其一,説莊子的《寓言》和《列禦寇》是同一篇文章。引《寓言》的末章説:“陽子居西遊於秦,遇老子。老子日:‘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太白若辱,盛德若不足。’其往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灶。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陽子居西遊到秦國遇見老子。老子對他説,“你是那樣高傲、目中無人,誰會同你相處。最潔白的好像有污點,有高尚道德的人,往往好像不足的樣子。”陽子居愧然變色。當陽子居來的時候,旅舍的人都迎接他,旅舍主人為他安排坐席,女主人為他拿毛巾梳子,在坐的人讓出位子,燒飯的入都不敢在灶邊。當他回去的時候,旅舍的人都敢同他爭座位了。又引《列禦寇》首章:“列禦寇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列禦寇到齊國,中途回來了,遇見伯昏瞀人,問他為什麼回來,他回答説;‘‘‘我感到吃驚,路途上我曾經在十家賣漿店飲食,而有五家是白白贈送我漿水。”這兩章內容為同類故事,所以作者忽有所悟地笑着説:“是固一章也。”這本來就是一篇文章。接着作者指出:“凡分章名篇,皆出於世俗,非莊子本意。”這話卻有見地。《莊子》書是漢代的劉安及門客編纂整理的,是他們把莊子的言論分成篇章又為每篇命名的。淮南王時代的作者和他本人的著作都有區分內外篇和另標題目的體例,這一點便足可為證。
莊子祠堂記名家點評
南宋洪邁《容齋隨筆·續筆》卷一:東坡先生作《莊子祠堂記》,辯其不詆訾孔子。東坡之識見至矣,盡矣。
莊子祠堂記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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