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終南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⑵。君子至止^⑶，錦衣狐裘^⑷。顏如渥丹^⑸，其君也哉^⑹！

終南何有？有紀有堂^⑺。君子至止，黻衣繡裳^⑻。佩玉將將^⑼，壽考不亡^⑽！ ^[1] 

⑴秦風：秦地的詩篇。《詩經》“十五國風”之一，今存十篇。終南：終南山，秦嶺主峯之一，也泛指秦嶺，在今陝西南部。

⑵條：樹名，即山楸。材質好，可制車板。梅：即今之梅樹。一説指楠樹。

⑶至止：到來。止，句末助詞。

⑷錦衣狐裘：當時諸侯的禮服。《禮記·玉藻》：“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狐裘，狐皮袍子。

⑸顏：容顏。渥（wò）丹：塗飾紅色。形容顏色紅潤。渥，塗。一説厚漬。丹，赤石制的紅色顏料，今名硃砂。

⑹其君也哉：莫非是君王吧。其，表示推測的詞。

⑺紀：山角。一説通“杞”，杞柳。堂：山上寬平處。一説通“棠”，棠梨。

⑻黻（fú）衣：繡有黑色和青色相間的花紋的上衣。繡裳：繡有五彩花紋的下裳。兩者當時都是貴族服裝。

⑼將（qiāng）將：同“鏘鏘”，佩玉相擊撞發出的聲音。

⑽壽考：高壽，長壽。考，年老。亡（wàng）：通“忘”，忘記。 ^{[2]  [3]  [4]  [5]} 

終南山上何所有？茂盛山楸和梅樹。有位君子到此地，錦繡衣衫狐裘服。臉兒紅潤像塗丹，莫非他是我君主？

終南山上何所有？有稜有角地寬敞。有位君子到此地，青黑上衣五彩裳。身上佩玉響叮噹，富貴壽考莫相忘！ ^{[2]  [3]} 

關於《秦風·終南》的背景，《史記·秦本紀》載：“（周）平王封襄公為諸侯，賜之歧以西之地。其子文公，遂收周遺民有之。”詩大約就作於秦襄公立國時期。而關於作者身份的推測，前人主要有兩種説法。其一，秦大夫所作。《毛詩序》以為“（襄公）能取周地，始為諸侯，受顯服，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以戒勸之”。其二，周遺民所作。秦襄公戰勝犬戎之後，周平王東遷，封襄公為諸侯，將故都長安一部分土地賜給秦國。周的遺民也成為秦國之民。方玉潤《詩經原始》雲：“此必周之耆舊，初見秦君撫有西土，皆膺天子命以治其民，而無如何，於是作此。”其最有力的推斷即是“其君也哉”一句。嚴粲《詩緝》雲：“‘其’者，將然之辭。‘哉’者，疑而未定之意。”此句意為：“這個人將成為我們的君主嗎？”方玉潤説：“秦臣頌君，何至作疑而未定之辭，曰‘其君也哉’，此必不然之事也。”現代有的研究者認為是終南山的姑娘，對進山的青年表示愛慕之心而作。 ^{[2]  [3]  [4]  [5]} 

《秦風·終南》究竟是“美”還是“戒”，前人意見不一。朱熹《詩集傳》主“此秦人美其君之詞”，姚際恆亦肯定“有美無戒”。而《詩序》則認為“《終南》，戒襄公也”。

此詩的“美”，主要是頌美秦公的容顏、服飾和儀態。兩章詩都對“君子”的來到表示出敬仰和讚歎的態勢。那君子的臉容紅潤豐澤，大有福相。那諸侯的禮服，內裏狐白裘，外罩織錦衣，還有青白相間斧形上裝和五色斑爛的下裳，無不顯得精美華貴，熠熠生輝。詩中對秦公的衣着有着一種新鮮感，不像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感覺，秦公也像是在炫耀華服似的，在在證明這確是秦襄公被始封為諸侯而穿上顯服的情景。除了服裝外，詩還寫到了飾物的佩聲鏘鏘，那身上琳琅的美玉掛件叮噹作響，音韻悦耳。這就見出詩所描摹的形象是動態的，行進中的，彷彿讓人感覺到秦公步履雍容來到終南山祭祀行禮。全詩通過視覺、聽覺形象的勾勒，至少在外觀上透出富貴氣派和令人敬仰感。

至於詩人所代表的周遺民的內心感受，似乎不像外在敬意那樣簡單。兩章末尾各有一句耐人尋味的結語。第一句是“其君也哉”，從那驚疑不定的揣測口吻中，顯出忐忑不安憂喜參半的複雜心情。新君降臨一方，舊地遺民自有前途未卜的緊張心理，這很真實自然。第二句是“壽考不忘”，將祝福、叮嚀、告誡、期望種種難以直言的心境委婉托出。辨味這兩句，詩確實是意存勸戒，希望秦君是明君，而不是暴君。至於語意含蓄婉曲的原因，汪中《述學·釋三九》“周人尚文，君子之於言不徑而致也，是以有曲焉”的解釋倒是較為圓通的。不過，最主要的恐怕還是不便直説。

兩章詩的起興也很有意味。首先，周民搬出引以為豪的周地名山起興，顯示了王都之民的身分和某種程度的優越感，也可使初來乍到的秦公不至小覷他們。就此意義而言，或有借當地名勝以壯膽撐門面的虛榮心理吧。其次，更為重要的是，終南山又名中南山，巍峨險峻，為萬眾仰慕。《尚書·禹貢》：“終南悖物。”《左傳·昭公四年》：“荊山、中南，九州之險。”皆指此山。終南山有豐富的物產，尤以根深葉茂的林木為代表，還有寬衍險奧氣象萬千的山勢。詩人卻如數家珍不惜饒舌，一層意思是以隆崇的終南山，暗寓對秦公尊嚴身分的褒揚，有以偉物興偉人的奉承之意。另一層意思是讓秦公好好思忖一下自己真的能像終南山一樣的受人尊崇嗎，只有修德愛民，不負眾望，才能與名山的地位相媲美，就如山之有木然後才能成山之高。正如後世曹操《短歌行》詩所云：“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其寓戒於頌一石兩鳥的用意非常含蓄巧妙。 ^[2] 

宋代朱熹《詩集傳》：“此秦人美其君之辭，亦車鄰、駟驖之意也。”

清代方玉潤《詩經原始》：“美中寓戒，非專頌禱。”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