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唐姬飲酒歌

御服沾霜露，天衢長蓁棘。

金隱秋塵姿，無人為帶飾。

玉堂歌聲寢，芳林煙樹隔。

雲陽台上歌，鬼哭復何益？

仗劍明秋水，兇威屢脅逼。

強梟噬母心，奔厲索人魄。

相看兩相泣，淚下如波激。

寧用清酒為？欲作黃泉客。

不説玉山頹，且無飲中色。

勉從天帝訴，天上寡沉厄。

無處張繐帷，如何望松柏？

妾身晝團團，君魂夜寂寂。

蛾眉自覺長，頸粉誰憐白。

矜持昭陽意，不肯看南陌。

仗劍明秋水，兇威屢脅逼：

一作鐵劍常光光，至兇威屢逼。

唐姬，唐姬，少帝的愛妃；

劉辯，劉辯，今年的少帝。

今年少帝次年廢，

一杯鴆酒舉着，

用你弘農王的手，

與唐姬和宮人做最後的別離。

王悲歌，姬起舞；

泣悲咽，淚滿袖。

少帝的皇服跌落塵土，

天街上荊棘滿布，

像埋進土地的金子失去光澤，

再無人服侍我打理衣冠帶服。

玉堂上的歌聲早已沉寂，

御園裏的春色也被煙樹阻隔。

雲陽台，行刑地，無助的淚，

我的舞，你的哭，又有何益！

橫在頭上的刀劍寒如秋水，

囂張的氣焰把君王苦相逼。

梟在巢，母哺之；

羽翼成，啄母目。

梟鳥兇殘，噬母之心與生俱來；

厲鬼猙獰，早想強索君王魂魄；

君妾相對，只能默默地悲泣；

淚水滑落，如大海浪滾波激。

劊子手，你何必在青酒裏投毒；

斷魂人，早就做好黃泉路奔走。

飲罷倒地，那是四體牽機，

並非像關玉山崩頹那樣壯觀美麗。

死去的你，殘不忍睹，

臉上的顏色並非紅潤的酒醉。

我唐姬，你的愛妃，在祈禱。

少帝呀，你一定要訴告天帝，

天理昭昭，怎麼容罪惡登峯造極！

天上少有冤屈，人間也應有正義！

在人間，已經無處可搭喪帳，

更別指望建陵寢，圍種松柏如幌，

未亡人我，如今活得提心吊膽，

逝去的你，已經在黑暗中長伴孤單。

我怕修長的蛾眉惹人眼目，

更怕白皙的粉頸招來禍殃。

昭陽宮，趙飛燕，

我會持守君王的恩愛，

自尊的目光，

不肯看南陌那繁華的地方！

李賀（790—816），唐代詩人。字長吉，福昌（今河南宜陽西）人。唐皇室遠支，家世早已沒落，生活困頓，仕途偃蹇。曾官奉禮郎。因避家諱，被迫不得應進士科考試。早歲即工詩，見知於韓愈、皇甫湜，並和沈亞之友善，死時僅二十六歲。其詩長於樂府，多表現政治上不得意的悲憤。善於熔鑄詞采，馳騁想像，運用神話傳説，創造出新奇瑰麗的詩境，在詩史上獨樹一幟，嚴羽《滄浪詩話》稱為“李長吉體”。有些作品情調陰鬱低沉，語言過於雕琢。有《昌谷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