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慢·賦李尚書山園

夢仙到^⑶，吹笙路杳，度巘雲滑^⑷。溪谷冰綃未裂。金鋪晝鎖乍掣。見竹靜、梅深春海闊。有新燕、簾底低説^⑸。念漢履無聲跨鯨遠，年年謝橋月。

曲折。畫闌盡日憑熱。半蜃起玲瓏樓閣畔，縹緲鴻去絕。飛絮揚東風，天外歌闋。睡紅醉纈。還是催、寒食看花時節。

花下蒼苔盛羅襪。銀燭短、漏壺易竭。料池柳、不攀春送別。倩玉兔、別搗秋香，更醉蹋、千山冷翠飛晴雪。 ^[1] 

⑴浪淘沙慢：詞牌名，《清真集》入“商調”，韻位轉密，共一百三十三字，分三片，第一片九句六仄韻，第二片九句六仄韻，三片六句四仄韻，並葉入聲韻。

⑵李尚書：據朱祖謀考證，指工部尚書李曾伯。

⑶夢仙：詞人自稱。

⑷巘（yǎn）：山峯，山頂。

⑸簾底低説：一本無“低”字。 ^{[1]  [2]} 

我來到李尚書依山而築的莊園裏，只聽到遠處有笙聲隱約地傳入我的耳中。我順着險峻曲折的山徑向上攀登到山頂去，山路高得似能伸手摸到天上飄過來的滑粘粘的白雲。莊園中的小溪裏還凍結着薄冰，久雨的天氣剛剛放晴，陽光就開始普照大地。只見那莊園中竹林幽深，梅花成叢，春天的氣息已是隨處可見了。有幾隻剛從遠方飛來的燕子正在穿窗過户，呢喃低語。古時的黃石公恐怕早已跨鯨仙遊無蹤了，惟有夜月去而復來殷勤相照在這屺橋上。

園中佈置着曲曲折折的畫欄，它們每天被許多人依靠、撫摸。莊園的山上橫空架設了一座小巧玲瓏的拱橋，橋邊樓閣臨水處，已是人去樓空，音信絕斷。柳絮隨着初春的東風滿園飛揚，好像天上飛仙在奏樂，然後將一個個音符飄灑到人世間。主人殷勤待客，頻頻勸酒，我醉得臉成酡色並且即將傾倒。但醉中告訴主人：待到春暖花開的寒食節時，我還要來這兒賞花遊園。

在繁花似錦的時候，我一定在這兒悠哉遊哉，以致被花叢下的苔蘚沾滿了腳上的羅襪。在意猶未盡持燭夜遊山園時，時光更過得飛逝，我還誤以為是報時的漏壺水滴得太快了呢。想那池邊的楊柳雖可留客，但終於不能將春天挽留住；又希望月宮中的玉兔也不要搗盡了秋日的桂子香。我醉熏熏地從山徑上下來，頭戴樹影，腳踏滿地柳絮，興盡而歸。

這是一首弔古詞。朱祖謀箋：李姓官尚書與夢窗同時的有李鳴復、李知孝、李曾伯三人。其中曾伯居嘉興，官淮東制置使，進權工部尚書，夢窗所賦山園當是曾伯。楊鐵夫按：詞一曰“吹笙路杳”，一曰“漢履無聲跨鯨遠”，尚書已故，似不必限於同時求之矣。 ^{[1]  [2]} 

此詞分三片。第一片，“夢仙到”三句，入園登山。詞人説：“夢仙到，吹笙路杳，度巘雲滑。”此及盡誇張之能事。“溪谷”三句，敍園中景。言莊園中的小溪裏還凍結着薄冰，久雨的天氣剛剛放晴，陽光就開始普照大地。只見那莊園中竹林幽深，梅花成叢，春天的氣息已是隨處可見了。此亦點明遊山園的時間是初春。“有新燕”一句，承前説明初春景象。言有幾隻剛從遠方飛來的燕子正在穿窗過户，呢喃低語。“念漢履”兩句，從園中拱橋引起概嘆。詞人途經園中一座形如屺橋的拱橋，由此追憶秦漢時的黃石公，恐怕他早已跨鯨仙遊無蹤了，惟有夜月去而復來殷勤相照在這“屺橋”上。第二片，“曲折”兩句，狀欄干。言園中佈置着曲曲折折的畫欄，它們每天被許多人依靠、撫摸。可見李尚書山園經常有人前來遊賞。“半蜃”兩句，言莊園的山上橫空架設了一座小巧玲瓏的拱橋，橋邊樓閣臨水處，已是人去樓空，音信絕斷。“飛絮”兩句，言柳絮隨着初春的東風滿園飛揚，好像天上飛仙在奏樂，然後將一個個音符飄灑到人世間。“睡紅”三句，山園醉酒。言主人殷勤待客，頻頻勸酒，使詞人醉得臉成酡色並且即將傾倒。但他醉中還記得告訴主人：待到春暖花開的寒食節時，我還要來這兒賞花遊園。第三片，“花下”兩句承上，虛寫看花時節。詞人説：“花下蒼苔盛羅襪。銀燭短、漏壺易竭。”“料池柳”四句，也是虛擬園中春秋景色為主。言想那池邊的楊柳雖可“留”客，但終於不能將春天挽留住；又希望月宮中的玉兔也不要搗盡了秋日的桂子香。詞人以此可惜園中的春秋美景不能長留也。結句照應開頭，寫實。言他醉熏熏地從山徑上下來，頭戴樹影，腳踏滿地柳絮，興盡而歸。 ^[2] 

清末詞學家楊鐵夫《吳夢窗詞箋釋》：（“銀燭”句）憑弔語；（“池柳”句）感慨語。 ^{[1]  [3]} 

吳文英，宋代詞人。字君特，號夢窗，晚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原出翁姓，後出嗣吳氏。一生未第，遊幕終身。紹定（宋理宗年號，1228—1233）中入蘇州倉幕。曾任吳濳浙東安撫使幕僚，復為榮王府門客。出入賈似道、史宅之（史彌遠之子）之門。知音律，能自度曲。詞名極重，以綿麗為尚，思深語麗，多從李賀詩中來。有《夢窗甲乙丙丁稿》傳世。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