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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原隱泉

鎖定
《沙原隱泉》是現代作家餘秋雨創作的一篇散文。作者以旅行的心情為線索來表現爬沙原觀隱泉的旅途感受,緊緊圍繞沙原隱泉來寫鳴沙山的壯美和月牙泉的靜美。
餘秋雨散文作品中始終貫穿着一條鮮明的主線,那就是對中國歷史、中國文化的追溯,思索和反問,與其他一些所謂文化散文家相似,但他的作品更透着幾絲靈性與活潑,儘管表達的內容是濃重的。
作品名稱
沙原隱泉
出    處
文化苦旅
作    者
餘秋雨
創作年代
當代
作品體裁
散文

沙原隱泉作品原文

沙原隱泉
沙漠中也會有路的,但這兒沒有。
遠遠看去,有幾行歪歪扭扭的腳印。
順着腳印走吧?不行,被人踩過了的地方反而松得難走。只能用自己的腳,去走一條新路。回頭一看,為自己長長的腳印高興。不知這行腳印,能保存多久?
擋眼是幾座巨大的沙山。只能翻過它們,別無他途。上沙山實在是一項無比辛勞的苦役。剛剛踩實一腳,稍一用力,腳底就鬆鬆地下滑。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越加厲害。才踩幾腳,已經氣喘,不禁惱怒。
我在浙東山區長大,在幼童時已能歡快地翻越大山。累了,一使蠻勁,還能飛奔峯巔。這兒可萬萬使不得蠻勁。軟軟的細沙,也不硌腳,也不讓你碰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氣力。你越發瘋,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之極。無奈,只能暫息雷霆之怒,把腳底放輕,與它廝磨。
要“騰騰騰”地快步登山,那就不要到這兒來。有的是棧道,有的是石階,千萬人走過了的,還會有千萬人走。只是,那兒不給你留下腳印,屬於你自己的腳印。來了,那就認了吧,為沙漠行走者的公規,為這些美麗的腳印。
心氣平和了,慢慢地爬。沙山的頂越看越高,爬多少它就高多少,簡直像兒時追月。
已經擔心今晚的棲宿。狠一狠心,不宿也罷,爬!再不理會那高遠的目標了,何必自己驚嚇自己。它總在的,看也在,不看也在,那麼,看又何益?
還是轉過頭來看看自己已經走過的路吧。我竟然走了那麼長,爬了那麼高。腳印已像一條長不可及的綢帶,平靜而飄逸地劃下了一條波動的曲線,曲線一端,緊繫腳下。
完全是大手筆,不禁欽佩起自己來了。
不為那越來越高的山頂,只為這已經畫下的曲線,爬。
不管能抵達哪兒,只為已耗下的生命,爬。
無論怎麼説,我始終站在已走過的路的頂端——永久的頂端,不斷浮動的頂端,自我的頂端,未曾後退的頂端。
沙山的頂端是次要的。爬,只管爬。
腳下突然平實,眼前突然寬闊,怯怯地抬頭四顧,山頂還是被我爬到了。
完全不必擔心棲宿,西天的夕陽還十分燦爛。
夕陽下的綿綿沙山是無與倫比的天下美景。光與影以最暢直的線條流瀉着分割,金黃和黛赭都純淨得毫無斑駁,像用一面巨大的篩子篩過了。日夜的風,把山脊、山坡塑成波盪,那是極其款曼平適的波、不含一絲漣紋。
於是,滿眼皆是暢快,一天一地都被鋪排得大大方方、明明淨淨。色彩單純到了聖潔,氣韻委和到了崇高。為什麼歷代的僧人、俗民、藝術家要偏偏選中沙漠沙山來傾泄自己的信仰,建造了莫高窟、榆林窟和其他洞窟?站在這兒,我懂了。我把自身的頂端與山的頂端合在一起,心中鳴起天樂般的梵唄。
剛剛登上山脊時,已發現山腳下尚有異象,捨不得一眼看全。待放眼鳥瞰一過,此時才敢仔細端詳。那分明是一彎清泉,橫卧山底。
動用哪一個藻飾詞彙,都會是對它的褻瀆。只覺它來得莽撞,來得怪異,安安靜靜地躲藏在本不該有它的地方,讓人的眼睛看了很久還不大能夠適應。再年輕的旅行者,也會像慈父心疼女兒一樣叫一聲: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也跑來了!
是的,這無論如何不是它來的地方。要來,該來一道黃濁的激流,但它是這樣的清澈和寧謐。或者,來一個大一點的湖泊,但它是這樣的纖瘦和婉約。按它的品貌,該落腳在富春江畔,雁蕩山間,或是從虎跑到九溪的樹蔭下。
漫天的飛沙,難道從未把它填塞?夜半的颶風,難道從未把它吸乾?這裏可曾出沒過強盜的足跡,借它的甘泉賴以為生?這裏可曾蜂聚過匪幫的馬隊,在它身邊留下一片污濁?
我胡亂想着,隨即又愁雲滿面。怎麼走近它呢?我站立峯巔,它委身山底;向着它的峯坡,陡峭如削。此時此刻,剛才的攀登,全化成了悲哀。
嚮往峯巔,嚮往高度,結果峯巔只是一道剛能立足的狹地。不能橫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時俯視之樂,怎可長久駐足安坐?上已無路,下又艱難,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與惶恐。
世間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潛伏在深谷。君臨萬物的高度,到頭來只構成自我嘲弄。我已看出了它的譏謔,於是急急地來試探下削的陡坡。
人生真是艱難,不上高峯發現不了它,上了高峯又不能與它親近。看來,註定要不斷地上坡下坡、下坡上坡。
咬一咬牙,狠一狠心。總要出點事了,且把脖子縮緊,歪扭着臉上肌肉把腳伸下去。一腳,再一腳,整個骨骼都已準備好了一次重重的摔打。
然而,奇了,什麼也沒有發生。才兩腳,已出溜下去好幾米,又站得十分穩當。不前摔,也不後仰,一時變作了高加索山頭上的普羅米修斯。
再稍用力,如入慢鏡頭,跨步若舞蹈,只十來下,就到了山底。
實在驚呆了:那麼艱難地爬了幾個時辰,下來只是幾步!想想剛才伸腳時的悲壯決心,啞然失笑。康德説滑稽是預期與後果的嚴重失衡,正恰是這種情景。
來不及多想康德了,亟亟向泉水奔去。
一灣不算太小,長可三四百步,中間最寬處相當一條中等河道。水面之下,飄動着叢叢水草,使水色綠得更濃。竟有三隻玄身水鴨,輕浮其上,帶出兩翼長長的波紋。真不知它們如何飛越萬里關山,找到這兒。水邊有樹,不少已虯根曲繞,該有數百歲高齡。
總之,一切清泉靜池所應該有的,這兒都有了。至此,這灣泉水在我眼中又變成了獨行俠——在荒漠的天地中,全靠一己之力,張羅出了一個可人的世界。
樹後有一陋屋,正遲疑,步出一位老尼。手持懸項佛珠,滿臉皺紋布得細密而寧靜。
她告訴我,這兒本來有寺,毀於二十年前。我不能想象她的生活來源,訥訥地問,她指了指屋後一路,淡淡説:會有人送來。
我想問她的事情自然很多,例如為何孤身一人,長守此地?什麼年歲初來這裏?終是覺得對於佛家,這種追問過於鈍拙,掩口作罷。目光又轉向這脈靜池。答案應該都在這裏。
茫茫沙漠,滔滔流水,於世無奇。惟有大漠中如此一灣,風沙中如此一靜,荒涼中如此一景,高坡後如此一跌,才深得天地之韻律、造化之機巧,讓人神醉情馳。
以此推衍,人生、世界、歷史,莫不如此。給浮囂以寧靜,給躁急以清冽,給高蹈以平實,給粗獷以明麗。惟其這樣,人生才見靈動,世界才顯精緻,歷史才有風韻。
因此,老尼的孤守不無道理。當她在陋室裏聽夠了一整夜驚心動魄的風沙呼嘯時,明晨,即可借明淨的水色把耳根洗淨。當她看夠了泉水的湛綠,抬頭,即可望望燦爛的沙壁。
山,名為鳴沙山;泉,名為月牙泉。皆在敦煌縣境內。 [1] 

沙原隱泉作品鑑賞

在餘秋雨所有的散文中,基本上不涉及人文景觀的,可能只有這一篇。
讀者在這裏可以欣賞到餘秋雨才華的另一個方面,離開了人文景觀,餘秋雨照樣筆走龍蛇,文采風流。
從傳統的散文觀來看,散文是一種美文:以美的語言抒情,現成的話語,唾手可得,但卻極容易落入俗套。餘秋雨所面臨的景觀,卻是並不美妙的沙原。如何把常人眼光中,在實用價值上並不美好的沙原寫得美好,寫出獨特的味道來,這是一種難度,從餘秋雨的角度來説,也是對於自己心靈的一種開掘。
從構思上來説,他的野心似乎並不太大,他很討巧地只寫一點:沙上的腳印。
“上沙山實在是一項無比辛勞的苦役,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得也越厲害。軟軟的細沙,也不硌腳,也不讓你磕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氣力,你越發瘋,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之極。”
這樣的描寫工夫,不能不使人驚歎。構思可以討巧,描寫卻是討巧不得。這裏的功夫不僅僅在於描寫,而且有一種思緒的深層的探索:你越瘋狂,它越温柔。這樣的句子,不像是苦心經營,而是妙手所得。好就好在深邃而自然。
光憑這一點也許還不夠。接下去還有一點戲劇性的情感對轉。到了山頂上,享受着人間天上的美景,發現了一泓清溪,又覺得它好像存在得不是地方,與沙漠的粗獷並不相稱。這種心理的意外,無疑增加了美的效果。但是作品的高潮是,在無限美好的景觀中,作者發現並不美滿:“嚮往高峯,嚮往高度,結果峯巔只是剛能立足的狹地。不能橫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時俯視之樂——君臨萬物的高度,到頭來只構成自我嘲弄——人生真是艱難,不上高峯,發現不了它,上了高峯,又不能與它近乎。看來,註定了要不斷地上坡下坡,上坡下坡。”
能從自然景觀的描述中達到這樣深邃的哲理境界,而且還遊刃有餘,就是對餘秋雨的作品的價值有保留的讀者,如果真有藝術的感悟力,而不是滿足於隨大流,瞎起鬨,看到這裏,也肯定不能不由衷地讚歎了。 [1] 

沙原隱泉作者簡介

餘秋雨,1946年8月23日生於浙江省餘姚縣,中國著名文化學者,理論家、文化史學家、散文家。 [2] 
參考資料
  • 1.    上海辭書出版社文學鑑賞辭典編纂中心.今文觀止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8:527-530
  • 2.    賈植芳主編.現代散文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13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