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烈公文集·序

應山楊公，以天啓五年乙丑七月二十四日慘死詔獄，附逆者嗾逆魏死之也。越三年戊辰，而今上龍飛，首雪公冤，賜諡忠烈，贈蔭祭葬如制。公子之易，三疏鳴冤，皆得温諭。

今癸酉夏，走千里，過毗陵，出公遺文，屬鄤編定。鄤立朝淺，不識公。而以論留中，疏有“權璫焬灶”語，早被摧折。公糾逆疏，猥荷齒，及景行之思與知己之感，耿耿十年，乃受編摹之役。篝燈結集，與之易相對飲泣，置而復理者三。凡十日成書，鄤為之序。

鄤惟公之精忠，光於日月；公之大節，鑑在聖明。兒童走卒，皆知公名，其何所俟敍述？獨是小人之傾公與君子之惜公者，世或未晰，鄤得而論列之。小人之傾公者，其説有二，曰移宮，曰封疆。夫移宮以尊朝廷，恩禮以安選侍，皆公言也。執公之後一言，以罪公之前一言，可乎？經略之敗，公告君父有參疏，告朋友有恨書。直以楚人，故羅之曰護熊，可乎？蓋小人之言此者，借也。依違於小人之言者，借小人也。乃若君子惜公，其説亦有二，曰移宮太驟、糾逆近激。夫天子正位，宮人避席，何驟之有？公疏未發之前，逐閣輔，逐冢宰，逐宗伯司寇。璫焰何嘗不烈？君子之禍，何嘗不棘？又誰激之耶？凡為此者，與於小人之甚者也。 ^[1] 

餘觀公，論事甚平，聞公，與人甚和，嘗怪何以得禍至此？及讀遺編，愾然而嘆。人事忌認真，而公最真；物情忌勘透，而公最透。一薰一蕕，迎而其氣不相入，不必待抨抨若瓦石之擊也。若夫大人乘願持世，亦為天地間完一事兩事而已。宮移而公歸，逆糾而公死，先之未死，天以後一事屬公也。糾逆之疏出，而逆狀曉然於天下，奸魄斬矣。三年之內，次第誅戮其黨，而終於開我聖明，乾坤不毀者，公之功也。三朝大業，公隻手扶之，而公可以死矣。惟今皇上受命，同於唐堯，而首行舜殛四凶之事，知我公為第一忠也。表章獨先，恩恤獨渥，以教忠儀，直於千百萬世，而公可以死矣。四朝知遇之盛，我公之報之未有已也。世道何以終泰而不否？人材何以有忠而無侫？我公之靈，在帝左右，神之聽之，能無念哉？

集奏議、詩文、書牘各一卷，總若千萬言。

崇禎六年五月十五日，翰林院庶吉士、毗陵鄭鄤序。 ^[2] 

崇禎六年(1633年)夏，楊漣之子楊之易，到武進訪鄭鄤，鄭鄤遵其囑，幫助編定楊漣遺稿，併為之寫了這篇序文。在序文中，鄭鄤除了盛讚楊漣的功業以外，着重駁斥了對楊漣持有非議的種種言論。

鄭鄤(1594～1639)，字謙止，號峚陽，武進橫林人，熹宗天啓二年(1622)進士，因上疏彈劾閹黨，被降職外調，回籍候補。天啓六年，楊漣、左光斗等六君子遭魏忠賢閹黨誣陷入獄，鄭鄤作《黃芝歌》寄予同情，乃遭削職為民。因批評內閣首輔温體仁，後遭温體仁誣陷，指使常州府武進縣中書舍人許曦劾以“杖母不孝”和“奸妹”，崇禎十二年(1639年)被凌遲處死。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