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香

小説寫耿朗為明朝開國功臣泗國公之後，先聘御史之女燕夢卿為妻，成婚在即，燕夢卿之父受科場案牽連獲罪流放，燕夢卿上疏代父贖罪，遂入宮為婢，婚事作罷。及燕父冤情昭雪，耿朗已另娶林尚書之女林雲屏為妻，納商人之女任香兒為妾，但燕夢卿堅持一女不聘二夫的名節，甘願嫁與耿朗屈居側室。皇帝對燕夢卿的節操大加褒揚，詔賜“孝女節婦”牌匾。燕夢卿在耿家不驕不矜，次後耿朗又納宣愛娘、平彩雲為妾，她略無嫉妒之心，幽嫺貞靜，相夫持家。她德貌雙美，更兼長詩書，非其他四妻所能比擬。耿朗本已忌憚燕夢卿之德才，又聽信香兒讒言，便有意裁抑她，漸次與她疏遠。她隱忍不言，秉持婦道，顧全大局，割指合藥為丈夫治病，剪髮制甲為丈夫出征護身，終因抑鬱成疾，誕下一子後黯然辭世。其子成人之後建立功勳，襲得泗國公爵位，乃特建小樓供奉母親遺物，不料一場大火將小樓及所藏全部化為烏有。梨園將燕夢卿事蹟編成戲文《賽緹縈》，彈詞編成《小金谷》一篇，雖傳誦一時，到底不能垂之永久，結尾處作者哀嘆人生貴賤修短總歸於夢幻。 ^[4] 

該書題名沿用《金瓶梅》的方式，合三位女主人公之名而成。“林”為林雲屏；“蘭”為燕夢卿，《左傳》記鄭文公妾燕姑夢見天帝賜蘭，故以“蘭”代指燕夢卿；“香”為任香兒。三位女子俱為男主人公耿朗的妻妾。

《林蘭香》受《金瓶梅》的影響較為明顯，都寫一個大家庭的生活，情節架構相似。西門慶一妻五妾，耿朗也一妻五妾。《金瓶梅》中的潘金蓮以色事夫，恃寵害人，《林蘭香》的任香兒頗有潘金蓮之風，是妻妾中的“淫而妖者”（第四十七回末評），最得耿朗寵愛，也最能蠱惑耿朗。 ^[4] 

【耿朗】男主人公，字琇照，開國功臣泗國公耿再成之支孫。十六歲虛授兵部觀政，二十歲後任職。先聘御史燕玉之女夢卿為妻，尚未婚娶，因燕夢卿籍沒為官奴以代父罪，遂罷婚事。耿朗娶林尚書之女雲屏為嫡妻，又先後娶任香兒、宣愛娘、平彩雲為妾。燕夢卿遇赦之後，因曾許耿家，故仍嫁耿朗，甘居側室，位在林雲屏之次。一時五妻共事一夫，家道正盛。耿朗為人，性不自定，貪戀酒色，結交非類。五妻中唯夢卿常予規勸，遂生厭心，加以其性多疑，任香兒又從中進讒離間，遂與夢卿反目。沉湎酒色，終致大病垂危，賴夢卿割斷手指以為藥餌，乃得速愈。旋隨那鄲侯出征。夢卿剪下頂心頭髮為制護身軟甲。耿朗去後，夢卿生子順哥。耿朗於家書中一字不及夢卿，夢卿知已絕情，不久含恨而死。耿朗班師後，悔恨不及。又納夢卿之賢婢田春畹為妾，以撫養耿順成人。耿朗積軍功官至副都御史，告病在家。土木之變後，勃敕令出任。突患痰症而死，年四十歲。

【燕夢卿】女主人公。書名中之“蘭”字即指夢卿，取《左傳》鄭文公之妾燕姑夢見天帝賜蘭故事，以“蘭”字為“燕”字之代稱，即“蘭為國香，人服媚之”之意。夢卿為御史燕玉之女，貌美而又德才兼備，善詩詞書畫及女紅。本與耿朗即將完婚，而其父突遭冤獄，罰往邊遠充軍，乃上疏請身沒為官奴，以代父遠竄之罪，朝廷恩准，遂以孝名揚天下，與耿家婚事因此而罷。司禮監全義敬重夢卿之為人，乃以染病暫停供役為由，允准之後，仍家居，未充奴役。三年後遇赦，因當年曾許耿家，故甘居側室，仍嫁耿朗。位居嫡妻林雲屏之後。因屢勸耿朗戒貪酒色，慎交非類，遭耿朗冷遇，加之任香兒時進讒言，耿朗偏信多疑，遂與夢卿情絕。夢卿雖意冷心灰，但對耿朗深情不移。耿朗患病，夢卿割指為藥餌；耿朗奉命出征，夢卿強扶病體，剪去頂心頭髮為耿朗製作護身軟甲，耿朗賴此甲而免於戰死。夢卿生子耿順後，不久含恨而死。親朋僕婢，皆極哀痛。其子耿順襲封泗國公，追封夢卿為泗國節孝夫人。耿順追懷先德，將夢卿及諸母遺物貯一樓上，以期傳之久遠，而一場大火，燃燒淨盡，夢卿之遺物亦蕩然無存。 ^[2] 

【林雲屏】書名中之“林”字即指此人。為林尚書之女，貌美而善良，心慈面軟，敬重長輩及丈夫，友愛諸姊妹，寬以馭下，頗孚眾望，與夢卿尤為相得。耿朗行事多有未妥，雲屏深知其非而未敢規勸。耿朗與夢卿反目，任香兒又從中進讒離間，雲屏雖欲調和而終歸無濟於事，任香兒爭寵狂傲，雲屏亦無可如何。夢卿死後，甚為哀痛，對夢卿之子耿順極為疼愛。五十歲病卒，自謂“空生一世，碌碌無能”，亦無子女。賴耿順之貴，封為淑人。其姑母宣安人謂雲屏“大大方方，行事妥協”；“諸凡領首，不辭鰳苦，都是當家，人本色”。其德、才皆不及夢卿，而機緣使其為嫡室居夢卿之上。

【任香兒】書名中之“香”字即指此人而言。為耿朗五妻中之第四房，布商任自立之女，貌美而陰險狠毒。任自立因布店失火，繫獄將洽重罪。欲求耿朗為通關節，遂將香兒冒作侍女送與耿府。耿朗愛之，即納為妾。香兒對燕夢卿心懷嫉忌，立意爭寵，專事離間之能，善施淫狎嬌嗔技倆，耿朗對之頗為偏愛。燕夢卿曾教她讀書知禮，她卻拉攏平彩雲，指使奸僕淫婢李婆、紅雨等人攻擊、迫害夢卿不遺餘力。夢卿含恨而死，香兒甚為快意，又繼續陷害夢卿之幼子耿順及撫養耿順之賢婢田春畹，先後用毒物、薰香謀害，皆未得逞，又以蠱毒鎮壓亦被發覺，終因嫉妒、憤恨、羞惱諸般思慮集於一心，於三十四歲時患禁口痢而死。生一子。 ^[2] 

燕夢卿是《林蘭香》刻意塑造的“孝女節婦”的典型。戲文名《賽緹縈》，意謂她比漢代孝女緹縈還要高出一格。緹縈是漢文帝時太倉令淳于意之女，淳于意有罪當刑，緹縈上書文帝，請為官婢以贖父罪，文帝被感動，遂免其父刑。事見《史記·孝文本紀》和《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劉向《列女傳·齊太倉女》詳記之。燕夢卿代父贖罪的關目顯然來自緹縈的故事。燕夢卿還有“一女不聘二夫”的貞操，婚後以禮義諫勸丈夫，以仁愛謙讓和睦家庭，受中傷，被猜忌，遭冷落，無怨無悔。在她身上集聚了禮教所規定賢婦的一切美德。這個形象過於理想，也就缺乏個性的生命力，成了一個概念的化身。

不過，《林蘭香》可圈可點之處在於它把燕夢卿寫成一個悲劇人物，如此一位賢德的女子卻不為家庭所容。第三十六回寫燕夢卿臨死草七絕一首，有夾批曰：“夢卿臨死既無怨恚之詞，亦無哭泣之聲，乃是以夫為天本旨也。”“以夫為天”，這是禮教婦德的核心價值，不論作者對燕夢卿的價值觀念持何態度，但情節在客觀上卻顯示這正是她悲劇的根源所在。她所侍奉為“天”的丈夫耿朗，德才不過中等，性不自定，貪戀酒色，面對一位穎異聰明遠高於自己的妻子，生活在男尊女卑社會里的耿朗在心理上不能平衡。燕夢卿入門之時他就想：“婦人最忌有才有名，有才未免自是，有名未免欺人。我若不裁抑二三，恐將來與林、宣、任三人不能相下。”林（雲屏）是正妻，宣（愛娘）、任（香兒）是側室，他怕燕夢卿欺壓其他妻妾，實際上是不能接受燕夢卿高於自己的事實。任香兒等人對燕夢卿的中傷所以能夠得逞，一方面固然因為燕夢卿顧全大局的忍讓，更重要的還是耿朗所秉持的“裁抑”之心。

耿朗並不是《金瓶梅》中的西門慶，他出身勳舊世族，雖説性不自定，才智平平，卻也能在考校中高居優等，在征戰中也能參謀帷幄、策應疆場，應算是正經的仕宦之人。正因為他不是惡人，燕夢卿的悲劇才有警示社會的典型意義。第四回林夫人、宣安人、花夫人討論婦女觀時，林夫人説“作婦女的有了才智卻不甚好”，代表的是宗法社會“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主流觀念。婦德完美而唯因有才的燕夢卿的悲劇，在客觀上揭示了男尊女卑的夫權制度的不合理，作者對燕夢卿的遭遇鳴不平，並寄予了同情，從而引發讀者對傳統家庭倫理的思考，在那個時代的小説中是難能可貴的。 ^[4] 

《林蘭香》這部書的主旨是歌頌婦女的才德，燕夢卿既是書中的主人公，也是作者着意歌頌的對象。她的才德猶如一條紅線貫串全書，有時正面描寫，有時側面烘托。由燕夢卿為中心，一方面向內輻射耿朗及耿家上下一干人等，一方面向外輻射耿朗的親朋好友、朝野官員、醫道僧婆等三教九流，從而展示了豐富的人生畫卷。小説前半部直接描寫她的懿行，後半部則是描寫她的遺教、遺物及遺愛。全書共64回，以八回為一個敍事單元，八回八回地往下串接，每回都是一個相對完整的故事，而在這個故事中又有一個特別重要的或有預示作用的線索置於其中，成為一個轉折性的“小收煞”，從而趨向於最後的“大收煞”，這種結構是貫穿全書的核心章法。 ^[6] 

《林蘭香》寫一個大家庭的興衰，時間跨度遠遠大於《金瓶梅》。故事起於明洪熙元年（1425），止於嘉靖八年（1529），前後一百餘年，燕夢卿病故於宣德六年八月，此情節出現在第三十六回，全書六十四回才過一半，小説中心人物退出情節舞台，按説已臨近全書結束。此後又寫由燕夢卿調教出來的侍女田春畹來承襲燕夢卿的嘉德，以養母的身份教誨夢卿之子耿順，使耿順成為傳承耿家世代簪纓的棟樑之材，一直寫到耿順九十九歲壽終正寢而止。小説寫到夢卿之死，主題已基本完成，後半部分顯得拖沓而多餘。

就情節規模而言，《林蘭香》不遜於《金瓶梅》，涉及歷史重大事件有“土木堡”之役，英宗“奪門”復辟以及虛構的海上平叛等，各色人物不下於二百，但其筆力遠遠不逮《金瓶梅》。至於人物形象，其中心人物燕夢卿、田春畹也都不夠真實生動，且不論次要和過場人物了。應當説作者對官宦大家庭的生活還是比較熟悉的，對於大宅院的居室庭院、起居飲食、婦女髮型服飾以及娛樂消遣活動等，都能如數家珍，只是缺少個性化描寫，比如第十五回寫燕夢卿卧室，陳設寫得很細，但都是有錢人家主婦通常所有的，並不能顯示燕夢卿的個性心靈。作品中寫到一些戰爭場面和生活場景，但都不能達到真實呈現的境界。 ^[4] 

小説《林蘭香》也繼承了以往的創作傳統，文本中出現了大量的詩詞歌賦。這些詩歌對於小説敍事、情節開展、人物塑造等都具有獨特的作用，詩詞的攝入使得小説呈現出迥異的風格，也體現出了作者的“詩才”。《林蘭香》中不僅出現了詩詞歌賦，同時還有大量的酒令、對聯貫穿於小説的始終。詩詞的插入使得小説更加雅化，也讓人物的塑造更加詩意化；詩詞與人物形象、故事情節渾然一體，或展示人物性格的變遷，或預示人物的命運歸宿。因此，《林蘭香》中的詩詞已然成為小説的重要組成部分。

《林蘭香》共有六十四回，每一回的開篇都有詩詞出現，文末多以詩句形式結尾，對仗工整。書中的詩詞大多為主人公所創作，借詩詞來揭示人物情感、表現個性。小説中的男女主角大多能吟詩作賦，既能突出其才氣，也可以表現小説的審美傾向。據統計，小説中直接引入詩詞84首，歌、賦等34首，其中詩詞所佔的比重最大，且內容豐富、題材多樣。詩詞具有明顯的女性化色彩，在文本中出現的位置也不相同。小説中除了直接引入詩詞之外，幾乎每回都以不同形式提及與詩詞相關的場景，如第二十三回中，夢卿、彩雲、愛娘等“互罰做詩”，第三十回中“行酒令”，第五十回中眾人“因畫賦詩”等。《林蘭香》中詩歌的運用明顯受到了清初《平山冷燕》《玉嬌梨》等才子佳人小説的影響，如作品中所出現的“題壁詩”“題扇詩”等。詩歌的作用可概括為兩個方面，首先，作為小説中的重要線索貫穿全文，如燕夢卿在上墳時所做的題壁詩，由詩而引發故事情節的曲折發展，製造人物之間的矛盾。其次，詩歌還具有預敍作用，或預示人物命運，或提前告知讀者情節走向。總之，小説中的詩詞形式豐富，功能多樣。 ^[3] 

作家林辰：《林蘭香》這部被埋沒了多年而少有人知的家事世情小説，也確是一部值得一讀、值得研究的好作品，稱之為奇書也未嘗不可。因為《林蘭香》一書的與眾不同的特點，是作者為婦女鳴不平――能為封建制度下深受虐待和踐踏的婦女鳴不平的小説，前所未見，後所少有。 ^[5] 

現存主要版本有清道光十八年（1838）本衙藏板本，藏大連圖書館；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刊本，藏國家圖書館；清光緒三年（1877）上海“申報館叢書”排印本，藏上海辭書出版社；清光緒四年（1878）維新堂藏板本，藏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上海辭書出版社；清坊刊小本，藏東北師範大學圖書館。1985年台灣天一出版社“明清善本小説叢刊”、上海古籍出版社“古本小説集成”影印本衙藏板本，1985年春風文藝出版社“明末清初小説選刊”排印本衙藏板本。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