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都·壽榮王夫人

萬壑蓬萊路^⑶。非煙霽，五雲城闕深處^⑷。璇源媲鳳^⑸，瑤池種玉^⑹，煉顏金姥^⑺。長虹夢入仙懷^⑻，便洗日^⑼、銅華翠渚。向瑞世、獨佔長春，蟠桃正飽風露^⑽。

殷勤漢殿傳卮^⑾，隔江雲起，暗飛青羽^⑿。南山壽石^⒀，東周寶鼎^⒁，千秋鞏固。何時地拂龍衣^⒂，待迎入、玉京閬圃^⒃。看□□^⒄、剩擁湖船，三千彩御^⒅。 ^[1] 

⑴宴清都：詞牌名。又名“四代好”。此詞一百零二字，前片十句五仄韻，後片十句四仄韻。

⑵榮王夫人：乃嗣榮王夫人錢氏，其子趙禥過繼給理宗。嗣榮王名趙與芮，父趙希瓐，追封榮王；理宗之同母弟。

⑶蓬萊：古代傳説海上有三神山，蓬萊、方丈、瀛洲，神仙居之。

⑷五雲：即五色雲、慶雲。引申為天子所在地。

⑸璇（xuán）源：即璇璣玉衡，俗名北斗七星，因北斗第二顆星名天璇而得名。此處用以比嗣榮王。媲（pì）鳳：尊稱榮王夫人如鳳凰一般的王妃。媲，配偶。

⑹種玉：《太平廣記》卷四引《神仙拾遺·陽翁伯》：陽翁伯，盧龍人，事親以孝，葬父母於無終山。山高無水，翁伯結廬於墓側，日夜慟哭，神明感動點泉於墓側，引水至官道旁以助行人。有一飲馬人給翁一升白石，讓其種之則生美玉。種後果生白壁，長二尺高的有數雙。翁用白壁五雙徐氏女。數年，雲龍飛下迎接翁夫婦昇天。

⑺金姥（mǔ）：西方屬金，西王母稱金姥。

⑻“長虹”句：指度宗出生前的吉兆。

⑼“洗日”句：指宋度宗生時古象。

⑽蟠桃：古代神話中的仙桃。

⑾漢殿：代指宋宮室。卮（zhī）：古代酒器，圓形。此處代指酒宴。

⑿青羽：指青鳥，是西王母的信使。

⒀南山壽石：即壽比南山。

⒁東周寶鼎：周代傳國寶鼎。

⒂龍衣：即龍火衣。亦稱龍袞，為皇帝所著，上繡有山龍藻火圖案。

⒃玉京：指京都。

⒄□□：缺兩字，照上下文猜想似為“明朝”兩字。

⒅彩御：穿綵衣的嬪妃官女。 ^[2] 

榮王府第深廣，裏面佈置得如蓬萊仙境。籠罩在王府上空的不是什麼煙霧，而是君王所在的五色祥雲。仙境般的內室才配得上給您居住。您像瑤池上的王母那樣種玉得寶，生下了皇儲度宗。可是您的容貌卻仍舊同金姥一樣駐顏有術，不見老態。夫人曾夢“長虹入懷”，又夢“翠渚洗日”，這些都是得生貴子的好彩頭啊。在這太平盛世中，願您永保榮華富貴，每年的壽誕上都有剛採摘下來的蟠桃頌壽。

王府壽宴趨向高潮，眾侍女像青鳥般擁簇在榮王夫人四周來至宴席中，大家都舉杯祝夫人長壽。夫人長壽如“南山壽石”，子子孫孫永傳皇位。夫人因子現為王儲，一旦登基即位，就能身披垂地龍袍。那時候，她也可以被迎入皇宮安享富貴。到了您的兒子成為皇上時，您還可以在眾多的宮女簇擁下，用龍舟暢遊西湖。

這是一首祝壽詞。劉毓崧謂此詞作於宋理宗景定元年（1260），榮王夫人生日當亦在秋月。吳文英當時為榮王府座上客，所以作壽詞應是他的分內事。而據夏承燾謂此篇約作於景定二年（1261）之後。據《吳夢窗系年》，夢窗於六十一歲時為嗣榮王座上客，其年六月嗣榮王之本生子趙禥被理宗立為皇太子。朱彊村《夢窗詞集小箋》：詞雲“長虹夢人仙懷”，又《齊天樂》“壽榮王夫人”雲“鶴胎曾夢電繞”，皆當時實事也。 ^{[3]  [2]} 

此祝壽詞發端一韻，以蓬菜仙島喻嗣榮王夫人所居之府邸。又化用《禮記·郊特牲》“水歸其壑”句，以萬水歸壑比喻嗣榮王夫人德高望重，為人所仰。“非煙霽”一韻，言天子所在之地，宮苑深深，城闕上有五彩慶雲繚繞，晴空萬里，沒有煙霧迷漫。“五雲”化用李白《侍從宜春苑奉詔賦龍池柳色初青聽新鶯百囀歌》“是時君王在鎬京，五雲垂暉耀紫清”及王建《贈郭將軍》“承恩新拜上將軍，當直巡更近五雲”詩意，既代指了天子，又言明嗣榮王夫人與當今皇帝理宗的近親關係。“璇源媲鳳”一韻，言其像西王母那樣，生活在瑤池之內永葆青春。“種玉”化用陽翁伯種玉成仙的典故，祝其長生不老。“長虹夢入仙懷”一韻，調轉筆鋒寫當年嗣榮王本生子趙禥出生前吉兆萬端。趙禥於景定元年（1260）立為皇太子，景定五年（1264）即位為度宗。《宋史·度宗紀》：“帝生於紹興府榮邸。初，嗣榮王夫人錢氏夢日光照東室。是夕，齊國夫人黃氏亦夢神人綵衣擁一龍納懷中，已而有娠。及生，室有赤光。”“長虹”“銅華翠渚”均以色彩斑斕、光耀萬里寫皇太子出生時的吉兆。“向瑞世、獨佔長春”一韻，稱頌嗣榮王夫人壽辰正值瑞世樣年。“蟠桃正飽風露”一句，暗示了榮王夫人生辰在秋月。

過片“殷勤漢殿傳卮”一句，寫夫人壽辰時，理宗派人送來慶宴。此句言嗣榮王夫人的壽辰，連西王母也派來使者祝賀。“南山壽石”一韻，不僅祝賀嗣榮王夫人壽比南山，而且祝賀宋朝有了新的傳鼎之人，能保江山千秋萬代。“東周寶鼎，千秋鞏固”兩句，言此時，趙禥已立為皇太子，在祝嗣榮王夫人壽時亦表達了自己對宋室積弱難返的憂慮，卻以“千秋鞏固”的正面祝願出之。此年之前，蒙古兵由大汗蒙哥親自率領攻入四川，其弟忽必烈亦率大軍渡河南下，圍攻鄂州，戰事頻仍，宋室岌危。故俞平伯曰：“反映時代的動亂，個人的苦悶，都比較鮮明，不但辛棄疾、二劉如此，即吳文英等亦未嘗不如此。”（《唐宋詞選釋前言》）“何時拂地龍衣”一韻，以問詢語氣祝其早入京城拜見皇帝。“玉京閬圃”指京城宮苑。結句化用《開河記》隋煬帝大船沿江淮而下，至吳越時令青年女子牽挽之事，不僅寫出待嗣榮王夫人由紹興至京城時是乘船前往，而且會以輝煌的儀仗出行，頗有一番熱鬧昇平的景象，從而呼應了“東周寶鼎，千秋鞏固”的詩意。

此詞以博喻修辭法多次設喻為嗣榮王夫人壽，將夫人喻為住在瑤池的西王母，為鳳凰一般的王妃，是種玉成仙的仙人，是壽比南山的壽星，辭采華麗，而無深意。但“東周寶鼎，千秋鞏固”語，在華麗的辭語中卻頗樸質，以對國家的祝願中，從側面寄託了對國事岌危的隱憂。此為詞之曲筆也。 ^[2] 

清代詩人厲鶚《南宋雜事詩》：畫扇宸書進壽筵，珠衣玉笏禮難全。須從福邸投虹處，記取銅華洗日年。注引《淵穎集·宋度宗御書福王慶壽宮扇》詩，《夢窗甲稿·宴清都》“壽榮王夫人”。又引《癸辛雜識》：“福王次子，黃氏所生紹陵也。黃氏封隆國育聖夫人。”按度宗生父福王與芮為理宗之弟，皆榮王子也。理宗無子，度宗入繼大統。《田志》雲：“度宗，理宗同母弟也。”訛甚。

中央大學原教授陳匪石《聲執》：詞之用筆，以曲為主。寥寥百字內外，多用直筆，將無轉之餘地。必反面側面，前路後路，淺深遠近，起伏迴環，無垂不縮，無往不復，始有尺幅千里之觀，玩索無味之盡。此類體格，夢窗最擅勝場。 ^{[3]  [4]} 

吳文英，宋代詞人。字君特，號夢窗，晚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原出翁姓，後出嗣吳氏。一生未第，遊幕終身。紹定（宋理宗年號，1228—1233）中入蘇州倉幕。曾任吳濳浙東安撫使幕僚，復為榮王府門客。出入賈似道、史宅之之門。知音律，能自度曲。詞名極重，以綿麗為尚，思深語麗，多從李賀詩中來。有《夢窗甲乙丙丁稿》傳世。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