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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仁宗皇帝言事書

鎖定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是北宋政治家、文學家王安石創作的一篇奏書,要求對宋初以來的法度進行全面改革,扭轉積貧積弱的局勢。
文章針砭時弊,從變法的政治需要出發,論述了人才陶冶對於政治改革的重要性和迫切性,並針對當時在人才的培養、選拔、任用等一系列問題上壓抑、浪費、埋沒人才的不合理現象,全面、系統地闡述了王安石的人才思想,提出了教、養、取、任的具體原則和措施。全文以人才問題為主線,把抨擊時弊、主張改革等許多問題貫穿起來,具有語言簡明樸素、筆勢雄健有力、説理透徹明晰、結構嚴謹縝密的特點。 [1]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寫於慶曆改革失敗後的低潮中,它不但是北宋中期一些進步的士大夫重視人才、改革吏制,變法圖強思想的結晶,也是北宋以前歷代“人才觀”的總結和發展。 [2] 
作品名稱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
作品別名
上仁宗皇帝萬言書
上皇帝萬言書
作    者
王安石
創作年代
北宋
作品出處
《臨川先生文集》
文學體裁
奏書
字    數
約10000字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內容簡介

在《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中,王安石指出國家之所以“財力日以困窮”“風俗日以衰壞”,根本原因是在“不知法度”。接着他就在“法度"上大做文章,先是批評“方今之法度,多不合於先王之政”。王安石所謂“先王之政”主要來自孟子:“以孟子之説,觀古今之失”。王安石以“法先王”來進行改革,同時他指出:所謂“法先王”只是法其意,而非法其政,即是説不能“呆信古法”。
為確保做到“法其意”,王安石首先提出了人才問題。他指出,當時的許多官吏都是“不才苟簡貪鄙之人”,文臣不熟武事,就把邊防交給一羣奸悍無賴之人,因此吏制必須改革;學校裏只講章句,學生所學全是無補之學;科舉以詩賦為試,官員對治道一竅不通;恩蔭給官,不問才學,只憑家世;因此學校和科舉必須改革。他認為對官吏應實行法制,要“裁之以刑”。對於選拔、培養人才,他提出了系列陶冶人才之道,即“教之之道”“養之之道”“取之之道”“任之之道”。所謂“教之”,即以學以致用為唯一標準;所謂“養之”,就是“饒之以財,約之以禮,裁之以法。”即用豐厚的俸祿使之廉潔,以種種制度來約束他們,如有違犯,則繩之以法;所謂“取之”,即痛改詩賦取士的模式和痛改不合理的恩蔭制度;所謂“任之”,即區別人的道德和能力之高下,分而任之,使人盡其才。
針對北宋積貧積弱的現實,王安石把理財放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他認為國家財力困窮,官員貪污腐敗,在很大程度上是“治財無其道爾”,即理財不得其道。對此他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即通過發展生產、廣開財源來解決財政困難的問題。此外,他對國家軍力軟弱、官吏享樂成風、坐吃山空等問題也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和主張。
王安石還明確指出,他之所以上書,目的就是要進行政治改革,革除“苟且因循之弊”,以期“合於當世之變”,所有這一切都表現了一位有實踐經驗的政治家的膽略和氣魄,也是他日後實行“熙寧變法”的思想和理論基礎。王安石清楚地知道,他的改革主張,在當時一定會遭到頑固派的非議,但他仍然把全部希望寄託在當時的最高統治者身上,他懇求皇帝,能“勉之以成,斷之以果”,將改革運動進行到底。 [3-4]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創作背景

北宋自立國以來,重視科舉擇人,實行文臣治國政策。宋真宗以後,科舉制度的腐敗、恩蔭的寬泛、學校教育的廢弛,使得官僚行政機構十分龐大和腐朽,科場充弊叢生,加之考試內容、方式的陳腐、死板,只重文辭、不尚實學。於是,官場上“無能之士,祿以利臻;才俊之流,坐成白首。”所以,到了北宋中期,統治階級內部出現了許多有志改革的人物,他們都把改革學校和科舉,蒐羅人才,刷新吏製作為頭等重要的內容。如范仲淹的“慶曆新政”,就是以“改革吏制,選拔賢能”為其中心的。在他的十項改革大綱中“明陟黜”“抑僥倖”“精貢舉”“擇官長”等,都是涉及人才問題的,其旨意即在於從改革科舉、考察官吏中,選拔一批具有實際從政能力,通曉政令案牘和具有真才實學的人才。歐陽修也主張“盡去尋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並認為“苟非不次以用人,難弭當今之大患。”他還説:“方今天下之廣,不可謂之無人,但朝廷無術以得之耳。寧用不才以敗事,不肯勞心而擇才,……所以無人。”蘇軾在上書中也要求選拔人才、改革吏制,他説:“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失在於任人,而非法治之罪也。”(《策論》)蘇軾主張“擇人要精”“任人宜久”,並且要有真才實學,堅決反對任用那些“多空文而少實用”的儒生和“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飢”的書呆子。這一時期有志於改革的人物的人才主張,或歸於失敗,或沒有實施,但他們重視人才,改革人才選拔制度的思想,對王安石的人才改革思想起了積極的、直接的影響。
王安石在嘉祐三年(1058年)任提點江東刑獄任滿返京述職時,寫給仁宗皇帝趙禎這篇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但也有人考證王安石上書當在嘉祐四年或五年。據《宋史·王安石》記載:“移提點江刑獄,入為度支判官。時嘉祐三年也。安石議論高奇……慨然有矯世變俗之志。於是上萬言書。”清人蔡上翔的《王荊公年譜考略》也記載為嘉祐三年。 [2]  [5]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作品鑑賞

臣愚不肖,蒙恩備使一路,今又蒙恩召還闕廷,有所任屬,而當以使事歸報陛下。不自知其無以稱職,而敢緣使事之所及,冒言天下之事,伏惟陛下詳思而擇其中,幸甚。臣竊觀陛下有恭儉之德,有聰明睿智之才,夙興夜寐,無一日之懈,聲色狗馬、觀遊玩好之事,無纖介之蔽,而仁民愛物之意,孚於天下;而又公選天下之所願以為輔相者屬之以事,而不貳於讒邪傾巧之臣。此雖二帝三王之用心,不過如此而已,宜其家給人足,天下大治。而效不至於此,顧內則不能無以社稷為憂,外則不能無懼於夷狄,天下之財力日以困窮,而風俗日以衰壞,四方有志之士,訁思訁思然常恐天下之久不安。此其故何也?患在不知法度故也。今朝廷法嚴令具,無所不有,而臣以謂無法度者,何哉?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乎先王之政故也。孟子曰:“有仁心仁聞而澤不加於百姓者,為政不法於先王之道故也。”以孟子之説,觀方今之失,正在於此而已。夫以今之世去先王之世遠,所遭之變、所遇之勢不一,而欲一二修先王之政,雖甚愚者猶知其難也。然臣以謂今之失患在不法先王之政者,以謂當法其意而已。夫二帝三王,相去蓋千有餘載,一治一亂,其盛衰之時具矣。其所遭之變、所遇之勢,亦各不同,其施設之方亦皆殊。而其為天下國家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臣故曰當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則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傾駭天下之耳目,囂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雖然,以方今之勢揆之,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於先王之意,其勢必不能也。陛下有恭儉之德,有聰明睿智之才,有仁民愛物之意,誠加之意,則何為而不成,何欲而不得?然而臣顧以謂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於先王之意,其勢必不能者,何也?以方今天下之人才不足故也。臣嘗試竊觀天下在位之人,未有乏於此時者也。夫人才乏於上,則有沉廢伏匿在下,而不為當時所知者矣。臣又求之於閭巷草野之間,而亦未見其多焉。豈非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而然乎?臣以謂方今在位之人才不足者,以臣使事之所及則可知矣。今以一路數千裏之間,能推行朝廷之法令,知其所緩急,而一切能使民以修其職事者甚少,而不才苟簡貪鄙之人,至不可勝數。其能講先王之意,以合當時之變者,蓋闔郡之間往往而絕也。朝廷每一令下,其意雖善,在位者猶不能推行,使膏澤加於民,而吏輒緣之為奸,以擾百姓。臣故曰:在位之人才不足,而草野閭巷之間亦未見其多也。夫人才不足,則陛下雖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以合先王之意,大臣雖有能當陛下之意而欲領此者,九州之大,四海之遠,孰能稱陛下之指,以一二推行此,而人人蒙其施者乎?臣故曰其勢必未能也。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非此之謂乎?然則方今之急,在於人才而已。誠能使天下之才眾多,然後在位之才可以擇其人而取足焉。在位者得其才矣,然後稍視時勢之可否,而因人情之患苦,變更天下之弊法,以趨先王之意,甚易也。今之天下,亦先王之天下。先王之時,人才嘗眾矣,何至於今而獨不足乎?故曰: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故也。
商之時,天下嘗大亂矣。在位貪毒禍敗,皆非其人。及文王之起,而天下之才嘗少矣。當是時,文王能陶冶天下之士,而使之皆有士君子之才,然後隨其才之所有而官使之。《詩》曰:“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此之謂也。及其成也,微賤兔?之人,猶莫不好德,《兔?》之詩是也。又況於在位之人乎?夫文王惟能如此,故以徵則服,以守則治。《詩》曰:“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又曰:“周王於邁,六師及之。”言文王所用,文武各得其才,而無廢事也。及至夷、厲之亂,天下之才又嘗少矣。至宣王之起,所與圖天下之事者,仲山甫而已。故詩人嘆之曰:“德?如毛,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蓋閔人士之少,而山甫之無助也。宣王能用仲山甫,推其類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後人才復眾。於是內修政事,外討不庭,而復有文、武之境土。故詩人美之曰:“薄言采芑,於彼新田,於此?畝。”言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使之有可用之才,如農夫新美其田而使之有可採之芑也。由此觀之,人之才,未嘗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也。所謂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養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所謂教之之道,何也?古者天子諸侯,自國至於鄉黨皆有學,博置教導之官而嚴其選。朝廷禮樂刑政之事皆在於學,士所觀而習者,皆先王之法言德行治天下之意,其材亦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苟不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則不教也,苟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者,則無不在於學。此教之之道也。所謂養之之道,何也?饒之以財,約之以禮,裁之以法也。何謂饒之以財?人之情,不足於財,則貪鄙苟得,無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其制祿,自庶人之在官者,其祿已足以代其耕矣。由此等而上之,每有加焉,使其足以養廉恥而離於貪鄙之行。猶以為未也,又推其祿以及其子孫,謂之世祿。使其生也,既於父子、兄弟、妻子之養,婚姻、朋友之接,皆無憾矣;其死也,又於子孫無不足之憂焉。何謂約之以禮?人情足於財而無禮以節之,則又放僻邪侈,無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為之制度。婚喪、祭養、燕享之事,服食、器用之物,皆以命數為之節,而齊之以律度量衡之法。其命可以為之而財不足以具,則弗具也;其財可以具而命不得為之者,不使有銖兩分寸之加焉。何謂裁之以法?先王於天下之士,教之以道藝矣,不帥教則待之以屏棄遠方、終身不齒之法。約之以禮矣,不循禮則待之以流、殺之法。《王制》曰:“變衣服者,其君流”,《酒誥》曰:“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於周,予其殺。’”夫羣飲、變衣服,小罪也;流、殺,大刑也。加小罪以大刑,先王所以忍而不疑者,以為不如是不足以一天下之俗而成吾治。夫約之以禮,裁之以法,天下所以服從無抵冒者,又非獨其禁嚴而治察之所能致也。蓋亦以吾至誠懇惻之心,力行而為之倡。凡在左右通貴之人,皆順上之慾而服行之,有一不帥者,法之加必自此始。夫上以至誠行之,而貴者知避上之所惡矣,則天下之不罰而止者眾矣。故曰:此養之之道也。所謂取之之道者,何也?先王之取人也,必於鄉黨,必於庠序,使眾人推其所謂賢能,書之以告於上而察之。誠賢能也,然後隨其德之大小、才之高下而官使之。所謂察之者,非專用耳目之聰明而聽私於一人之口也。欲審知其德問以行,欲審知其才問以言,得其言行,則試之以事。所謂察之者,試之以事是也。雖堯之用舜,亦不過如此而已,又況其下乎?若夫九州之大,四海之遠,萬官億醜之賤,所須士大夫之才則眾矣,有天下者,又不可以一二自察之也,又不可以偏屬於一人,而使之於一日二日之間,考試其行能而進退之也。蓋吾已能察其才行之大者以為大官矣,因使之取其類以持久試之,而考其能者以告於上,而後以爵命、祿秩予之而已。此取之之道也。所謂任之之道者,何也?人之才德高下厚薄不同,其所任有宜有不宜。先王知其如此,故知農者以為后稷,知工者以為共工。其德厚而才高者以為之長,德薄而才下者以為之佐屬。又以久於其職,則上狃習而知其事,下服馴而安其教,賢者則其功可以至於成,不肖者則其罪可以至於着,故久其任而待之以考績之法。夫如此,故智能才力之士,則得盡其智以赴功,而不患其事之不終、其功之不就也。偷惰苟且之人,雖欲取容於一時,而顧?辱在其後,安敢不勉乎?若夫無能之人,固知辭避而去矣,居職任事之日久,不勝任之罪,不可以幸而免故也。彼且不敢冒而知辭避矣,尚何有比周、讒諂、爭進之人乎?取之既已詳,使之既已當,處之既已久,至其任之也又專焉,而不一二以法束縛之,而使之得行其意,堯、舜之所以理百官而熙眾工者,以此而已。《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此之謂也。然堯、舜之時,其所黜者則聞之矣,蓋四凶是也。其所陟者,則皋陶、稷、契,皆終身一官而不徙,蓋其所謂陟者,特加之爵命祿賜而已耳。此任之之道也。夫教之、養之、取之、任之之道如此,而當時人君又能與其大臣,悉其耳目心力,至誠惻怛,思念而行之。此其人臣之所以無疑,而於天下國家之事,無所欲為而不得也。
方今州縣雖有學,取牆壁具而已,非有教導之官,長育人才之事也。唯太學有教導之官,而亦未嘗嚴其選。朝廷禮樂刑政之事,未嘗在於學。學者亦漠然自以禮樂刑政為有司之事,而非己所當知也。學者之所教,講説章句而已。講説章句,固非古者教人之道也。近歲乃始教之以課試之文章。夫課試之文章,非博誦強學、窮日之力則不能及。其能工也,大則不足以用天下國家,小則不足以為天下國家之用。故雖白首於庠序,窮日之力,以帥上之教,及使之從政,則茫然不知其方者,皆是也。蓋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才而已,又從而困苦毀壞之,使不得成才者,何也?夫人之才,成於專而毀於雜。故先王之處民才,處工於官府,處農於畎畝,處商賈於肆,而處士於庠序,使各專其業,而不見異物,懼異物之足以害其業也。所謂士者,又非特使之不得見異物而已,一示之以先王之道,而百家諸子之異説,皆屏之而莫敢習者焉。今士之所宜學者,天下國家之用也。今悉使置之不教,而教之以課試之文章,使其耗精疲神、窮日之力以從事於此。及其任之以官也,則又悉使置之而責之以天下國家之事。夫古之人以朝夕專其業於天下國家之事,而猶才有能有不能,今乃移其精神,奪其日力,以朝夕從事於無補之學,及其任之以事,然後卒然責之以為天下國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為者少矣。臣故曰:非特不能成人之才,又從而困苦毀壞之,使不得成才也。又有甚害者。先王之時,士之所學者,文武之道也。士之才,有可以為公卿大夫,有可以為士,其才之大小、宜不宜則有矣,至於武事,則隨其才之大小,未有不學者也。故其大者,居則為六官之卿,出則為六軍之將也,其次,則比閭、族黨之師,亦皆卒兩、師旅之帥也。故邊疆宿衞,皆得士大夫為之,而小人不得奸其任。今之學者,以為文武異事,吾知治文事而已,至於邊疆宿衞之任,則推而屬之於卒伍,往往天下奸悍無賴之人。苟其才行足自託於鄉里者,亦未有肯去親戚而從召募者也。邊疆宿衞,此乃天下之重任,而人主之所當慎重者也。故古者教士以射御為急,其他技能則視其人才之所宜而後教之,其才之所不能,則不強也。至於射,則為男子之事。人之生有疾則已,苟無疾,未有去射而不學者也。在庠序之間,固當從事於射也。有賓客之事則以射,有祭祀之事則以射,別士之行同能偶則以射,於禮樂之事,未嘗不寓以射,而射亦未嘗不在於禮樂祭祀之間也。《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先王豈以射為可以習揖讓之儀而已乎?固以為射者武事之尤大,而威天下、守國家之具也。居則以是習禮樂,出則以是從戰伐,士既朝夕從事於此而能者眾,則邊疆宿衞之任皆可以擇而取也。夫士嘗學先王之道,其行義嘗見推於鄉黨矣,然後因其才而託之以邊疆宿衞之事,此古之人君所以推干戈以屬之人,而無內外之虞也。今乃以夫天下之重任、人主所當至慎之選,推而屬之奸悍無賴、才行不足以託於鄉里之人,此方今所以訁思訁思然常抱邊疆之憂,而虞宿衞之不足恃以為安也。今孰不知邊疆宿衞之士不足恃以為安哉?顧以為天下學士以執兵為恥,而亦未有能騎射行陣之事者,則非召募之卒伍,孰能任其事者乎?夫不嚴其教、高其選,則士之以執兵為恥,而未嘗有能騎射行陣之事,固其理也。凡此皆教之非其道故也。方今制祿,大抵皆薄。自非朝廷侍從之列,食口稍眾,未有不兼農商之利而能充其養者也。其下州縣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錢八九千,少者四五千,以守選、待除、守闕通之,蓋六七年而後得三年之祿,計一月所得乃實不能四五千,少者乃實不能及三四千而已。雖廝養之給,亦窘於此矣,而其養生、喪死、婚姻、葬送之事,皆當於此。夫出中人之上者,雖窮而不失為君子,出中人之下者,雖泰而不失為小人。唯中人不然,窮則為小人,泰則為君子。計天下之士,出中人之上下者,千百而無十一,窮而為小人、泰而為君子者,則天下皆是也。先王以為眾不可以力勝也,故制行不以己,而以中人為制,所以因其欲而利道之,以為中人之所能守,則其志可以行乎天下而推之後世。以今之制祿而欲士之無毀廉恥,蓋中人之所不能也。故今官大者,往往交賂遺、營貲產,以負貪污之毀;官小者,販鬻乞丐,無所不為。夫士已嘗毀廉恥、以負累於世矣,則其偷惰取容之意起,而矜奮自強之心息,則職業安得而不弛,治道何從而興乎?又況委法受賂、侵牟百姓者,往往而是也。此所謂不能饒之以財也。婚喪、奉養、服食、器用之物,皆無制度以為之節,而天下以奢為榮,以儉為恥。苟其財之可以具,則無所為而不得,有司既不禁,而人又以此為榮;苟其財不足而不能自稱於流俗,則其婚喪之際,往往得罪於族人親姻,而人以為恥矣。故富者貪而不知止,貧者則強勉其不足以追之,此士之所以重困,而廉恥之心毀也。凡此所謂不能約之以禮也。方今陛下躬行儉約以率天下,此左右通貴之臣所親見。然而其閨門之內,奢靡無節,犯上之所惡,以傷天下之教者,有已甚者矣,未聞朝廷有所放絀,以示天下。昔周之人,拘羣飲而被之以殺刑者,以為酒之末流生害,有至於死者眾矣,故重禁其禍之所自生。重禁禍之所自生,故其施刑極省,而人之抵於禍敗者少矣。今朝廷之法所尤重者,獨貪吏耳,重禁貪吏而輕奢靡之法,此所謂禁其末而弛其本。然而世之識者,以為方今官冗,而縣官財用已不足以供之,其亦蔽於理矣。今之入官誠冗矣,然而前世置員蓋甚少,而賦祿又如此之薄,則財用之所不足,蓋亦有説矣。吏祿豈足計哉?臣於財利固未嘗學,然竊觀前世治財之大略矣。蓋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自古治世未嘗以不足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財無其道耳。今天下不見兵革之具,而元元安土樂業,人致己力,以生天下之財,然而公私常以困窮為患者,殆以理財未得其道,而有司不能度世之宜而通其變耳。誠能理財以其道而通其變,臣雖愚,固知增吏祿不足以傷經費也。方今法嚴令具,所以羅天下之士,可謂密矣,然而亦嘗教之以道藝,而有不帥教之刑以待之乎?亦嘗約之以制度,而有不循理之刑以待之乎?亦嘗任之以職事,而有不任事之刑以待之乎?夫不先教之以道藝,誠不可以誅其不帥教;不先約之以制度,誠不可以誅其不循理;不先任之以職事,誠不可以誅其不任事。此三者,先王之法所尤急也,今皆不可得誅,而薄物細故、非害治之急者,為之法禁。月異而歲不同,為吏者至於不可勝記,又況能一二避之而無犯者乎?此法令所以玩而不行,小人有幸而免者,君子有不幸而及者焉。此所謂不能裁之以刑也。凡此皆治之非其道也。方今取士,強記博誦而略通於文辭,謂之茂才異等、賢良方正。茂才異等、賢良方正者,公卿之選也。記不必強,誦不必博,略通於文辭,而又嘗學詩賦,則謂之進士。進士之高者,亦公卿之選也。夫此二科所得之技能不足以為公卿,不待論而後可知。而世之議者,乃以為吾常以此取天下之士,而才之可以為公卿者常出於此,不必法古之取人而後得士也。其亦蔽於理矣。先王之時,盡所以取人之道,猶懼賢者之難進,而不肖者之雜於其間也。今悉廢先王所以取士之道,而驅天下之才士,悉使為賢良、進士,則士之才可以為公卿者,固宜為賢良、進士,而賢良、進士亦固宜有時而得才之可以為公卿者也。然而不肖者苟能雕蟲篆刻之學,以此進至乎公卿,才之可以為公卿者,困於無補之學,而以此絀死於巖野,蓋十八九矣。夫古之人有天下者,其所以慎擇者,公卿而已。公卿既得其人,因使推其類以聚於朝廷,則百司庶物,無不得其人也。今使不肖之人幸而至乎公卿,因得推其類聚之朝廷,此朝廷所以多不肖之人,而雖有賢智,往往困於無助,不得行其意也。且公卿之不肖,既推其類以聚於朝廷;朝廷之不肖,又推其類以備四方之任使;四方之任使者,又各推其不肖以佈於州郡,則雖有同罪舉官之科,豈足恃哉?適足以為不肖者之資而已。其次九經、五經、學究、明法之科,朝廷固已嘗患其無用於世,而稍責之以大義矣,然大義之所得,未有以賢於故也。今朝廷又開明經之選,以進經術之士,然明經之所取,亦記誦而略通於文辭者,則得之矣。彼通先王之意而可以施於天下國家之用者,顧未必得與於此選也。其次則恩澤子弟,庠序不教之以道藝,官司不考問其才能,父兄不保任其行義,而朝廷輒以官予之,而任之以事。武王數紂之罪,則曰“官人以世”。夫官人以世而不計其才行,此乃紂之所以亂亡之道,而治世之所無也。又其次曰流外。朝廷固已擠之於廉恥之外,而限其進取之路矣。顧屬之以州縣之事,使之臨士民之上,豈所謂以賢治不肖者乎?以臣使事之所及,一路數千裏之間,州縣之吏,出於流外者往往而有,可屬任以事者,殆無二三,而當防閒其奸者,皆是也。蓋古者有賢不肖之分,而無流品之別,故孔子之聖而嘗為季氏吏,蓋雖為吏而亦不害其為公卿。及後世有流品之別,則凡在流外者,其所成立,固嘗自置於廉恥之外,而無高人之意矣。夫以近世風俗之流靡,自雖士大夫之才,勢足以進取,而朝廷嘗獎之以禮義者,晚節末路,往往怵而為奸,況又其素所成立,無高人之意,而朝廷固已擠之於廉恥之外,限其進取者乎?其臨人親職,放僻邪侈,固其理也。至於邊疆宿衞之選,則臣固已言其失矣。凡此皆取之非其道也。方今取之既不以其道,至於任之又不問其德之所宜,而問其出身之後先,不論其才之稱否,而論其歷任之多少。以文學進者,且使之治財,已使之治財矣,又轉而使之典獄,已使之典獄矣,又轉而使之治禮。是則一人之身而責之以百官之所能備,宜其人才之難為也。夫責人以其所難為,則人之能為者少矣。人之能為者少,則相率而不為。故使之典禮,未嘗以不知禮為憂,以今之典禮者未嘗學禮故也。使之典獄,未嘗以不知獄為恥,以今之典獄者未嘗學獄故也。天下之人,亦已漸漬於失教,被服於成俗,見朝廷有所任使,非其資序,則相議而訕之,至於任使之不當其才,未嘗有非之者也。且在位者數徙,則不得久於其官,故上不能狃習而知其事,下不肯服馴而安其教,賢者則其功不可以及於成,不肖者則其罪不可以至於着。若夫迎新將故之勞,緣絕簿書之弊,固其害之小者,不足悉數也。設官大抵皆當久於其任,而至於所部者遠,所任者重,則尤宜久於其官,而後可以責其有為。而方今尤不得久於其官,往往數日輒遷之矣。取之既已不詳,使之既已不當,處之既已不久,至於任之則又不專,而又一二以法束縛之,不得行其意,臣故知當今在位多非其人,稍假借之權而不一二以法束縛之,則放恣而無不為。雖然,在位非其人而恃法以為治,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即使在位皆得其人矣,而一二之以法束縛之,不使之得行其意,亦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夫取之既已不詳,使之既已不當,處之既已不久,任之又不專,而一二之以法束縛之,故雖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與不肖而無能者殆無以異。夫如此,故朝廷明知其賢能足以任事,苟非其資序則不以任事而輒進之,雖進之,士猶不服也。明知其無能而不肖,苟非有罪,為在事者所劾,不敢以其不勝任而輒退之,雖退之,士猶不服也。彼誠不肖無能,然而士不服者何也?以所謂賢能者任其事,與不肖而無能者,亦無以異故也。臣前以謂不能任人以職事而無不任事之刑以待之者,蓋謂此也。夫教之、養之、取之、任之,有一非其道,則足以敗天下之人才,又況兼此四者而有之,則在位不才、苟簡、貪鄙之人,至於不可勝數,而草野閭巷之間,亦少可任之才,固不足怪。《詩》曰:“國雖靡止,或聖或否。民雖靡?無,或哲或謀,或肅或艾。如彼泉流,無淪胥以敗。”此之謂也。
夫在位之人才不足矣,而閭巷草野之間,亦少可用之才,則豈特行先王之政而不得也,社稷之託,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為常而無一旦之憂乎?蓋漢之張角,三十六方同日而起,所在郡國莫能發其謀;唐之黃巢,橫行天下,而所至將吏無敢與之抗者。漢、唐之所以亡,禍自此始。唐既亡矣,陵夷以至五代,而武夫用事,賢者伏匿消沮而不見,在位無復有知君臣之義、上下之禮者也。當是之時,變置社稷,蓋甚於弈棋之易,而元元肝腦塗地,幸而不轉死於溝壑者無幾耳。夫人才不足,其患蓋如此。而方今公卿大夫,莫肯為陛下長慮後顧,為宗廟萬世計,臣竊惑之。昔晉武帝趣過目前,而不為子孫長遠之謀,當時在位亦皆偷合苟容,而風俗蕩然,棄禮義,捐法制,上下同失,莫以為非。有識固知其將必亂矣,而其後果海內大擾,中國列於夷狄者二百餘年。伏惟三廟祖宗神靈所以付屬陛下,固將為萬世血食,而大庇元元於無窮也。臣願陛下鑑漢、唐、五代之所以亂亡,懲晉武苟且因循之禍,明詔大臣,思所以陶成天下之才,慮之以謀,計之以數,為之以漸,期為合於當世之變,而無負於先王之意,則天下之人才不勝用矣。人才不勝用,則陛下何求而不得,何欲而不成哉?夫慮之以謀,計之以數,為之以漸,則成天下之才甚易也。臣始讀《孟子》,見孟子言王政之易行,心則以為誠然。及見與慎子論齊魯之地,以為先王之制國,大抵不過百里者,以為今有王者起,則凡諸侯之地,或千里,或五百里,皆將損之至於數十百里而後止。於是疑孟子雖賢,其仁智足以一天下,亦安能毋劫之以兵革,而使數百千里之強國,一旦肯損其地之十八九,比於先王之諸侯?至其後觀漢武帝用主父偃之策,令諸侯王地悉得推恩封其子弟,而漢親臨定其號名,輒別屬漢。於是諸侯王之子弟,各有分土,而勢強地大者,卒以分析弱小,然後知慮之以謀、計之以數、為之以漸,則大者固可使小,強者固可使弱,而不至乎傾駭變亂敗傷之釁。孟子之言不為過,又況今欲改易更革,其勢非若孟子所為之難也。臣故曰:慮之以謀,計之以數,為之以漸,則其為甚易也。然先王之為天下,不患人之不為,而患人之不能,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己之不勉。何謂不患人之不為而患人之不能?人之情所願得者,善行、美名、尊爵、厚利也,而先王能操之以臨天下之士。天下之士有能遵之以治者,則悉以其所願得者以與之。士不能則已矣,苟能則孰肯舍其所願得,而不自勉以為才?故曰不患人之不為,患人之不能。何謂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己之不勉?先王之法,所以待人者盡矣,自非下愚不可移之才,未有不能赴者也。然而不謀之以至誠惻怛之心,力行而先之,未有能以至誠惻怛之心力行而應之者也。故曰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己之不勉。陛下誠有意乎成天下之才,則臣願陛下勉之而已。臣又觀朝廷異時欲有所施為變革,其始計利害未嘗熟也,顧有一流俗僥倖之人不悦而非之,則遂止而不敢為。夫法度立則人無獨蒙其幸者,故先王之政雖足以利天下,而當其承弊壞之後,僥倖之時,其創法立制,未嘗不艱難也。以其創法立制而天下僥倖之人亦順説以趨之,無有齟齬,則先王之法至今存而不廢矣。惟其創法立制之艱難,而僥倖之人不肯順悦而趨之,故古之人慾有所為,未嘗不先之以徵誅而後得其意。《詩》曰:“是伐是肆,是絕是忽,四方以無拂。”此言文王先徵誅而後得意於天下也。夫先王欲立法度,以變衰壞之俗而成人之才,雖有徵誅之難,猶忍而為之,以為不若是不可以有為也。及至孔子,以匹夫遊諸侯,所至則使其君臣捐所習,逆所順,強所劣,憧憧如也,卒困於排逐。然孔子亦終不為之變,以為不如是不可以有為,此其所守,蓋與文王同意。夫在上之聖人莫如文王,在下之聖人莫如孔子,而欲有所施為變革,則其事蓋如此矣。今有天下之勢,居先王之位,創立法制,非有徵誅之難也;雖有僥倖之人不悦而非之,固不勝天下順悦之人眾也。然而一有流俗僥倖不悦之言,則遂止而不敢為者,惑也。陛下誠有意乎成天下之才,則臣又願斷之而已。夫慮之以謀,計之以數,為之以漸,而又勉之以成,斷之以果,然而猶不能成天下之才,則以臣所聞蓋未有也。然臣之所稱,流俗之所不講,而今之議者,以謂迂闊而熟爛者也。竊觀近世士大夫所欲悉心力耳目以補助朝廷者有矣。彼其意,非一切利害則以為當世所不能行者。士大夫既以此希世,而朝廷所取於天下之士,亦不過如此。至於大倫大法,禮義之際,先王之所力學而守者,蓋不及也。一有及此,則羣聚而笑之,以為迂闊。今朝廷悉心於一切之利害,有司法令於刀筆之間,非一日也,然其效可觀矣。則夫所謂迂闊而熟爛者,惟陛下亦可以少留神而察之矣。昔唐太宗貞觀之初,人人異論,如封德彝之徒,皆以為非雜用秦、漢之政,不足以為天下。能思先王之事、開太宗者,魏文正公一人爾。其所施設,雖未能盡當先王之意,抑其大略可謂合矣。故能以數年之間而天下幾致刑措,中國安寧,蠻夷順服,自三王以來,未有如此盛時也。唐太宗之初,天下之俗,猶今之世也,魏文正公之言,固當時所謂迂闊而熟爛者也,然其效如此。賈誼曰:“今或言德教之不如法令,胡不引商、周、秦、漢以觀之?”然則唐太宗之事,亦足以觀矣。
臣幸以職事歸報陛下,不自知其駑下無以稱職,而敢及國家之大體者,以臣蒙陛下任使而當歸報。竊謂在位之人才不足,而無以稱朝廷任使之意,而朝廷所以任使天下之士者,或非其理,而士不得盡其才,此亦臣使事之所及,而陛下之所宜先聞者也。釋此一言而毛舉利害之一二,以污陛下之聰明,而終無補於世,則非臣所以事陛下之義也。伏惟陛下詳思而擇其中,天下幸甚。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思想內容

重視學校
慶曆新政之後,他提出加強學校教育的主張,針對的是學校教育仍然沒有得到實際改善的狀況。王安石認為學校是系統地培養人才的主要場所,也是弘揚治學風氣的重要因素。而當時社會卻是“方今州縣雖有學,取牆壁具而已,非有教導之官,長育人才之事也”、“庠序不教之以道藝”,所以他極力倡導發展學校教育,主張將太學設為三舍,分為外舍、內舍、上舍,以利於人才選拔,設置律學、醫學、武學等專科學校,以培養多方面人才,廢除私學,因為私學會影響學校的設立和生源的數量,讓更多的人有機會到學校讀書。他提出當代應該學習和效仿“古者天子諸侯,自國至於鄉黨皆有學”,用人也應該像“先王之取人也,必於鄉黨,必於庠序,使眾人推其所謂賢能,書之以告於上而察之。”他的一系列建議的意圖就是要把學校辦成人才培養的主要場所,發揮其應有的功能。
加強師資
從師學習本來就是儒學的優良傳統,且在韓愈、柳宗元等人反覆論述教師的職責和作用之後,教師的地位有所提升,連名稱也加上了“官”字,稱之為“學官”,既包括專職的教師,也包括教學的管理人員,王安石對學官的選任也有論及。他的主張是“博置教道之官而嚴其選”,而現實卻是“非有教導之官,長育人才之事也。唯太學有教導之官,而亦未嘗嚴其選。”而且“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才而已,又從而困苦毀壞之,使不得成才”,難以完成教者的職責。所以應該廣設學校,重視教師選拔,其根本要求當然是品學兼優,能夠做到“傳道授業解惑”,使得學校不是空設,教師不是空洞説教,學生不是學無所用。
革新內容
顯然,學校和教師都只是提供必要的環境場地和人力保障,對於學生來説,最為重要的當屬學習的內容。尤其是當時的情況是學校課程內容陳舊、不適用,而且單一不夠系統完整,難以適應社會對人才培養的需求。在文中王安石對此進行了批評,一是學者所教過於片面,沒有古人教授得全面、深刻,缺乏與實踐的緊密結合。在文中他談到:“學者之所教,講説章句而已。講説章句,固非古者教人之道也。”“故雖白首於庠序,窮日之力以帥上之教,及使之從政,則茫然不知其方者,皆是也。”所教內容與從政等社會實踐聯繫較少,導致多數人學習到白頭,仍不能很好地適應所面對的工作實際。二是學者所教過於功利,只為應試,而不是為國家之用:“而近歲乃始教之以課試之文章。夫課試之文章,非博誦強學窮日之力則不能。及其能工也,大則不足以用天下國家,小則不足以為天下國家之用。”人們看重的只是功名,沒有真正地想報效國家和社會,把學習看成是通往仕途的敲門磚。他還論述到:“夫古之人,以朝夕專其業於天下國家之事,而猶才有能有不能,今乃移其精神,奪其日力,以朝夕從事於無補之學,及其任之以事,然後卒然責之以為天下國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為者少矣。”這嚴肅地告誡人們,急功近利的結果只能是功敗垂成。三是所學內容過於雜亂,不夠精深。在文中作者談到:“夫人之才,成於專而毀於雜。故先王之處民才,處工於官府,處農於畎畝,處商賈於肆,而處士於庠序,使各專其業而不見異物,懼異物之足以害其業也。所謂士者,又非特使之不得見異物而已,一示之以先王之道,而百家諸子之異説,皆屏之而莫敢習者焉。”社會所需要的人才是學有專長的人,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什麼都精通,只能是針對某一具體領域學習最有價值的知識內容。
正因為在教育內容方面存在着以上諸多問題,王安石才提出了專門改革教育內容的意見,他提出:“朝廷禮樂、刑政之事,皆在於學,學士所觀而習者,皆先王之法言德行治天下之意,其材亦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苟不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則不教也。苟可以為天下國家之用者,則無法在於學。”從這段話可以發現,王安石對於教育內容的主張集中體現為“全面、實用”,認為讀書人不能只學章句,還要學習禮樂、刑政、射御等多個領域的知識、技能。他提出:“故古者教士,以射、御為急,其他伎能,則視其人才之所宜,而後教之,其才之所不能,則不強也。至於射,則為男子之事。苟人之生,有疾則已,苟無疾,未有去射而不學者也。在庠序之間,固常從事於射也。”全面發展才是真正有用的人才。他還主張,凡是對於國家治理毫無用處的教育內容應該一律刪除,極力倡導學習內容的實用性。 [6] 
擇優選用
王安石認為皇帝是人才養成的決定者,涉及人才的問題主要有四個方面,即“教之、養之、取之、任之”。如果説前面談到的主要與教之、養之有關的話,那在取之、任之方面他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張。
首先是取之,即人才的選拔。這是歷來最為影響讀書人命運的一大因素,它具有明確的導向作用,科舉制取代薦舉制無疑是人才選拔制度的重大進步,因為它使得一些出身於下層的有識之士有機會展示才華並走入仕途,極大地激勵了讀書上進的熱情。但是,王安石生活的北宋中後期,在人才選拔方面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一是人才嚴重匱乏,他指出“以一路數千裏之間。能推行朝廷之法令,知其所緩急,而一切能使民以修其職事者甚少,而不才苟簡貪鄙之人,至不可勝數,其能講先王之意以合當時之變者,蓋闔郡之間,往往而絕也”,庸人佔據其位,人才自然缺乏。二是選拔的途徑和方式出現了問題,一方面受祖輩恩澤而被提拔的人才在增多,一方面通過考試作弊而被選拔的人才也在增多,公平性在下降。三是選拔標準出現了問題,這時的科舉取士主要有兩種類型:一種是茂才異等、賢良方正,另一種是進士,二者的出路就是成為公卿,但是選拔出來的賢良、進士的才能不足做公卿。王安石指出:“方今取士,強記博誦而略通於文辭,謂之茂才異等、賢良方正。茂才異等、賢良方正者,公卿之選也。記不必強,誦不必博,略通於文辭,而又嘗學詩賦,則謂之進士。進士之高者,亦公卿之選也。夫此二科所得之技能,不足以為公卿,不待論而後可知。”選拔的人才長於記誦文辭,沒有社會經驗,更缺乏執掌政事的能力,這是最大的弊端。針對這些弊端,王安石提出:“所謂取之之道者,何也?先王之取人也,必於鄉黨,必於癢序,使眾人推其所謂賢能,書之以告於上而察之。”王安石認為一是把學校教育作為人才選拔的重要途徑;二是下級推薦,上級考察;三是從言行事等多方面考察;四是試用之後再正式錄用。
其次是任之,即人才的使用。朝廷對人才的使用,勢必會反作用於人才的培養和選拔,因此王安石在文中着重談了任之的問題。對此王安石談到:“取之既已詳,使之既已當,處之既已久,至其任之也又專焉,而不一二以法束縛之,而使之得行其意,堯、舜之所以理百官而熙眾工者,以此而已。”人才的使用與選拔同等重要,應根據不同人才的特點和優長去使用。他還批評了當時的用人不當的問題,他提出:“至於任人,又不問其德之所宜,而問其出身之後先,不論其才之稱否,而論其歷任之多少。以文學進者,且使之治財。已使之治財矣,又轉而使之典獄。已使之典獄矣,又轉而使之治禮。是則一人之身,而責之以百官之所能備,宜其人才之難為也。夫責人以其所難為,則人之能為者少矣。人之能為者少,則相率而不為。”用人只重出身和經歷,不注重其德才,不能用其長,且頻繁地變換官職,而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什麼都精通,只能導致難為、不能為,最後只好不為。針對於此,王安石提出了用人的幾個原則:一是“宜”,即“人之才德,高下厚薄不同,其所任有宜有不宜。先王知其如此,故知農者以為后稷,知工者以為共工。其德厚而才高者以為之長。德薄而才下者以為之佐屬”,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二是“久”,即“又以久於其職,則上狃習而知其事,下服馴而安其教,賢者則其功可以至於成,不肖者則其罪可以至於著,故久其任而待之以考績之法。”在職久了對其業務能夠更熟悉,且能從長遠考慮,也利於對其業績的考察,不稱職的容易顯現,大家都會竭盡全力工作。三是“考”,即“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此之謂也。然堯、舜之時,其所黜者則聞之矣,蓋四凶是也。其所陟者,則皋陶、稷、契皆終身一官而不徙。蓋其所謂陟者,特加之爵命、祿賜而已耳。”考績是對官員任用的必要條件,反覆考察,才會知其業績如何,是否勝任,進而進行賞罰,這樣才會使人才更好地發揮應有的作用。 [6]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藝術特色

語言簡練
唐宋八大家的散文一向以語言簡練而著稱,而王安石尤其突出。他寫作散文善於錘鍊語言,力求準確、簡潔、質樸,以最少的文字論表達最為豐富的含義。文中在談到對人才問題的對策時提出:“所謂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養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以“教之、養之、取之、任之”四個詞來概括出人才問題的四大方面,十分精要、簡潔。其中在談到“養之”時,直接概括提出:“所謂養之之道何也?饒之以財,約之以禮,裁之以法也。”用了簡短的12個字就把養之之道的三個對策闡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語言不僅言簡意豐,而且十分有利於讀者把握作者的思路以及文章的結構,使得文章層次清晰,邏輯嚴謹,論述有力。
善於引用
此文作為上奏給皇帝的書,表達要求十分嚴謹,在探討一些問題的時候經常要聯繫古代君王,也要引經據典,這樣説起來更順暢、更易於接受。“先王”一詞在文中共出現了44次,是使用頻率很高的一個詞,體現作者談論問題動輒以古論今,據理闡述,使得當朝仁宗皇帝無法反對,這也算作者上書勸諫的技巧。文中還多次引用,達15處之多,有《詩》《孟子》《書》《易》的引用等,通過引用,或引起話題,或印證闡釋,能夠更加有力地論述有關的問題。在談到周文王能夠陶冶天下之士而用之的時候,他引用了詩的句子加以印證:“詩曰:‘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此之謂也。”通過詩句印證所要説明的文王善用人才的問題,十分有説服力。在談到人才要全面學習,也要精通於射時,他引用了《易》的句子:“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先王豈以射為可以習揖讓之儀而已乎?固以為射者武事之尤大,而威天下、守國家之具也。”這裏以《易》的句子引出所談論的問題和觀點,即不光要學文,還要習武,文武雙全才會勝任所任職務。
長於説理
王安石的政論文以説理見長,其筆觸縱橫自如,洋洋萬言,把其對於變法革新的主張全盤托出,把問題闡釋得清楚明白。首先,其説理得益於多種修辭手法的使用,對仗、設問、類比、對比、引用、排比、設喻等等,這些修辭手法的運用,能夠增強説理的透徹性。文中僅設問就有30多處,多以“何也”或“……乎”的方式作為標誌,引發議論或回答,使得各部分內容的銜接順暢、過渡自然。在開頭提出自己觀點,指出天下有識之士以天不能久安,連續使用了兩個設問,即“此其故何也?患在不知法度故也。今朝廷法嚴令具,無所不有,而臣以謂無法度者,何哉?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乎先王之政故也。”連續設問引發連續闡述,語氣增強,説理有力。其次,其説理性得益於精心的構思,作者能夠嫺熟地使用書的體裁格式,開頭從寫作緣由談起,然後指出士人擔心天下不能久安,分析其原因是缺法度,由缺法度談到缺人才,由缺人才談到君王對此的重要性,再由缺人才談到對人才的教之、養之、取之、任之四個方面,再由分別闡釋到總體論證。這樣層層深入地把問題闡述得明白透徹,其邏輯性十分嚴謹、周密。 [6]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作品影響

因為王安石要求革新變法的主張,正觸犯了某些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一出,就有人攻擊王安石“迂闊”,甚至説他要亂國。由於社會阻力太大,所以奏書呈送之後,並未引起仁宗的注意,也未提起執政者的興趣,而王安石也並未因此而受到重用。但他的改革願望和過人的膽識,卻在士大夫中贏得了聲譽,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提高了他的知名度,也使其日漸成為改革派的代表人物。 [4]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作品評價

明·茅坤:“荊公以王佐之學與王佐之才自任,故其一生措注,已盡於此書中。所以結知主上,亦全在此書中。然其學本經術,故所言非漢唐以來宰相所能見,而其偏拗自用,大較與商鞅所欲變法處相近,故其功業亦遂大壞,而反不如近世浮沉者之得。學者須具千古隻眼看之。此書幾萬餘言,而其絲牽繩聯,如提百萬之兵,而鈎考部曲,無一不貫。”(《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八十二)
清·儲欣:“荊公此書只是要改制變法,大肆更張耳,胸中有無數見解,無數話頭,卻尋出‘人才不足’四字統之,架堂立柱,將胸中所欲言者,盡數納入,隨機大發,故議論愈多,頭緒愈整,由其以一線貫千條也。”(《唐宋八大家類選》卷二)
清·沈德潛:“行文部勒有方,如大將將數十萬兵而不亂。中間絲聯繩牽,提挈起伏,照應收繳,動嫺法則,極長篇之能事。”(《唐宋八大家文讀本》卷二十九)
近代·梁啓超:“秦漢以後第一大文。”(《王安石評傳》) [7] 

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作者簡介

王安石(1021年—1086年),北宋政治家、文學家,字介甫,號半山,人稱半山居士,撫州臨川(今屬江西)人。封舒國公,後又改封荊國公,世人又稱“王荊公”。慶曆二年(1042年)進士,先後任淮南判官、鄞縣知縣、舒州通判、常州知州、提點江東刑獄等地方的官吏。治平四年(1067年)知江寧府,旋召為翰林學士。熙寧二年(1069年)提為參知政事,從熙寧三年(1070年)起,兩度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推行新法。熙寧九年(1076年)罷相後,隱居,病死於江寧(今江蘇南京)鐘山,諡號“文”,又稱王文公。其變法已具備近代變革的特點,被列寧譽為“中國十一世紀偉大的改革家”。在文學上頗有成就,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詩擅長説理與修辭,善用典故;詞作不多,風格高峻。有《王臨川集》《臨川先生歌曲》。 [8] 
參考資料
  • 1.    江淨帆,田穗主編.中華傳統教育經典選讀.浙江: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9月:第191頁
  • 2.    《領導經典濃縮書》編委會.領導經典濃縮書·科學教育卷.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0年12月:第117—118頁
  • 3.    常州市革命委員會政工組.學習材料·批林批孔專輯·四.常州:《解放日報》出版社,常州市革命委員會政工組翻印,1974年8月:第134—135頁
  • 4.    李道英.唐宋八大家的故事.北京:金盾出版社,2013年6月:第226—227頁
  • 5.    馮克誠主編.兩宋心學教育思想與論著選讀.北京:人民武警出版社,2011年6月:第32頁
  • 6.    宋祥.人格與學品.長春:長春出版社,2012年11月:第212—217頁
  • 7.    曲德來.唐宋八大家散文 廣選·新注·集評 王安石卷.遼寧:遼寧人民出版社,1999年1月:第184—185頁
  • 8.    唐圭璋.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第246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