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璫

1、如此糊里糊塗的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日額上忽然感到一陣涼意，【鼻中又聞到隱隱香氣】，慢慢睜眼，首先見到的是一根點燃的紅燭，燭火微微跳動，跟着聽得一個【清脆柔和的聲音】低聲説道：“天哥，你終於醒過來了！”語音中充滿了喜悦之情。 ^[2] 

2、那少年轉睛向聲音來處瞧去，見説話的是個十七八歲少女，身穿淡綠衫子，【一張瓜子臉，秀麗美豔，一雙清澈的眼睛凝視着他】，嘴角邊微含笑容，輕聲問道：“什麼地方不舒服啦？”

3、那少女道：“你剛醒轉，可不能動，謝天謝地，這條小命兒是撿回來啦。”低下頭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站直身子時但見她【滿臉紅暈】。那少年也不明白【這是少女的嬌羞，只覺她更加説不出的好看】，便微微一笑，囁嚼着道：“我……我在哪裏啊？” ^[2] 

4、但想到適才那個綠衫少女【軟語靦腆的可喜模樣】，連【秀眉綠鬢】也記得清清楚楚，她躍了出去的窗子兀自半開半掩，卻不像做夢。

5、她面龐略作圓形，眼睛睜得大大的，雖不若綠衫少女那般【明豔絕倫】，但神色間多了一份温柔，卻也嫵媚可喜。

6、石破天睜開眼來，只見窗格緩緩推起，一隻【纖纖素手】伸了進來，向他招了兩招，依稀看到【皓腕】盡處的淡綠衣袖。

7、石破天心中一動，記起那晚這個【瓜子臉兒、淡綠衣衫的少女】，躍下牀來，奔到窗前，叫道：“姊姊！”窗外一個【清脆的聲音】啐了一口，道：“怎麼叫起姊姊啦，快出來吧！”

8、石破天推開窗子，跨了出去，眼前卻無人影，正詭異間，突然眼前一黑，只覺【一雙温軟的手掌】矇住了自己眼睛，背後有人咯咯一笑，跟着【鼻中聞到一陣蘭花般的香氣】。

9、石破天眼前出現了一張清麗白膩的臉龐，小嘴邊帶着俏皮微笑，月光照射在她明澈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兩點明星，鼻中聞到那少女身上發出的香氣，不由得心中一蕩，他雖於男女之事全然不懂，但一個二十歲的青年，就算再傻，身當此情此景，對一個美麗的少女自然而然會起愛慕之心。

10、説着側過了頭，將半邊臉湊了過去。石破天聞到她臉上幽幽的香氣，提起手來在她耳朵上捏了幾下，搖頭道：“我不扯。”

11、那少女止步回身，右手拉住了他左手，【笑靨如花】，説道：“好啦，你定要扯足了順風旗才肯罷休，我便依了你。我姓丁名璫，你一直便叫我‘丁丁當當’。你記起來了嗎？”

12、石破天見兩岸都是楊柳，遠遠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幾家人家，夜深入靜，【只覺一陣陣淡淡香氣不住送來，是岸上的花香？還是丁璫身上的芬芳？】 ^[1-2] 

13、丁璫啓齒微笑，瞧瞧爺爺，又瞧瞧石破天，【秋波流轉，嫵媚不勝】。

14、石破天伸兩根手指捏住紅綢一角，輕輕揭了下來，燭光之下，只見丁璫臉上、唇上胭脂搽得紅撲撲的，明豔端麗，嫣然靦腆。石破天驚喜交集，目不轉睛地向她呆呆凝視，説道：“你……你真好看。”丁璫微微一笑，【左頰上出現個小小的酒窩】，慢慢把頭低了下去。 ^[1] 

15、石破天眼前突然多了一個【粉裝玉琢】般的少年男子，不由得一怔，只見丁璫穿了一襲青衫，頭帶書生巾，手中拿着一柄摺扇。【石破天雖不知什麼叫做“風流儒雅”，卻也覺得她這般打扮，較之適才的新娘子服飾另有一番嫵媚】。

16、石破天【玉人】在抱，臉上也不如何疼痛，嘆道：“丁丁當當，你一時生氣，一時開心，到底為了什麼，我真不明白。”

17、過了一會兒，忽聽得石破天迷迷糊糊説道：“丁丁當當，你……你為什麼生氣？【不過……不過你生起氣來，模樣兒很好看，是真的……真的十分好看……我就看上一百天，一千天，也決不會夠，一萬天……十萬天，不，五千天……也是不夠……】” ^[1] 

18、石破天心道：“好端端的，爺爺怎麼會殺我，丁丁當當究竟是個小孩子，將爺爺的笑話也當了真，不過她説咱兩個躲到深山之中，讓爺爺找不到，那倒好玩得很。”他一生之中，都是二人共處深山，自覺那是自然不過的生涯，這些日子來遇到的事無不令他茫然失措，實盼得能迴歸深山，想到此後日常相伴的竟是這個【美麗可愛的丁丁當當】，不由得大是興奮。

19、石破天聞到丁璫身上【微微的蘭馨之氣】，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但想：“阿繡要是見到我跟丁丁當當親熱，一定會生氣的。”

20、石破天連打了三個噴嚏，拉着丁璫的手腕，從牀底下鑽出，只見她兀自滿臉通紅，【嬌羞無限】。

21、石破天雖跟丁璫拜了天地，但當時為丁不三所迫，近月來多明世事，雖覺丁璫【明豔可愛】，總不願她就此做了自己老婆，何況心中又多了個阿繡，才真正是自己的“心肝寶貝”，只有這阿繡，自己才肯為她而死，丁璫卻不成。

22、丁璫心念一動：“這呆郎不識得路，此去松江府是向東南，我引他往東北走，他和爹孃越離越遠，道上便不怕碰面了。”心下得意，不由得【笑靨如花，明豔不可方物】。石破天目不轉睛地瞧着她。丁璫笑道：“你沒見過麼？這般瞧我幹嗎？”石破天道：“丁丁當當，你……你真是好看，比我媽媽還好看。”

23、客店中掌櫃和店小二見石破天和石清夫婦同來投店，卻和這個單身【美貌姑娘】在房中同住一夜，相偕而出，無不嘖嘖稱奇，自此一直口沫橫飛地談論了十餘日，言詞中自然猥褻者有之，香豔者有之，眾議紛紜，猜測多端。

24、丁璫聽他談吐得體，芳心竊喜：“誰説我那石郎是白痴？他武功已強過了四爺爺，只怕比爺爺也已高了些，連腦筋也越來越清楚了。”心中高興，臉上登時露出笑靨。她雖臉上煤灰塗得一塌糊塗，但眾人留心細看之下，都瞧出是個【明豔少女】，只頭戴破氈帽，穿着一件胸前油膩如鏡的市儈直裰，人人不免暗暗好笑。

25、高三娘子伸手挽住了她手臂，笑道：“【這樣一個美貌的店小二】，耳上又戴了一副明珠耳環。江南果然是繁華風雅之地，連店小二也跟我們關東的大不相同。” ^[1] 

26、高三娘子見數百名鎮上百姓遠遠站着觀看，不敢過來，知道剛才這一場惡戰鬥得甚兇，丁不四又殺了兩名鎮人，當地百姓定當自己這幹人是打家劫舍的綠林豪客了，説道：“此地不可久留，咱們也都走吧。”向丁璫道：“小妹子，你這一改裝，只怕將裏衣也弄髒了，我帶的替換衣服甚多，你若不嫌棄，咱們就找家客店，你洗個澡，換上幾件。小妹子，像你這樣的江南小美人兒，老姊姊可從米沒見過，你改了女裝之後，這副畫兒上美女般的相貌，老姊姊真想瞧瞧，日後回到關東，也好向沒見過世面的親戚朋友們誇誇口。”

27、高三娘子卻在房中助丁璫改換女裝。她見丁璫雖作少婦裝束，但【體態舉止，卻顯是個黃花閨女】，不由暗暗納罕。

28、石破天紅着臉向丁璫瞧了一眼，只見她【滿臉紅暈，眼波欲流】，不由得心中怦地一跳。兩人同時轉開了頭，各自退後兩步，倚牆而立。 ^[3] 

29、丁璫“嚶”的一聲，奔到石破天身前，兩人四手相握，都忍不住暗暗好笑：“高三娘子這一刀是給咱們滅燭，卻叫人誤會了。”石破天開門待欲分説，只覺一隻【温軟嫩滑的手掌】按上了自己嘴巴。

30、石破天和丁璫並肩走進室內。侍劍見幫主回來，不由得又驚又喜，但見他帶着一個【美貌少女】，那是見得多了，不由得暗自惱怒：“身子剛好了些，老毛病又發作了。先前我還道他一場大病之後變了性子，哼，他如變性，當真日頭從西方出來呢。”

31、丁璫頓足道：“騙子，騙子，你走開！”【一張俏臉蛋漲得通紅】。

32、石中玉轉過身來，將珠花插在丁璫頭髮上，低聲笑道：“【這朵花該當再美十倍，才配得我那丁丁當當的花容月貌】，眼下沒法子，將就着戴戴吧。” ^[3] 

33、卻見窗子緩緩推開，一個【苗條的身影】輕輕躍入，咯的一笑，卻不是丁璫是誰？她走到牀前，低聲笑道：“怎麼將我截去了一半？丁丁當當變成了丁丁？”

34、石破天【鼻中聞到甜甜的香氣】，臉上受着她【滑膩手掌】温柔的撫摸，不由得心煩意亂，囁嚅道：“我不惱。丁丁當當，你不用再來看我。你認錯人了，大家都沒法子，只要你不當我是騙子，那就好了。”

儘管丁璫對石破天不滿，發現他“忽然間痴痴呆呆，再沒有從前的半分風流瀟灑”，但是丁璫還是對石破天抱有幻想，在為那個“一張嘴可比蜜糖兒還甜，千伶百俐，有説有笑，哄得我好不歡喜”的舊情人感動，所以丁璫還是費盡心機，想盡辦法要幫助石破天逃離丁不三的魔手。

沒有道德的規範和要求的丁璫，自然會做出不道德的事來，自然不會適合石破天，自然與那個真的“天哥”一個鼻孔出氣。

丁璫和石中玉設下圈套讓石破天去鑽 ^[1]  ，還要説得天花亂墜，讓他受騙上當還心甘情願，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妖女”。

丁璫竟有如此醜惡的一面，她的形象頓時在讀者心中一落千丈。近善得善，近惡得惡，和石破天在一起之時，丁璫還有個人樣，和石中玉在一起時，她已成為邪魔。

丁璫的出現，將《俠客行》中石破天的誤會推向了最高潮，喜劇效果發揮至十分。丁璫居然把自己的情郎都認錯了，這次是錯到家了。丁璫這個人物，無論誰都不會忘記，這不僅是因為她的名字好玩、好記，而且她聰明活潑，性格靈動，單純幼稚，愛慕虛榮，給人留下以極深的印象。丁璫是個可愛的小飛妹的樣子，有幾分潑辣，清麗俏皮，與破天的沉悶成了極好的對比。 ^[1] 

從性格上來看，叮叮噹噹確與石破天不適合，而與那個輕浮滑頭的石中玉頗是一對，所以後來丁璫見了石中玉之後，就又死心塌地地投入石中玉的懷抱去了。丁璫與石破天的表演，使人覺得像走了樣的黃蓉和郭靖之間的關係。還是那一套，一個是小妖女，一個是傻小子；一個伶俐機靈，花樣極多，一個憨厚老實，心地善良。傻小子像是木偶，操縱之線完全在小妖女的手中握着，小妖女動點子出主意，傻小子只是被動地跟着轉圈。兩對少男少女之間的情形相似，但為什麼黃蓉和郭靖能成一對令人豔羨的愛侶，恩愛到永遠，而石破天和叮叮噹噹之間卻終因性情不投而分手呢？ ^[4] 

答案並不複雜。黃蓉愛郭靖，是因為她自己有極高的道德原則，而郭靖正直忠厚的道德形象正是黃蓉夢想的追求。丁璫就不同了，丁璫與黃蓉之間最本質的區別在丁璫是一個沒有多少良心準則和道德概念的人，所以石破天再優秀，再樸素純粹，再是良心的化身，他都不能投合丁璫的胃口。丁璫喜歡的是石中玉那種人，不需要他是大好人，甚至他好色姦淫都不要緊，只要他油腔滑調，聰明伶俐，能討女人的歡心就行了。這樣看來，黃蓉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妖女，而丁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