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朱

《龍朱》是沈從文的一篇 ^[1]  短篇小説,它講述了一個郎家少年追逐愛情的故事。故事很簡單,沒有錯綜複雜的情感糾紛,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無論是場景、對話,還是人物情狀的描寫,一律瀰漫着濃郁的山野氣息。

《龍朱》是一個夢想的世界，是沈從文湘西小説中最完美的夢想世界。它看似非常的簡單，似乎是一篇除了闡述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以外並沒有多麼深刻意藴的文。文中找不到任何與世俗有關的比如謀利、金錢、貪慾，或者是因為這些而引發的對生命苦難的矛盾與思考諸如此類的東西。只要是不純粹的，不聖潔的，都無法從文中找到。它是一篇可以被稱為童話故事的小説，講述一個俊美的白耳族王子怎樣因為他如神明一樣完美的外貌和內在而遲遲無法獲得平凡的愛情的故事，當然，結局如同它的過程一樣美麗動人，幸福美滿。

沈從文花了大量的筆墨意在表現主人公龍朱的完美。“像神一樣的男子，美麗強壯像獅子，温和謙馴如小羊，是人中模型。是權威，是力，是光。種種比譬全只為了他的美，其德行則與美一樣，得天比平常人特別多”於是女人們便不敢把他當做目標，不敢做那荒唐豔麗的夢了。這使得龍朱從十七歲到二十一歲，忍受了四年寂寞的時光。

龍朱的完美並不僅僅是他的外貌，還有他的德行，“從不用地位虐待過人畜，也從不對長年老輩夫人女子失過敬禮”，他的歌聲也是全為人們引做模範的歌“用歌發誓的青年男女，全採用龍朱誓歌的那個韻，凡是龍朱的聲音，別人都知道，凡是龍朱唱的歌，無一個女子敢接聲。”最重要的是，我們能從他身上看到屬於這個民族最寶貴的秉性。勇敢、誠實、善良、率真。

龍朱寂寞，他渴望愛情，但他從未去強求過什麼，當奴隸告訴他那個與他對歌的女子是誰並説“主若想要，我們就差人搶來！”龍朱生氣地回答：“給我滾了罷，白耳族的王子是搶別人家的女兒的麼？”這是他的善良與正直。當龍朱在奴隸的引導下與花帕族的女子對歌后，他便痴迷地到處尋找，並向天發誓“我龍朱不能得到這個女人做妻，就永遠不與女人同眠，承宗接祖的事我不負責！若愛情必須用血來調換，我願意在神面前立約，我如得到她，砍下一隻手也不反悔！”這是他男人最血性，對於愛情最勇敢的一面。龍朱發誓完後，便夢到那個花帕族女子緩緩唱歌而來，作為白耳族王子的龍朱竟然屈膝膜拜，見女子要走，連忙拉着女人的衣裙，女人回過頭笑了，龍朱便勇敢了，這個王子猛如豹子擒羊，把女子連衣抱起飛向一個最近的山洞裏，龍朱做了男子。把最勇武的力，最純潔的血，最神聖的愛，全獻給了這個夢中的女子。這是龍朱最率真，最誠實，也是最血氣方剛的一面。

出於對生命的信仰，沈從文總是以人道主義的悲憫情懷去注視生命與生活，他一再慨嘆人生，因此也給他的作品蒙上了一層悲憫蒼涼的迷霧，是他的作品浸潤着一種蒼涼感與人生的悲憫感，但這也是他的作品往往從表面上呈現出一種融合着詩意的暖人色調，形成一種為人所津津樂道的牧歌情調，給人心靈上的慰藉。但是他的作品卻在深層次裏交織着蒼涼與悲痛，顯示出他思想與情感上的雙重穿透力，顯示出他對生命的神情關注與深度透視。

在《龍朱》中，“第一説這個人”的那一節裏寫道,因為龍朱生得俊美，美麗強壯如獅子，温和謙遜似小羊，其他的德行則與他的美一樣，得天比平常人特別多。女人不敢把它當作追求的目標，他就像是神一樣的，所以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把神當作自己的戀愛對象，因此這位神一樣的美男子就會在人羣中感到孤獨與寂寞，因而他只能祈求神來幫助他。在這裏也隱含着作者的一種微微的傷痛在裏面，因為先天太好，而不能隨心所願，的確會讓讀者感到一絲的隱憂，恐怕龍朱將要獨自面對人生了。在全文的描繪中，作者都是以一種非常清麗的語言來描述這位美男子的戀愛，讀來不免讓人感到心境明朗，暢快淋漓，同時，我們可以看出，在這裏交織着作者對生命信仰的美好寄託。

具體到沈從文而言，因為他對生命的理解以及相應的藝術表現形式都呈現出獨特的形態，這決定着沈從文的生命信仰的內涵以及他的表現形式都是獨具一格的。檢視他的文論，我們可以不難發現它並不是一個在高蹈於世的人，而是一個入世甚深的人，不過，他的入世是從生命出發，從對生命的體驗、感悟與關懷出發。《龍朱》的意味在於從反向揭示出愛與美的實現方式。白耳族族長的兒子龍朱因為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卻得不到自己期望已久的愛情，在這裏流行的是遠離現代文明的淳樸依舊的對歌定情，他們不講求門閥制度，錢財……因為那些都是鄙俗的，不純潔的。在作品中沈從文對龍朱做了深入細緻的刻畫，他的遭遇總是機緣不湊巧，但是在他看來“一個人在愛情上無力勇敢表白，那在一切事業上也無希望可言，這樣的人絕對不是好人”在勇敢熱烈的追求下，他終於用歌聲打動了黃牛寨寨主的女兒——當地最漂亮的姑娘。沈從文在這篇文章中展示出的是，一種愛與美的完美結合的一種婚姻形式，與現代文明社會用温情脈脈面紗下的無愛婚姻形式形成鮮明的對照，從中顯示出沈從文的生命價值取向與生命理想。

記得在分析講解沈從文的時候老師曾經提到過，品讀沈從文的作品就要從他的人性這一方面來研究賞析，這樣我們才能把握它的主要脈絡。其實，對一個真正成熟的作家來説，不管他的作品呈現出多麼複雜的形態，不管其思想與風格前後變化有多大，我們都可以從作家的文章中發現一種統攝的因素，也就是作家要表現的核心因素，這在沈從文的筆下，就是他對生命的信仰。沈從文對生命的探究與信仰傳達出其審美思想的獨特性，藴含着他對人生內容與生命形式的獨特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