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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的故事

(孫犁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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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的故事》是孫犁創作的作品。
作品名稱
鞋的故事
作    者
孫犁
創作年代
20世紀80年代中期
作品出處
《陋巷集》
文學體裁
散文

鞋的故事內容試讀

我幼小時穿的鞋,是母親做。上小學時,是叔母做,叔母的針線活好,做的鞋我愛穿。結婚以後,當然是愛人做,她的針線也是很好的。自從我到大城市讀書,覺得“家做鞋”土氣,就開始買鞋穿了。時間也不長,從抗日戰爭起,我就又穿農村婦女們做的“軍鞋”了。
現在老了,買的鞋總覺得穿着彆扭。想弄一雙家做鞋,住在這個大城市,離老家又遠,沒有辦法。
在我這裏幫忙做飯的柳嫂,是會做針線的,但她裏裏外外很忙,不好求她。有一年,她的小妹妹從老家來了。聽説是要結婚,到這裏置辦陪送。連買帶做,在姐姐家很住了一程子。有時閒下來,柳嫂和我説了不少這個小妹妹的故事。她家很窮苦。她這個小妹妹叫小書綾,因為她最小。在家時,姐姐帶小妹妹去澆地,一澆澆到天黑。地裏有一座墳,墳頭上有很大的狐狸洞,棺木的一端露在外面,白天看着都害怕。天一黑,小書綾就緊抓着姐姐的後衣襟,姐姐走一步,她就跟一步,鬧着回家。弄得姐姐沒法幹活兒。
現在大了,小書綾卻很有心計。婆家是自己找的,定婚以前,她還親自到婆傢俬訪一次。定婚以後,她除拼命織蓆以外,還到山溝裏去教人家織蓆。吃帶砂子的飯,一個月也不過掙二十元。
我聽了以後,很受感動。我有大半輩子在農村度過,對農村女孩子的勤快勞動,質樸聰明,有很深的印象,對她們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可惜進城以後,失去了和她們接觸的機會。城市姑娘,雖然漂亮,我對她們終是格格不入。
柳嫂在我這裏幫忙,時間很長了。用人就要做人情。我説:“你妹妹結婚,我想送她一些禮物。請你把這點錢帶給她,看她還缺什麼,叫她自己去買吧!”
柳嫂客氣了幾句,接受了我的饋贈。過了一個月,妹妹的嫁妝操辦好了,在回去的前一天,柳嫂把她帶了來。
這女孩子身材長得很勻稱,像農村的多數女孩子一樣,她的額頭上,過早地有了幾條不太明顯的皺紋。她臉面清秀,嘴唇稍厚一些,嘴角上總是帶有一點微笑。她看人時,好斜視,卻使人感到有一種深情。
我對她表示歡迎,並叫柳嫂去買一些菜,招待她吃飯,柳嫂又客氣了幾句,把稀飯煮上以後,還是提起籃子出去了。
小書綾坐在爐子旁邊,平日她姐姐坐的那個位置上,看着煮稀飯的鍋。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你給了我那麼多錢。”她安定下來以後,慢慢地説,“我又幫不了你什麼忙。”
“怎麼幫不了?”我笑着説,“以後我走到那裏,你能不給我做頓飯吃?”
“我給你做什麼吃呀?”女孩子斜視了我一眼。
“你可以給我做一碗麪條。”我説。
我看出,女孩子已經把她的一部分嫁妝穿在身上。她低頭撩了撩衣襟説:
“我把你給的錢,買了一件這樣的衣服。我也不會説,我怎麼謝承你呢?”
我沒有看準她究竟買了一件什麼衣服,因為那是一件內衣。我忽然想起鞋的事,就半開玩笑地説:“你能不能給我做一雙便鞋呢?”
這時她姐姐買菜回來了。她沒有説行,也沒有説不行,只是很注意地看了看我伸出的腳。
我又把求她做鞋的話,對她姐姐説了一遍。柳嫂也半開玩笑地説:
“我説哩,你的錢可不能白花呀!”
告別的時候,她的姐姐幫她穿好大衣,箍好圍巾,理好鬢髮。在燈光之下,這女孩子顯得非常漂亮,完全像一個新娘,給我留下了容光照人,不可逼視的印象。
這時女孩子突然問她姐姐:“我能向他要一張照片嗎?”我高興地找了一張放大的近照送給他。
過春節時,柳嫂回了一趟老家,帶回來妹妹給我做的鞋。
她一邊打開包,一邊説:
“活兒做得精緻極了,下了功夫哩。你快穿穿試試。”
我喜出望外,可惜鞋做得太小了。我懊悔地説:
“我短了一句話,告訴她往大里做就好了。我當時有一搭沒一搭,沒想她真給做了。”
“我拿到街上,叫人家給拍打拍打,也許可以穿。”柳嫂説。
拍打以後,勉強能穿了。誰知穿了不到兩天,一個大腳趾就瘀了血。我還不死心,又當拖鞋穿了一夏天。
我很珍重這雙鞋。我知道,自古以來,女孩子做一雙鞋送人,是很重的情意。
我還是沒有合適的鞋穿。這二年柳嫂不斷聽到小書綾的消息:她結了婚,生了一個孩子,還是拼命織蓆,準備蓋新房。柳嫂説:
“要不,就再叫小書綾給你做一雙,這次告訴她做大些就是了。”
我説:“人家有孩子,很忙,不要再去麻煩了。”
柳嫂為人慷慨,好大喜功,終於買了鞋面,寫了信,寄去了。
現在又到了冬天,我的屋裏又升起了爐子。柳嫂的母親從老家來,帶來了小書綾給我做的第二雙鞋,穿着很鬆快,我很滿意。柳嫂有些不滿地説:“這活兒做得太粗了,遠不如上一次。”我想:小書綾上次給我做鞋,是感激之情。這次是情面之情。做了來就很不容易了。我默默地把鞋收好,放到櫃子裏,和第一雙放在一起。
柳嫂又説:“小書綾過日子心勝,她男人整天出去販賣東西。聽我母親説,這雙鞋還是她站在院子裏,一邊看着孩子,一針一線給你做成的哩。眼前,就是農村,也沒有人再穿家做鞋了,材料、針線都不好找了。”
她説的都是真情。我們這一代人死了以後,這種鞋就不存在了,長期走過的那條飢餓貧窮、艱難險阻、山窮水盡的道路,也就消失了。農民的生活變得富裕起來,小書綾未來的日子,一定是甜蜜美滿的。
那裏的大自然風光,女孩子們的純樸美麗的素質,也許是永存的吧。

鞋的故事內容簡介

柳嫂的妹妹給我做了兩次鞋,讓我感受到家鄉的氣息和質譜的悄然改變。

鞋的故事角色介紹

柳嫂:樸實 憨厚 實誠
書綾:膽小 細心 體貼

鞋的故事點評鑑賞

孫犁作於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散文名作《鞋的故事》,卻是大師另一類優秀散文的代表――它乍看來不過只是截取了生活中一個普通的片段,樸實無華,娓娓道來,看似毫無深意,但為什麼一讀之下,便使人的心靈受到某種力量的感召,久久沉浸在一種強大的美感之中呢?顯然,孫犁的這一類散文名作,向我們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我們應該如何正確而深刻地把握散文中的立意,如何正確而深刻地理解散文中的“理”。
詳讀此文便不難發現,孫犁的確實踐了他的“以理取勝”的觀點,問題是長期以來那種沿着借景抒懷、託物言志的路子,去尋找散文立意的欣賞習慣,限制了我們的思路,使我們不能在更高的層次上對“理”作出正確的理解。其實,散文中的“理”,既可以凝聚在某一個明確的立意上,也可以是一種心境,一種意態,一種氛圍,一種飽含着豐富的人生感、歷史感的哲理意藴。這種深層的意藴,融作家的道德襟懷、氣質修養、閲歷體驗為一爐,既很難説得出道得清,又分明體現着作家的人生觀、世界觀;既無蹤跡可求,又汩汩流淌於字裏行間,挈領着整體上的美學風格。這種深層的哲理意藴就是“理”,能夠表現出這種哲理意藴的作家才是一個真正成熟的作家。這樣的文字,常常具有一種強大的感人力量,使人陶醉於濃濃的意藴之中,透過具體的對象或事件,透過有限的形式和內容,觸發了對於整個人生,對於整個人類歷史的感受和領悟。這正是藝術欣賞中的高級境界。假如對《鞋的故事》能作如是觀,問題便迎刃而解了――現代物質文明的突飛猛進,正在深刻地影響着人類的命運、遭際和心靈。洪波湧起,江河奔流,難免泥沙俱下。毋庸諱言,一些傳統的、淳樸的東西正在被侵蝕乃至於漸次消失,這不能不使敏感的作家在欣慰中感到憂慮,在濃濃的懷舊中眷戀着那正在逝去的美好事物。於是,作家以小小的“家做鞋”為契機,深情呼喚淳樸温暖的人際關係,展開了對農村中女孩子們命運的深切理解和關注。我們知道,作家是特別擅長刻畫農村婦女形象的。原因如作家所説:“我在農村中遇到過的那些婦女,她們並沒有多少學問,但她們都能直覺地認識到鬥爭的實質。她們總是那麼奮發、樂觀、勇敢,特別是那些青年婦女。為了解放鬥爭,情願獻出自己最心愛的人:丈夫、兒子、情人,獻出她們全部的愛”,“我從小是在農村長大的,在戰爭、工作中和她們接觸的也最多。我比較熟悉她們。另外,在描寫婦女方面,我們的文學傳統也給了我一些影響”,“那些婦女內心的柔情,性格上的剛毅,不值得作家細心地表現出來嗎?”1982年,作家在給鐵凝同志的一封信中;表達了“一種對女性命運的更為深沉的理解:“二十多年裏,我確實相信曹雪芹的話,女孩子們心中,埋藏着人類原始的多種美德。這些美好的東西,隨着她們的年齡增長,隨着她們的為生活操勞,隨着人生的不可避免的達爾文規律,逐漸減少,直至消失。我,直到晚年,才深深感到其中的酸苦滋味。”豐富的閲歷,使人生體驗變得如此深沉,歷經坎坷的作家,已經不像早年那樣,“用的多是彩筆,熱情地把她們推向陽光照射之下,春風吹拂之中”;而是在人情事理的描述中,自然貫注着一種歷史流變、人世滄桑之感。對以往淳樸的戰鬥生活的回憶,對農村少女小書綾的深情描繪,對她所送“家做鞋”的格外珍惜,都寄託了作家深沉的人生感喟:“那裏的大自然風光,女孩子們的淳樸美麗的素質,也許是永存的吧。”是啊,但願曾經淳樸的永遠淳樸,但願曾經美麗的永遠美麗,這正是現代人在聲光化電的現代物質文明的大背景下,希求返璞歸真,尋找精神家園,在一個更高境界上達成身心平衡的內心渴求。如何避免以人的異化為代價來換取物質文明的進步,如何在大工業的背景下,保持人類生活中美好的詩意和詩意的美好,這不正是一個世界性的哲學課題嗎?作家自覺或不自覺地表現了它們,因此《鞋的故事》就不僅僅是關於鞋的故事,而是具有了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我們在這裏認同了某種心態、某種意緒、某種情感,我們內心深處某種騷動不安、聚散不定的東西被它呼喚而出。我們的心被温暖着,我們感到很美。
簡言之,以《鞋的故事》為代表的一類散文,美學價值就在於它們的深層哲理意藴和強大的感發力量。它們對欣賞和創作均有重要的啓示意義:它們衝擊了舊有的欣賞習慣,深化了人們對散文“立意”的認識,提醒人們不要狹隘機械地理解“立意”,而要站在更高的境界上參悟其中的哲理,以更為開放的襟懷與作家共鳴,在感染興發的作用下,在大體一致的哲理意向上,創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精神世界。即或那是一個烏托邦吧,但世界是你所理解的世界,不是嗎?另一方面,對創作者來説,強烈的感發力量,抑或是對歷史人生不自覺的敏感傳達,這一切看似無跡可求,卻不可能來自烏有之鄉;無形的意藴,卻是由各種實實在在的因素在日積月累中鑄就的――它是創作者的人格學問、閲歷生平、認識體驗水乳交融流動在文中的一種深厚的理性狀態;是創作者的意識(世界觀、人生觀、美學觀)或潛意識在文中的微妙反映。一言以蔽之,意藴是創作者各方面的修養都臻於“化境”時的表現,而“化境”,就是任意騰挪變化之境,就是藝術家藝術創作的最高境界,要臻於這種藝術創作的最高境界,必須經歷漫長的探索和辛苦的耕耘;只要達此境界,藝術家即使無心,其筆下也必然風起雲湧,處處生髮着強大的感發力量。因此,筆者由衷地感到,《鞋的故事》就是一篇作家的思想和藝術都達到“化境”時的“無心”之作,雖屬無心,但淳樸與美麗永存! [1] 

鞋的故事作者簡介

孫犁(1913―2002),現代小説家、散文家。河北省安平縣人。12歲在安國縣城上小學,開始接觸“五四”新文學。魯迅和文學研究會對他有很大影響。他一直相信“藝術為人生”的主張。孫犁14歲考入保定育德中學。學習期間,開始閲讀社會科學、文藝理論著作和一些蘇聯文學作品,擴大了他的視野,併為後來的創作和評論奠定了很好的基礎。高中畢業後無力升學,流浪北平,在圖書館讀書或在大學旁聽,曾用“芸夫”的筆名在《大公報》上發表文章。還先後在市政機關和小學當過職員。
1936年孫犁到河北省安新縣同口鎮完小教書。在這裏他對白洋淀一帶人民羣眾的生活有了初步瞭解。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他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冀中區從事革命文化工作,曾編印出版革命詩抄《海燕之歌》,在《紅星》雜誌和《冀中導報》副刊上發表過論文《現實主義文學論》、《魯迅論》。1938年秋,在冀中區辦的抗戰學院任教。194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冀中抗戰學院、華北聯合大學、延安魯迅藝術學院教員和晉察冀通訊社、晉察冀日報、晉察冀邊區文聯編輯。1944年去延安,在魯迅藝術文學院工作和學習。在延安,他發表了《荷花澱》、《蘆花蕩》等作品,以其清新的藝術風格引起了文藝界的注意。有許多作家努力探索其寫作技巧,並在藝術實踐中體現其風格,不久便形成了一個文學流派――“荷花澱派”。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後,回冀中農村從事寫作。1949年後,在天津日報社工作,歷任副刊科副科長、編委、顧問,長期主持天津日報文藝副刊編輯工作,曾任中國作家協會名譽副主席、顧問,中國文聯委員、名譽委員,天津市作家協會主席、名譽主席,天津市文聯名譽主席等。
孫犁一生筆耕不輟,著有《荷花澱》、《風雲初記》、《白洋淀紀事》、《鐵木前傳》、《村歌》、《文學短論》等,另有《孫犁文集》正續編8冊和《晚華集》、《秀露集》、《澹定集》、《尺澤集》、《遠道集》、《老荒集》、《陋巷集》、《無為集》、《心口雲集》、《曲終集》10種散文集傳世。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