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東進

賴東進（1959年3月20日——），台灣省台中烏日鄉前竹村人，祖父母為佃農。其父在22歲時因患眼病失明，靠乞討為生，從此淪為乞丐。32歲時，撿到一13歲的重度智障流浪女，收養並與之結合，生下賴東進等姐弟12人 他曾是一個被人嘲笑的小乞丐，父親是瞎子，母親與大弟精神異常又重度智障，一家14口曾全靠他乞討為生。他在墳墓地裏、豬圈中睡了20年，忍受了20年的譏諷、恥笑與鄙視，憑着一股“不服輸”的意志，從小努力學習並拼命工作，養活一家人。憑着自己的努力，他進入台灣中美防火公司工作，現任廠長兼生產部經理。

1999年，他光榮當選為“台灣第37屆十大傑出青年”；2000年，他將個人經歷寫成小説發表，即《乞丐囝仔》。他已向世人證明，乞丐也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但是，我要説，我對生活充滿了感恩的心情。我感謝我的父母，他們雖然瞎，但給了我生命，至今我還跪着給他們餵飯；我還感謝苦難命運，是苦難磨練給了我磨練，給了我這樣一份與眾不同的人生，我也感謝我的丈母孃，是她用扁擔打我，讓我知道要想得到愛情，我必須奮鬥必須有出息……”

1999年12月22日，我站在十大傑出青年頒獎典禮的舞台上，當我的雙手握着主辦單位頒發的金手獎獎座，做了一場長達40分鐘的演講後，現場立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長官們甚至起身為我鼓掌。就在那一刻，母親和大弟就坐在來賓席上，我看着台下的他們，突然往事翻湧心頭，想到自己和家人一路艱辛走來，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得到獎狀或獎牌了。從小到大，我得過上百張的獎狀，這是“歹命”的孩子力爭上游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鼓勵，我也衷心感謝所有曾經鼓勵、幫助過我的人。回望過去，這40年來的一切，就如一幕一幕的電影在我的腦海裏快速閃過。但我的40年，就像一般人的80年那麼漫長，每一步都帶着心酸與悲傷，每一步都像是在粗石礫的道路上淌着血匍匐前進。

還好我沒有倒下，還好我堅持到今天，還好我不曾放棄過人生。

父親是雙目失明的乞丐，四處流浪。母親重度心智障礙，被人遺棄在外，那一年父親37歲，母親18歲， 父親撿回母親，就這樣他們做了夫妻，“龍交龍，鳳交鳳，隱龜交戇憨（閩南話“駝背的人交痴呆人”）。”不知道這是上天善意的安排，還是它惡意的捉弄，生來12個孩子，給原本落魄、潦倒都家庭，帶來更大的災難。而12個孩子中，只有姐姐和他是健康正常人，其餘弟弟妹妹，都不健康（不是雙目失明就是智障，還有雙目失明又智障。）

就這樣子，一家人居無定所，住的是公廟（百姓公廟是供放死人的陰宅）；穿的是死人衣服。重度智障的母親，生了這麼多弟弟妹妹，姐姐留在家裏照顧媽媽和弟妹，而賴東進（頒獎典禮上，賴東進的開場白就是“日本有個阿信，台灣有個阿進，阿進就是我”，以下簡稱為“阿進” ）跟着父親挨家挨户去乞討。

阿進在《乞丐囝仔》寫到，“在10歲以前，我們全家居無定所，我幾乎是在寒風、露水、日曬、大雨中度過了童年。樹是我的屋頂，大地是我的牀，墳墓是我的家。”

過的是非人的日子，但是對阿進來説，他沒有辦法選擇，是的，一個人的出生是容不得自己來選擇的。

有一個瞎子又駝背的乞丐爸爸，一個重度智障痴呆媽媽，一打不健康的弟妹，

每當自己和爸爸去乞討的時候，媽媽和大弟就會被父親用一條繩子或是鐵鏈綁在樹下（因為怕亂跑，找不到她們倆）。

當自己肚子餓的咕咕叫的時候，自己的媽媽和弟妹卻哭着、喊着要吃飯。阿進還是個小孩子，生活對阿進來説，每一天都是折磨，每一天都是疲憊不堪。

那一年，他買了農藥，想到集體自殺，來擺脱煩惱。後來想到13歲的姐姐為了家人，自願賣入妓院，來貼補家用。想到姐姐，想到姐姐為了家人所做的犧牲，阿進這個孩子覺得對不起姐姐，他不忍心下手，他選擇的是堅強，他選擇咬咬牙、熬過去，目的就是要讓自己的家人，過上好日子。（幾歲的孩子，要擔負這麼多，造化弄人。）

17年來，賴東進不斷地與命運抗爭着、掙扎着，人生至此，終是苦盡甘來，17年的乞丐生涯，促使他更加努力，更加不畏艱險。如今，他已經47歲（父親去逝，母親、大弟和大姐都生活在自己的身邊），是台灣防火器材公司的廠長兼生產部門經理，1999年榮獲台灣十大傑出青年，2000年憑他的處女作《乞丐囝仔》成為了台灣的風雲人物。

從2000年開始，他不斷地在大陸演講，已在西安、大連、瀋陽、上海、廈門、北京、珠海等城市演講過，有時候一天講四五場。這次，賴東進應讀者的要求來到了廣州，他説，他不是為了掙錢，只是為了鼓勵更多的人能從苦難中走出來。 在兩個多小時的訪談中，賴東進先生的那種樸實、善良和不畏艱難的精神，慢慢地流露出來。

記者以下簡稱記：“7歲那年的夏天，有次颱風在清晨登陸，風雨一直到了傍晚還不停，連着兩餐沒進食，智障的媽媽和弟弟早已耐不住飢餓而哭鬧起來，身為長子的我決定冒着風雨出去討飯。村子裏的道路四處飛散着瓦片、樹枝，家家户户門窗緊閉。我只得硬着頭皮一家一家去敲門……”這是我在您書中看到的一段，當時看完這一段我就再也坐不住了，我不斷地在想，當時你還是幾歲的小孩，你怎麼會那麼堅強、那麼小就知道為人“長子”應負怎樣的責任？

賴東進以下簡稱記：其實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那麼懂事，也許就像父親講的那樣，我不是一個普通人吧！因為我母親生我的時候，是在一個百姓公廟（供放死人的陰宅）裏面，聽説那裏風水不錯，前有河流後有青山。清早來接生的產婆還説，她似曾看到一條青龍現身天邊，所以後來我父親給我取名叫“東進”即“東水”。當然這有點迷信，不過我沒有其他理由來解釋我當時的那種勇敢，我只知道家裏沒吃的了，家人都餓得慌，快支撐不下去了，我必須冒雨出去乞討。那時的經歷，現在回想起來都很我害怕。那個大雨天，台中家家都是關門閉户的，我一個才幾歲的小孩，在雨中不停地敲門，不停地乞討，心中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討點吃的回家，讓家人不要餓死，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記：“除了這些四處爬動的蟲蟻，其實更可怕的是公廟後面的牆壁堆滿的骷髏，令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每當夜晚來臨，伸手不見五指，只看見枯骨的鬼火磷光四處閃爍，我常常整夜都用破衣服、破棉被將身體緊緊地包住，並將臉蓋住，深怕一不小心，野鬼會來抓小孩子去陰間作伴……”看了這段，令人彷彿身臨其境，我想，在那種慘不忍睹的環境中生活了十幾年的你，應該是刻骨銘心的吧？

賴：那當然，因為當時台灣的那種百姓公廟，堆的死人全部沒有用東西包起來，是全開放的，裏面堆的全是死人的骨頭、骷髏頭。我們就那樣和死人共同生活了十幾年，那種提心吊膽、恐怖的日子，沒有體驗過的人是無法想象的。那時，我基本上天天都以淚洗臉，常常一個人跪在地上求天，求上天保佑我們能早日脱離這種苦難，脱離這種非人般的生活。我真想問我父親，為什麼一定要住在百姓公廟裏面，但我不敢，一是怕捱打，二是因為我大概知道一些，因為只有百姓公廟，才不會有人來和我們爭。父親是瞎子，母親是弱智，我們這些孩子又還小，出去的話根本鬥不過、搶不過別人（其它乞丐），所以，百姓公廟是我們最安全的住所。

記：“因為上課佔據了一天大部分的時間，所以晚上行乞就要更加努力……車站前，夜市裏，爸爸抱着月琴，邊奏邊唱，我就跪在地上一面不停地向人磕頭，一面藉着微弱的街燈寫作業。”這是另外一段讓我非常感動的。在那種情形下你竟然還不忘學習，不知當時您是一種怎樣的超俗意境？

賴：也沒有什麼超俗，因為老師告訴我，只有讀書，才有出息，長大後才不用乞討，才可以使當了一輩子乞丐的父母親脱離那種非人生活。再説，人都是有自尊心的，那時，人人都喊我小乞丐，看不起我、罵我、污辱我，甚至打我，還經常會被一些同齡人圍起來耍。突然有一個這樣好的機會，讓我去讀書，我當然要好好把握、拼命地學習、花雙倍的努力，去取得好成績了，因為當時我讀書的費用是家裏最奢侈的支出，也是家人最大的希望，是父母惟一的寄託。我白天學習，晚上要和父親上街乞討，不管在哪，我都會夾一本書，在有燈光的地方，一有機會，我就會拿出來看，嘴上一邊喊“叔叔阿姨……”眼睛卻看着旁邊的書本，台中火車站的管理人員都記住了我這個小乞丐。

還好，我的刻苦沒有白費。那時我所在的每一個班級，全班成績“第一”基本上都被我包了，獎狀多得數也數不清，從此，慢慢地別人會尊重我一些，當我面不會再罵我小乞丐。

記：像你這樣的身世、這樣的家庭背景，你妻子有埋怨過嗎？對她的個人生活有影響嗎？在平時生活中，她會不會經常提起你的身世？

賴：對於我妻子，真的，我非常感激她，也很佩服，她太有勇氣了。我家那樣的家庭背景，家境那麼困難，她卻是一個富裕人家的獨生女，可她卻為了我這樣一個乞丐，以死相脅，一定要和我在一起，還差點和家裏斷絕關係。

和我結婚以後，對我妻子來講，在名譽上是受到了很多負面影響的，朋友沒了，有些親人也看不起她了，閒言閒語天天包圍着她，可她從來不會跟我講，怕勾起我的回憶。平時，她不但不埋怨，還會刻意地去避免談我的過去。我當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她過上正常人家的生活，做一個幸福的女人。現在我基本上都做到了。

記：現在，我對自己的子女，是用一種怎樣的教育方式，我想，應該不會用你父親那套吧？你會跟他們講你的歷史嗎？

賴：當然不會像我父親那樣教育孩子，雖然嚴格管教，但不會用“暴力”行為，我更多的用一些道理説服他們。還好，我的孩子們都非常懂事，很乖。

平常，我不會跟他們講我的歷史，因為我不想把自己這種黑暗的生活經歷灌輸到孩子們的思想中去，我要讓他們健健康康地生活。當然，我不會去溺愛他們，當今社會中的一些孩子，因為好多都是獨生子，父母什麼都替他們安排好，替他們操好心，等到有一天如果真的碰上什麼困難，他們就會沒辦法獨自去面對解決，會有一種依賴的心理，所以，我一般都是讓孩人們自己安排自己的事，讓他們自己獨立生活。

記：你有着這樣一種特殊的身世，現在在廠子裏，你是怎麼領導別人的，會不會有一些心理障礙？

賴：在廠裏的時候，我一般都是言傳身教、以身作則、嚴於律己，因為只有自己嚴格要求自己，工作做好了，別人才會看得起你、尊敬你。另外，寬以待人也是我的原則，我把他們都當作自己的兄弟姐妹看待，多替他們着想，深感他們的辛苦，使企業朝着民主化、自由化、開放式的方向前進。

心理障礙應該説是沒有的，因為我正是有這樣一段苦難的人生經歷，才使得自己不怕困難，當然也不會因為自己曾經的經歷而有什麼心理障礙。

記：另外我想問一個可能對你來説比較傷心的、但卻是大多數人想問的一個問題，就是，你現在出書呀，經常來大陸演講呀，會不會有些目的，比如説經濟目的？

賴：如果有人這樣問我，我真的會很傷心，如果大多數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我真的想死掉算了。我寫書和來大陸演講，完全是想以自己的這種身世來指導別人，在困難來臨的時候一定要挺下去，因為天無絕人之路。何況，我來演講都是免費的，像那幾次在監獄中跟那些囚犯們講我的經歷，難道我是去掙囚犯的錢？真的太應該了，我真希望大家能多往善意的方面去想，對我公平一些，我這個做了大半輩子乞丐的人，我不會怕窮的，更不會去為了金錢而來大陸搞炒作，我寫的《乞丐囝仔》那本書，完全是被逼的（至於什麼原因，我以後會公佈於世的），誰會想把自己的醜事寫成書告訴別人，隱瞞都來不及呢！這又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情！如今，這本書一出來，對我和家人都產生了非常大的負面影響，包括我的孩子們，在學校中同學都會笑他們，“你們是乞丐世家。”

現在這個世道中，人心險惡、居心叵測，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不為怪，今天我在此真城地告訴大家，我絕對沒有想來大陸掙一筆的想法，這個上天可以為我作證。

記：最後，你想向世人説些什麼嗎？還有你以後有什麼人生計劃？

賴：我要説的還是那些話，希望所有的人，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做人做事，好好孝順自己的父母，不管他們多窮，也不管自己生活多困難，一定要堅持下去，要有恆心，努力去拼搏。相信阿進能做到的，你們也能做到，因為，天無絕人之路。

另外我還想跟所有的孩子們講：從小就一定要養成自己的事自己做的習慣，孝順父母，不要嬌生慣養，一定要把做人擺在第一位，做事擺在第二位。在學校中，成績拿“第一”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看自己所付出的有多少，夠不夠就行。

對於人生計劃方面，我想在大陸籌建一些“孝親公園”、“孝親圖書館”，讓年輕人都知道怎麼來孝順自己的親人。

苦難的日子不多講（《乞丐囝仔》有描述），至於成功道路多少的艱辛、多少挫折、多少困難，無法用文字來描述，沒有經歷過是不會切身體會。簡單想想，就知道，阿進比別人成功付出的多幾十倍。比較有欣慰的是：阿進成功了，不僅僅讓自己的家人過上好日子，而且給社會大眾創造了一個奇蹟，樹立了上進的榜樣。

“我對生活充滿感恩的心情。我感謝我的父親，他們雖然瞎，但他們給了我生命，至今我都還是跪着給他們餵飯；我還感謝苦難的命運，是苦難給了我磨鍊，給了我這樣一份與眾不同的人生，我也感謝我的丈母孃，是她用扁擔打我，讓我知道要想得到愛情，我必須奮鬥必須有出息......”看到這幾句話，我的眼眶濕潤（忙着找紙巾，接下去的就是眼淚和鼻涕不受控制的往外流），很是感動。

他沒有怨恨自己的父母你負責的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受苦，沒有怨恨自己悲慘的命運。

沒有因為岳母的反對，選擇放棄愛情，反而更加發奮、更加努力，更加有出息。在這一點上，很多人都會自卑的選擇放棄。

阿進懷着一顆愛恩的心，對父母充滿感恩，這一點世界上能有幾個人做得到。

阿進是一個堅強、不怕苦、有責任有擔當、孝順又充滿感恩的人，他的故事，給社會大眾創造了一個奇蹟，樹立了上進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