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歌行

日出東南隅[1]，照我秦氏樓。

秦氏有好女，自字[2]為羅敷[3]。

首[4]戴金翠飾[5]，耳綴[6]明月珠[7]。

白素[8]為下裾[9]，丹霞[10]為上襦[11]。

一顧[12]傾[13]朝市[14]，再顧國為虛。

問女居安在[15]，堂[16]在城南居[17]。

青樓[18]臨大巷，幽門[19]結重樞[20]。

使君[21]自南來，駟馬[22]立踟躕[23]。

遣吏[24]謝[25]賢女[26]：“豈可[27]同行車。

”斯[28]女長跪對：“使君言何殊[29]！

使君自有婦，賤妾有鄙夫[30]。

天地正厥[31]位，願君改其圖[32]。” ^[1] 

[1]隅：角落。

[2]自字：自己的名字。

[3]羅敷：古代美女名。晉崔豹《古今注·音樂》：“《陌上桑》出秦氏女子。秦氏，邯鄲人，有女名羅敷，為邑人千乘王仁妻。王仁後為趙王家令，羅敷出採桑於陌上，趙王登台見而悦之，因飲酒欲奪焉。羅敷乃彈箏，乃作《陌上歌》以自明焉。”

[4]首：頭。

[5]金翠飾：金銀翡翠首飾。

[6]綴：裝飾，點綴。

[7]明月珠：夜光珠。

[8]白素：白色的生絹。

[9]下裾：下面的裙裾。

[10]丹霞：紅霞。比喻紅豔的色彩。

[11]上襦rú：上身的短衣短襖。

[12]顧：顧盼。回頭看，泛指看。

[13]傾：傾倒。

[14]朝市：朝廷和市集。

[15]安在：在哪裏。

[16]堂：正房，高大的房子。

[17]城南居：城南的居室。

[18]青樓：青漆塗飾的豪華精緻的樓房。後指妓院。借指青樓中的女子。後多指妓女。

[19]幽門：幽黑的大門。

[20]重樞：重重樞紐。

[21]使君：漢時稱刺史為使君。尊稱州郡長宮。對出使官員的尊稱。

[22]駟馬：指駕一車之四馬。指顯貴者所乘的駕四匹馬的高車。表示地位顯赫。

[23]踟躕：徘徊猶豫。

[24]遣吏：派遣官吏。

[25]謝：邀請。

[26]賢女：賢惠之女。

[27]豈可：可以不可以。

[28]斯：此。

[29]何殊：如何不妥。

[30]鄙夫：對丈夫的謙稱。

[31]厥：其。

[32]圖：圖謀。

詩的第一句：“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照搬原詩。北方看到的日出稍偏向南，故曰“東南隅”。“秦氏有好女，自字為羅敷。”把原詩的“名”改為“字”，也是大致照搬。“首戴金翠飾，耳綴明月珠”。略去了羅敷出門採桑及採桑工具的描寫，從頭上和耳上的首飾寫起。金翠飾，明月珠．都是美妙的飾物，用以映襯羅敷的美貌。“白素為下裾，丹霞為上襦”。這是描寫衣着，上紅下白，豔麗醒目。可以想見羅敷衣着鮮潔，別緻動人。原詩中羅敷穿着杏黃色下裾，紫色的上襦，稍覺樸素，但不如傅玄所描繪的上丹霞、下白素的形象，來得鮮明奪目，光彩照人。

“一顧傾人城，再顧國為虛。”這句寫羅敷絕色，人人驚慕，用了漢代李延年那首名詩中的句子。李延年這樣誇張佳人之美：“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傾國傾城成為後代譬喻美色的成語。“傾”有傾覆、毀滅的意思。所以“國為虛”的虛，可以解釋為虛空之虛，也可以解釋為廢墟之墟。總之，羅敷美色絕世，人見人愛。

“問女居安在？堂在城南居。”是誰發此問，並不重要。樂府詩常用這個手法，讓主人公自我介紹。“青樓臨大巷，幽門結重樞”。這句從曹植《美女篇》“青樓臨大路，高門結重關”化來。

“使君自南來，駟馬立踟躕。“使君”指的是郡太守或州刺史。這位大官，路過時，被羅敷的容色吸引住了，他命馬車停了下來。

“遣吏謝賢女：豈可同行車？”寫使君派人向羅敷發出信號，要與羅敷同車歸府，意思是娶羅敷為妾。從“斯女長跪對”到結束，寫羅敷端顏正色、拒絕使君的要求。“使君言何殊”在原詩中是“使君一何愚”，這一點不同，反映了兩詩中的羅敷，有着不同的性格和社會文化背景。

在《陌上桑》中，羅敷性格開朗活潑，心直口快，語言潑辣。在傅玄的《豔歌行》裏，羅敷則嚴謹守禮，義正辭嚴。

把傅玄的《豔歌行》與《陌上桑》加以比較，可以看到，傅玄憑藉其深厚的文學修養，對樂府詩的把握和理解，使這首《豔歌行》比原來的民間樂府，更典雅，也更具正直的士大夫氣。羅敷在回答使君的要求時，説：“使君自有婦，賤妾有鄙夫。天地正厥位，願君改其圖！”沒有像《陌上桑》中的羅敷那樣戲弄和嘲笑太守，確像一個正義凜然的女子，應對一個下流鄙俗的地方官。她也沒有像在《陌上桑》中那樣誇耀自己的夫婿，卻義正辭嚴地説：“天地正厥位，願君改其圖！”這是一句鏗鏘有力，其重如山的正色之言。

用現代語來表述，就是：“如今的社會道德急下，天昏地暗，淫官們禽獸不如。我勸你改邪歸正，從新做人吧！”

“天地正厥位，願君改其圖！”厥讀決，一意為磕碰；另意為中醫病症名，指昏厥或手足冰冷。這兩句詩，是警言金語。詩句的意韻，正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正聲和詩魂！

傅玄（217~278年），字休奕，北地郡泥陽（今陝西銅川耀州區東南）人，西晉初年的文學家、思想家。 出身於官宦家庭，祖父傅燮，東漢漢陽太守。父親傅幹，魏扶風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