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錯夢

叔夜之父於魯知悉其子戀上妓女，大為震怒，遂將叔夜關禁於府邸內。另一方面，相國公子池同因垂涎素徽之美色，欲迫娶素徽為妾，而素徽之母亦因貪才而收了池同的五百兩，將女兒賣與池同作妾。雖在池同的威脅利誘下，素徽仍堅守貞操，誓死不從。

這對有情男女雖被分隔，遭受重重挫折，但對感情仍十分堅持，後得俠客胥表之助，終殲滅惡人，並勸服叔夜之父，准許二人成親。

第一場：病晤

第二場：錯夢

第三場：空泊

第四場：驚訊

第五場：壇劫

第六場：會玉

第七場：堂訊

任劍輝 白雪仙演唱

唐滌生撰曲

任劍輝飾於叔夜

白雪仙飾穆素徽

梁醒波飾胥表即胥長公

蘇少棠飾池同

靚次伯飾於魯號雪賓

任冰兒飾輕鴻

英麗梨飾銀簧

陳鐵善飾花六娘

朱少波飾文豹

歐偉泉飾趙祥即趙三爺，字將伯

白龍珠飾池相國

麥秋儂飾劉楚楚

楚楚: (白欖) 樂府號錦帆，曲樓稱粉榭，妾身是劉楚楚，我是勾欄嘅老大姐，勾欄有個叫做穆素徽，京畿有個於叔夜，一朵是欣欣向陽花，一個是惜玉憐香者，佢有緣都未相識，有線就無人扯，個穆素徽，欲把相思惹，抒曲楚江情，花箋曾繕寫，央我作冰媒，把花箋傳曲榭，方才於郎到我家，一見花箋神采射，話佢才如女斑姬，清如蘭中麝，綠綺都正無弦，西樓尋月姐，唯有偷偷默祝兩情人，合契盟心清月夜，真系花月債，多人賒，風月錢，真系多人借喇，清供案上梅，唯有款待尋芳者，款待啲尋芳者呀，

三爺: (詩白) 我嘅口若青霜劍，心如霧裏蛇，曲壇時打混，綽號趙三爺，(白) 哦，乜何以只聞寒蟲飲咽之聲，斷無鐵板銅琶之調，朱門虛掩呢嚇？呀，待我直入，這些曲譜系我三爺手撰咯，乜何以有朱痕修改呢嚇？哦，細認朱痕，就是我同年於叔夜手筆，唉吔，於叔夜呀，你都不應該目中無人，恃才傲物，估唔到你將我羞辱於曲壇，諸般可惡呀你，

楚楚: (白) 呀，原來是趙相公，有禮呀，

三爺: (白) 哼，楚楚，今日啲教坊所歌，俳優所習，就係我嘅手筆噃，叔夜有多大嘅來頭呀？敢把宗詞招惹呀佢；

楚楚: (白) 趙相公，你是於郎嘅同學，二來你是於家嘅清客，些少事你又何須介意呢？叔夜囉喎，佢有心到此求配偶，無心理這些呀。

三爺: (口古) 呀，有心求偶呀，哼，楚楚，你唔駛欺騙我喇，因為叔夜佢家教森嚴，你知道啦，就算佢系求偶有心呀，都未敢去涉足此粉叢花榭呀；

楚楚: (口古) 呀趙相公，西樓穆素徽為一闋楚江情，經已向於郎思慕兩載喇，曾託花箋暗傳心曲，叔夜驚於其才，致有西樓訪豔，呢的相信系前生嘅因契，並不是意涉淫邪喎。

三爺: (白) 乜話，叔夜西樓訪豔呀？(白欖) 我三年暗鵠個穆素徽，可怒佢嘅色笑從來無苟且，轉薦池同三公子，佢一樣芳心無施捨，恐怕叔夜佢奪花魁，個陣風箏斷線無可扯，從此我賒亦無可賒，借亦無可借，好，唯有稍稍到西樓，看管個於叔夜，若還佢到娼家，我便加意作描寫，回稟呀老大人，等佢怒責個個憐香者，告辭，

楚楚: (白) 慢，趙相公，比如你是否返回於家呀？

三爺: (白) 我返回於家又怎麼樣，唔返於家又點呀又？

楚楚: (白) 趙相公，若還你返回於家，我求你稍稍告訴於郎，你話我係呢處身邊系錦帆樂府，盼於郎於夜靜無人之時，使文豹予加照應啫，

三爺: (白) 唔，知道知道，

楚楚: (白) 咁，有勞有勞，(詩白) 正是柳外攀花求玉燕，

三爺: (詩白) 花間撥草我好尋蛇呀，(白) 我返去先

任劍輝 白雪仙演唱

唐滌生撰曲

任劍輝飾於叔夜

白雪仙飾穆素徽

梁醒波飾胥表即胥長公

蘇少棠飾池同

靚次伯飾於魯號雪賓

任冰兒飾輕鴻

英麗梨飾銀簧

陳鐵善飾花六娘

朱少波飾文豹

歐偉泉飾趙祥即趙三爺，字將伯

白龍珠飾池相國

麥秋儂飾劉楚楚

池同: (士工慢板) 金鈎無餌釣寒江，送花送返西明巷，辜負了曲水流觴，換不了輕彈淺唱；(白) 素徽，我雖不是曲苑奇才，亦是相國之子，十次約你玄墓攀梅，你都只有一次肯同畫舫，你更千不該萬不該託言有病，與我坐不同幾，食不同器，甚至區區一曲不肯勉為人彈，顯然對我存心輕薄喎，

素徽: (續唱) 梅花淡泊如朝露，不配清供上廟堂，只緣是病喘難勝酒，愁深不耐涼。(白) 看珠離玉絕，一片荒茫，妾比如嶺上寒梅，憔悴哪堪攀折，

池同: (白) 哦，六娘，(續唱) 藍橋何處問玄霜，不問花魁問六娘，

六娘: (插白) 問我乜嘢事呢？三公子

池同: (白) 我想求你做多少嘢，(續唱) 量十斛皎潔明珠，一親畫屏錦帳；

六娘: (白) 咁呀，三公子，小女性厭煙花，遲早都終須脱籍，可奈春病懨懨，倉猝間都難侍箕帚，望假以時日，呃，定折章台柳都移歸金玉堂嘅，

池同: (白) 咁，慢慢都唔相干，(花下句) 既是愁魔病鬼延婚約，我願獻殷勤在嬌你病褟旁。

素徽: (白) 煮藥有銀簧，病中求清靜，不敢有勞公子呀，

池同: (花) 唯有歸向花間都抱恨眠，虔心佇候仙蹤降；(白) 拜辭賢姐，拜辭六娘，

六娘: (白) 公子禮重喇，

池同: (白) 請呀，

六娘: (白) 素徽，三公子都貌似潘郎，富有青湘，何以你甘為花墜溷，都不作歸家娘呀？

素徽: (白) 媽 (花) 媽呀你經年揮動搖錢樹，搖得金樹銀花都早滿堂。煩你高掛西樓謝客牌，好待我剪燭南牕懷曲翰；(白) 媽，所謂樹搖葉落轉眼飄零，倒不若稍遂兒心少加摧毀囉，倘得援琴之挑，永遂當爐之願，也不負娘你一場嬌生慣養，銀簧，只有你能最得我心，望你佇立廳前，若見王孫駿馬，一例回絕，不許登樓，

銀簧: (白) 知道，

素徽: (白) 攙扶了，

六娘: (白) 小心的呀，好聲，

叔夜: (解心二流) 花箋替媒妁牽絲，代秦樓豔吐相思賬，霧西廂確是撩人夢想，蘭麝透迴廊，香露淌，繞朱梁，淡抹輕黃，一路明璫翠亮 (白) 唉，我在於劉楚楚家，得穆素徽在花箋上，寫我楚江詞一首呀，我取之而行，真是冷香盈袖呀，我記得佢話：佳人居處就是在楊柳高樓下，銅環雙掩扉，還有一對對聯寫住「鏤月為歌扇，裁雲作舞衣」，呀，想必呢處就係佳人住所喇，好，等我上前叩門，還箋便罷，

長公: (白) 啊，可是於郎叔夜呀？

叔夜: (白) 正是正是，原來系胥長公年伯呀？

長公: (口古) 正是正是，好侄兒，一別經年，原來長得玉樹臨風瀟灑矣，哦，於郎呀於郎，素聞得你庭訓森嚴，何以忽然會踏入花街柳巷呢；

叔夜: (口古) 非也非也，不過我偶集詞壇，路經此地啫，想叔夜生平拘謹，從未涉足於下里平康呀。哦，呢位是姐姐，還是妹妹呀？

長公: (口古) 好侄兒呀好侄兒，想老朽膝下都並無兒女，偏房有小星呀，蘇東坡五十娶朝雲，算得乜嘢風流韻事呀，我胥長公今日七十而娶輕鴻呀，我新替佢除名花榜㗎；

叔夜: (白) 原來是如夫人，失敬失敬，

輕鴻: (口古) 叔叔有禮，妾是醉月樓中紅粉妓，猶幸歸依喬木，終不免貽笑大方。

長公: (白) 噎，輕鴻呀，叔郎乃讀書明理之人，斷不會話以風塵為恥，呀好侄兒你站埋些，待呢個風流人向你講幾句風流話喇，(龍舟) 皓首愛談風月賬；我老來才識女兒香。衞夫人出自鶯花巷；李師師落籍個麗春堂。(插白) 重有重有 (接唱) 重有一個謝天香佢魂歸秦淮舫；梁紅玉擊鼓戰寒江。(插白) 咁樣啦，嗱，(接唱) 我帶你識多幾個秦姬楚戀嘅嬌柔相；

叔夜: (插白) 噎，不敢不敢

長公: (插白) 噎，唔系呀 (接唱) 好教你得從落拓見貞祥。

叔夜: (白) 晚生不敢，

輕鴻: (白) 老相公，你錯喇，(花) 叔夜佢未曾夢作桃源客，你慢拋紅葉引於郎。我願為紅線烈，不慕綠珠情，一表輕鴻真肝臟；

叔夜: (白) 欽敬欽敬，

長公: (白) 叔夜呀，你聽否勾欄脂粉都有此驕人呢豪語呀？

叔夜: (白) 可敬可敬，

長公: (口古) 啊，輕鴻呀，你不如今晚趕搭晚渡，先返杭州啦，因為我有事在身要急於清理，你明日在楊柳渡頭候吾嘅歸舫啦；

輕鴻: (口古) 好啦，咁我就先行一步喇，希望你明天莫把航期所誤，至令我望窮秋水泣錢塘。

長公: (白) 噎，得喇得喇，

輕鴻: (白) 告辭，

長公: (白) 請請請，於郎，老某告別了，請，

叔夜: (白) 奉送，唉，可笑我初踏花街，便遇此風流老者，唔怪得話脂粉怡人都不分老少喇，咦，阿素徽原本娼門第一名妓，自是車馬盈門格，何以靜悄悄鴉雀無聲呢嚇？好待我上前叩門試試看，(士工慢板一句) 待我輕輕試叩門環響，

銀簧: (白) 來啦，

叔夜: (續唱) 忽聽鶯聲渡短牆，武陵未啓迎仙路，門開卻遇小梅香。(白) 呢位姐姐，小生姓於，特來拜訪穆素徽呀，

銀簧: (白) 相公緣慳，我家姑娘病了，

叔夜: (白) 嚇，你姑娘病了呀，哦，

銀簧: (木魚) 唔，名高自是交遊廣呀；

叔夜 : (插白) 唔，咁佢近況如何呀，

銀簧: (續唱) 前日蘇堤伴酒商。

叔夜: (插白) 咁昨日呢？

銀簧: (續唱) 昨日官奴曾把花魁強呀；

叔夜: (插白) 今日呢？

銀簧: (續唱) 今日尋梅踏雪有三郎。

叔夜: (插白) 哦，咁而家呢？

銀簧: (續唱) 現在懨懨病在牙牀上呀；

叔夜: (插白) 咁佢又如何消遣呀？

銀簧: (續唱) 佢輕按紅牙奏楚江。

叔夜: (插白) 哦，咁又何以閉門呀又？

銀簧: (續唱) 此是姑娘閒技倆呀；

叔夜: (插白) 哦，閉門謝客就係你地姑娘嘅慣技嚟㗎？呵呵，如此孤高自賞，豈不是有慢客之虞？

銀簧: (續唱) 啊，一任王孫駿馬嘶綠楊。

叔夜: (士工慢板) 哦，佢筆下寫新腔，小小香嬛能誦朗，信是西苑度曲詞，定不厭千吟萬唱；(白) 姐姐，既是你姑娘有病，小生都不敢造次妝台，改日再來拜訪，

銀簧: (白) 呀，慢慢慢，試問十個尋芳客，有九個半佻撻嘅，我都未曾見過瀟灑嘅才郎呀，呀，系呢相公呀，比如我家姑娘問及，相公你又可有留言寄下？

叔夜: (白) 哦，若果你姑娘問及，你就話我還花箋而來，你姑娘自然明白嘅喇，

銀簧: (白) 原來相公你為此花箋而來㗎，

叔夜: (白) 系，

銀簧: (白) 相公呀，你，你等一陣呀哈，

叔夜: (白) 敢煩，

銀簧: (白) 有一位相公，佢系謝花箋而來，可要向他回絕呀？

素徽: (白) 你快的問他可是於叔夜相公?

銀簧: (白) 你可是於叔夜相公呀？

叔夜: (白) 哦，小生正是於叔夜，

銀簧: (白) 他，他正是於叔夜相公呀，相公久候了喇，

素徽: (白) 既是於叔夜相公，待我扶病下樓，恭迎仙駕，

銀簧: (白) 相公久候了嘞，

素徽: (起士工慢板) 梨魂夢影意茫茫，病不勝嬌懶下牀，果然可愛風流樣，我欣然扶病會檀郎。

銀簧: (白) 相公，我家姑娘亦久候矣，

叔夜: (白) 呵呵，姐姐，我久慕俊才，兼得妙楷，可是玉人抱病，我不應該妄加驚動，難得你扶病而出，我叔夜真系感次五中矣，

素徽: (白) 於郎，我對你三生留笑，兩載神交，今幸相逢，死且瞑目喇，我重何宥於病呢？

叔夜: (白) 唉吔，咁我叔夜真系不負此行喇，我奉還花箋，以證相思之苦，

素徽: (金線吊芙蓉) 欲借紅娘傳曲翰，暗慕你風流才華獨霸詞場，一曲驚柳巷，競傳穆女腔，尋味句句，欲醉欲迷欲哭更欲狂，

叔夜: (插白) 嘿，不過水調之腔，巴人之調矣，

素徽: (接唱) 一闋楚江情，曾自會心領略，半載度唱腔，

叔夜: (插白) 何幸掛佳人唇齒呢，

素徽: (接唱) 半生渴望，

叔夜: (插白) 豈敢，豈敢，

素徽: (接唱) 故此抱病似紅葉降，拜揖叩於郎，(白) 於郎你尊庚幾何呀？

叔夜: (白) 我年方十九呀，

素徽: (白) 曾娶否呢？

叔夜: (白) 綠綺無弦，

素徽: (白) 曾聘否？

叔夜: (白) 玄霜乏杵，呀，敢問姐姐芳齡幾許呀？

素徽: (白) 少於郎三歲，

叔夜: (白) 姐姐正是，正屆妙齡，可曾聘否呢？

素徽: (白) 落花無主，

叔夜: (白) 咁曾字否呀？

素徽: (白) 柳絮無依，

叔夜: (接唱) 好似張仙客得遇桂香，關盼盼得遇宋郎，穆素徽厚待門外漢，傾心一見願投花月網，願欠相思賬，

素來: (接唱) 妾墜柳江胭脂網，犧牲色相，也能冰雪自負寂寞無郎，不將素心贈客商，(白) 奈何君是閥閲名流，妾乃煙花賤質，葮玉蘿喬，兩不相稱矣，

叔夜: (接唱) 嘿，我亦紅樓翠館今初降，慕才醉心呢幅簪花翰，

素徽: (接唱) 哦，若許風花寄月藏，

叔夜: (接唱) 若得細柳嫁綠楊，

素徽: (接唱) 有個宋玉為鳳侶，伴妾旁，不至錯奉萬炷香，

叔夜: (接唱) 願今帶鳳翔，

素徽: (接唱) 拜上宋玉堂，忽聽夜，夜，夜鶯噪銀塘呀，我猶怕多生風浪，鴉雀如何飛泰山配鳳凰，

叔夜: (白) 姐姐，我叔夜一見訂三生之約，我話過永期秦晉，決不他圖嘅，

素徽: (白) 啊，這，當真？

叔夜: (白) 當真，(接唱) 花魁造福賣油郎，將鴛鴦帖拆合兩張，一張付歸西樓上，此心可以傲雪霜，

素徽: (接唱) 儂亦堅貞柏守似陌上桑，覺登靠岸，到今見盡離別了花魔月障，(白) 儂本信人，君非輕諾，情之所鍾，願同衾穴，君既有相愛之誠，妾又豈無報死之義呢，

叔夜: (白) 唉吔，多謝姐姐，呀，可惜少咗一個媒人噃，(接唱) 證一雙好夫妻遞梁鴻案，

素徽: (接唱) 替代紅娘有舊詞贈愛郎，低斟淺唱，

叔夜: (接唱) 怕妹病好正離牀難奈唱，我猶怕風侵雪掠，

素徽: (接唱) 身既酬郎縱唱死都也何妨 (白) 隨歌而歿，都亦足明志呀，

叔夜: (白) 如此小生奉板，

素徽: (楚江情) 朝來翠袖涼，薰籠擁牀，昏沉睡醒眉倦揚，懶催鸚鵡喚梅香，把朱門悄閉，羅幃幔張，一任他王孫駿馬嘶綠楊，夢鎖葳蕤，怕逐東風蕩，只見蜂兒鬧紙窗，

叔夜: (白) 哎呀，姐姐，你病後氣喘，不唱就罷喇，

素徽: (白) 剩餘心曲，焉有不完之理呢？(接唱) 蝶兒過粉牆

叔夜: (中板) 病喘不勝歌，你萬種柔情，都付與香羅透汗；好比伯牙琴，歷盡天涯無足語，為酬知己按宮商。自是白雪陽春，頓覺清歌繞畫梁，何幸得在檐前欣賞；我是你魄中魂，你是我魂中魄，我正欲凰求鳳，適遇鳳求凰。但得玉梨香，種在太守堂，容我做個畫眉張敞；不慕五侯封，不躍三汲浪，願乞一分明月半個斜陽。(花) 一分明月，伴姐你泛蓮船，半個斜陽同把千秋蕩；

素徽: (滾花) 於郎付我三生約，便啓心窩帶淚藏。天差宋玉救風塵，我悽然還謝花街上；(嘆板腔)

文豹: (口古) 哎，相公呀，哎，相公弊啦弊啦，不知誰人告密，話你夜宿娼門呀，老爺此夜親臨柳巷呀；

叔夜: (白) 哎呀，呃，

素徽: (口古) 於郎，我故知樂極都可以生悲，但亦不應該在此訂盟時候，縱使李亞仙寧甘刺目，都恐怕難求恕於白髮蒼蒼。

叔夜: (口古) 素徽，縱有吳勾劍難斷我地生死情，斷情刀難毀我地三生約，只要郎情妾意，哪怕慧劍除魔障呢；

素徽: (口古) 於郎，我望天佑於郎，能晴風雨之侵，能息長者雷霆之怒，妾不敢以娼門賤質，玷辱三台儀範，不若我小樓暫避，拜觀音秉燭焚香。

叔夜: (白) 你迴避也罷，

素徽: (白) 於郎，你，你小心 (下介)

雪賓: (詩白) 無愁歲月添蒼髮，有兒不肖戀平康

叔夜: (白) 參見爹爹，

雪賓: (白) 嚇，

章伯: (白) 年伯，年伯，叔夜兄不過系走馬看花，逢場作慶啫，系唎系唎，你少責兩聲，顧存體面呀，

雪賓: (白) 我有分數，

章伯: (白) 系囉系囉，

雪賓: (口古) 阿叔夜，你行開嚟！叔夜，當今制義選士，詩酒琴棋，都難圖金紫呀，你今日貪圖風月，混跡歡場，試問嚇，父母后來誰靠傍；

叔夜: (口古) 阿爹，歡場中雖無可戀之風月，西樓上卻有落拓紅顏，兒一生閲人多矣，能一見而訂生死交者，只有一位穆女紅妝阿爹。

雪賓: (口古) 哈哈，阿叔夜，你生長在於官宦之家，你都不思上報國恩，你重響處品月評花，你都自甘譭譽，説什麼一見訂盟，你呢番説話都未免近乎乖妄；

叔夜: (口古) 阿爹，你此言差矣喇，昔日俞伯牙與子期一曲而訂生死交者，以其為知音人也，叔夜與素徽一見而訂三生約者，以其為解語花也，相敬無尊卑之列，相悦無男女之分，伯牙可以稱廉千古，我叔夜點可以話譭譽宮場呢又。

雪賓: (長花下句) 唉，我蒼蒼白髮年，有子方年壯，你都不思文章系強汝學，又不思刺股與懸樑，你都不理文章事業青雲上，他日雁塔難看姓字揚。唉，試問我蒼蒼白髮靠何人？卻被花魁奪去我嘅扶手杖；(白) 唉，不肖不肖，阿趙先生呀，請過來，唉，阿趙先生，想老夫亡荊都未葬，我年過六旬，僅餘一子，既成不肖呀！他日我夫妻嘅遺骸，都恐無葬身之處，唉，阿趙先生，我煩你即速替我回家而去，星散僕童，老夫亦辭官不做，我隱跡在於林泉之間，從今後我，我都不復為兒孫勞役矣囉，

叔夜: (白) 阿爹阿爹，(中板) 兒不孝，性疏狂。花非魔，月非障；諒於正業也無妨。我願返芸窗勤書翰；不負家存孝義章。(花) 潔身都不負慈幃望；

雪賓: (口古) 好好好好，阿叔夜，好喇，為父我亦都別無所望，唯望者你速返書齋，閉門思過，今後呀，你都莫向花街流連來往；

叔夜: (口古) 阿爹，我，我都別無所求喇，我想話同素徽講一句離情別話，乞取片刻時光啫，爹。

雪賓: (白) 咁咩？也罷，(接唱) 欲解痴心無妙藥，教子仍須有義方。我願兒珍惜俊才華，嗱，此後你就莫戀風花忘教養；(白) 記住嚟，

叔夜: (白) 孩兒遵命，

雪賓: (白) 呀趙先生，引路，

三爺: (白) 奉陪奉陪，

叔夜: (白) 素徽，

素徽: (白) 於郎，

叔夜: (白) 素徽，

素徽: (白) 我故知親情重妾情輕，我不敢盼花能好月能圓，但是我身已屬郎，苦樂都憑君所賜，我今日贈郎玉簪一枝，哎喲！

叔夜: (插白) 哦！

素徽: (白) 釵斷情亡，妾知命矣！

叔夜: (白) 素徽，你放心，我立即回家步進二堂，取亡母之靈，再乞慈父之愛，或能如我所願，我本來準備玉燕一雙，送予你訂情之物，奈何倉猝間我未有帶來，若有機緣定當奉上，你靜候我嘅佳音啦，

素徽: (白) 待我送郎幾步，

叔夜: (白) 唉，不送就罷，(接唱) 緊牽翠袖難輕放，

素徽: (接唱) 自是章台柳色系情長。底是花驄嘶破陌頭煙，

叔夜: (白) 噎，想是家童備馬相催啫，(接唱) 歸倩青衣，報喜西明巷；

素徽: (白) 噎，你保重，

叔夜: (白) 素徽，你等候我嘅消息呀，

三爺: (白) 六娘，六娘，

六娘: (白) 原來趙三爺，呼喚老身有何吩咐呢？

三爺: (口古) 你地就算系招徠接客呀，都應該要查明身世噃，你知嗎，叔夜相公就係現任京畿道御史於老爺嘅仔嘛，你不應主使素徽向佢來誘惑，呢，嚟喇而家，於老爺呀，有親筆牒文呀，叫我交俾官府，限期拆卸西樓，重要把羣芳嚟逐放呀；

六娘: (口古) 三爺呀三爺，求你代懇大人，容情格外，我今晚就帶埋呀素徽去遠避錢塘系啦。

三爺: (口古) 好啦好啦，我都系西樓舊客，開嚟啦六娘，我教嚇你啦，你就靜靜走去，去池同三公子個度求嚇佢，你唔知咩？因為佢呀爹在朝為宰相㗎嘛；

六娘: (口古) 我知我知，呀素徽，你即刻執拾細軟，今晚同埋呀媽去搭渡，唉，急時抱佛腳，唯望菩薩都肯幫忙系囉。

素徽: (詩白) 正是花正開時遭雨打，月當明處被雲遮，(白) 於郎，你此刻身在繡户芸窗，知否我人將遠去呀？我昔才聽郎披心之語，教我如何斬得斷萬縷情絲？不若我趕速修書一封，約郎於舟次相會，就算是逾牆鑿壁，冒雨衝鋒，都無負此約，只能一決我地終生之事，餘復何求呢？(聞張千嘆息介白) 張千，

張千: (白) 唉！

素徽: (白) 張千，

張千: (白) 姑娘，

素徽: (白) 你能否為我完成此願呢？

張千: (白) 阿姑娘呀姑娘，老奴身受厚恩，萬死不辭呀，

素徽: (白) 張千，金玉堂門禁森嚴，你要小心行事，若見於郎，最緊要為我討回一信物呀，

張千: (白) 知道知道，請姑娘修書罷，

素徽: (白) 唉，如此説，請稍待，

張千: (白) 遵命，

素徽: (詩白) 剪得青絲永把郎心綁，再憑彩筆訴衷腸，(七字清中板) 千句話，縮做兩三行。筆枯有墨無從上；魄越魂飛鏡台旁。鏡台旁，有女臨泉壤；乞一句痴心説話再還陽。(花上句) 莫使錦帆夜渡空凝望；

池同: (白) 素徽，素徽，鼓報初更你重勤於書翰，待我登樓替嬌你磨墨，(一才白) 我同你正好剪燭談心，為何見我登樓又施迴避，又是一着自討沒趣，點解有封信系度，墨漬猶鮮，而且重系素徽嘅手筆，等我睇嚇至得 (讀白) 復愛子穆素徽，拜得現任於叔夜夫君足下，(白) 頭先我登樓之時，見到素徽倉忙之中，擲下一物，想必是書函，為何原書在此呢嚇，我明白啦，一定系素徽誤投空書，

六娘: (白) 三公子，老身登門拜候，有事相求，哦，原來公子你在此呀，

池同: (白) 哼，六娘，素徽都經已許字他人，你又何須求我呢，

六娘: (口古) 公子多疑，從無此事，於叔夜害得我家破巢傾，我決今晚帶埋素徽去錢塘遠避，唯是我所求公子者，系求公子向官府疏通，免致拆毀西明巷；

池同: (口古) 哦，原來如此，六娘，我頭先登樓之時拾得原信一封，系素徽手筆嘅，佢約阿叔夜於江邊重會，照情度理，呀，我明白啦，一定系素徽百忙之中誤投空信，哈哈，我相信素徽佢都幾難重會於郎。

六娘: (白) 哎呀，謝天謝地，菩薩保佑咯，

池同: (白) 六娘，你帶素徽回杭，居住何處，

六娘: (白) 冇錯，回到杭州，暫居錢塘江畔姊妹家中，

池同: (口古) 居住在姊妹家中呀？六娘，我想立即前去趕到杭州，在於錢塘江畔買一別苑，你便認系親屬之家，誑騙素徽與我就範成親，事若成功，阿六娘，我先奉上禮金銀單五百兩；

六娘: (白) 五百兩，

池同: (白) 嗱，你辦妥佢，

六娘: (口古) 多謝公子，感謝公子，寧甘賣去搖錢樹，只求我晚景得平安。(白) 系啦，

池同: (白) 你記住，

六娘: (白) 我記得，多謝，

池同: (花下句) 終有一朝魚上餌，你莫道空鈎下釣忙。

任劍輝 白雪仙演唱

唐滌生撰曲

任劍輝飾於叔夜

白雪仙飾穆素徽

梁醒波飾胥表即胥長公

蘇少棠飾池同

靚次伯飾於魯號雪賓

任冰兒飾輕鴻

英麗梨飾銀簧

陳鐵善飾花六娘

朱少波飾文豹

歐偉泉飾趙祥即趙三爺，字將伯

白龍珠飾池相國

麥秋儂飾劉楚楚

叔夜: (嘆息介白) 唉！忽被更聲驚破夢，只見一牀書卷一簾花，

文豹: (以米盤捧藥一碗食住譜子上低叫白) 相公呀，飲咗碗藥先啦，

叔夜: (白) 飲藥，哎，食藥就贃口苦啫，食極我都唔會醫得呢個病好嘅嘞，

文豹: (白) 呀，唔系咁講喇相公，老爺話你歸來之後，喃喃自語，咄咄書空，恐怕你着了邪魔，色迷心竅咁話，所以請個名醫包必濟連下兩方，為你驅魔除妖呀，

叔夜: (白) 唉，拎開啦，(花下句) 靈丹都難解我心頭病，我魂在西樓穆女家。誰開金鎖啓玉門，便是如來將身化；

文豹: (搖頭嘻嘻笑白) 唉吔，相公呀，相公呀，相公，奴才真系擔當不起，你咁樣做法即系叫我死㗎啫，如果相公你唔飲呀，阿老爺又入嚟㗎咋相公，

叔夜: (急白) 我怕咗你喇，飲就飲啦，唔好成日揾老爺嗰兩個字嚟壓我喇，

文豹: (白) 我唔講喇，

張千: (細聲白) 阿小哥，今有西樓穆姑娘託我帶來書信一封，説道要面交公子，敢煩小哥你暗裏通傳，可知此書值萬金，非同玩耍㗎，

(叔夜聞人聲隔門偷聽介)

叔夜: (白) 呢位老人家，我聽聞話有書交俾於叔夜系嗎？

張千: (白) 你就係於公子？

叔夜: (白) 冇錯，冇錯，

張千: (白) 系呀，系呀，姑娘吩咐聽候迴音喎，

叔夜: (搶信白) 咁唔該曬你呀嚇，

雪賓: (食住此介口什邊內場叫白) 叔夜，叔夜，

文豹: (大驚失色白) 叫，叫喇，老爺，

叔夜: (一才扎覺白) 唔好嘈，老人家，因為我家訓森嚴，現在我不及看書，你返去回覆素徽，你話我依書行事呀，你話佢信內點樣話，我就點樣做㗎喇，唔該你返去回覆佢啦，

張千: (白) 阿公子呀公子，姑娘臨行吩咐，要討回公子信物，方才信我，

叔夜: (白) 咁信物，你等一等，等一等，我有玉燕一隻，你交俾素徽，你話就係訂情嘅信物，嗱，重有黃金一兩，作為酬勞，唔該你，記得話俾佢知，叫佢唔駛擔心呀，我依書行事呀，佢講乜嘢，我就點樣做，(叔夜無可奈何拈金塞與文豹白) 哎吔我怕咗你喇，成日好似冤鬼咁！哎，快啲躝啦！

雪賓: (食住此介口什邊底景上了一才白) 唔叔夜，你行開嚟，

叔夜: (連隨將書夾於線裝書回身應白) 哦，哦，

雪賓: (一才喝白) 阿叔夜，(口古) 為父者雖有愛子姑息之心，奈何祖訓呀，佢都並無寬容之處噃，按祖訓嘅遺章，娼妓者例不能踏入我於門，(一才) 你有明知故犯都非兒孫也；

叔夜: (急白) 阿爹，你此言差矣喇 (介) (口古) 文士落拓於街頭，未毀其志者，可稱完人，青樓女子，未毀其貞節者，可稱完璧，文士尚可以登科取仕，女子焉能不嫁入良家呢又。

雪賓: (重一才語結老差成怒介白) 哎喲，叔夜 (花下句) 此後重門都永隔章台夢，你當知道，仗義當無古押衙。我深於閲歷教兒曹，八句箴言兒記下；(白) 叔夜，我有八句箴言，宣讀出來之後呀，我要你跪在庭階，你要重新朗誦，好待你刻骨鉻心，都不作非非之想，

叔夜: (連隨跪下白) 孩兒願聆教訓，

雪賓: (一才白) 聽住嚟，(乙反木魚) 鏡花水月就千般假；千古薄情都是野花。千金買笑招閒話；一任風搖蕊破蝶蜂侵花月芽。琵琶門巷口多車馬；自非生張熟魏區區三兩家。今朝接客談婚嫁；明日重來不奉茶。(白) 記得嗎？

叔夜: (介白) 阿爹，(一口氣接白) 呢八句箴言系老生常言呀，我以為，名過其實囉，我想，

雪賓: (喝白) 跪晌處，嗱，今生阿穆素徽呀，若有踏入我於門，哼哼，父子黃泉都恐無重見之期，你要重頭念起，快啲念，念！

叔夜: (跪下白) 哦，(乙反木魚) 鏡花水月全虛假；千古薄情是野花。千金買笑招閒話；一任風搖蕊破蝶蜂侵花月芽。琵琶巷口多車馬；自非生張熟魏區區三兩家。今朝接客談婚嫁；明日重來不奉茶。

雪賓: (嘆息白) 唉！系囉，

叔夜: (白) 唉，記死人，阿爹！

雪賓: (白) 分明多事，起身！唉！所謂教兒勞心力，蒼霜兩鬢加，

叔夜: (白) 阿爹，早啲抖！好聲呀，

雪賓: (白) 有分數，你記住就真，唔駛你咁好心！

叔夜: (瘋狂撲埋拈信台口白) 噓！正系渴病逢甘露，還魂一紙書，唔駛講都系寫生死之句㗎咯，素徽，素徽！等我把來書拆讀，以慰相思之苦至得，乜信內軟軟如棉，如蘭如麝呀嚇，哦，信內有香雲一股，素徽！你真系愛我情深極矣咯，哎喲，點解呢，拆開封信得一張信箋喺度，一個字都冇寫落去嘿？呀？點解呢嚇，點解白紙一張，隻字都全無嘿嚇？(反線中板一句) 敢是未解作情書，敢是難寫蠅頭字，白茫茫不見妙筆簪花。(自言自語白) 呀，想下又唔會㗎，素徽佢才壓班姬，記得在花箋上寫我楚江情一首，唔會咁快就忘書廢字㗎！佢唔系唔會寫字㗎，點解呢你話？吖，冇理由系咁格，點解呢你話？(續唱) 呀，莫非老蒼頭，佢冒替嫩花魁，騙去我黃金有價；(白) 唔會㗎，就算個老蒼頭想呃我嘅錢，又唔會，你睇嚇，呢個信封墨跡猶鮮，明明系出自素徽手筆呀，吖，點解呢你話？素徽實在你做乜嘢㗎？素徽！你咁樣俾張白紙我，點解呢？吖，你真系想死人喇！點解呢，呀！(續唱) 莫不是倩女苦相思，佢執筆忘舐墨，佢記得舐墨筆又倒拿。(白) 又唔會㗎噃，呀，就算佢心情彷彿，至多是就詞不達意，書不成章嘅啫，唔會話一個字都冇㗎，真系點解呢！你話點解呢，哎！死喇！急死我喇真系，素徽呀，點解你咁紊盡㗎，俾張白紙我做乜嘢得㗎？(續唱) 莫非孫汝權，套取假情書，佢暗裏牽驢換馬啩；(白) 呀，又唔會㗎，若果被人換咗封信，又唔會成封信原封不動咯，而且重有香雲一縷添，若果換就換曬去啦，唉，你話做乜呢？素徽，你話做乜呢？你真系激死我！想到我心都亂曬喇！真系急死人㗎，真系！素徽 (續唱) 急得我淚如新雨灑桃花，猜詩難求生杜賈，猜謎憐我欠才華。莫不是素徽厭我被嚴親罵；佢故將白紙斷情芽。(花) 呀，系囉系囉，梗系空書回絕我呢個痴心人，猜得我懨懨欲睡銀屏下；

叔夜: (唱小曲巫山一段雲) 郎腰病瘦欠瀟灑，衝破霧與霞，漸覺花燈照綠瓦，尋玉人別禁衙，(白) 好一座琉璃景界呀 (續唱) 驚見花蔭柳下，映出玉女家，敲破玉門，訴盡情切話，小姑既一心待嫁，休要被囚誤愛芽，(白) 重來相思地，待我叩門環，

銀簧: (白) 風風月月夜，花魁將客謝，不論是舊愛新歡，談花債一律免賒免借，

叔夜: (白) 哎呀，唔通你唔認得我呀? 我就係於叔夜相公呀，同你地小姐定三生之約，系你親眼見㗎嘛，啊！你咁快就唔記得我囉? 勞煩你通報你話於叔夜相公來拜訪咁話啦，

銀簧: (白) 繡户傳嬌語，於郎枉嘆嗟，我家小姐從來都未認識於叔夜喎，

叔夜: (白) 哎喲！唔識得於叔夜呀? 真嘅? 咁奇怪 (續唱) 莫非素徽佢病阻蓮駕，相思玉體差，莫非梳妝怕青絲髻亂待插花，抑或怕風起，御泠雨披絳紗，郎是有意尋她，再商婚嫁，喜卜燈花，失報當心被穆娘罵，俾你買朵花，不須怕，霧夜禮物寡，拈去換銀罷，揖拜小冤家，(白) 香嬛姐，呀! 我唔理你識我又好，唔識我又好啦，你俾我上西樓，借杯清茶嚟飲下都得啩，

銀簧: (白) 欠奉呀！

叔夜: (白) 欠奉呀? 唉吔! 唔通真系今朝接客談婚嫁，

銀簧: (白) 有例是明日重來不奉茶！

叔夜: (白) 素徽，素徽，

素徽: (接唱) 驟見亂絮搖冷月，倒影妝閣下，幾多煙花債，我如何還盡也，今朝送客相挽共話，他朝接客莫再思他，朝歡暮樂恁風搖蕊破，蝶蜂侵花月芽，偷簪鬢上花，偷抹鉛華，驀見書生好色，被夜雨打，啐歸去吧，歸去也，謝客牌牒已高掛，花遭蝶困添身價，

叔夜: (接唱) 問你何以舊約盡忘，被棄檐下，她非往日她，冷熱隔一晚便以三秋化成夏，慘炙牡丹芽，枉為姐姐相思失去風流儒雅，(加小序白) 素徽素徽，點解你忘情若此呢?

素徽: (白) 啋！青樓有什麼情情愛愛? (接唱) 在章台蝶戀花香，爭相叫譁，並非生張孰魏區區三兩家，重來舊客，未有花箋記情話，

叔夜: (接唱) 狂叫穆素徽，盼能把舊約新恩向薄裏查，(過序白) 素徽素徽，你快下西樓，與我兩相對質，否則我撞死樓前，死難閉目呀素徽！

素徽: (作狀白) 如此請少待，

叔夜: (白) 素徽，

素徽: (冷然白) 哪！呢位相公，你幾時嚟過㗎?

叔夜: (白) 哎喲，死囉，我今早至嚟過，你對我講到我有三生留詩，兩載神交呢，

素徽: (白) 此乃是青樓慣語，難於記取㗎！

叔夜: (接唱) 今日你病起梳漱罷，窺書生弄絳紗，聽到花箋載豔曲，花容漸詫，抱病留客閨閣下，

素徽: (白) 哦原來是投送花箋客，唓！一紙花箋又有甚淵源? 直得兩相對質啫?

叔夜: (接唱) 為郎度楚江情，曾共我同盟婚嫁，

素徽: (接唱) 受禮茶，是勾欄中笑話，你若要娶花魁，萬貫難論價，你要娶妻，應自向花間選抱琵琶，(招手叫眾姬下樓介)

叔夜: (叫白) 哎呀，素徽，素徽，素徽，

叔夜: (續唱) 一諾千金書中有話，

素徽: (笑唱) 你仍未化，真書呆也，

叔夜: (接唱) 檐前誓約話非我莫嫁，

素徽: (接唱) 幸勿再想乞天仙嫁，一心與君共嬉耍啫，

叔夜: (接唱) 悲嚴親三番責罵，

素徽: (接唱) 君不見豔幟樓外掛，千金買笑受閒話，

叔夜: (接唱) 哀背約寒盟心血白化，

素徽: (接唱) 押落妓女家，我孽債曾欠下，

叔夜: (接唱) 誰話?

素徽: (接唱) 儂話！

叔夜: (接唱) 三春過後，花遭劫難邊個收拾，

素徽: (接唱) 啋！懶管他，任一朝毀花訊也不落你太守家，

叔夜: (白)　唉吔素徽，素徽

叔夜: (哭叫接唱) 約負伯牙，花魁欺騙了夢霞，病折檀郎腰瘦一把，萬千傷心語，融合一句話，花箋結鴛侶，緣份也，舊約定難作罷，倘若騙婚圖另嫁，我便世世將你咒罵，

素微: (接唱) 漸覺釵松寶髻倦，倚翠衙，懶蕩那千秋架，復君一句話，薄情是野花，決難下嫁，虛度歲華，我似滄桑浪裏沙，遭春風秋雨洗劫，愛恨早麻木也，

叔夜: (催快接唱) 愛極變常態，不得絳仙不作罷，

素微: (接唱) 花花月月顧住放走他，

叔夜: (接唱) 輕舒素手捉復拿，冷月又隨煙化，(叫白) 姐姐，

素徽: (接唱) 殘宵懶酬酢，可休要姐也妹也，瘋癲可怕，

叔夜: (接唱) 病挫玉郎為愛花，為續愛念追落夜台，鑄千秋佳話，

素徽: (接唱) 妾是鏡湖花月，哪堪追逐，

叔夜: (接唱) 縱橋破失足也，甘喪身花月下，

素徽: (接唱) 孽孽冤冤，乞君重回夢寐查，纖影失去後，空抱月華，

叔夜: (吊慢唱) 猜破花月謎，青煙遮沒了裙褂，十二個羅剎天魔女，送巾逐我歸去罷，

雪賓: (內場哭叫白) 叔夜，叔夜，

叔夜: (催快唱) 是哪個叫喚心驚詫，微覺爹爹喝罵，在雲下，駕風霧好歸家

雪賓: (哭叫白) 叔夜，叔夜呀，阿豹，阿豹，你即刻去請包必濟醫師快啲嚟啦，你重要去通知宏發大師，你叫佢去蘇杭寺院，許下宏願，保佑我兒回生，快啲去啦！

文豹: (白) 哦，我去嘞！

包必濟: (詩白) 唔！箱中一疊閻王票，好似無常探病家，唉！

雪賓: (繼續哀叫白) 嬌兒，叔夜，(介白) 唉，阿春花呀春花，我信得過都怕燈盡油枯囉！唉，你哋相公，都怕斷氣多時喇，唔好講咁多閒話囉，你即刻替我早發訃聞，速敲雲板，

(春花敲雲板三聲介)

必濟: (大驚介台口白) 唔，弊傢伙啦，聽見連敲雲板之聲，一定於相公都曾經逝世，我錯投藥石，誤殤人命，老大人必不肯與我干休，趁此時機則逃之夭夭，一乾二淨，(急下)

楚楚: (口古) 哦，原來阿包大夫，包大夫，何故你神色倉惶，好似脱繮之馬；

必濟: (口古) 唉，阿楚楚，都系我誤投藥石，才有於相公佢曾經去世，都錯在我兩碗藥茶。(急下介)

楚楚: (白) 嚇，於叔夜相公曾經死了？哎呀！

雪賓: (花下句) 風搖線斷香燈滅，我喪子堪憐暮景差。我都已無子息送天年，只餘老淚雙眸掛；(白) 我哋阿叔夜呀！

叔夜: (哭頭白) 阿爹呀 (介) 爹呀，

雪賓: (驚白) 嚇，邊個呀？你可是回生，

叔夜: (扎醒手中仍拈白紙昏昏然台口唱花下句) 素箋原是香羅帕，佳人原是鏡中花。(跪下而哭抱賓膝介) 八句箴言字字真，從今願聽爹爹話；

雪賓: (悲咽白) 罷了嬌兒，叔夜，(白欖) 兒亡父母憑牀哭，幾見花魁有淚憑棺灑，難撈水中月，難攀鏡裏花，一到五鼓明天，我共你去杭州，聽候龍虎榜掛，若得獨佔鰲頭之日，與你另選名門淑女宜室宜家

叔夜: (點頭唱花下句) 勘破空書憑一夢，不任陌頭柳色誤年華。

雪賓: (白) 你經過此次之後，我相信你怕看破色空，此次你回生等於神助一樣呀，切勿忘記，你去到杭州之後呀，你最緊要找尋虛雲大師，酬答神恩呀，

叔夜: (白) 孩兒遵從嚴命，

雪賓: (白) 好，緊記！

任劍輝 白雪仙演唱

唐滌生撰曲

任劍輝飾於叔夜

白雪仙飾穆素徽

梁醒波飾胥表即胥長公

蘇少棠飾池同

靚次伯飾於魯號雪賓

任冰兒飾輕鴻

英麗梨飾銀簧

陳鐵善飾花六娘

朱少波飾文豹

歐偉泉飾趙祥即趙三爺，字將伯

白龍珠飾池相國

麥秋儂飾劉楚楚

素徽: (滾花) 章台露濺凌波襪，掠濕湘裙冷玉纖。身如飄飄倩女魂，穿過絲絲楊柳線；(白) 昔日倩女離魂，為戀王生而穿過柳外蘭舟，今日穆女離家，為愛於郎，忍忘生死之約呢，是我有書約郎於舟次一會，不能延過五更，看此際雲收江月，水泛璃江，不見伊人我寸心若割呀，(白) 啊，好在我與梢公早曾認識，不若我向佢買個人情，暗施賄賂，梢公請了！

梢公: (白) 穆姑娘，

素徽: (白) 梢公公，想素徽侍宴偕遊，都早已厭倦蘇堤風月咯，今有一人，佢願憐落拓之花，我哋相約在江邊一聚，若果未到日上殘橋，你萬勿揚帆啓碇呀，呀，呢度有花銀一兩，敢作醇醪之獻，

梢公: (白) 多謝穆姑娘，

六娘: (白) 阿素徽，阿媽覺得好疲倦，我想休息，不如等我先行落船好嗎？

素徽: (花下句) 玉燕飛來傳訊息，重有仙槎今夕渡張鸞。我冒風冒雪盼於郎，望夫化石我都甘寧願；(白) 哎呀，二更！

長公: (滾花) 曲塘夜渡煙橋冷，柳外風翻渡頭船。聲聲催動小蘭舟，揚帆好會輕鴻面；(白) 船家，開船喇，開船喇

梢公: (白) 請阿老封翁稍後一時，不到日上殘橋難於啓碇，

長公: (白) 哦，渡頭有例，客滿揚帆，三更解纜，緣何你遲遲不開呀？

梢公: (口古) 阿老封翁，渡頭須無可改之例，怎奈女客有乞憐之請呀，喏喏喏，你見否石壩之上，有女客佢盼望歸人，不怕風，又不怕雨，更不怕波濤浪卷呀；

長公: (口古) 哪裏來呀？哎，須知有女蘇堤盼望人，亦有人在錢塘盼望我呀，與其順人終誤己，不若順己都不容人，船家船家，你快快揚帆，開舟，須知道人有舟車費，俺都亦有渡船錢呀。(白) 開船開船，如何？(聞素徽哭介白) 慢來慢來，慢着慢着，船家呀，到底石壩之上是哪一種女客呀？她是閨秀名門，都還是小家碧玉，抑或是青鬢婦人呀？

梢公: (口古) 嘻嘻，老封翁，開講都有話啦，名門閨秀有人求，小家碧玉一定有人娶，佢並非別人，就是迎新送舊嘅女班頭，更是堪憐堪憫一隻章台燕呀；

長公: (口古) 哦，她是章台的脂粉嗎？哈哈，哈哈，船家，須知道老某一生不羨王侯，都只耽風月，所謂將相不能讓，妓女嘛，可情原。老某就坐在這裏，等到日上殘橋便了，

素徽: (滾花) 多閏一更都還僥倖，禁不着兩岸雞聲啼破欲曙天呀。無情紅日上殘橋，有約於郎還不見；

長公: (白) 日上殘橋啦，啊啊，(滾花) 倩女江頭原可憫，輕鴻一樣也堪憐。若將此女比輕鴻，我當重家鶯忘野燕；(白) 船家，船家，你叫我等到日上殘橋，我亦等到日上殘橋，你叫我予人方便，我也予人方便喇，何以不聞你奏鼓鳴鑼之聲，你絕無揚帆解纜之意，看將起來你有心慢我，受賄成存，老某要賞你一拳，自去揚帆！

素徽: (白) 慢，慢，慢，老英雄，

長公: (白) 俺不是英雄，

素徽: (改口白) 老豪客，

長公: (白) 啊，哎呀，我與你素未相逢，何以識得我是花叢之豪客呀，嚇？

素徽: (白) 老豪客，方才我慟哭江頭，聞得你有話不羨王侯只耽風月，想必是豪邁之夫，隱名之客，敢以豪客相稱，實不能稍盡毫釐之敬，豪客，

長公: (白) 如何呀？

素徽: (白) 我望你，我望你再施捨一點豪情，救我於蒼茫之水殿呀，

長公: (白) 這這這，慢來慢來，老某實有隱衷，難於應命，船家，開船喇，

素徽: (白) 慢慢慢，豪客，適才我壩上離魂之際，又聞得你有話，當重家鶯忘野燕之語，

長公: (白) 啊啊啊，緣何你聽了一句又一句，將我的説話句句銘於肺腑呢？

素徽: (白) 所謂糜糜之調，過耳則忘，金玉之聲，沒齒猶記呀，豪客，所謂潮有訊，家鶯又何患無依呢？約誤藍橋，野燕天涯何寄呀？我哭一句鶯燕都本同類，何以禍福相差竟隔地天？

長公: (白) 哎呀，請聽，小姑娘呀，休要啼哭，聽老某問來，(乙反木魚) 你幾時落籍在羣芳苑㗎；

素徽: (白) 七歲，

長公: (續唱) 哦，咁你何日在花樓豔幟翩。

素徽: (白) 十四歲，

長公: (白) 今年呢？

素徽: (白) 十六歲，

長公: (續唱) 哦？咁到底有幾人伏拜你嘅紅裙豔呀；

素徽: (白) 素徽甫張豔幟，不上三月，都即為百花之魁，羣芳之首，

長公: (續唱) 咁你是否葳蕤含貞節尚存。嚇? (素徽點頭介) 啊，呵呵，好一個葳蕤含貞節尚存，哈哈哈，節尚存，節尚存？來來來來，(續唱) 咁何以你嘅冰心呢又被琴絲亂呢；

素徽: (白) 只因我眼底無知己，心上有情魔，

長公: (續唱) 咁是哪一個五陵公子墜絲鞭。(白) 哪一個呀，嚇？

素徽: (白) 請恕我，我不能道出盟夫姓氏，傷他門第，

長公: (續唱) 何以被雞聲啼破你哋三生願；今日卻在渡頭空泊五更船。

素徽: (白) 請聽！

長公: (白) 請講，

素徽: (古譜寒鴉戲水) 初更泊舟江邊，漸覺心慌意亂，怕風箏斷線，又難化離魂倩女，暗渡侯門報妾念，偷偷再度，送花箋，(加序介)

長公: (白) 啊，難得難得，小姑娘呀，我昔間見你你露立風前，不怕波濤浪湧，我便知道你抱有望夫化石之心，生死難渝之志，但不知你所等之人，是你枕伴之夫，都還是新歡舊寵呀？

素徽: (白) 這，這，

長公: (白) 小姑娘呀，到底你所等之人是枕伴之夫﹐都還是新歡舊寵？嚇？哪一個呀？

素徽: (白) 豪客，

長公: (白) 到底等邊一個呢？唔怕講！

素徽: (接唱) 非夫妻，更非新歡，只初度見，

長公: (白) 卻又來，你説道在青樓兩載都並無所戀，豈有初次相逢便付與終身之理？

素徽: (白) 豪客，你有所不知嘅 (續唱) 勝舊雨甘露濺，花箋片翰，夢裏神交勝會面，一曲唱罷，兩心相交一線牽，

長公: (白) 呀，哈，哈，咁又看來情之所鍾囉，哎呀，情之所鍾，哈，世間竟有這般奇事嗎？小姑娘呀，小姑娘，你舟次之會是口約都還是信訂呀？

素徽: (白) 舟次之會，是我書約檀郎，我乞求一會㗎，嗰封書信上，我重寫得，(續唱) 我寫得字字動魄如哀弦，

長公: (白) 啊，回信呢？

素徽: (白) 啊! (續唱) 盼消息歸鴻不見，

長公: (白) 哎呀！歸鴻不見﹐即系未有回書，未有回書，他便無心於你，看來你候他作甚？

素徽: (續唱) 張千帶回了盟玉燕，君心似玉暖，(白) 佢若果絕無回書，則儂痴心都已絕囉，怎奈個郎佢寄與帶書之人，佢話一切都依書行事，佢話永不負約㗎，

長公: (白) 啊，看來紅粉多情，個郎亦有義，如此也不負你櫛風沐雨，比如你今朝得見個郎呢？

素徽: (白) 我呀？(續唱) 好似崔雙卿得嫁張仙，免負我抱琴自薦，風月債，把我玉潔冰清玷，得郎渡我見生天，跳出煙花界，誰願萬劫輪迴眾香院，我欲擺脱花魔月障，盼俠士你賜福我穆素徽，得脱鷹犬，

長公: (白) 啊，慢着，慢着，按書中所約，明明説道話不能超過日上殘橋，你看你看，現在風起雲湧，看來已是辰牌時份啦，看將起來，想是你神女有心，他他他是襄王無夢矣！

素徽: (續唱) 登空舟到散更，不復見，便棄我若秋扇，孤舟斷纜線，痴心錯奉獻，歸三江殉恨怨，悲哭一更天，我嘅血與淚交濺，抱恨落黃泉

長公: (白) 小心，小心，哎，小姑娘你保重些呀，想我冷眼看青樓，閲人雖多，若論到痴心女子嘛，真是無過於她，正是 (合尺滾花) 苦莫苦於，

素徽: (續唱) 相思苦，

長公: (續唱) 高莫高於，

素徽: (續唱) 離恨天呀。

長公: (續唱) 慘莫慘於，

素徽: (續唱) 泊空舟，

長公: (續唱) 哀莫哀於呀，

素徽: (續唱) 人不見呀；(拉嘆板腔欲暈介)

長公: (追問白) 怎麼樣？怎麼樣？(白) 攙扶，

長公: (滾花) 唉，忍見楊柳腰從狂風折，斷蓬船被浪濤掀。忍看風雨葬紅顏，究是白髮年高心腸軟；(白) 攙扶下船，

素徽: (滾花) 哎呀！我望天收紅日雲收雨，你回覆星沉破曉前。一更漁鼓報天明，百年恩契隨風斷；(下介)

叔夜: (滾花) 勘破空書西樓夢，一慟燈旁毀素箋。抱枕空悲陌上寒，香衾獨擁羅幃暖；

雪賓: (續唱) 人前你莫道花間約，過後方知孔孟賢。嗱叔夜你此回，你就當記父言而毋怨；

三爺: (白) 叔夜兄，所謂風者空也，月者缺也吖嘛，色即是空，月盈即缺，大丈夫又何患無妻，何必長嗟短嘆嗻，

叔夜: (白) 下船也罷，

長公: (白) 噎，慢着下船者可是雪賓好年弟呀？

雪賓: (白) 邊個呀，

長公: (白) 我呀！

叔夜: (白) 哎喲，年伯，胥長公年伯，有禮有禮，

長公: (白) 好年弟，彼此老眼未昏花又繫好侄兒，好賢弟，

雪賓: (白) 冇錯冇錯，阿，阿年兄呀，我回憶十二年前與你同是一殿之臣，那時你主政蘭州，名高望重，

長公: (白) 休提也罷，

雪賓: (口古) 阿年兄，何似你致富之後，竟然棄官而去，你置業在於杭州，都不復念君皇嘅恩典呀；

長公: (口古) 哎，我願作豪邁之夫，隱名之客，所謂千鍾祿，非某之所望也，呀，系呀，年侄呀，你何以忽然又冒風破浪，趕趁官船呀嚇。

叔夜: (口古) 冇錯，想我十載芸窗，耳不聽五音，目不觀五色，此次去希望搏得瓊林御宴呀；

長公: (另場白) 唉！正是廢人！廢人也，(口古) 祝你哋一帆風順，更望你早披荷衣金榜掄元。

叔夜: (白) 多謝，

雪賓: (白) 托賴年兄之福，

長公: (白) 不敢不敢，

雪賓: (白) 阿年兄，我亦住在杭州東安裏，曾置有別業，若有機緣，請來一聚，就此拜別，

長公: (白) 奉送，哎！我哋個雪賓好年弟，正系千古嘅廢人，嚇，叔夜又系雪賓之子，亦系廢物也，佢話耳不聽五音，目不視五色，對我曾有説過從不踏下里平康之言，看將起來，佢於叔夜唔系阿素徽所望之人啦，唔系㗎咯，唔系囉，唔系囉，

素徽: (上介白) 老豪客，

長公: (白) 啊，小姑娘，

素徽: (口古) 見否燕歸人未歸，風平恨未平，更無一個兒郎將約踐；

長公: (口古) 噎，歸鴉有隊憐新柳，總無一隻向蘭船呀。

素徽: (白) 啊，郎負我，郎負我 (沉花下句) 此後錦壺豔骨倩誰收。我唯願江上浮屍郎收殮；(欲死介)

長公: (白) 喂喂，喂，小姑娘，就算佢負義寒盟你且莫怨 (一才) 須知道尋歡客 (一才) 哪一個信你葳蕤含貞節尚存？(素徽昏介白) 咦，唉，攙扶下船，(霸腔滾花下句) 勾欄尚有痴心女，可嘆俠侶寧無俠氣存。

任劍輝 白雪仙演唱

唐滌生撰曲

任劍輝飾於叔夜

白雪仙飾穆素徽

梁醒波飾胥表即胥長公

蘇少棠飾池同

靚次伯飾於魯號雪賓

任冰兒飾輕鴻

英麗梨飾銀簧

陳鐵善飾花六娘

朱少波飾文豹

歐偉泉飾趙祥即趙三爺，字將伯

白龍珠飾池相國

麥秋儂飾劉楚楚

池同: (士工慢板) 一苑清幽，一疊閒愁，兩個春鶯鳴翠柳，似笑我魂牽南浦，夢繞西樓。兑一所粉妝樓，暫作藏春竇，姑蘇夜渡小蘭舟，載來了天成佳偶；漆來蝴蝶淌金甌，枕褥羅帷鴛鴦繡，我未登龍鳳榜，先置鳳凰裘。驚見暮雲浮，已是黃昏後，何以不見月上柳梢，照落錢塘巷口；(詩白) 正是百年有約今宵合，姻緣且向難中求呀，

素徽: (白) 姐姐，累你江頭久候，為我而阻誤歸航，我真系罪深矣囉，

輕鴻: (白) 妹妹，我哋雖然初次見面，但同是青樓落拓身，彼此情如姐妹喇，你又何須言謝吖，

素徽: (白) 媽，如此叫人相送於心不安，究竟重有多少路程呀？

六娘: (白) 呢，嗱，嚟到啦，

素徽: (白) 到嗱？啊 (花) 青樓落拓親朋少，是誰有疊小紅樓。麒麟一對伴朱門，長街柳巷都非僻陋；(白) 媽，我哋到底投靠誰人之家呀？

六娘: (白) 噎，寄居姑母之家，

素徽: (白) 姑母啊，乜我有個咁嘅姑母咩？

長公: (白) 既然已到，大家一同進去呀，

六娘: (白) 慢，咪住咪住，阿老封翁，因為阿素徽姑母未曾見過陌生人嘅，噎，等我入去通傳，然後至相請，你等一陣先啦，等一陣，

長公: (白) 唔，有煩，有煩，(接唱) 你既繫有一個珠圍翠擁嘅親姑母，又何必十年花債作淹留。錢塘巷口都盡豪門，宧宧官官相連扣；(白) 點解咁奇？

輕鴻: (白) 少管他人閒事喇，

六娘: (白) 真系巧喇，阿，阿老封翁，確係對唔住喇，啱啱阿素徽個姑母有病，不能見客，佢託我轉至封翁，請你留下芳居地址，待等姑母病好，就攜同素徽登門叩謝，對唔住，你先行一步先啦，請你先行，請你先行

輕鴻: (滾花) 局外焉能窺風月，交淺何須問根由。勾欄風月幾更移，箇中奇妙真系難參透；

素徽: (白) 呀真系對唔住，

六娘: (白) 對唔住請呀請呀，請你番去先啦，我哋入去，

(鼓樂奏響)

長公: (口古) 何以入門嗰啲鼓樂無端奏；

輕鴻: (口古) 或者豪門鼓樂慶歸舟啫。

長公: (白) 俺要追問，定要追問，定要問，

輕鴻: (白) 唔好理喇，(拉入場)

池同: (口古) 阿素徽，我一向曉得惜玉憐香，絕不烹紅煮翠，我今日並不是強迫成婚，乃是先聘後娶，呢，阿六娘經已受咗我禮金五百，撮合呢一雙鸞鳳偶呀；

素徽: (白) 啊，媽，你？

六娘: (白) 素徽，系，系，素徽，試問青樓中嘅媽媽有邊個話唔貪錢，錢我就收咗咯，自古話寧為夫子妾，都好過你夜夜泊空舟。咁你咪好啦，而家你安樂啦嗎，

池同: (白) 人嚟分咐動樂，

素徽: (白) 慢！(滾花) 公子呀你好比浪大漁翁空撒網，吞餌無魚你強下鈎。婚姻非奴願，泉台是所求，我都早把痴心酬鳳友呀；

池同: (唱中板) 重拜月中仙，憐此章台客，謫向人間世，共結鳳凰儔。一載賣殷勤，無處訴相思，魂斷綠窗前，淚灑燈兒後；燈昏夢迴中，伏枕尋綺夢，抱得秦樓月，難挾楚雲遊。(滾花) 你都好比籠中鳥，更好比網內魚，素徽，你都要不將就時還將就；

素徽: (白) 哼，就算我好比籠中鳥，有翼難飛，我都亦可以不食而亡，網內魚，無水難逃，我都仍可以過刀而死呀，此身寧任你宰和烹，但我決心都不嫁你呢個禽和獸，

池同: (唱滾花) 花魁你都未解憐香意，何不把鴛鴦羅網慢來收。

楚楚: (詩白) 沿街問芳訊，探得花魁入小樓，待奴叫門，開門！

家人: (白) 喂喂喂，誰人叫門呀喂，

楚楚: (白) 呢位小哥，

家人: (白) 姑娘，姑娘，

楚楚: (白) 有禮有禮，

家人: (白) 有禮有禮，

楚楚: (白) 小哥，比如此處是否有一個新來女客，名喚穆素徽，在下是劉楚楚，欲把花魁探問呀，

家人: (白) 你想揾佢系嗎，你稍待片時，等一等嚇，

楚楚: (白) 有勞小哥，哎，個心真系唔知幾鬼急，

家人: (白) 啓稟三爺爺，門外來了一位女客，名喚劉楚楚，欲想把花魁探問呀，

池同: (白) 嚇，劉楚楚到來，把那素徽探問咩？我知道劉楚楚同穆素徽乃是手帕之交，最稱知己嘅，何不我請楚楚代作冰媒，説服素徽，豈不是好呢嚇，池安，與爺請她進來，

家人: (白) 知道，阿姑娘，我哋爺爺有請，

楚楚: (白) 敢煩了，

楚楚: (白) 原來這位三公子，

池同: (白) 有禮有禮，

楚楚: (白) 三公子，楚楚一切一切明白，令人可喜可賀呀，

池同: (吩吋家人白) 你們兩廂退下，

家人: (白) 退下，

池同: (白) 劉楚楚，

楚楚: (白) 乜嘢事呢？三公子，

池同: (白) 你對我一聲恭喜，真令我悲從中至喇，

楚楚: (白) 點解呢？

池同: (口古) 素徽雖然曾經入咗我門，但系佢暗戀痴郎，始終都唔肯與我同諧配偶呀；

楚楚: (口古) 咁呀，我唔信我唔信，三公子，你是堂堂相國嘅公子，點會娶唔到一個小小嘅侍女小班頭呢又。

池同: (白) 唉，楚楚，而家趁四下無人，我先向你一拜，

楚楚: (白) 乜咁客氣呀，三公子，

池同: (白) 我寧願再向你一跪，

楚楚: (白) 哎呀，不敢不敢不敢，點解你會跪我啫？

池同: (口古) 楚楚，我好誠懇咁同你講，我求你替我代作冰媒，説服素徽，我話過一句，我當以黃金酬謝你呢位穿針手呀；

楚楚: (口古) 咁呀，三公子，比如現在素徽何在呀？你須知女人事，適乎於密斟密酌嘅，不能過份強求㗎噃。系邊度嚟呀

池同: (白) 佢現在香閨，閉門自守，俾我請她出來，暫時迴避，

楚楚: (白) 好呀，我心急見佢，

池同: (白) 少待，

楚楚: (白) 素徽妹，

素徽: (白) 楚楚，

池同: (白) 兩位賢姐，你哋慢作傾談，我有事在身，不能奉陪，請呀，

素徽: (白) 楚楚你幾時來此㗎？

楚楚: (白) 哎，我趕到西樓，話你避居杭州，後至我趕到渡頭，船已啓碇喇，我趁住午渡到此㗎，

素徽: (白) 你啓碇之時可有於郎訊息呢？

楚楚: (白) 嚇，於郎，於郎，提起於郎益發，令人，

素徽: (白) 到底於郎有心負我呀？

楚楚: (白) 素徽，實在你害於郎，並不是於郎負你，(長花下句) 昨夜正初更，我欲訪於郎臨巷口，忽聽哀聲慟畫樓，名醫抱藥回鄉走，三聲雲鼓破更籌，説是於郎曾撒手，已騎黃鶴已仙遊，唉，佢若不是難開鐵鎖作殉情，定是病染相思無藥救；

(素徽暈介)

素徽: (哭相思) 夫呀，(滾花) 客中易買殉情藥，我離巢唯賣假温柔。不如我用計賺池同，捨生當在我哭郎後；

池同: (白) 楚楚，何以素徽面上少歡容，佢眼中垂血淚呢？

楚楚: (白) 呃，

素徽: (白) 公子，我入門都未肯相從，只為我心上有情郎，今日於郎已死，我都了無牽掛囉，你若能依我約法一章，素徽當感大恩，委身而侍，

池同: (白) 賢姐請講，賢姐請講，你講啦，

素徽: (口古) 想我與於郎約盟生變，今日蓋棺時，我都不能以一見，於心不安，我想話在混真寺設九晝夜水陸道場，超渡於郎早登仙界，待等功德一完，我便改換新衣，未知你可能相就；

池同: (口古) 哦，得得得，得，但得佳人一點愛，你祭奠當非過份求。(白) 阿楚楚，你攙扶素徽入香閨，將她好加勸慰，我自會打點齋期㗎叻，

素徽: (白) 多謝公子，

池同: (白) 你休息嚇先啦，哈哈，(滾花) 我幾難至望得於郎死，佔得花魁貯鳳樓。

任劍輝 白雪仙演唱

唐滌生撰曲

任劍輝飾於叔夜

白雪仙飾穆素徽

梁醒波飾胥表即胥長公

蘇少棠飾池同

靚次伯飾於魯號雪賓

任冰兒飾輕鴻

英麗梨飾銀簧

陳鐵善飾花六娘

朱少波飾文豹

歐偉泉飾趙祥即趙三爺，字將伯

白龍珠飾池相國

麥秋儂飾劉楚楚

慈雲: (詩白) 慈悲勝念千聲佛，寡慾如敲萬次經，阿彌陀佛，

和尚: (白) 阿彌陀佛，師父，今天水陸道場有一百禪師，一百道士，起懺功德已完，但不知座頭如何寫法呢嚇？

慈雲: (白) 你可寫信女穆素徽追薦亡夫於叔夜，常言道世事多糊塗，池同公子吩咐，人前莫説齋主嘅名字呀，

和尚: (白) 知道，

叔夜: (滾花) 起死回生西樓夢，古寺酬恩謝聖靈。順道訪虛雲，未敢有違父命；(白) 哦，你莫不是虛雲道長？

慈雲: (白) 非也，虛雲和尚魂遊山西，寺中主持，移交貧僧代理，

叔夜: (白) 哦，虛雲道長不在嗎？

慈雲: (白) 正是，

叔夜: (白) 既然道長不在，不若我留書一紙，然後再到杭州，大師，方才我入寺之時，睇見火化蓮船，紙灰成疊，如此排場，到底誰人在此設靈附薦呀嚇？

慈雲: (白) 冇錯，呢個就係青樓嘅女子在此附薦亡夫呀，

叔夜: (白) 啞？好個青樓女子喺度附薦亡夫呀？哎呀，一個好女子呀！(士工慢板) 一個附薦悼亡夫，一個空箋將約負，念孀婦恩情何厚，倩女視愛何輕。愁魔病鬼劫哀鴻，空餘一枕遊仙夢，剩落了怨魄遊魂，尚在西樓夢境；(白) 唉！所以，真系同人唔同命咯，死者都有人哭，生者就無人憐，唉，都怨嚇命咯！

慈雲: (白) 施主，你究竟有何感觸？揹人垂淚呢？

叔夜: (白) 噎，唉！因為我偶溺情河，想話沐神恩覺登彼岸，願借一炷清香，我在佛前懺悔呀！

慈雲: (白) 好好好，

叔夜: (續唱) 是神恩斷孽根，留一紙寄虛雲，堪嘆巫山劫後，滄海曾經。(白) 嚡！虛雲道長雲遊海外，我不能在此相候，想話留書一紙，噎，借文房一用唧，

慈雲: (白) 文房系嗎？文房在西殿禪房，阿施主請用，

叔夜: (白) 啊，敢煩，

楚楚: (白) 唉！叔夜風流，素徽殊麗，佳人才子都永隔陰陽！能不令人心碎矣！

池同: (白) 人死如燈滅，望姐你芳心重打疊，有我傍妝台，你何愁無風月呢？賢卿請進！

慈雲: (白) 貧僧參見女齋主，阿彌陀佛，

素徽: (白) 大師有禮，想於郎揹我而逝，劫煞之際不能一哭，歸土之時不能一拜，今日當稍盡其哀，望公子你禪房迴避，

楚楚: (白) 三公子，你後夫陪祭前夫，俾人知道呀笑死你㗎，不若隨我回避把啦，

池同: (白) 如此説，賢卿保重，

素徽: (白) 大法師，未亡人慾以血淚研墨草寫祭文，敢借文房一用呀，

慈雲: (白) 文房呀？文房就在西殿禪房，齋主請用，

素徽: (白) 知道，(下介)

叔夜: (持書上介，白) 大師，若果虛雲道長遊罷歸來，煩代致一書，

慈雲: (白) 遵命遵命，

叔夜: (白) 敢煩，喺對廊之外，煙霧迷濛，簾遮半面，有一女子振筆而書，好比芍藥被煙籠，燭光搖瘦影呀，呢位系乜人嚟㗎？

慈雲: (白) 呢個就係設壇附薦嘅女齋主，未亡人也，適才以血淚研墨，寫成祭文，以貧僧冷眼旁觀，鑑貌辨色，此乃青樓淑婦，並不是柳絮飄萍呀施主，

叔夜: (白) 啊！就是她？(滾花) 誰説青樓無淑婦，柳歸禪院得長青。書生願化燕窺簾，看是否劫餘尚有花堪敬；

慈雲: (白) 阿施主，遠瞻則可，近睹有犯佛門清規，貧僧擔當不起呀！

叔夜: (白) 大師，我本系詩禮中人，點敢有犯清規呢？我願一睹芳容，系憐生敬意唧，你放心啦，

慈雲: (白) 啊，珍重些，珍重些，(叔夜下介)

素徽: (持祭文上白) 大師，祭文寫好，敢煩代置靈前，

慈雲: (白) 系呢，齋主，借問一聲，於叔夜死於何時？待貧僧落簿吖，

素徽: (白) 哎呀！死時我卻未知，待我去問問楚楚，

慈雲: (白) 請便，(素徽下介)

叔夜: (上介白) 點解女齋主忽然不見？

慈雲: (白) 啊，佢有事即去即回呀，

叔夜: (白) 啊！真系緣慳一面！

文豹: (上介口古) 相公，恭喜相公，賀喜相公，得中頭名狀元，御賜遊街三日，遊街之後就即行完婚，阿老爺已向名門下聘㗎喇；

叔夜: (口古) 估不到西樓失意後，唉！我竟得進士第一名添。

禮官: (白) 阿狀元爺，尚有榜眼，探花，學院嚟相候，你速換衣冠遊街耀祖至好喎，狀元爺，

叔夜: (白) 敢煩引路，

禮官: (白) 好話了，(眾人下介)

素徽: (上介白) 大法師，亡夫是死於三月廿三晚子時，

慈雲: (白) 三月廿三晚子時，

素徽: (白) 系囉，適才人聲擾攘是何緣故呀？

慈雲: (白) 冇錯，有個書生高中頭名狀元，被羣眾擁着遊街去了呀，

素徽: (白) 有書生中頭名狀元？

慈雲: (白) 正是正是，

素徽: (接唱) 唉！一個多才命短遭天妒，有個新跨白馬錦簪纓。倘若我於郎尚在時，一樣可以掌握文壇新權柄；(白) 哀郎命短，福份輸人咯！

慈雲: (白) 女齋主，你何須揹人垂淚呢，現在僧道們起二次功德，待功德做完，貧僧代表唸經超度，請女齋主暫時歇息，聽候鐘鳴鼓響也罷，

素徽: (白) 知道，

慈雲: (白) 請便，

長公: (士工慢板下句) 日上畫亭前，挾豔臨蕭寺，是誰個建壇奢侈，刻意經營。

輕鴻: (接唱) 梵台古寺鐘，驚醒了銀屏夢，忽聽得鼓缽喧天，衝破了橫塘寂靜；(白) 相公，你見否寺門之外，滿布錦衣侍衞呀？若非是相門家眷，又哪有若此排場呢？

長公: (白) 唔，系呀系呀，(花) 看他所寫千張紙，

輕鴻: (白) 相公，人家之物不容偷看呀，

長公: (接唱) 邊個唔知我係一個招非惹事嘅老劉伶。倉忙莫待鬼登壇，冷眼先窺人名姓；(白) 唔相干，齋主穆麗華，字素徽？

輕鴻: (白) 啊！何以一讀齋主之名，你便聲隨色變呀？

長公: (白) 輕鴻，有所不知，呢個穆素徽並非別人，就係那一天泊空舟誤航期之青樓女子呀，哎喲，緣何士別三日，她竟為相門婦，到底所祭何人呢嚇，待老某再來一觀！齋主穆麗華字素徽，追悼亡夫於，於叔夜呀！

輕鴻: (白) 於叔夜？呀！相公，是否在我脱籍之時，在花街相遇那位於公子呀？

長公: (白) 正是他呀！

輕鴻: (白) 啊！咁是否姑蘇渡口，你與於公子再度相逢呢？

長公: (白) 又是他呀！

輕鴻: (白) 我又記起你話，嗰日蘇堤春曉，青樓女魂斷蘭舟，是你代她櫛風沐雨，守候夫郎，何以既見於郎，又毫無感覺呀？啊，相公，你一定為人謀而不忠喇，還説什麼江湖俠義呀 (木魚) 你不該江頭錯過驚鴻影；

長公: (白) 哎，輕鴻呀！記得我詢問之時，她偏偏不肯説出於郎嘅名字！

輕鴻: (續唱) 你未將楊柳縛馮京。

長公: (白) 慢來慢來，須知叔夜與我曾説過：從不踏下里平康之言，佢更不嬌花寵柳，如何是會章台之客呢？

輕鴻: (續唱) 相公，你受人委託徇人請；

長公: (白) 唉，我哪不知受人委託徇人請嗎！叔夜與素徽有花箋之約，哎吔吔，緣何在蘇堤渡口對小舟掉頭不顧呢？看來，看來，看來你，你不能怪我呀！

輕鴻: (續唱) 唉！正是咫尺天涯恨鑄成。錢塘巷口痴迷醒；方誤名花葬犬鷹。誰送京娘操劍柄；竟毀碎瞭如花似玉情。

長公: (白) 哎，輕鴻慢來慢來，我記得與叔夜渡口相逢，到今不過相隔為時有限唧，我要睇一睇阿於叔夜，在於何時死去！唔，三月廿三晚子時千古！哈哈，

輕鴻: (白) 相公，何以你老淚都未乾，你又嘻哈大笑呀？

長公: (白) 輕鴻呀，看來於郎尚在人間，未曾死去呀，

輕鴻: (白) 點解呢？

長公: (白) 記得我與佢渡口相逢，那一天明明系唔系三月廿三晚子時，嗰一日就係三月廿四日晨曦之際吖嘛，俺明白了，敢不是相門子弟故弄玄虛，計賺花魁，誤傳於郎嘅死訊，好絕其痴心不成嗎？看來，定有蹊蹺，俺這一回，這一回要做個，

輕鴻: (白) 做一個什麼？

長公: (白) 我要做一個，(唱七字清中板) 做一個黃衫客，彌補碎玉瓶。做一個押衙夜盜，紅綃影；做一個磨勒登壇，救落英。好待蟻巢夢續南柯醒；好待馮生會小青。(花) 一聲喝破禪林靜；

輕鴻: (白) 慢，相公，你且看守衞森嚴，相門一定早有戒備㗎喇，若果你單臂獨拳，又焉能夜盜紅綃呢？不如待我，待我施用換月移魂之計，捨己救人哩，點樣？

長公: (白) 何謂移魂換月呀？

輕鴻: (白) 相公，素徽今日身為齋主，定穿得一身縞素衣裳㗎喇，不如我，

長公: (白) 怎樣？

輕鴻: (唱七字清中板) 我歸去除錦繡，卸紅綾。更衣素服歸梵境；巧扮花魁俏妙形。你要碎禪燈，擾亂梵台境；我暗翻玉樹亂傾城。換月移魂施機警；調虎離山計便成。擊掌三聲為照應；(白) 告別了，(下介)

長公: (白) 小心點，呀嚇，(滾花) 且看俺月宮擒玉兔，且看佢偷樑換柱盜銀鈴。且看我標打佛前燈，喚雨招風搖燈影；

素徽: (唱祭壇詞) 散花香奉神聖，再拈燭拜神靈，替素徽臨泉冥，找叔夜于姓，叔夜于姓，住蘇門鶴嶺，赴難才廿歲，登鬼墟為了情，為酬佛法，且先將花酒敬，夫君應要念我誠，夜台有路暗許呼應，碧落另尋路徑，殉愛願與郎合併，(白) 於郎，叔夜，紙簿翻飛，望不見仙蹤何處，泉燈點點，都不見你魂歸，望你夜台稍候恕我一步來遲，墓穴挑燈，待妾來交杯合巹呀，(續唱) 三炷香，千萬次喚名，求領叔夜到西京，乞託身杜宇鳴，妾聲哀似誦經，泣血願郎聽，仰天望郎聽，於郎，夫呀！

長公: (滅燈白) 於郎在此，於郎在此！

素徽: (白) 於郎在哪裏？

長公: (白) 哎，少要驚慌，抬起頭來，看看俺是誰人！我呀！

素徽: (白) 哎喲！你可是蘇堤白髮翁？

長公: (白) 真是俺，請起，講話，素徽呀素徽，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肯説出於郎嘅名姓，你至有空受災劫一場，若不是我鏢打神燈，擾亂法壇，唉，怕只怕你都難逃虎口，喂喂喂，若論我為你幾根豔骨，唉！我又哪肯拋棄愛妾輕鴻，換取你呢條無聊嘅生命呀！

素徽: (白) 豪客，我被池同騙我入門，迫婚之際，我曾怒唾其面，我點會有毀節相從呢！今日之所以忍辱從權者，無非為哭祭郎後，我以死嚟明志，豪客呀，你能否以錦囊收豔骨，伴葬青塋？

長公: (白) 差矣！素徽，(乙反木魚) 誰説叔夜歸泉冥㗎；

素徽: (白) 是楚楚對奴講知，

長公: (續唱) 哎喲！你是否的目而觀洗耳聽。

素徽: (白) 楚楚得自包必濟口中，並非的目而見噃，

長公: (續唱) 哎！查實，查實叔夜未接有嗰道閻王令㗎；

素徽: (白) 嚇即系叔夜未死㗎？啊，於郎未死現在何處呀？

長公: (續唱) 佢就係留觀皇榜掛才名。

素徽: (白) 啊！難於置信嘅！

長公: (接唱) 你不該在蘇堤諱説郎名姓㗎；致令我、致令我未捕王魁會桂英。若論佢三月廿三殤了命；哪有廿四清晨過驛亭。(白) 你想一想，未曾死！素徽，

素徽: (白) 我又明白了，

長公: (白) 明白何來？

素徽: (白) 一定是老御史佢嘅金玉堂門禁深嚴，所以假揚死訊以絕我心，致令琴絲乍斷永隔參商，唉，同是痴人，奴苦若此，郎心可知？

長公: (白) 何以知郎未死，哭聲更厲呀？

素徽: (白) 豪客，(滾花) 於郎領得回生證，但素徽都未續再生情。乞賜鸞膠續鳳筵，你帶我訪尋郎蹤影呀；

長公: (唱霸腔滾花) 我雖無唾面嘅黃金屋，但我尚有藏身錦繡營。更有西樓傍綺綠楊，憑欄可觀街前景呀；(白) 素徽，在梅花巷口，我有一疊高樓大院，內有朱欄畫閣，童僕如雲，若不見嫌，可暫居吾家，然後再訪於郎消息，你道如何呀？

素徽: (白) 好，

長公: (白) 有此你與我走路也罷，

素徽: (白) 不見輕鴻，何忍便去！

長公: (白) 輕鴻是俠女，本有成足在胸，不必再加理會，你要與我走呀！走呀，走，走，走 (下介) (輕鴻改裝上介)

池同: (上介白) 嚇嚇你至得，素徽呀素徽，你都好膽囉，你知否水淺河干，魚難漏網，人嚟，棒杖拎嚟！(花) 枉我對你買盡殷勤陪盡愛，依然都難搏你半分情。不若橫施棒杖待求憐，你知否草嫩方知風力勁；

輕鴻: (白) 哎！公子，我與你素昧生平，你因何烹紅煮翠呀？

池同: (白) 嚇？你，你不是素徽！你是誰家嘅眷屬呀？

輕鴻: (花) 念奴都本是良家妾，

池同: (白) 咁你主人姓甚名誰呀？

輕鴻: (續唱) 我，我驚惶失記了主人名。

池同: (白) 咁你緣何又到此呢？

輕鴻: (續唱) 我，我為觀法事到禪房，

池同: (白) 咁比如你又姓甚名誰呀？

輕鴻: (續唱) 哎喲！我，我我我倉卒一時又忘名姓；

池同: (白) 嚇，哼，妖婦走來，你真真好膽呀你！你為何你着縞素衣裳，同埋素徽一樣打扮？你一定早有預謀，你快啲好對我講白講明咯噃，唔系休想我放你即回家境，你講囉噃，

輕鴻: (白) 講乜嘢唧？

池同: (白) 你講！穆素徽去咗邊度？

輕鴻: (白) 邊個叫做穆素徽呀？我都唔認識㗎噃！不過我為求子長參歡喜佛，而家你放我又好，唔放我重更好啦，我幾難遇得一位金雕玉琢嘅佳公子，我又何怕作出場紅杏壞妾名呀！

池同: (白) 哼！失去素馨花，卻遇野荼薇！擄之回金屋，也可以亡羊補牢吖嚇，照呀，家將過來，此婦人來歷不明，帶回家中慢來審訊，

家將: (白) 領命，

池同: (白) 押她回去，

慈雲: (白) 三公子，

池同: (口古) 老法師，我失去素徽，你身為主持又豈無責任呢，我問你一聲，今日到底有冇陌生之人混入於禪林曲徑呀？講囉噃，

慈雲: (口古) 吖，有呀有呀，有個書生到來叩謝神恩，重要訪虛雲長老，呢，重有書詞留下，你細看分明。

池同: (白) 留交虛雲道長啓，於叔夜緘，啊，原來於叔夜尚在人間，呀，我明白喇，一定假揚死訊，計賺花魁，點樣至可以報復呢嚇？呀，我又省起來嘞，記得多年之前，佢父於雪賓向我父參奏一本，我父懷恨在心，時加報復，苦未有良機，不若我趁此機會，哭進二堂，向爹爹講明一切，大興問罪之師，豈不是好呢嚇，就是這個主意，(花下句) 千鈞力似雷霆發，我又看他父子怎樣承擔。(白) 打定主意

任劍輝 白雪仙演唱

唐滌生撰曲

任劍輝飾於叔夜

白雪仙飾穆素徽

梁醒波飾胥表即胥長公

蘇少棠飾池同

靚次伯飾於魯號雪賓

任冰兒飾輕鴻

英麗梨飾銀簧

陳鐵善飾花六娘

朱少波飾文豹

歐偉泉飾趙祥即趙三爺，字將伯

白龍珠飾池相國

麥秋儂飾劉楚楚

(小樓景)

長公: (快花下句) 宿鳥飛回梅花巷，銅壺漏盡已天明。走到你雲鬢傾斜金步搖，登樓再把你花鈿整；(白) 丫鬟哪裏？

丫鬟: (白) 拜見老爺

長公: (白) 丫鬟過來，這一位乃是相公夫人，不過一時遇難，暫居吾家，你們還要好好看待，早晚間除向夫人叩頭請安之外，還重要替佢解恨消愁，逗她歡笑，不得有誤，

丫鬟: (白) 知道，

長公: (白) 素徽呀，你不如及早登樓休養啦，待我先尋於郎消息，再問輕鴻下落，大丈夫為人謀而不忠乎？

素徽: (白) 多謝了，

長公: (白) 攙扶上樓，也罷，這一回，少不免走進長街短巷，逢人便問，逢人便查，見一個問一個，見兩個問一雙，豈不是好？就是這個主意，

(叔夜，李貞侯，董佳上介)

叔夜: (七字清下句) 二度梅開喜氣凝。三注清香酬孔聖；五雲縹緲洛陽城。

貞侯: (接唱) 宴賜那瓊樓應酩酊；

董佳: (接唱) 筵開玳瑁玉山傾。

叔夜: (花) 曉來白馬過銀塘，

叔夜: (花半句) 誰個投石驚揚將宿鳥醒；(白) 哦，想必是花街擲果，綠女投箋，我們少管也罷，打道，

素徽: (白) 哎呀，於郎去了，(小曲掃落花) 推窗看美狀元文壇獲勝，玉郎已榮留雁塔名，(白) 園林簪花客，卻原來就是他，真系喜得我，(續唱) 釵松鬢亂笑幾聲，分花拂柳去喚兄，豈可任他白馬穿花徑，(白) 小鬟，你倆年少無知，量不致有幹儀仗，拿，我口占新詩兩句，你兩個記在心頭，跟在狀元馬後，倘若狀元回馬，你便，(交耳朵介) 兩句新詩便是，『藍袍紫綬榮歸日，記否良宵斷玉簪』，記得嘛？

丫鬟: (白) 記得記得，

素徽: (白) 去啦，去啦，哎呀，來了，

叔夜: (台口唸白) 『藍袍紫綬榮歸日，記否良宵斷玉簪』，此是我在於西樓曾與素徽訂情之事，兩位丫鬟又如何得知呢嚇？我心有都要下馬一問，(小曲掃落花) 兩個春鶯轉住樓外客，佢重禮下於人恭恭敬敬，花約奉遞，乃誰定，青鳥問候，拜誰命，是哪位絳仙嫦娥喚我傳客令，失敬，

素徽: (接唱) 素傾，

叔夜: (接唱) 請問高姓，

素徽: (接唱) 認下妾聲啦，憔悴鶯聲，哽咽復盼君聽 (白) 於郎，於郎，

叔夜: (白) 哦，乜系你呀，

素徽: (白) 是我，於郎，你可重認得今日之我否呀？

叔夜: (白) 認得認得，青樓不比良家，雖系一面之交，亦有難忘印象呀，

素徽: (白) 於郎，你別來無恙乎？

叔夜: (白) 勝從前多矣，

素徽: (白) 可喜可賀咯，

叔夜: (白) 倒是可喜可賀咯，(長二王) 我若非滄海偶曾經，到死難窺風月徑，又怎得宮花斜插伴珠翎，花街擲果，譁，來頭勁，閃得我玉帶偏斜紫綬傾，馬蹄踏住羣芳影，爭説三生留笑，重話兩載通靈，原來有債未曾還，忽聽雙鬟傳嬌命；

素徽: (白) 哦！於郎，我重以為你得志忘心，乜原來你都重記得我地西樓有債咩？

叔夜: (白) 記得記得，記得在於西樓病晤，你為我歌一曲楚江情，因為我別時倉卒，都未付花資，今日相逢，好啦好啦，我奉上黃金一兩，作為度曲之費呀，

素徽: (白) 多謝了，

叔夜: (白) 好説，哦，你睇下景色醉人，幾乎使我忘於禮節添，花魁既有關懷之意，舊客寧無問好之心呢，素徽素徽，你別來無恙乎？

素徽: (白) 勝，勝舊時多矣，(長二王下句) 巫山除卻有瑤京，蘇杭兩地皆名勝，一樣有翠擁珠圍暖玉屏，我食遍珍饈龍鳳鼎，穿厭了綾羅綢緞，才換上楚布釵荊。若非滄海偶曾經，到死亦難參花月性；

叔夜: (白) 素徽素徽，你剛才向我道喜，還差一樣噃，你未曾向我道賀噃，

素徽: (白) 哪一樣呢？

叔夜: (口古) 冇錯啦，人生最得意者，就係大登科金榜題名，小登科洞房花燭，今日就係我簪花之日，又系我迎娶之期，而家我趕住去迎親呀，若果花魁有餘暇，你莫卻我一杯之請呀；

素徽: (口古) 哦，咁，咁待素徽重賀於相公你奪冠之榮。

叔夜: (白) 多謝多謝，

素徽: (白) 再賀於相公你今晚新婚之喜呀，呀，系呢，素徽應該要把玉燕交還，好趁你今晚洞房花燭夜，等你獻將舊物，去慰，慰新情，呀嗱，

叔夜: (白) 多謝玉燕還我，

素徽: (白) 好説了，

叔夜: (白) 告辭，(自語白) 記得當年佢空書絕我，何以今日相逢，佢又笑中帶淚呢嚇？心有懷疑，必須要追查明白，(叫白) 素徽，素徽，我叫你呀，(喝白) 穆素徽，(一才口古) 我都知道你何以不敢回頭，我知道你而家撫心自疚哩，乜你都知道面目無光㗎咩，你知道良心有愧系嘛，唔怪得話野花即是野花，到底都是邪難勝正呀；

素徽: (泣血口古) 於叔夜，於叔夜，我都知道野花即是野花，公子即是公子既，但系野花都並無傷人之刺，公子呢，公子你卻有，卻有碎玉之刑呀。

叔夜: (花下句) 難憑血跡明真偽，且從淚影泛心聲。當日你空書回絕呢個痴心人，我險把殘生殉夢境；(琵琶譜子)

素徽: (哭白) 哎吔，我幾曾以空書絕你呢？

叔夜: (白) 素徽，書函之內還有香雲一縷系嘛？

素徽: (白) 系，

叔夜: (白) 哦，何以信中有箋，箋中又無字呀？

素徽: (愕然白) 哎吔，我還記得，我上寫辱愛妾穆素徽，襝衽泣拜于于叔夜夫君足下，重有傷心字共寫三行，何得謂之無字？

叔夜: (白) 哎呀，素徽，看來其中必有緣故呀，咁你信內如何寫法呀？

素徽: (白) 個封信呀，(小曲掃落花二段) 我舟次乞再會，離恨得盡傾，

叔夜: (序白) 記得西樓一別，你都冇遠行之意㗎？

素徽: (續唱) 你父憎我恨我，驅我依荒嶺，空舟一晚暴雨未饒妾命，媽媽將我賣與池同埋陷阱，佢賺我假稱姑母病，一心欺騙我入門，迫我納小星，

叔夜: (接唱) 虎搏兔，怎抗命，(白) 嚇？

素徽: (序白) 我誓死都不從囉，

叔夜: (白) 素徽 (接唱) 與魔君怎拼呢？

素徽: (序白) 猶幸得有一位奇人相救呀，

叔夜: (續唱) 唉，嘆侯門若鐵城，花遭劫得遇救，不致壞了名，向蒼天叩謝再擁卿，你不貪新貴，盡忠盡愛真堪敬，(序白) 素徽素徽，我真系幾回負你咯，你話得奇人相救，咁後來又點樣呀？嚇？

素徽: (序白) 用計賺池同設壇超度，我萬不料，(催快唱掃落花三段) 蒼蒼白髮佢落禪徑，偷窺復偷聽，辨邪正，英風蓋世可驚，佢為我暗用堂上妾，換柱代梁，越覺堪敬，得以延妾命，得以復妾名

(長公卸上介)

叔夜: (擁素徽哭介口古) 素徽，我不知道誰人弄計，看來我嚴親太心狠矣，素徽，我今生若不與你為妻，我寧把浮名付諸泉冥；

素徽: (口古) 於郎，所謂未經滄海都不知滄海之深，未上巫山不知巫山之妙，得明妾心，死且無怨咯，何敢望花能復豔，月可重明。

叔夜: (白) 素徽，我非輕諾之人，我事必要共你，

長公: (上白) 咳咳，

素徽: (白) 豪客，

叔夜: (白) 年伯，

素徽: (白) 就是他，

叔夜: (白) 哦，就是他，

長公: (白) 慢來慢來，(快乙反木魚) 山雨欲來則雲未定；叔夜，你休憑口上説堅貞。池同，池同未肯饒他命；向父哀哀訴薄情。聞得相爺頒下將軍令；御史門前暗伏兵。問罪興師佢嘅風頭勁；佢話決憑權勢取傾城。

叔夜: (驚白) 哎吔，

長公: (白) 打醒主意，

文豹: (上介口古) 相公相公，堂上鳳燭高燃，堂下張燈結綵，花轎都將近臨門，老爺盼望兒歸，命我搜索長安，三催三請；

叔夜: (驚白) 哎吔，

素徽: (口古) 於郎，你歸去罷，歸去罷，妾所求君只是一點心，我不願郎你腮雙掛淚，從今都莫問風前草，歸巢鸞鳳早和鳴。

叔夜: (白) 素徽，(快花下句) 忘恩負義生何用，若到殉情死尚輕。三台權勢都未饒人，三尺桐棺難合併；(白) 素徽，我地不能登仙化蝶，都寧願抱石投江咯，

長公: (白) 真㗎，哈哈哈，(花下句) 手執於郎狂聲笑，能同生死見真情。我與你歸家再與虎狼爭，留回抱石投江命；(白) 來來來，人抱必死之心，世無不可為之事，且還放心，老某足智多謀，自有良謀在後，我與你一齊歸家，入門切不可觸怒嚴親，嗱！素徽，你佇候西樓，靜聽佳音，若有消息回報，你便依計而行，快快與我一起走路，

叔夜: (白) 待我聲聲捷報，(與長公同下介)

素徽: (花下句) 今朝未得郎回報，我淚混砒霜酒內傾。

任劍輝 白雪仙演唱

唐滌生撰曲

任劍輝飾於叔夜

白雪仙飾穆素徽

梁醒波飾胥表即胥長公

蘇少棠飾池同

靚次伯飾於魯號雪賓

任冰兒飾輕鴻

英麗梨飾銀簧

陳鐵善飾花六娘

朱少波飾文豹

歐偉泉飾趙祥即趙三爺，字將伯

白龍珠飾池相國

麥秋儂飾劉楚楚

雪賓: (唱中板) 春幃得志莫視閒。折桂蟾宮初報返；堂前彩結鳳凰壇。(花) 夜來燈花墜，叔夜錦衣還，珠聯璧合鴛鴦盞；(詩白) 浮白捧金盃，吾兒掄大魁，遠遠望門外，盈盈盼子回，侍候！

叔夜: (接唱) 寧甘投石投江死，愧無膽量叩門環。皇皇祖訓都未能違，

長公: (插白) 嚇，祖訓如何分教呀？

叔夜: (續唱) 佢話青樓女難踏入官門檻；

長公: (白) 青樓女難踏入官門檻，啊？(花) 欲拒新婚憑智取，欲迎舊愛要喬奸。難求祖訓撤藩籬，移花可把新翁賺；(白) 有了 (叫文豹白) 小哥過來，我睇見你伶俐精乖，必勝大任，你回到我家，命數名勇士，這般這般，如此如此，不得有違，

文豹: (白) 哎喲！爺爺，奴才擔帶不來呀，

長公: (白) 爺爺擔帶，料然不防，若然成功，賞你五兩花金，我還與你討一房妻小，

文豹: (白) 多謝爺爺，

長公: (白) 去去，

叔夜: (白) 年伯，晚生願聆教訓，

長公: (白) 哎，老人妙算，自必巧合天機，整過衣冠，進去也罷，

叔夜: (白) 參見爹爹，

雪賓: (白) 罷了，

長公: (白) 好年弟！

雪賓: (白) 啊，年兄你到了，

長公: (白) 年弟呀年弟，記得日前在蘇堤幸會，又蒙盛意相邀，今日拜門，識逢年弟新翁之喜，看來可喜可賀，

雪賓: (白) 好説了，正所謂臨門雙喜日，都難得故人來，看座！

長公: (白) 就座！

雪賓: (口古) 阿叔夜，春風得意賦桃夭，由來此樂人間少，為父曾與你聘了張御史千金，即日過門禮行奠雁；

叔夜: (口古) 阿爹，你有愛子之心，我有難言之隱，我難娶張門女，請你把婚約早推翻。

長公: (口古) 好年弟呀，有道話百年姻契由天訂，幾見人為可勝天吖？若娶張門女，便是逆天之行，不若把婚約推翻，才是順天之意，倒不如這樣啦，待我替年侄做一冰媒；牽絲接纜哩；如何呀？

雪賓: (白) 年兄，比如哪一門，是哪一個呀？

叔夜: (口古) 阿爹，年伯作冰媒並非別個，就係冰清玉潔青樓女，素徽穆氏女紅顏呀。

雪賓: (白) 唉吔吔，我請問年兄可是她？

長公: (白) 正是這個好娃娃，

雪賓: (白) 唉吔，我呸！(滾花) 哪有捨棄玉門聯娼户，名門不娶娶勾欄。我寧娶乞食沿門個趙五娘，唔娶燕子樓頭關盼盼；

叔夜: (口古) 阿爹，古語有云：十室之內必有忠信，百步之內豈無芳草，素徽雖是青樓女子，幾多宰相家聞風傾慕，淨系池同公子為佢量珠玉，兑金屋，曲盡殷勤，都難得佳人青盼呀爹；

長公: (口古) 好呀，好年弟，想你嘅職不過系三品之微，你嘅位始終居於相國之下，相國有者你未必有，今素徽不願嫁入相門，甘嫁落君家，就係顯見得你有者，相國未必有啦，今娶一個素徽，更顯君家積福，更高於相國，何況素徽，系當今才女，淑德貞嫺個喎。如何呀？

雪賓: (白) 這，這，這，

長公: (白) 叔夜，嘻嘻，得嘞，得嘞，

叔夜: (爽中板) 持家教，不必太冥頑。有一個李仙刺目，佢留書柬；梁娥殉節暗投環。李師師，吞釵鋤賊膽；梁紅玉，擊鼓靖狂瀾。寵柳嬌花由來慣；前人開路俾後人行。重有個焦婦投江，千秋同詠贊；

雪賓: (怒喝白) 住口，阿叔夜，我前曾講過，為父者雖有愛子姑息之心，奈何祖訓無可違之例噃，喏喏喏，你抬頭一看，

長公: (白) 看什麼？

雪賓: (白) 嗱，祖先嘅神前，鳳燭高燒，你若然是要娶妓女入門呀，你倒不如手拿刀斧，你就先把祖先嘅靈牌嚟破了，後來你就把堂前諸姑諸叔劈了，如若不然，你就少提也罷，少講也罷，

長公: (白) 老年弟 (爽中板) 我揮老淚，哀哀再復談。品月評花殊悽慘；我家慈出自妓寮間。佢教子成才鄉里贊；譽為孟母再重生。入官門，便遭白眼；累得佢難求封誥便投環。(哭介)

雪賓: (白) 乜你令壽堂都系阿既嚟㗎！

長公: (白) 系 (接唱) 累得我掛鋏彈冠家流散；普渡那羣芳脱火坑。(花) 幾見忠義烈，落青樓，如何不配嫁，如何不配嫁官和宦；

(鼓樂聲)

雪賓: (白) 算罷，到了，

長公: (白) 真是冥頑不靈，

大妗: (白) 恭喜阿太老爺，新娘到咗嘞，

雪賓: (白) 新娘子到了呀？哈哈哈，快趣啲換吉服，預備踢轎門，

叔夜: (白) 我難娶張門女，

雪賓: (白) 阿叔夜，你可知道，只有野草閒花不能入門，名門閨秀哪有不入門之理，

叔夜: (白) 寧死不從，

雪賓: (白) 叔夜，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這頭婚事乃是我親為下聘㗎，倘若花轎臨門，我就更要破格，親自嚟迎接媳婦，以表示我推重之心，以示吾心之決，

長公: (白) 好嘞，好嘞好嘞好嘞，既來之則安之，由他去罷，

雪賓: (整衣準備接媳婦白) 我呢賑破格，家公接新抱，(出門拖新娘入白) 快些拜堂，

長公: (白) 拜堂，

叔夜: (白) 難從父命，

雪賓: (白) 唉吔，豈有此理，吩咐動樂，

長公: (暗示叔夜眼色白) 快些拜堂啦，

雪賓: (白) 就坐，

長公: (白) 系，既來之則安之，

叔夜: (白) 我唔肯應承嘅，我點都唔肯㗎，爹，我點都唔答允，點都唔應承，

(鼓樂聲中交拜)

素徽: (白) 賤媳麗華，向老爺請安呀，

雪賓: (口古) 咦，你是媳婦麗華，嘻嘻嘻，我照龍鳳帖上，你嘅小名叫鳳簪吖，乜緣何你會忽改麗華呀？你須知到系出名門，你就不相宜口稱賤媳噃，更重有，你過份謙卑，有失你嘅端莊儀範㗎；

素徽: (口古) 老爺，妾本系出名門，無奈髻齡落拓，生無輕賤之色，無奈有塵污之召，麗華即穆素徽之別字，我幾時有改做鳳簪呀。

長公: (白) 好年弟呀，

雪賓: (白) 奇怪，

長公: (白) 唔系奇怪，你個好媳婦，系你自己引進喜堂，而家攬過你地嘅官家門檻咯噃，若論話祖訓有違咯喎，呢層你都系自作自受啦，

雪賓: (白) 説話當心，

長公: (口古) 算咯算咯，既來之則安之，千祈唔好妄揮刀斧，把你個祖先靈牌斬噃，唔好呀嚇；

雪賓: (白) 人來，把她趕，趕，趕，

叔夜: (口古) 且慢，阿爹，常言出門為嫁，入門為婦，我地經行交拜之禮，未乾下堂之例，阿爹你少提趕字嘞，顏面尤關阿爹。

長公: (白) 有此，人來，把新娘子扶進新房，

雪賓: (白) 慢着，唉吔，年兄呀，我請你坐下來，你少講兩句呢，

長公: (白) 我唔講就罷，

雪賓: (白) 你坐下來，嘻嘻嘻，阿穆素徽，阿穆素徽，你適才自雲，系出名門，不過偶被塵污吖，我相信你，你當粗知女訓，敢問何謂三從呀，

素徽: (白)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雪賓: (白) 四德又如何呢，

素徽: (白) 婦工，婦容，婦儀，婦德，

雪賓: (白) 冇錯，三書又怎樣呀，

素徽: (白) 納彩，問名，雁定，

雪賓: (白) 比如人生嘅六禮又點，

素徽: (白) 一冠，二婚，三喪，四祭，五鄉飲，六相見，

長公: (白) 哈哈哈，對答如流，對答如流，

雪賓: (口古) 嘻嘻，呀素徽呀素徽，好個熟知女訓，咁你又可知道，青樓之中，生張熟魏，先毀其德，搽脂蕩粉，都再毀其容，嘻嘻，敢問你竟然有踏入我於門之膽呀嚇；

素徽: (口古) 老爺，女子處生張熟魏之中，而能葳蕤含貞者，益張其德，雖弄粉調脂而未掩其色者，益容其麗，所謂良家女子守身易，青樓妓女守節難。

長公: (白) 駁得好，駁得好，駁得妙，

雪賓: (口古) 嘻嘻嘻，阿素徽阿素徽，細想老夫，一不曾向你納彩，二不曾問名，三不曾雁定，可知道你今日呀，私乘彩轎，賺入喜堂，是否虧於女儀，忘於禮範呀嚇；

素徽: (口古) 老爺，想公子會我於西樓曾已問名，以玉燕贈奴，情同納彩，及至別後相逢，重訂生死之交，更超乎雁定，倘若公子無心龍鳳配，我縱痴心亦難上鳳凰壇。

長公: (白) 好咯，冇得問咯，冇得問咯，問曬咯，問曬咯，

雪賓: (白) 罷，罷，罷，罷了，

將伯: (匆忙走到口古) 年伯呀年伯，叔夜兄不應奪去池同所愛，現在丞相非常嬲怒，佢親領三公子到來問罪，若不交還素徽呀，怕你堂堂府第成灰炭喎；

楚楚: (隨將伯後趕到白) 素徽妹，素徽妹，

長公: (白) 真的嗎，

楚楚: (口古) 因為一經壇劫之後，池同公子，佢苦問窮追，將我打成半死呀，佢重差我先來報訊，佢話出門不見花魁女，入門堂上有屍橫喎。

長公: (白) 了得，

雪賓: (忙執文豹白) 我來問你，花轎可在府門外呀，

文豹: (白) 在，在，在，

雪賓: (到素徽跟前跪下白) 你唔使驚，我求你呀，家下 (花) 我就急急拜觀音，你就救我燃眉難，彩轎當從原路返，載回仙女都早離壇，我呢個左都御史就權有限，區區不過三品嘅官銜。宰相家人四品官，我求你要救苦救難；

長公: (白) 點解咁攪法，唔好唎，

素徽: (花) 旱雷驟破鴛鴦盞，唯盼屍身舍與虎狼餐。郎你堂上重修父子情，好待泉下孤魂三月返；

長公: (白) 慢慢慢，

叔夜: (花) 官憑品級任強橫。你綁我過衙，受千刀萬斬；

雪賓: (快點) 我綁子求庚御史銜。怒把紅羅囚罪犯；

長公: (花) 相爺自非狼與虎，

雪賓: (接唱) 三品難同極品爭。

長公: (接唱) 池同不過系鼠和蟲，

雪賓: (接唱) 唉吔唷，象拔都也難防鼠患；

(大鼓聲)

長公: (聞大鼓聲白) 相爺來嗱，相國來呀，

相國: (與池同上白) 氣嘅吞牛鬥，功垂日月壇，

池同: (白) 拳握七十郡，隻手可撐天，

相國: (白) 通傳，

眾軍: (白) 相爺到，

長公: (白) 唉吔，相爺到，

雪賓: (白) 待我出迎，請相爺你高高坐上，待卑職上前叩安，

相國: (白) 坐下罷，

雪賓: (白) 謝，啓稟相爺，卑職有兒不肖，冒犯公子，我都自知有罪，正在綁子求情，不過我白髮蒼蒼，僅餘一子，望求相爺，你從輕責罰就好了，

相國: (白) 鬆了綁，

叔夜: (白) 謝相爺，

相國: (白) 慢，哈哈哈，你不要來謝我嘞，於御史，因為你子犯了該斬之罪，豈能以一綁了之呀，

長公: (白) 相爺，叔夜究因何罪而幹於法例，罪及於斬，老朽鬚眉皆白，都閲歷多矣，從未見有此乖公枉法，內裏原因，可得聞乎，他犯何罪呀，

相國: (白) 我吔吔呸，這個布衣究竟是誰，敢對老夫饒舌，

長公: (白) 布衣呀，哈哈，國賴民而生，相不過為民而立咋噃，我從未見有布衣之客，不能問得錦衣之相，奸相你又聽了，

相國: (白) 講來，

長公: (白) 冇錯，回想十二年前，我曾為蘭州御史，也粗知法例，今日旁觀者，無非仰觀相爺執法是否公平耳，嘻嘻

相國: (白) 於雪賓，你身為御史之職，你本應熟於法例，我想呢個穆素徽，老夫據聞佢在鼓樂聲中，行進了我子之門，

池同: (白) 冇錯，

相國: (口古) 便是我子之婦，是妻，是妾，你不能縱子行兇，擄奪花魁，同諧奠雁；

叔夜: (口古) 老相爺，講到你子之娶素徽者，本在錢塘巷口，兑金屋而藏嬌矣，我叔夜娶素徽者，你睇嚇，張燈結綵，先進入門之例，再行交拜之禮，當為叔夜妻，不算池同妾，你不能妄加之罪，恐嚇我慈顏。

長公: (白) 喎呵，如何，何如，

池同: (白) 於叔夜，敢問兒女婚姻，憑誰做主，

叔夜: (白) 父母做主，

池同: (口古) 好個父母做主，於叔夜，當日素徽之母，曾受我禮金五百，如今人證俱在，既然父母有做主之權，則素徽便為吾婦矣，阿爹，試問奪人妻妾者，論罪又是否應該問斬；

長公: (白) 唉吔，當心講説話，

相國: (白) 有此人來，把尚方寶劍呈上，我呔，呢一把尚方寶劍，

雪賓: (白) 不得了，

相國: (口古) 法之所存，律之所在，凡奪人妻妾者，老夫得秉承法律，就地鋤奸。

雪賓: (口古) 救命呀，唉吔，相爺阿相爺，我都願將素徽交還，我更願毀家陪作妝匲，願奉上千兩黃金，白銀一萬；

長公: (白) 且慢，年弟，唉吔，你何苦在此，叩頭毀家陪罪，

雪賓: (白) 少講，少講，少講，

長公: (白) 站起講話，請問相爺，子有罪可及於父，

相國: (白) 哼哼，教子不嚴，自應有罪同當，

長公: (口古) 唉吔吔，好呀，好個教子不嚴，其罪父與同當，來來來，老朽耳目重聽，奪人妻妾者是否該斬，唔該相爺再曉諭一番。

相國: (口古) 唏，奪人妻妾者，論罪該斬；

長公: (白) 唉吔，如此説，人來先綁池同，後綁奸相，同上金鑾，面奏天子，綁，綁，

相國: (白) 唉吔，呸，老夫所犯何罪，罪犯哪條，

長公: (口古) 我把你個奸相，你個奸相，天子犯法，罪與民同，叔夜未奪你子之妻，而你子先盜吾妾，小池同，記得我愛妾輕鴻，有一日在寺中游覽，你不該將佢擄回府內，蓄意圖奸，老相國，方才你説道，其子奪人妻應該斬嘅，若果不斬其親令不行，佢雖為御史都權有限，老年弟，你忘記咗你一本能將奸相參嚇嗎。

雪賓: (口古) 唉吔，咁就參參參，相爺，我同你上到金鑾大殿求聖鑑；

長公: (白) 去啦，

相國: (怒極執池同喝問口古) 唉吔，畜生，你可有奪他之妾，背父為奸。有冇，

池同: (白) 有，有，

相國: (白) 現在何處，

池同: (白) 現在錢塘江畔，

相國: (白) 唉吔，你壞了，

池同: (長花) 好夢都未曾諧，先碎狂生膽，孩兒都錯被胭脂陷，竟將人妾當風鬟，俯伏哀哀求父鑑，香車準備 (白) 去啦 (續花) 你地送妾還。池同都不是被花迷，呢呢呢，將伯有心將人騙賺；(白) 阿爹，唔關我事，佢教我㗎，唉，阿爹，當日趙將伯暗恨叔夜擅改其詞，獻讒其父，故將素徽離開娼門，避難錢塘，復獻計於我，

雪賓: (白) 你兩仔爺做埋佢㗎，

池同: (白) 計奪花魁，強逼成婚，孩兒固是罪無可恕，但系趙將伯亦罪有應歸呀，

雪賓: (口古) 相爺，你適才嗰把尚方寶劍，此乃法之所在，律之所存，呢你位令公郎呀，系奪人嘅妻妾者，論罪應誅，為何你劍鋏不鳴，是否將佢投閒置散；

長公: (口古) 老相國呀，你方才講過，子有罪，而罪及於父個噃，系唔系見得責人易，責己就難。系唔系，

相國: (花) 此禍皆由趙將伯，論情應判十年監。阿池同你犯罪更該誅，

池同: (白) 唉，阿爹，殺咗我，冇人買水送你終㗎爹，

相國: (花) 罷罷罷，可憐我繼後無人香燈爛；

(輕鴻被家將送回)

輕鴻: (白) 捨身酬倩女，

池同: (白) 送番嚟㗎嘞，

輕鴻: (白) 功成抱璞還，

池同: (白) 原璧交回，

素徽: (木魚) 得逢鼎力離災難；

叔夜: (續唱) 幸有輕鴻都不致斷玉簪。

輕鴻: (續唱) 青樓自有真肝膽；此後休憑俗眼看勾欄。

池同: (白) 原璧奉回，原璧奉回，

(御史親自送女過門)

御史: (口古) 又只見門前花轎在，莫非情海有波瀾，(入門介接口古) 參見相爺，阿同僚，為父者本無送嫁之權嘅，但系沿途中，花轎裏面，有幾位勇士嚟到攔途截劫，但系我，至有護送到此啫，我來至門前，花轎已在先，莫非令公子另行奠雁；系唔系，

雪賓: (口古) 唉吔，張同僚，總之一言難盡，我的確唔知道，我兒叔夜與共阿素徽，佢都早己訂下生死之盟，才有今時之誤，我都進退兩難咯。

御史: (口古) 同僚，兒女私情好難講嘞，但系最可惜者，我個女鳳簪呀，佢在於花轎之中，勢難將花轎把新娘載返個噃；

相國: (白) 唉吔，兩位御史，呢位老先生，

長公: (白) 相國，

相國: (白) 現在老夫有一策，我願以贖罪，未知可行否呢

眾人: (白) 請道其詳，

相國: (白) 冇錯，因為我不肖兒，早年喪母，老夫亦溺於愛憐，疏於管教，至有做成佢今日咁嘅舉動，系咯，既然花轎不肯退回嘅，大可以送到相府，老夫話過，願娶她為媳婦，從此我將不肖，嚴加管束，使佢面壁三載，閉户三年，

池同: (白) 我情願咁嘞，

相國: (口古) 洗心革面，若承閨教，仍可造福人間吖。

御史: (白) 多謝，公子少年英俊，小女得配相門有託，真系幸運幸運，

相國: (白) 好説了，

池同: (口古) 未來外父，阿素徽賢姐，記得在當日西樓之時，你一時情急，誤投空書，我留得你原信在此，我愛你妙筆簪花，重收埋系呢度添，當轉與於郎青鑑；

叔夜: (白) 唉吔，真系西樓錯夢，

雪賓: (白) 早啲拈出嚟吖，

叔夜: (口古) 愁魔病鬼擾魂間。

雪賓: (花) 百年姻契都從天定，

長公: (接唱) 留將豔事，

眾人: (合唱) 播塵寰。

(全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