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憐賦

自憐賦

餘抱病三年于衡泌之下，醫甚庸而氣益盛，藥非良而價倍高。每一把臂一下杵，未嘗不解衣輟食而後致也。其為窮且否，亦已至矣。聖人云：“五福六極之數，曰壽、曰富、曰康寧、曰貧、曰疾、曰憂。”既貧且疾，能無憂乎？憂既盈矣，能無傷乎？人既傷矣，能無奪壽乎？是不蒙五福，偏被六極者也。誰其憐之？作《自憐賦》。

噫！天地兮，何德以生子。付邃古之道兮，惠而行諸。聖人耕，吾亦耕。聖人漁，吾亦漁。聖人窮或過乎是，聖人達曾不依子。既不獲築説莘伊，委身而理天下，又不及箕巢潁許，散發而類鶉居。率幽憂之情抱，將退伏於林廬。謂之積兮，繁其疏蒐羅以虛。謂之枵兮，輔其儲涵潢乃瀦。旁無垠兮上無初，退不足兮進有餘。先寒束縮，後燠敷舒。首蓬隆以半散，肢棘瘠而枯疏。中躁兮熸炮之蟹，外撓兮冠帶之狙。凌兢兮上阪之馬，帖捻兮橫沙之魚。行則左人而右杖，卧則夕擁而晨袪。冒忌者即席奮擊，責功者越月紆徐。痿寧忘起，憤亦懷攄。夭難致問，道竟何如。孟子之言得矣，盡信不如無書。雖武成取其二三策而已。又焉知是歟非歟？皋陶喑，師曠瞽，子則視瞻而言語。卻克跛，行父禿，予則趨蹡而櫛沐。幸固陋而或全，豈乖離乎素躅？敢諫鼓不陳，進善旌不理，布衣之説無由自通乎天子。丞相府不開，平津閣不立，布衣之説無由自通乎宰執。苟吾君吾相不聞天下之名言，則蒼生何由弛械而去縶。《傳》雲“垂之空言，不若存之於事業”。《易》曰“未繘井羸其瓶兇”。嘆水德之莫及，哀吾材之不試，徒抱影以中泣。一蠍在木兮柯瘍葉痿，寒暑三病兮吾寧御衰。服猛鷙兮捕龍螭，吾無力支。大舜禹兮張孔姬，吾其庶幾。託斯文之赴訴，冀君子之攸宜。苟家聾户塞之弗寤，老死空山兮已而。 ^[1] 

陸龜蒙（？—881？），字魯望，姑蘇（今江蘇蘇州市）人。曾任蘇州、湖州刺史的幕僚，後隱居松江甫裏，自號天隨子、江湖散人、甫裏先生。陸龜蒙善文工詩，與皮日休齊名，世稱“皮陸”。詩歌以寫景詠物為多。有《笠澤叢書》《甫裏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