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公之顧命

王若曰：『祖祭公！哀餘小子昧其在位，旻天疾威，餘多時假懲。我聞祖不紓有遲，餘惟時來視。不淑疾甚。餘畏天之作威，公其告我懿德。』

祭公拜手稽首，曰：『天子，謀父朕疾惟不瘳。朕身尚在茲，朕魂在朕闢昭王之所，喪圖不知命。』

王曰：『嗚呼，公，朕之皇祖周文王、烈祖武王，宅下國，作陳周邦。惟時皇上帝度其心，卿其明德，付畀四方，用膺受天之命，敷聞在下。我亦惟有若祖周公、暨祖召公，茲迪襲效於文武之篾德，克夾詔成康，用畢成大商。我亦惟有若祖祭公，修和周邦，保乂王家。』

王曰：『公稱丕顯德，以餘小子揚文武之烈，揚成、康、昭主之烈。』

王曰：『嗚呼，公，汝念哉！遜措乃心，盡付畀餘一人。』

公懋拜手稽首，曰：『允哉！』

乃召畢桓、邢利、毛班，曰：『三公，謀父朕疾，惟不瘳，敢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王受之，惟武王大敗之，成厥功。惟天奠我文王之志，動之用威，亦尚寬壯厥心，康受，亦式用休，亦美懋綏心，敬恭之。惟文武中大命，戡厥敵。』

公曰：『天子，三公，我亦上下俾於文武之受命，廣戡方邦，丕惟周之旁，丕惟后稷之受命是永厚。惟我後嗣，方建宗子，丕惟周之厚屏。嗚呼，天子，監於夏商之旣敗，丕則亡遺後，至於萬億年，參敍之。旣鹹，乃有履宗，丕惟文武之由。』

公曰：『嗚呼，天子，丕則夤言哉！汝毋以厲災辠無時遠大邦，汝毋以嬖御疾爾莊後，汝毋以小謀敗大作，汝毋以嬖士疾大夫卿士，汝毋各家相而室，然莫恤其外。其皆自時中乂萬邦。』

公曰：『嗚呼，天子，三公，汝念哉！汝毋亂泯康荒，厚顏忍恥，時惟大不淑哉。』

曰：『三公，敷求先王之恭明德；刑四方，克中爾罰。昔在先王，我亦不以我闢陷於難，弗失於政，我亦惟以歿我世。』

公曰：『天子、三公，餘惟弗起朕疾，汝其敬哉，茲皆保胥一人，康茲之，闢傅之，然毋夕絕，維我周有常刑。』

王拜稽首，譽言乃出。

即祭公謀父。祭公謀父為周穆王時大臣，周公後裔。祭一般認為在今河南鄭州東北。 ^[2] 

『祖祭公』，稱祭公謀父曰『祖』。祭公謀父是周公後裔，與周康王是堂兄弟，都是姬姓世家，年齒又長，故周穆王沒有計較世次行輩，尊禮稱呼祭公謀父為『祖』。 ^[1] 

訓為『大』意。 ^[4] 

穆王這麼説：『祖祭公！我這個可憐的晚輩昏昧地居於王位之上，老天急切發威，我承受了很大的懲罰。我聽説祖父您久病不愈，因此前來探視。老天不善，甚為疾厲。我害怕天發威，請您告訴我一些美德。』

祭公拜手稽首行禮，説：『天子，我謀父的病好不了了，我的身體雖然還在這裏，但靈魂己經在我君主昭王那裏了，我已經神志不清，不知何時就走了。』

穆王説：『啊，祭公！我的皇祖周文王、烈祖武王，居住在下土，開始奠定周邦。這偉大的上帝度量他們的用心，回報他們的明德，將天下賦予他們，他們因此承受天命，廣佈聲聞於下土。我也有這樣的祖父周公和祖父召公，從他們那裏可以繼承效法文王武王的美德，他們能輔佐成王、康王，因此能平定大商。我也有這樣的祖父祭公，能調和周邦政事，保護安定王家。』

穆王説：『您稱舉偉大的德行，帶領我這個晚輩弘揚文王、武王的大業，弘揚成王、康王、昭王的大業。』穆王説：『啊，祭公，您記著吧，馴順地安放你的心，將它全部獻給我。』祭公勉力行了拜手稽首禮，説：『定當如此！』

於是召來畢桓、邢利、毛班，祭公説：『三公，我謀父的病是好不了了，膽敢告誠天子。皇天改變大殷所受之天命，周文王接收天命，武王大敗他們，成就大功。上天安定我文王的心志，又發威以打動他，使其有勇武之也，文王武王安然接受天意，因而得到美好結果。上天又使他們黽勉努力，心意安定，文王武王恭敬地承奉天意。因為文王武王能符合天命，所能消滅其敵人。』

祭公説：『天子，三公，我們君臣要順承文王武王所受天命，使各邦國開疆拓土，才能張大周邦，才能長久地增益后稷所接受的天命。我們的後嗣應該廣泛分封宗子，才是周的厚實屏障。』

『啊！天子！要借璧夏商敗亡教訓，他們已經沒有合法後嗣了。一直到億萬年之後，都要參驗遵循這個教訓。借鑑了這些，才有踐履和效法的對象，就是要學習文王武王之道。』

祭公説：『啊，天子！我要鄭重地説了！你不能因為天災人禍而使偉大邦國滅亡。你不能因為寵妾而疾惡嫡夫人。你不要因為小謀劃而敗壞了大的國策。你不要因為寵臣而疾惡卿士重臣。你們不要各自只考慮自己氏族裏的事，卻不考慮氏族之外的事。都要從中道出發治理萬邦。』

祭公説：『啊，天子，三公，你們要記得啊！你們不要「亂泯康荒」，厚著臉皮，忍為恥辱，這是很不好的！』

又説：『三公，你們要廣求先王持守明德之道，作四方萬民的表率，你們的刑罰要得當。從前在昭王時，我不會帶著我的君王陷入災難，政事沒有失誤，我是能以這樣的作為終我一生的。』

祭公説：『天子，三公，我不能使病情有所起色了，你們要恭敬啊，要保護、輔助天子一人。慈愛他使他康好，「闢傅」他，但不能「夕絕」，否則我們周國有常設之刑罰。』

穆王向祭公斤拜手稽首之禮，拿著記言簡冊走了出去。

祭公乃周公之後，周穆王時期的重臣。在《祭公》一篇中，祭公闡述了夏、商滅亡以及周人『受命』的教訓，告誡穆王如何維護周朝國祚，其中對話亦頗多涉及對天命的理解。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