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紅·壽嗣榮王

天桂飛香²，御花簇座千秋宴³。笑從王母摘仙桃⁴，瓊醴雙金盞⁵。掌上龍珠照眼⁶。映蘿圖⁷、星暉海潤⁸。浮槎遠到⁹，水淺蓬萊¹⁰，秋明河漢¹¹。

寶月將弦¹²，晚鈎斜掛西簾卷。未須十日便中秋，爭看清光滿。淨洗紅塵障面。賀朝霖、催班正殿。喜迴天上，紫府開筵¹³，瑤池宣勸¹⁴。 ^[1] 

1.燭影搖紅：詞牌名，又名“玉珥墜金環”“憶故人”“秋色橫空”等。雙調四十八字，前段四句兩仄韻後段五句三仄韻。此 詞為雙調九十六字，前後段各九句五仄韻的變體。嗣榮王：即趙與芮，父趙希瓐，追封榮王，故趙與芮為嗣榮王。

2.天桂：傳説月中桂子飄香，此泛指人間桂花開，時指陰曆八月。

3.千秋宴：生日宴。

4.仙桃：傳説西王母有蟠桃，三千年一生實。

5.瓊醴（lǐ）：美酒。

6.珠：珠兒。我國東南沿海俗稱男孩為珠兒。

7.蘿圖：即瑞席蘿圖，也作瑞圖。吉祥之圖。蘿，一本作“羅”。

8.星：少微星。海：《山海經》中之幼海。

9.浮槎（chá）：用海客乘木槎（筏）從海上到天河的故事。浮，一本無“浮”字。

10.蓬萊：傳説中的仙島。

11.河漢：銀河。

12.寶月：指嗣榮王生日的月份。

13.紫府：皇殿。這裏指嗣榮王府。

14.瑤池：傳説西王母所居之地，在崑崙山上。這裏指代嗣榮王夫人。勸：受人鼓勵、獎勵之意。 ^[2] 

時在八月上旬，桂花飄香，正當嗣榮王的壽誕日。宮中賜下來的御花，點綴在嗣榮王壽座的四周，王府中大排壽宴誌慶。宮女們歡笑着在宴席中放上從西王母處採摘來的大蟠桃，玉色形的甜酒在連體形的金盞裏散發出濃郁的酒香。嗣榮王的“掌上龍珠”就是太子啊，所以作為太子的親生父親，理應在壽筵上擺闊顯耀他的榮華富貴。壽宴殿上四周懸掛着賀客們送來的眾多的祝壽聯幛、字畫，顯得琳琅滿目，交相輝映。嗣榮王的壽誕在金秋八月，遠道之人都準時趕到那蓬萊仙境般的王府，前來向嗣榮王祝壽。壽誕之日連天公也幫忙，秋高氣爽，使天河越發顯得明亮。

八月初六、七，月如銀鈎，深夜斜掛在西窗的捲簾旁。計算時日，用不了十天就到了中秋節，那時候人們將會擁到外面爭看天上的圓月。這時候王府中已用障扇擋住了世俗人羨妒的目光，那些朝拜、祝壽之人都象盼望早春甘霖那樣，在王府大殿上列隊等候您大駕降臨。嗣榮王喜衝衝地從皇上那兒謝恩回來，王府中壽筵正式開始，連夫人也出來，親自把盞勸酒助興。

此作或作於景定元年（1260年）秋。劉毓崧《重刊吳夢窗詞稿序》：“蓋理宗……立度宗為皇太子，系景定元年六月之事。四首所用詞藻皆系皇太子故實，不但未命度宗為皇太子之時萬不敢用，即已命為皇子之後，未立為皇太子之前，亦萬不宜用。”“嗣榮王”，趙與芮，為宋理宗之弟，其子為理宗嗣子，即後來的宋度宗。從詞中“掌上龍珠照眼”等句看，此詞當作於理宗立度宗為皇太子（景定元年）之後。吳文英晚年客越州時，先入吳潛幕，後吳潛離越，約在景定元年客嗣榮王與芮邸。吳文英有獻榮王詞四首，這首便是其中之一。 ^[3-4] 

發端“天桂飛香”一韻，言月中桂子飄香之時，正是嗣榮王千秋壽辰之日，屆時室內御花簇擁着壽宴。嗣榮王誕辰，就在八月。“笑從王母摘仙桃”一韻，用西王母的蟠桃會比喻宴席上的壽桃及金盃美酒。由此可見主人身份的富貴。以上從宴席上寫壽日的高貴。“掌上龍珠照眼”二韻，從嗣榮王的兒子趙禥，寫壽主人的出身高貴。嗣榮王趙與芮為宋理宗之同母弟，其子趙禥過繼給理宗，辛亥年六月趙禥為皇太子，故言“掌上龍珠照眼”。“掌上”兩句承上，贊壽筵的排場。文人們在王公大臣的壽誕之時獻上壽詞、聯幛、字畫等物，這在南宋時的上流社會中是一種時髦之舉。“映蘿圖、星暉海潤”贊嗣榮王之子趙禥道：他有瑞圖高照，像天上少微星輝映，又像《山海經》中的幼海那麼光輝潤澤。此為側寫法。“浮槎遠到”一韻，祝嗣榮王在秋天月明之際乘浮筏到蓬萊仙島，還可到天上銀河，造訪仙境。此以想象誇張手法來祝福。

過拍“寶月將弦”二韻，寫八月將到上弦之時，晚月如鈎掛在西簾上，不須十日便是中秋佳節了。此時便是嗣榮王的誕辰。“爭看清光滿”二韻，以月之光滿，眾人爭看清光，眾人爭着用月之清光洗去紅塵污垢，來表達對嗣榮王的禮讚，此是比喻法。“賀朝霖”一韻，此寫宮廷清明，嗣榮王受到皇帝的賜宴及鼓勵。

全詞重在描述嗣榮王隆重的壽筵場面，是當時文人向權貴投獻的一種習俗。其內容雖無意義，但也為後人瞭解南宋王候家中奢侈驕靡的生活及社會時俗提供了素材。

此詞在章法上的特色是，每逢轉折提頓的地方，不用虛詞以顯明，而是用實詞代之，此為“潛氣內轉”法，如從壽宴的富麗，轉筆寫到嗣榮王出身的高貴，就直接寫到“掌上龍珠照眼。映蘿圖、星暉海潤”從寫其子趙禥入手側寫出嗣榮王的高貴。這種潛氣內轉法因為沒有虛字以顯明，因此轉換停頓常使讀者難曉，故夏敬觀雲：“玉田（張炎）譏為七寶樓台，拆下不成片段，以為質實，則凝澀、晦昧。其實兩種（指用虛字、或用實詞轉換）皆北宋人法。”（《蕙風詞話詮評》） ^[2] 

中國韻文學會會員徐育民：詞中多用麗字來代常用之字，造成華麗之風格，但有時亦形成晦澀之病。如稱“桂花”為“天桂”， 飲酒稱“瓊醴金盞”，吉星高照言“映蘿圖、星輝海潤”，祝長壽言“水淺蓬萊”“秋明河漢”，贊其品德稱“清光滿，淨洗紅塵障面”等。因力避俗語，力求奇麗，故鄭文焯雲：“夢窗詞高雋處固足矯一時放浪通脱之弊，而晦澀終不免焉。”（《吳文英詞新釋輯評》） ^[2] 

吳文英（約1200年—約1272年），宋代詞人。字君特，號夢窗，晚年又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原出翁姓，與翁元龍為親兄弟，後出嗣吳氏。未入仕途，以布衣出入侯門，結交權貴，流寓吳越，多居蘇州。宋理宗紹定五年（1232年）為蘇州倉台幕僚，淳祐間在吳潛幕府，景定後客榮王邸。遊蹤所至，每有題詠。晚年一度客居越州，先後為浙東安撫使吳潛及嗣榮王趙與芮門下客。知音律，能自度曲。其詞綿麗，措意深雅，守律精嚴，煉字煉句，又多自度腔，詞上承温庭筠，近師周邦彥，在辛棄疾、姜夔詞之外，自成一格。對南宋後期詞影響很大；缺點是其詞雕琢工麗，音律諧婉，然多數詞意晦澀，題材狹窄。張炎批評説：“吳夢窗詞如七寶樓台，眩人眼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詞源》）。賙濟在《宋四家詞選》中將吳文英、辛棄疾、周邦彥、王沂孫列為宋詞四大家。今存《夢窗詞》甲、乙、丙、丁四稿，存詞三百餘首。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