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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中的獨眼

鎖定
《深淵中的獨眼》,《英雄聯盟》宇宙中的短篇故事。
中文名
深淵中的獨眼
外文名
the eye in the abyss [1] 
登場作品
英雄聯盟》宇宙
相關英雄
虛空之眼冰霜女巫
作品原文
西格瓦·半筒箭單膝跪地,俯首卑躬,大門另一側狂嘯的風如同傳奇中的冰鬼。
他是山巔切割者,他是冬刺的鮮血之劍。他曾取下天選之子部族戰爭酋長海爾姆加·岩心的首級,他還曾獨自鎮守脊突山谷,與殤鴉部族僵持到主堡的援兵趕到。
最重要的是,西格瓦是冰裔
然而——縱使他在麗桑卓之眼的眷顧之下贏得了豐功偉績、殊榮美譽——當他跪在霜衞要塞主堡敞開的大門前,聽着冷風帶着嚎哭深淵中女妖的哀怨在他身邊抽打,他依然對接下來的任務感到一絲焦慮。
他並沒有穿上厚重的黑鎧甲,因為鎧甲的重量在接下來的任務中毫無作用,但後背的盾和腰間的劍讓他感到安心。他的頭頂懸着期待。他祈禱自己不會令人失望。
“你們現將深入下面的黑暗,集會所的兄弟姐妹,”洛拉卡·岔舌説道,他是守護者的霜父。“但你們將不會孤軍作戰。我們,凝影之子,從不會孤軍奮戰,無論是在最黑暗的寒冬冰原,還是在最深邃的隱蔽裂谷,麗桑卓之眼在注視我們,不離不棄。”
“我們生於冰,歸於冰,”西格瓦詠頌道,跪在他身邊的另外兩個集會所成員也異口同聲地頌唱同樣的禱文。
他的左邊是奧拉爾·石拳——冰霜守衞中的傳奇人物,早在西格瓦出生之前就已經在軍中戰鬥了半輩子。他精健如狼,鬍子灰白,眼神堅毅,他的皮膚如同硬化的皮革,上面佈滿龜裂和深紋。他的肩膀上披着冰熊毛皮,但遮蔽雙臂的只有褪色的戰爭紋身和數十枚鐵環,每一枚都從戰鬥儀式中贏得。他碩大的戰錘,雷霆之子,斜掛在背後。這把武器的錘頭由臻冰包裹,它的故事和奧拉爾一樣豐富。
跪在西格瓦右側的是哈拉·含冰魄。要説西格瓦對奧拉爾是崇拜,那麼他對哈拉則是過度的敬畏。她擁有徹底的無畏,她的信仰堅不可摧,她本人和凜冬一樣嚴酷而奪命。她的鴛鴦短柄斧——血牙血爪掛在腰間,不過脱下黑鍊甲和角盔的她顯得有點陌生。她和西格瓦、奧拉爾一樣,為了這次旅程刻意免去了盔甲。她側面的頭髮都被剃光,其餘的白髮在頭頂正中編成了一條精緻的辮子,如同華麗的頂冠。她的左眼是渾濁的白色,弄瞎這隻眼的攻擊在她臉上留下了三道野性的傷疤。
他曾聽奧拉爾講述過那些傷疤的故事,那是哈拉狩獵熊人羣的勳章。他殺死了三頭熊人,然後把其他熊人嚇得落荒而逃,雖然這只是一種説法,但西格瓦深信不疑。如果不是霜衞把孩童時的她迎進部族,哈拉毫無疑問會成為一位強大的戰母,領導主堡境外的某個部落。
冰霜祭司走近幾步,首先來到奧拉爾面前“獨眼注視着你,”他禱告道。
西格瓦勉強聽到奧拉爾用低吼迴應了一聲,他的心正在重重地跳。然後冰霜祭司走到他面前,他胸口一緊,這感覺就像他的首戰。
“抬頭,霜衞,”祭司靜靜地説,西格瓦服從命令,抬起下巴看向那位老人的臉。那是一幅皮包骨頭的憔悴面容,臉頰凹陷、眼窩深邃。那裏沒有善意,西格瓦也沒有期待善意。他們的信仰是苛刻而冷峻的。洛拉卡·岔舌的頸前掛着一塊聖黑冰,手中節杖的頂端也向着一塊黑冰。聖尊的銀器,用於治癒和膜拜。冰霜祭司伸出一根手指在一隻淺盆中沾了一下海怪的墨汁,又黑又臭,然後再西格瓦的額頭上畫了一隻獨眼。
“獨眼在注視你,”他説。
“永不瞬目,”西格瓦用詠頌迴應,然後再次低下了頭。他的前額被墨汁灼燒得一陣熱痛,但他用冰裔的冷漠忍受着。疼痛是賜福。
祭司走到哈拉麪前,完成了儀式,三個被選中的冰裔站了起來。
奧拉爾是三人中最高的,精健的肌肉呈現出鐵索般的紋理,而西格瓦則是體重最有份量的。哈拉比西格瓦低半頭,但散發出的力量和霸氣卻讓她看上去更高大。
三名霜衞戰士站起來接過各自的行囊、冰鎬和繩索,分別套在肩膀上、掛在腰帶上。
西格瓦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霜衞隊列,他們默默地矗立着為他們送行。洛拉卡·岔舌轉過身去,他在這次遠征中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另外一羣冰霜祭司跟在他身後,如同鴉羣追隨戰爭。主堡的暗影很快吞沒了他們。
“該走了,”哈拉·含冰魄説。“黑暗在召喚。”
西格瓦點了下頭,加入了哈拉和奧拉爾的行列,轉身離開霜衞人羣,穿過主堡的大門,走上門外橫跨於嚎哭深淵之上的石橋。
流淌在風中的縹緲哀嚎變得更強烈了,冰晶碎片打在他們身上,但三人誰都沒有絲毫動搖。他們甘之若飴。冰是他們的盟友。冰是他們的真相
三個霜衞戰士背後,主堡的大門應聲關閉,轟鳴的迴響很快消失在冷風中。
西格瓦深吸一口氣。
現在他們要進入深淵。
這樣的遠征每年都有一次,時間選在春分日,這一天的白晝與黑夜時間相等。霜衞中會選出三人。選拔的對象都出自守護者集會所,也就是信徒中守護深入之道的核心成員。
能夠被甄選參與這最為神聖的職責是一種莫大的榮譽,當深谷號角聲響起,西格瓦的名字被召喚,他的心中充滿驕傲。這是他的十九冬,所以他是最年輕的入選之人。他曾無數次凝視集會所牆上鐫刻的數千人的長長名單。起來到主堡以後的最初記憶就是滿懷崇敬地瞻仰那些名字,夢想着這些名字背後的偉大事蹟。其中半數以上的名字後面都添加了一個簡單的符文,死亡符文,這意味着他們在執行這一神聖職責的時候殞命。下去太深是很危險的,即使對冰裔來説也是如此。
西格瓦跪在阿瓦羅薩、賽瑞爾達和麗桑卓三姐妹的黑冰雕像前,他曾久久懇求她們承認他的資格,有朝一日讓他的名字加入其他人的行列。現在看來他的祈禱應驗了。他畢生都為這一殊榮進行準備。他會成為守護者集會所的驕傲。
她們沿着橋向前走,路上一尊尊巨大的守護者雕像靜靜地注視着他們。冷風捲成旋渦,無情地抽打着、呼號着。
這座橋有許多名字:試煉之地、謀殺之橋等等。但其他人單純稱之為主堡之橋,或者嚎哭拱頂。如果它在三姐妹時代就有名字,到現在也已遺失了。在霜衞部族內部,人們常常稱之為悲傷之橋。畢竟,數千位冰裔曾在這裏殞命。
這座橋及其古老,據説是古神們造就了它。當然,那些神祇的時代早已過去。一些異教部落依然信奉古神,但總有一天他們會皈依唯一真實的信仰——無論是自願,還是在刀劍的脅迫下。無論他們是否接受,冰都會領走他們。
橋身一部分石料已經坍塌,掉落到黑暗中。時間從不尊敬古老的美,冰霜祭司是這麼教誨的。只要放大到更長遠的時間尺度,一切都轉瞬即逝。即使是最宏偉的山峯,也會被風流和冰川抹平,只要給足時間。唯一永恆的只有信仰。
一種深深的敬意在西格瓦心頭懸起,他和石拳、含冰魄一起走過寬廣的橋畔。這裏曾發生過一場最偉大的戰鬥,數千年前,冰裔在此對陣監視者,用戰鬥決定世界的命運。
他們在這裏獲得了勝利,但代價也相當慘重,而監視者們則被扔進了黑暗。
西格瓦一言不發地走着,沉浸在久遠歲月的思緒中。其他兩位冰裔也沒有説話,但究竟是因為咆哮不止的狂風,還是因為他們同樣陷入古代傳奇之中,西格瓦不得而知。
他們來到了悲傷之橋的另一側,麗桑卓就是在這裏帶領冰裔打響了那場恢弘的遠古大戰,這時哈拉·含冰魄舉起一隻手示意停下。
“我們從這裏下去,”她的大喊蓋過了風聲,同時指向石橋靠近裂谷崖壁的一處缺損。
西格瓦和奧拉爾遵從地點了點頭。奧拉爾雖然輩分更老,經驗也更豐富,他的名字在牆上刻了九次而哈拉只有三次,但老規矩是很難改的。三姐妹的血脈在弗雷爾卓德部落的女人體內更強大。
“我帶頭,”哈拉喊道。“石拳作錨點。半筒箭殿後。”
他們展開兩卷繩索,互相拴在彼此的腰帶上——哈拉連着奧拉爾,奧拉爾連着西格瓦。他們綁緊了靴子尖上的鐵趾刺,折開冰鎬,並用皮環把冰鎬拴在手腕上。
哈拉握着冰鎬甩了幾個小圈,舒展手臂的肌肉。然後她跳下了橋,落在十尺以下向外突出的崖壁冰面上。西格瓦和奧拉爾等她戰穩抓牢,冰鎬鑿進冰面,然後和她一樣依次跳了下去。
“我們是女神的意志,行於人間之女神,”哈拉説。“請讓她驕傲,凜冬之子們。”
然後她攀出了邊緣,將冰鎬深深刺入冰層,攀上絕壁。又將趾刺踢進牆面,然後開始下降。
奧拉向西格瓦咧出笑容,眼中閃爍着野蠻的歡欣。“等你回來的時候就是另外一個冰裔了。嚎哭深淵將改變你……如果你回得來。”他擠了擠眼,然後也走出邊緣,離開視線,只剩下西格瓦一個人。
不,不是一個人。他提醒自己。獨眼在注視他。他依然感受得到額頭上灼熱的獨眼。麗桑卓與他同在,不離不棄。
他又等了一會,然後開始向無底的深淵下攀爬。
他們的速度很快,哈拉·含冰魄定下了不容怠慢的節奏,不過他們也沒有冒不該冒的風險。他們每次只有一個人向下爬,首先是哈拉,然後是奧拉爾,然後是西格瓦,每次移動的距離幾乎等同繩索的長度。這樣,他們始終都有穩定的錨點防止掉落,而且每個人停留的間歇也可以讓他們穩速下降,不需要專門花時間休息。
悲傷之橋並不是唯一一座跨越鴻溝的橋。大裂口的兩壁之間還有數十座橋,但同時可見的只有少數幾座,距離、霧氣以及黑暗全都想裹屍布一樣緊緊纏繞。除了最頂端的那一座以外,其餘的全都被遺棄廢用了,通向這些橋的條條隧道和通路也都被雪崩堵塞或被霜衞自己封住,以此限制主堡入口的數量。
距離最近的兩座橋之間也有數百尺相隔,隨着他們的深入,橋之間的距離也更遠了。有的橋已經被完全摧毀只剩下橋墩的骨架從冰槍兩側伸出,標記着橋樑曾經存在的位置。
光線很暗,但並非冬至時吞沒一切的完全黑暗;更像是黃昏時分的餘暉。冰本身似乎也在散發出一種昏暗的縹緲的光,反射在厚重的霧裏,所以三人並不需要攜帶火把或木柴。
尖嘯着的風依然在山谷之間抽打,如同幽靈的手在拉扯他他們,企圖將他們從冰面上撬下來。
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判斷時間。不同的時段全都模糊地連在一起,構成不可分辨的一團。攀爬,等待,攀爬,等待。在攀爬的時候,西格瓦找到了自己的節奏,沉浸在反反覆覆的鑿冰鎬、踢趾刺、提冰鎬循環之中。在等待哈拉和奧拉爾下降的時候,他就默唸真言禱詞,讓自己保持警醒。
不要抗拒寒冷的擁抱,因為其中藴含真相。與冰結為一體,自然會理解真諦。“
他們不斷爬向下、向下、再向下,速度穩健。可能過去了數小時,或者一整天。看不到天空,西格瓦無法分辨時間。
忍耐,不抱怨。冰從不乞求仁慈,也不給與仁慈。我當如冰。
沒有任何次等生物能夠趕得上他們的節奏。他們是冰裔,是神的孩子,他們不同於其他凡人。冰裔能夠連續行軍數個日夜不需睡眠,隨後還能與任何敵人僵持不倒,他們不屈的忍耐力遠超任何爐户的生命極限。
即便如此,西格瓦的小臂還是在痠痛,他的毛皮衣物下面出透了汗。所以當他腳下的冰脱落的時候,他的反應太慢了。他鑿出一把冰鎬,但吃冰太淺,只是從冰牆上拽下了一大塊冰。
然後他開始墜落。
不要懼怕痛苦,也不要逃避痛苦的賜福。沒有痛苦,就不能有生命。
他在空中轉身,再次嘗試阻止自己的墜落,將冰鎬重重鑿進冰面,但是冰鎬脱手了,要不是有腕帶系在一起,這把冰鎬就丟了。
當死亡來臨,不要在它面前退縮。
他墜落了四十尺,飛速掠過奧拉爾。他的前輩燧石般的眼睛瞪得渾圓。
我們生於冰,歸於冰。
“抓穩!”年邁的冰裔戰士一邊吼道,一邊抓緊冰鎬,屈膝以待。
他看到哈拉抬起頭,嘴型是一聲咒罵,因為她意識到他即將正正好好掉到自己頭上。她立刻快速穩健地將冰鎬劈進冰面,向側面轉移,這樣他才沒有把她撞落山崖。
然後他被繩索拉住了,突然的停頓讓他渾身骨頭散架。他重重地撞到冰牆上,猛烈的撞擊壓出了他肺裏的空氣。
奧拉爾咆哮着吃下了西格瓦的重量。不過石拳的雙手穩穩握緊,牢牢抓在冰面上,他的雙手堅硬如鐵。
西格瓦很快就恢復姿態,立刻將冰鎬砸進牆面,趾刺也深深踢了進去。他抬頭望了一眼哈拉·含冰魄,她正在瞪着他,一雙刺穿靈魂的雙眼——一隻湛藍,一隻灰白——和她額頭上畫出的獨眼一樣一眨不眨。
她的雙眼在無聲地進行評判。
“我們在暗影之橋稍事休息,”她終於開口説道,然後繼續向下爬進暮色般的昏暗中。西格瓦咒罵自己,他的臉頰在冷風中熱得發燙。
當奧拉爾經過他的時候,又對他露出了一排牙齒的微笑。
“你個小雜種還挺沉的,半筒箭,”他説。“孃的差點就連我一起帶下去了。”
“冰脱落了,”西格瓦的聲音十分微弱。“我會做得更好。”
“務必。下次沒準就割你繩子了。”
西格瓦看着那位老戰士,目光疑惑。奧拉爾之前三次遠征深淵都是獨自回來的。這就是原因嗎?
到了暗影之橋,他們卸下了行囊,解開了繩索,折回冰鎬。之所以叫暗影之橋,是因為即使在太陽始終不降下地平線的仲夏,這裏也從未見過陽光。
奧拉爾躺倒在石板上,誇張地伸了個懶腰,靠在橋邊的欄杆上。哈拉離開這二人,從脖子上摘下一尊黑色的小雕像,將它放在地上。她跪在雕像前,虔誠地深吸一口氣。西格瓦像木樁一樣立在那裏,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用這個時間祈禱,但奧拉爾把他招呼過去,催促他坐下。
這位前輩究竟年長他多少,他不知道,但奧拉爾肯定已經超過六十了——他不知從哪變出一個小皮囊。擰開了塞子,悶了一大口,滿意地長吁一口氣,然後交給了西格瓦。年輕的戰士點頭致謝,結果了皮囊,仰頭灌了一口。
“神的眼淚,”奧拉爾説。“脊背山的這一側只有我這一份。”
瓊漿燒着他的嗓子,讓他眼眶濕潤。溢出來的眼淚立刻在他的臉上凍成冰。他點頭讚許,然後將皮囊還給奧拉爾,他又悶了一大口,然後把皮囊藏回自己的皮毛坎肩裏面。
如果是水袋,在他們踏過主堡大門的時候就會凍結了。他們可以不用喝水,但烈酒卻是西格瓦喉嚨求之不得的潤澤。
奧拉爾佈滿紋身的雙臂依然樓在外面,西格瓦抖了抖頭,將皮毛衣物裹緊了一些。
“你不冷嗎,老傢伙?”他説。
“冷的在後面呢,孩子,”奧拉爾不懷好意地咧嘴笑道。“和即將迎來的冷相比,這簡直是夏日的暖風。”
西格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説笑。他將行囊挪到旁邊,拿出一小條醃肉,打開蠟封的外皮,掰下來一塊凍硬的部分,遞給奧拉爾,然後又被自己掰了一塊。他在嘴裏含來含去,把它化凍到可以咀嚼的程度。肉質粗硬柔韌,但此刻這是奢侈的味道。
西格瓦也靠着石橋的矮牆坐在奧拉爾旁邊,他避開了嚎哭的凜冽狂風,雖然冷風本身也是賜福。風在他們頭頂尖叫,發出恐怖的哀嚎,將凌亂的冰雪掃過橋面。有人説着風聲是那場最終大戰中死去的數千名冰裔的尖叫,從那久遠的英雄年代開始,他們的靈魂就永遠被困在這深谷中。
“聲音可挺嚇人的,是不,小鬼?”奧拉爾説。“一段時間以後就會進入你的腦海。”
“一路下去都是這樣嗎?”
奧拉爾搖了搖頭。“是就好了。不是的,快到底的時候靜的像墓地。”
“那肯定比這強……”
“你當然會這麼想了,可不是嗎?但是寂靜更糟糕。那種寂靜,很沉。沉得像是讓你穿上全身的鍊甲。不,我到任何時候都選擇現在這樣。”
哈拉結束了祈禱,回到二人這邊,挨着奧拉爾坐下。她對着奧拉爾的皮囊嘬了長長的一口,然後用手套背抹了把嘴。
“怎麼你那總是有最上等貨,石拳?”她的話讓奧拉爾哼笑了一聲。
“一定是因為我迷人的魅力,”他答道。
“這一點我可以充分否認。”她面無表情地説,奧拉爾又哼笑了一聲。
西格瓦湊過來,戰戰兢兢地向她呈上一塊肉,他依然因為自己的跌落而羞愧。她看了一小會兒,讓西格瓦以為她要拒絕他的好意,但最後她還是接了過去,點頭致謝。
“你是怎麼贏得你的名字的,半筒箭?”她一邊嚼一邊問道。
“一次襲擊。我當時是個新手,跟着護送一個車隊,往主堡運物資。我們在開闊的冰原上遭到攻擊。一場暴雪掩蓋了他們的靠近。齒鴉部族。”
哈拉嘀咕了一聲。“險惡的戰士。專割人頭。”
西格瓦點了點頭。“我在混戰中吃了幾箭。不過堅持打了下去。當最後一個齒鴉部落的人逃走,剩下的都瀕死或已死在冰上,石拳就賜給了我現在的名字,”
“你這輩子是學不會講故事了,小子,”奧拉爾説。“少説了一半的事。一點也不懂製造氣氛。”
“不像你,老傢伙,”哈拉説。“我敢發誓你的故事每講出來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離譜。”
“我給你講過我關於熊的故事嗎,小鬼?”奧拉爾擠了擠眼睛問向西格瓦。
“別,”哈拉一邊説一邊對那位霜衞老前輩抬起一根手指。“我可不想再聽一遍了。”
“那下次吧,”奧拉爾無奈地聳聳肩。“不過,齒鴉的人在這小夥身上插了至少十多支箭。當時你,多少,十四冬?他當時就已經是個大個子了。雖然還沒長成現在這個大塊頭,但依然很壯。他盾牌上插了四支箭,一條腿上中了兩支,一條小臂上橫穿過一支。胸口上兩支,肩膀上一支,後背上還有更多。但他一直堅持打到最後,像一頭被卡住的厄紐克尥蹶子一樣。他打趴了三個齒鴉的人,然後又中了一箭,丟掉了手中的劍。但他沒有停下。他從自己身上拔出來一支箭,用這隻箭又殺了兩個齒鴉!這鳥蛋是我見過最樂呵的事了!純冰裔。足以讓賽瑞爾達本尊感到驕傲。”
“無畏之母,”哈拉立刻説出口,同時抓住賽瑞爾達的蒼白護身符,它和阿瓦羅薩、麗桑卓的護符一起掛在她脖子上。
“無畏之母,”西格瓦也低聲唸到。他的臉頰發燙,低下了頭,奧拉爾的讚美之詞讓他感到不自在。
“你的幽默感真奇怪,石拳。”哈拉説着站了起來。“來吧。該繼續了。”
“抱歉我剛才摔了,”西格瓦説,他也站起來準備迎接下一段攀爬。“我在此立誓,我不會再讓二位失望。”
“如果你摔了,那是三姐妹的意志,”哈拉説。“如果你摔了還把我們一起帶下去,那這也是我們的命運。你的誓言無關緊要。”
她從他身旁經過,視線搜尋着最佳的出發點。奧拉爾笑着在西格瓦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沒事兒,小鬼,”他説。“最強的冰裔也有失足的時候,如果這就是最險的難關,我們就要跪拜感謝三姐妹了。”
他們繼續降入深淵,逼人的寒風一如既往地用嚎哭追趕他們。
深淵中的獨眼 深淵中的獨眼
它的出現就像霧中的鬼魂。上一刻他們下方還什麼都沒有,下一刻它就出現了。
失落之橋。
從遠處看,橋上似乎長滿了某種貪婪的野草或者荊棘。但這是無稽之談,顯然,沒有任何生命能在這深淵中生長繁衍,這裏的寒冷似乎是從下向上照射出來的。
不,這野草模樣的東西絕非平日見到的植物生命。這是生命的反面。西格瓦感到肚子裏一陣抽搐,他嚥了一下口水,胃裏的東西似乎在往上返。曾經下到過這裏的集會所成員給西格瓦講述過關於這裏的爐邊故事,但即便有所準備,這番景象依然令人不安。
他跳下了最後十尺距離,蹲伏着陸。他的肌肉因勞累而燒灼,他的雙手由於緊握冰鎬而扭曲成爪子模樣。雖然他筋疲力盡,但還是警惕地盯着周圍,幾乎不敢喘氣,不敢眨眼。
“什麼也別碰,”哈拉警告他。
“如果我了什麼東西,那也是三姐妹的意志,對吧?”奧拉爾説。面對這位老戰士的打趣,西格瓦沒法升起笑意。
哈拉轉過身,搖了搖頭。“喘口氣。這是最後一座橋了。到最下面之前不會再停下——下一段是最長的一段。願三姐妹注視我們。”
西格瓦卸下了多餘的負擔,走到橋中間,恐懼而又驚奇地凝望四周。這裏的風已經不再猛烈,伴着哨鳴吹過奇怪的石頭結構,它們如同扭曲的柵欄環繞在橋的周圍。
他難以揣測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東西,但即便只是看着,也讓他感到難受。
巨大的拱形岩石環繞在橋的上方,就如同一柱岩漿越過橋的全長,然後突然在半空中凝固。
他當然知道這座橋的歷史。被囚禁在下面的東西很久之前就開始嘗試逃離它的監牢,而那個時候三姐妹的時代早已過去。
在這裏,霜衞的人曾對抗過那黑暗,在這裏,他們死去。每一個人的死亡,都讓棲於下之物獲得成長。它吃進死者的屍體,將其吸收、轉化、成為爆發生長的燃料。這就是它的本性。或許它已經沉睡了數千年,看上去死氣沉沉、毫無生機,但只要一滴血就能讓它突然活起來,展露暴虐本性。
西格瓦正在看着的東西,那些外形奇怪、令人反胃的環形拱石和畸形碎屑的混合物,都是棲於下之物生長的路徑,它從一個霜衞屍體跳向另一個霜衞屍體,佔據他們的全部。
它吃進去的物質,生出了別的東西
西格瓦的頭腦中有一種不安的、令人瘋狂的壓力,似乎是從下方散發來的壓力。他用指節按壓太陽穴,想要緩解這頭痛。
毫無徵兆地,一段早已被遺忘的回憶湧了上來,如同山洞中飛出的蝙蝠羣。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個時候他還沒被霜衞部族收納。他想起了自己部族的冰拱門,還有流線型的三桅帆船,立在鋭利的刀鋒之上,飛馳於冰封的水面。他想起了那一夜他們的船來到宏偉塔尖面前。帶着黑色頭盔的霜衞戰士等在那裏。西格瓦和他部落裏另外六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被挑了出來。這是莫大的光榮。而他就在那裏,迎着午夜的陽光,看着他的部落駕船離開。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
他被帶到了主堡,並在那裏接受考驗,被迫參與血腥殘忍的試煉。與他來自同一部族的其他孩子一個接一個熄滅了,最後只剩他獨自一人。
到那個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部族。他已經有了新的家。新的信仰。
他是霜衞。
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一個激靈拉回到了現實。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碎裂的着遠古守衞石像。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坐下的。奧拉爾正在彎腰看着他。
“別睡,”那位老戰士説。“噩夢,這裏只有噩夢。”
西格瓦爬了起來。他已經許多年都沒想起過自己的舊部族了。夢境的殘影逐漸褪下,但西格瓦依然感到深深的不安。
“時間到了,”哈拉説。
於是他們開始最後一段下降。他們下方什麼也沒有,只有瘋狂、寒冷、黑暗和絕望。
棲於下之物在等待,它已等待千年。
他們降得越低,冰壁就變得越暗。黑色的脈絡爬在其中,向上伸出魔爪。一陣模糊的噼啪聲從他們四周傳來,似乎在刮擦着西格瓦的腦仁。他看不到任何移動跡象,但在他的想象中,這聲音來自冰面下的黑色條索,它們在努力逃離這詛咒的深坑,爬向地表。
西格瓦想要把這聲音趕出腦海,開始默唸禱詞,同時專注於每一次踢趾刺和鑿冰鎬
這裏的冰面開始變得不那麼光滑,遍佈難以翻越的凸起和凹陷。有的時候,三人不得不只靠冰鎬攀援,雙腳只能懸在無底的深淵上。有兩次,他們都不得不停下,找不到繼續下降的路線,後來他們不得不兩次原路返回,直到最後哈拉決定開闢新路。
冰霧將他們緊緊包圍,濃重而又充滿壓迫感,讓西格瓦已經無法看到下面的同伴們。這裏的霧也阻隔了一切聲音,除了那個不絕於耳的、令人喪心的刮擦聲。
終於,堅冰的地面出現了,唐突地打斷了霧氣,讓西格瓦着實驚訝了一番。哈拉和奧拉爾在下面等着他,已經卸下了行囊、繩索和冰鎬。這裏的寂靜令人無法忍耐。甚至就連冰中的噼啪聲也停了下來。
“我們到底了?”西格瓦低聲説。他抖下了自己的裝備,吐出的氣息立刻也化成了霧。
“我們只下到這裏,”奧拉爾低聲説。“但深淵還要更深。”
年長的霜衞帶着他前進了兩步,指向下方。他們前方就是絕壁,西格瓦看到前方的冰面消失了,下面依然深不見底。
“有多深?”他悄悄説。
“沒人知道。可能一直深到世界的中心,可能還要更深。可能通向棲於下之物所存在的領域。”
西格瓦將一隻腳的趾刺踢進腳下的冰面。“我們差點就偏離了這裏。只要再往哪個方向偏三十尺,我們就將永遠爬不到底。”
“含冰魄不會引錯路的,”奧拉爾説着,把一隻手放在西格瓦的後背,帶他來到哈拉旁邊。
西格瓦半跪在地,隔着手套摸向冰面。這刺骨的冰冷穿透了層層織物,刺痛了他的手。這不是單純的寒冷,冰面在發散着力量。
“這些全是……臻冰?”他悄悄説道,眼中閃爍着敬畏。
“全是,”哈拉説。“只有少數被選中的人見到過。獨眼真的在注視你,半筒箭。注視着我們。我們是受到賜福的人。”
臻冰是霜衞信仰的一部分,他們將臻冰奉為三姐妹的神聖恩賜。藴含了遠古元素力量的臻冰比鋼鐵還硬,而且永不消融,即使放在最熱的熔爐中也依然寒氣逼人。哪怕只是一部分由臻冰打造的武器,比如奧拉爾的戰錘雷霆之子,或者哈拉的雙斧血牙血爪——都是持有者的榮譽和宗教上的重大意義。打造臻冰武器的技法早已失傳,現存於世的臻冰武器全都是神聖的遺物,無一不傳承自久遠的冰裔英雄。西格瓦祈禱有朝一日他也能獲得資格持有這樣尊貴的聖物,但目前,他的掌半短劍就夠了。這把劍鍛造於冰封廢土以外的遠方,無論從任何尺度衡量都是一把好武器,也從來沒有辜負過他。
“我們快到了,感謝三姐妹。”哈拉説。“走。”
他們沿着峽谷大步慢跑,像狼羣一樣,由哈拉帶頭。
雖然西格瓦一生都活在荒涼的凍土上,但這裏的温度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即使隔着許多層毛皮衣物,他也還是感到徹骨的冷,每一次呼吸都伴着疼痛。他暴露在外的面部很快就包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每次眨眼都有冰削破碎。奧拉爾的鬍子全都凍住了,如果碰到什麼東西就會立刻折斷。霜氣順着他們的靴子向上蔓延,他們腳底的冰在全力挽留他們,每一步充滿艱辛。
只有冰裔能在這裏活下去。話雖如此,西格瓦並不確定自己能在這裏堅持多久。一小時?努努力兩小時?再久一些就不可能了。
哈拉帶着他們保持前行。停下腳步就等於死。
他們終於來到了裂口變窄的地方,寬度只夠他們一個一個通過。
哈拉最先進去,奧拉爾示意西格瓦跟在她後面。
“不要盯着它一直看,”奧拉爾警告他。“不是什麼能入眼的好東西。”
“你説的是……?”西格瓦問。
奧拉爾只是搖了搖頭,不再細説。西格瓦鑽進窄縫,揣度着那位老戰士的意思。
裂縫十分狹窄,他的體型比哈拉寬厚許多。他從縫隙之間勉強擠過去,臻冰灼得發燙。他敢肯定自己冷徹的骨架只需要隨便錘一下就能粉碎,但他繼續前進,一寸一寸向裏面蹭,最後終於穿了過來。
狹縫的另一側是一個龐大的碗底一樣的洞穴。此處腳下的冰面逐漸從渾濁變得透明。洞穴中心的冰底是完美的平面,如同一面黑鏡。洞穴中心是一片平整開闊的空場,周圍立着一圈巨大突兀的臻冰。看上去像是立柱一般,沿着圓形分佈於中間的空地,讓整座山洞有一種失落之神的莊嚴感。冰柱共有九根,西格瓦過了一陣突然意識到這個數字所代表的意義。
“九尊之廳,”他以崇敬的口吻説。
他當然知道九尊。它們類似於巨大的枷鎖,束縛着棲於下之物,據説製造它們的魔法早已失落。有人説是雪人族製作了九尊,但西格瓦早已不再是聽信這種童話的年紀。
他知道,他們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我們貼邊走,繞中心圈外圍,”哈拉看到奧拉爾也轉過了狹縫,對他們説。“不要靠近冰底的中心,不要看下面。”
西格瓦知道這是給自己的善意忠告,他點了點頭。
“九尊的每一尊都要檢查。我從這裏,走這邊,”哈拉一邊説一邊示意了最近的冰柱,然後指了指它右面。“石拳,你從那裏開始,走那邊。孩子交給你了。”
換成是任何其他時候,西格瓦聽到自己被稱為孩子甚至還被人照看一定會怒髮衝冠。他曾在最深的冬日面對成羣的巨魔狂戰士面不改色心中狂喜——但此刻,他非常感激能夠留在奧拉爾身邊。一種可觸碰到的緊張感懸在空氣中,就像在電閃之後等待雷鳴的脅迫感。
他們向最近的冰柱走去,西格瓦刻意保持自己的視線向上。曾經,這裏可能是一個封閉的洞穴,但頂部在很久之前坍塌了。西格瓦感覺洞頂的坍塌是因為某個龐然大物被從上面扔了下來。
他不敢向下看,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能從眼角的餘光看到下面的暗影。它在拉扯他,似乎在牽引他的注意力……
“別看,”奧拉爾嘶聲説道,可能他也感到了同樣的拉力。
哈拉已經到達第一塊巨冰,開始慢慢環繞它,仔細審視。奧拉爾和西格瓦接近了第二塊。
“我們要看什麼?”西格瓦低聲問,努力不讓自己的實現遊移到冰底的中央。
“任何變化,”奧拉爾説。
靠近後,西格瓦可以看到臻冰柱裏面封着黑暗的條索。“我們怎麼知道有什麼變了?”他小聲嘀咕道。
奧拉爾一開始並沒有回答,他眯縫起雙眼仔細掃視冰尖柱的各面。最後他發出一聲咕噥,用手指着上面。“冰上刻有符文,很久以前,棲於下之物剛剛被放逐的時候。看到這裏了嗎?”
西格瓦走近一步,看到了一條條細線刻在冰柱表面,構成了符文的字跡。“説明了什麼?”他問。
“説明冰沒有融化。來吧,去看下一個。”
他們出發了,緊靠在山洞的左壁,繞開中間的開闊場地。
西格瓦永遠都無法説清楚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他記得自己一直在緊緊跟着奧拉爾,向着下一根冰柱前進。他記得自己腦中升起一股厚重的壓力,然後感到自己餘光裏有東西在動。寂靜的重量壓了上來,壓得他喘不過氣,然後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了,似乎自己周圍突然騰起了濃霧,阻隔了一切感官。
然後他發現自己正站在冰底的中央,向下凝望。
一隻龐大的獨眼回望着他,一眨不眨。
西格瓦的靈魂在退縮,他的內心在尖叫,但他自己卻無法轉移目光,完全奴役於那隻巨大、攝魄、沒有雙瞼的獨眼。
大概有二十尺的堅冰隔在他和那個黑影巨獸之間,這距離還不夠近。想看清楚並不可能,但西格瓦卻感覺到那隻巨眼的周圍環繞着黑暗、捲曲、觸手般的肢體。任何遊蕩在冰蓋之下海底深淵中的大海怪都在它面前相形見絀。這麼大尺寸的生物根本不可能存在。
它並不是死的。在那凝視之中藏着生命,以及浩瀚的、不可獲知的智慧。
它看到了他。它的凝視滲入了他,穿透了他,他感覺自己的理智開始抽絲,就像一輪線軸被拋進黑夜。西格瓦感覺肚子裏擰成一團,他視野的邊緣開始被黑影包圍,蠕動着、蜿蜒着,似乎是要——
一隻手拽住了他的後衣領,把他向後拖。他腳步踉蹌,靴子在冰面上胡亂蹬踏,被人拽除了中心圈,又被毫不客氣地仍在外側的冰上。他爬了起來,腦海中依然遊蕩者陰影和捲曲的形狀。
昏暗中,西格瓦認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奧拉爾,正在用一隻拳頭緊緊抓着他的毛皮外衣。哈拉跪在旁邊,驚惶地祈禱着。
翻滾的黑影依然在他眼角遊動,他感覺自己頭昏腦脹,似乎灌進了令人窒息的濃霧。他極不明智地將目光再次移向冰底的中央,回到剛才的——
奧拉爾一記老拳打在他的下巴上,凌厲地將他的頭打了回去。“別。看。它。”
西格瓦眨了眨眼,他的頭腦清醒了一些,然後他點了點頭。
“哈拉,他不夠強壯,”奧拉爾説道,依然緊握着拳頭。此刻他眼神中的幽默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凜冽、無情的冷酷。“應該讓他回去。”
“不!”西格瓦説。“我……我沒事。”
“應該讓他回去,”奧拉爾重複了一遍看向了哈拉。她結束了匆忙的禱告,然後爬了起來,懷疑地打量起西格瓦。
“我沒事。我能堅持下去。”他向二人保證。
“如果他再次動搖,就殺了他。”哈拉説。“去。檢查冰柱。”
她走向了下一根,碎冰在她腳下吱嘎作響。
“可別逼我,”奧拉爾對着西格瓦低吼。“我可不想揹着你的屍體上去。”
這下面不允許留屍體,因為擔心被用來引發棲於下之物的生長。無論情況好壞,向上返回的攀爬都無比艱難,西格瓦無法想象一個人如何揹着屍體爬回去。
而奧拉爾前幾次都是揹着具屍體爬上來的,想到這,他對這位老戰士的崇敬又加了一倍。
“我不看,”西格瓦立下誓言,他的雙眼始終盯着奧拉爾。“走吧。”
奧拉爾咕噥了一聲,然後示意西格瓦走在前面。
他們幾乎一下就找到了下一根柱子上的符文。“這裏,”奧拉爾用手指了一下。
這個印記的邊緣十分鋭利,看上去就像是前一個小時剛刻上去的,而不是幾千年前。這是好事。這意味着這麼久以來它一點都沒有融化。
“這個歸你,”奧拉爾説,他們接近了下一根大冰柱,以尖鋭的角度支出冰面。“我去檢查下一個。別讓我失望,小子。”
西格瓦點了點頭,老戰士把他自己留在了冰柱旁邊。它幾乎是全黑的,他看向冰柱的同時,視野邊緣的黑影似乎又回來了,看上去就像是有東西在冰裏面遊動。
他晃了晃頭,繞着冰柱走,上下掃視着,尋找符文的痕跡,但卻沒有找到。每個立面都是完全平整的。他皺起眉頭,開始環繞第二圈,這次放慢了腳步。
依然沒找到任何東西。
他瞥向其他兩人,他看到哈拉和奧拉爾已經幾乎遇上了,他們只差最後兩根冰柱了。
“拜託,”他對自己説,用力眨了眨眼。“專心。”
他環繞第三圈。依然什麼都沒有。
哈拉和奧拉爾現在已經向他走來,他們的表情十分嚴峻。當他再度抬頭看向冰柱的時候,他十分確定自己看到了一滴水珠沿着邊緣淌下來……但這根本不可能。他眯縫起眼睛,上身前傾。
貼近以後,他可以看到冰柱的表面掛着一層光滑的濕氣。這根冰柱的稜角沒有其他冰柱那樣分明,更加圓潤柔和。他很驚訝自己為什麼這麼晚才發現。但他依然沒有警醒,即便他已經看到黑冰之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一種非自然的冷靜被灌注到他體內。
他隱隱約約聽到身後有人喊叫,但他幾乎無法辨認。這聲音被阻隔了,似乎來自很遙遠的遠處。他沒有在意。唯一需要關心的是他面前冰中的黑暗。它在召喚他,示意他,催促他靠近些。這黑影已經不再徘徊於他視野的邊緣,現在它已佔據他的全部視線。他伸出手去碰——
另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是哈拉。他被推到後面,撞上十尺開外的冰面。
恐懼之中,他認出了冰柱內搖擺的黑暗,正在掙扎着向外逃。它從裏面猛戳,極力想要突破自己的監牢。他意識到,它一直企圖觸碰
哈拉閉上雙眼,一隻手伸到冰面的薄弱點上方,這也是黑暗襲擊的點。她另一隻手緊握着麗桑卓的護符。她厲聲誦出一句信仰的警句,然後她伸出去的那隻手開始發出冷光。新的冰晶開始凝結在柱子表面。
這肯定不夠。哈拉祈禱結出的不是臻冰。已經沒人能夠創造臻冰了。
冰晶表面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縫,裏面的黑暗用翻倍的力量攻擊着。閉上雙眼的哈拉並沒有看到裂縫,而西格瓦距離太遠,即便他已騰起來拔出刀也已經來不及。
奧拉爾突然出現在哈拉的身旁,雙手緊握雷霆之子。那一瞬,黑暗突破了冰柱的表面,以閃電般的速度射向哈拉。而奧拉爾用肩膀將她頂開。
他用戰錘將那條黑暗觸手砸的粉碎,發出一聲震撼的碎裂聲。但觸手不止一條——又有三條從裂口鑽了出來。
“石拳!”西格瓦驚叫道。他向前猛地衝,但他太慢了。他們都太慢了。
奧拉爾笨拙地後撤,一記雷霆之子橫掃擊飛了一條觸手,但卻沒能阻止另外兩條。它們貪婪地刺進他的血肉,一條穿透了他左肩的肌肉,另一條扎進他的側頸,咬到了深處。
奧拉爾·石拳的肌肉泛起漣漪,那對異界的觸鬚蠕動着鑽進了他的身體。他的血管變成了黑色,與慘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隨後他跪倒在地。西格瓦想要抓住他,但哈拉將他拉了回來。
“不!”她大喊道。“它會連你一同奪走的。”
奧拉爾用他最後的力氣將雷霆之子扔向他們,旋轉着翻滾在冰面上。“走!”他喘息着説。“傳……信……給主堡!”
“拿走錘子!”哈拉向西格瓦大喊道。
“我們不能把他留在——”
“已經太晚了。他已經沒了。”
西格瓦無力地看着奧拉爾被吞食。這位霜衞戰士渾身抖動,他身上大部分皮膚都變成了恐怖的黑紫色澤,就像是渾身的淤青。十多根觸手刺穿了他,將他與冰柱內的黑暗相連。
“拿走錘子,半筒箭!”哈拉又喊了一遍。
西格瓦收刀入鞘,拾起了雷霆之子,承受着它帶來的疼痛。他抽了一口氣,這股寒冷迅速沿着他的雙手直逼心臟,幾乎使其停止了跳動,但他沒有抗拒。他擁抱這寒冷,與之結為一體。
一個鬼祟的身影,如昆蟲般帶着棘突分成節肢,開始從奧拉爾的肉身上散開。它逐漸變硬,如同熔岩漸漸冷卻。邪魅的紫光開始在他體內脈動,似乎是第二顆心臟的跳動,向他的血肉散發着紫光。
西格瓦感到一陣恐怖的厭惡,他意識到有東西正在奧拉爾體內生長
伴着一聲痛苦的喊叫,哈拉扔出了血爪,短柄斧在空中旋轉,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奧拉爾的眉心,讓他當場斃命。這是對他的仁慈,但一位霜衞部族的傳奇人物竟死得如此卑微,令西格瓦感到悲哀。
冰晶立刻在奧拉爾的屍體上凝結,以血爪為起點向下延伸。脆響的白霜很快包裹住他的頭顱、胸膛和雙臂。臻冰的力量似乎阻止了吞食,一條條觸手也開始變得緩慢遲鈍,他體內的紫光熄滅了。
“停下了嗎?”西格瓦小聲問。
“或許暫時是。”
“你的斧子?”
“留在這,”哈拉迅速説道。“三姐妹賜福,希望它能控制住棲於下之物,但誰也不知道能有多久。我們必須走了。抓緊。”
西格瓦沒有反駁。他開始小心翼翼地繞外圍走,但哈拉攔住了他。
“太慢了,”她厲聲説。“從中間穿過去。上!”
西格瓦僵在原地,他不想踏上中間那片冰底,但哈拉先跑了起來,他不情願地邁出了第一步。他專心保持目光抬起,跟在她身後,最初還小心翼翼,隨後便開始加速。他隨時都準備好感受到來自腳下的動向,因為那被困在冰中的可怕巨獸已經從無盡的沉睡中醒來。
他可以感受到它的惡毒力量正在擺弄自己,拉扯他的意識,就像觸手一樣。它正在注視他——那隻巨大的、無瞼的、一眨不眨的獨眼正從下面看透他。向下看的衝動太強大了。西格瓦使勁握住雷霆之子,在冰冷的疼痛中咬緊牙關。
他始終都將視線鎖定在哈拉身上,在喘息中背誦着禱詞。“不要拒絕疼痛,因為疼痛即是生命,缺失了疼痛意味着死亡。品味它的撫慰。接受它。”即使在腳下踉蹌的時候,他也始終抗拒着向下看。每一步都充滿艱辛,就像奔跑在雪丘之上。他能感覺到獨眼看透他,暗示他,召喚他。他用更大聲音喊出祈福,趕走獨眼。
然後他已經到了對面,在身上的重壓減輕的同時大口吸氣。哈拉也在那裏,催促他繼續前進。她推着他向前走,那道狹縫是他們的出口。
在他鑽進去之前,西格瓦回頭瞥了一眼。
他看到的是奧拉爾屍骨下的那道紫光嗎?他沒時間確認,哈拉急忙地向前推。“走,走,”她説道。
沒時間讓他小心翼翼地穩步通過。西格瓦用力向前擠,生硬地與冰壁摩擦,毫不在意疼痛。到了另一側,二人沿着裂谷飛奔,衝回到他們從冰牆降下來的位置。
“我們……必須……警告主堡!”哈拉一邊跑一邊吼道。“九尊……已經被破了。禁錮着……棲於下之物……的鐵鏈……已經鬆動。所有其他地點……都必須檢查!冰牢必須……重構!”
他們找到了扔在那裏的攀冰工具,喘着粗氣。
“我們不留下來與它一戰嗎?”西格瓦在喘息的間歇問道。
“監視者要想醒來……需要等所有冰柱都被突破,”哈拉説。“血爪應該能擋住次級的生物。”
“如果擋不住呢?”
“那我們就殺了它,”哈拉説。“但消息必須傳到主堡。我們之中至少需要有一人回去。把你不需要的都扔下。”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西格瓦還是從肩膀上卸下了盾牌,把它靠在冰壁旁。入鞘的短劍也和它放在了一起,然後哈拉幫他把雷霆之子栓在後背上。他們連在同一根繩索上,折開冰鎬,開始漫長的返程。
而在這一切的同時,他始終感覺得到冰面一下的那隻巨眼,正在向上張望。
那個曾經名為奧拉爾·石拳的驅殼裂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口子,一隻蒼白的東西癱軟地爬出來,帶出團團粘液,拖着分節的肢體。
它搖搖晃晃地翻到正面,用匕首長的爪子抓着冰面。身後漸漸展開一條鋒利的尾巴,然後它抬起了頭,漆黑的尖牙和突出的脊背,在心臟的位置透出淡紫色的光。一塊塊輕軟的外骨骼將那顆心臟包裹保護起來,然後開始硬化。
它的顏色慘白,不具光澤,但它的外皮迅速硬化,似乎是與空氣發生了反應。這生物的雙眼猛然睜開,觀察這個剛剛誕下自己的世界——十二隻針孔樣的眼睛散發着温熱的紫光,聚集在三個不同的位置。
它高高抬起頭,撕破喉嚨發出了新生的第一聲尖叫。
深淵中的獨眼 深淵中的獨眼
哈拉和西格瓦已經爬到距離失落之橋一半的距離,這時那一聲非人的喊叫傳到了他們耳中。這聲音在他們身邊的濃霧中迴盪。不可能分辨出聲音的方向,也無法估算距離。
“加快速度,”哈拉只説了這一句,然後二人提高了頻率,為了速度捨棄了安全。他們的冰鎬狂亂地鑿進冰壁,每一次踢趾刺都深深嵌入,然後用力向上蹬。西格瓦不斷向下看,隨時準備迎接某種無名的恐懼出現在深谷下方。
然後就在失落之橋的影子顯露在濃霧上方的同時,它也出現了。
“含冰魄,”他嘶聲喊道,哈拉向下看了一眼。
“快走!”她大叫着,目光凝重。
他們拼命向上爬。如果那個……東西在他們到達橋面之前追上他們,將對他們十分不利。西格瓦又向下看了一眼,那個生物正在向他們飛奔而來。它蜿蜒的動作中帶着歹意,許多隻長着利刃的肢體急速地刺入冰壁。三簇發光的眼睛冒着火,然後它怪叫了一聲,聽上去如同鋼鐵之間的刮擦,上下顎重重咬合在一起。
哈拉首先上了橋。回身用鐵鉗般的手握住西格瓦,將他提了上來。當他站穩後,她已經解開了繩索,拿好了血牙。另一隻手裏,哈拉拿着的是一把冰鎬。這是血爪的拙劣替代,但現在已無挑剔的餘地。
西格瓦也扔下冰鎬,要解下後背的雷霆之子,但哈拉阻止了他。“別,”她説。“你繼續爬。”
“我將與你並肩——”他話音未落,她就用兇狠的眼神打斷了他。
“你給我上去,半筒箭,”她一邊説着,一邊用血牙指着他。“沒得商量。”
“但——”
“沒得商量!”她厲聲説道。“爬上去。把消息送到主堡!”
“但我才應該——”
“走!”她咆哮道,暴烈的怒氣讓西格瓦退了一步。“走,半筒箭,”她放低了聲音。“如果三姐妹有靈,我將很快追上你。”
極不情願地,他撿起冰鎬,開始向上爬,而哈拉則雙膝跪地開始祈禱,閉上了雙眼。
他爬上三十尺左右的時候,那個生物翻過了橋沿。它抬頭向上看,三簇眼睛鎖在西格瓦身上,繼續開始追趕。
“在這呢,你個醜八怪!”哈拉衝它大喊,起身面對它。“到我這來,讓我狠狠揍趴你,以三姐妹的意志。”
西格瓦只能繼續看着,無能為力。那個生物的注意力移向哈拉,以超出常理的速度向她撲過去。
她翻滾躲過它鐮刀樣的揮砍,它的爪子在她上方几寸遠的地方劃破了空氣。她起身的同時用血牙深深切進它的側身,打出一團冒着熱氣的內臟,還有一聲淒厲的尖叫。然後她又用冰鎬連打了第二下,但是卻從它厚重的外殼上輕易彈開。
她靈活地跳開,轉身躲出了那隻怪物的揮砍範圍。
哈拉又攻擊了兩次,砍掉了一條肢體,還在它腦袋側面開了個深深的口子,但它的速度不講道理。就在哈拉的斧子反手回擊的同時,它向前猛衝並用一隻尖鋭的肢體刺中了她的前臂,她痛得抽了一口氣,血牙也從手中掉落。
她走投無路地用冰鎬劈向怪獸的臉,但只是戳瞎了它幾隻眼睛。她的手臂依然還被刺穿。她已無法脱身。
西格瓦一聲咆哮從冰壁上拔出冰鎬,然後將自己推下牆。他下落了三十尺的距離,然後落在橋面上,屈膝緩衝,伸出手保持平衡,正好落在哈拉身邊。冰封的石板在他的衝擊下開裂,他重重地翻滾一圈,肺裏的空氣被擠了出去。
當那隻生物將注意力轉向他的時候,他已經把雷霆之子握在手中了。它想要抽回插在哈拉身上的爪子,但她死死抓住它,讓它拼命掙扎卻無法掙脱。
“打!半筒箭!”
它的巨口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大張,露出一排排鋸齒狀的尖牙和獠牙,同時發出不羈的尖叫,而西格瓦則用雷霆之子掄出致命一擊。
巨大的錘頭正好砸在它的頭上,砸爛了一半,飛濺了一地,發出了雷霆般的冷峻炸裂聲。那隻充滿憎恨的怪獸擊打着橋邊的欄杆,試圖站起來,但卻像個醉漢一樣搖搖晃晃,它心臟處的紫光開始忽明忽暗。
西格瓦大吼一聲,再次衝擊試圖恢復姿態的怪物。它發出嘶嘶的叫聲,但面對他的下一次攻擊無能為力。這一次雷霆之子砸在它的胸口正中,碾碎了它的外骨骼,擊垮了心臟周圍的保護腔。那隻怪獸滑到橋的邊緣,狂亂地揮舞肢體,隨後那顆心臟暗淡了下去,徹底死掉了。
然後它被濃霧吞沒了,設麼都沒剩下。
“真是夠……莽撞的……”哈拉説。他躺倒在地,她負傷的手臂無力地掛在身旁。她的膚色慘白——比平時更慘白——她的眼神黯淡無光。
“或許這是三姐妹的意志,”西格瓦答道,走到她身邊,跪在她身旁。
“或許吧,”她承認了,微弱地露出笑容。
西格瓦用匕首割開了哈拉負傷手臂上的袖子。傷口周圍的血肉已經變黑,還冒着氣。黑暗已經開始爬進她的血管。他們兩個都知道如果這黑暗繼續擴散的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用血牙吧,”哈拉説。她的聲音中沒有一絲恐懼。“別手軟。”她補充道,同時用手點了點胸口正中央。
西格瓦拿起了血牙,掂量着它的重量。它的握柄散發出寒冰,包住了他的手,但他並沒注意到。
“它還沒擴散到手臂以上。”他説。“它應該還沒……”
哈拉抬起眼睛盯着他,眼眸清澈無比、無所畏懼。然後她點了點頭。
“動手,”她説。
三天的時間,西格瓦一直在攀爬。
這三天裏,他一直感覺得到一隻毒眼在深淵中注視他。
他在那凝視中感受到一股貪婪,蠶食着他,消耗着他的意志力,但他繼續向上爬。
忍耐,不抱怨。冰從不乞求仁慈,也不給與仁慈。我當如冰。
雖然那個遠古生物的飢餓清晰得可以摸到,但西格瓦意識到,這種飢餓下並沒有真正的情感。它並不因自己的命運而感到憤怒,或者憎惡,或者怨恨。它是冷漠的、不在乎的、不可知的……而且極富耐心。某種程度上,這讓它顯得更加可怕。
它也並非獨一無二。西格瓦不知道還有多少監視者被困在嚎哭深淵底下,但他向上爬的時候,能感受到其他的凝視投在他身上,跟隨者他的進展。
最後,他終於把自己拖上了悲傷之橋。此刻,當他爬到大裂谷頂端的時候,他才終於擺脱了它們的凝視。
哈拉·含冰魄被繩子捆在他背後。她的雙眼緊閉,呼吸淺緩,但她活了下來。她的左臂從肩膀往下沒有了,但她的衣袖上沒有血跡——血牙的臻冰核心很好地封住了傷口。帶着她攀爬非常消耗體力,讓這次艱難的攀爬更加辛苦,但這是他的職責使命,所以他毫無怨言地完成了。
他只是暫停了幾秒鐘喘了口氣,西格瓦邁開重重的步伐走過石橋,走向主堡。感覺他此行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路的前方被一場冰風暴遮住,他甚至無法看清十幾碼以外的東西。當高聳的城牆從風暴中顯露出來,他看到了一個人影正在等他。
洛拉卡·岔舌,守護者的霜父,正倚着他的法杖矗立着。西格瓦看着法杖頂端的黑尖,停在大門前,看到祭司脖子前掛着的冰柱,意識到了什麼。
他不安地看着這二人。現在,他可以確定他們從哪裏回來。
“你們的同胞之中之後很少數能夠瞥見下方的黑暗,正如我們當年,”老祭司説。“你對信仰的理解已經加深,但依然還有許多要學習的東西。”
西格瓦點了點頭,深表認同。岔舌的凝視隨後定在哈拉身上,她不省人事地捆在西格瓦背後,然後老祭司又看向他的身後,尋找着什麼。
“石拳呢?”他問道,而西格瓦只是搖了搖頭。他疲憊得不願多説。“我們生於冰,歸於冰,”冰霜祭司説着,懷着敬意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消融了,”西格瓦費力地説出口。“九尊之一。有東西出現了。”
“監視者的悸動……”祭司吐出一口涼氣,雙眼瞪圓——可能是因為敬畏,可能是因為恐懼。
西格瓦輕輕點點頭,他的呼吸極不均勻,他非凡的力量隨時可能撐不下去。
“我們的女族長大人,冰與暗夫人,必須得知此信。”祭司説。主堡的大門開始打開,裏面的暗影在向他招手致意。“來吧,冰裔。我們必須為接下來的事做好準備。” [1] 
深淵中的獨眼 深淵中的獨眼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