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傳·春殘

春殘，紅怨^②，掩雙環^③。微雨花間畫閒，無言暗將紅淚彈。闌珊。香銷輕夢還^④。

斜倚畫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⑤。記當時，垂柳絲，花枝。滿庭胡蝶兒。 ^[2] 

①河傳：詞牌名，又名《慶同天》、《月照梨花》、《秋光滿目》等，據宋王灼《碧雞漫志》引《股説》雲： “《水調河傳》，煬帝將幸江都時所制，聲韻悲切。”由此可知此調始於隋代。

②紅怨：意思是春殘花落，令人倍覺淒涼傷感，哀怨無憑。

③掩雙環：掩門，關起門來。

④香銷句：李清照《念奴嬌》有“被冷香銷新夢覺”之句，納蘭此處則用“輕夢還”，是説夢醒之後，夢中的情景消逝了，眼前也是一片淒涼，那人早已不在身邊了。

⑤斜倚三句：意謂斜倚着屏風思念着往事，一切都是令人傷感的，一切都是悽清的，此時此刻只剩有了相思二字佔據了全部情懷。相思字：韋應物有“反覆故人心，中有相思字”詩句，此處化用。畫屏：繪有彩畫的屏風。 ^[3] 

春天將盡，落紅哀怨，大門緊關，灑落花間的細雨在白天也停了下來。默然無語，暗暗地抹去臉上傷心的淚水，睡醒之後，夢中的情景不復存在，眼前的一切都已衰殘。

斜倚着畫屏，想起悠悠往事，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此時內心空有“相思”二字。“我”一直記着當時相聚的情景：一切是那樣美妙，柳絲垂拂，枝上花開，滿院翻飛的蝴蝶兒。 ^[2] 

此詞見於《今詞初集》，為康熙十五年（公元1676年）前作。詞人思想情感沒有寄託，不説話斜倚着屏風，想着以前和愛人在垂柳邊賞花戲蝶的情景，又想了想現在的孤苦之情，不由得粉淚盈盈，便寫下這首詞。 ^[4] 

這首小詞代閨中女子抒寫傷春懷人的幽怨情懷，情景交融，哀怨纏綿。

上片主要寫傷春之情。前四句就像電影蒙太奇一樣，將一個個精緻而且典型的畫面排列組接到一起，這裏既有自然之景，也有人物活動。有動有靜，動靜結合，展現出零落悽迷的暮春景色。接着主人公出場，面對殘春之景，她脈脈無語，紅淚偷彈，內心的幽怨之情和眼前的悽迷之景水乳交融。“香銷輕夢還”，直寫主人公夢境的邈不可及，點出主人公的傷感是別有懷抱，同時在上下片之間起到了非常自然的過渡作用。

下片抒寫懷人之情。前三句緊承上片，寫主人公內心的痛苦，“空作相思字”暴露了主人公內心的隱秘。後四句寫景，和上片一樣，同樣以簡潔精緻之筆將幾幅畫面展現在我們面前，這些畫面是回憶中的想象之景，雖然美好卻更加令人悲傷，因為裏面包含着主人公對往事深深的思念，它不過是主人公為抵禦此時的孤獨寂寞而作出的徒勞的掙扎而已。 ^[2] 

首都師範大學東方古籍研究所研究員張秉戌《納蘭詞箋註》：“讀這首詞彷彿看一組連續的、跳躍着的畫面，畫面所繪都是眼前的真實情景，只是下片‘記當時’之後，用虛擬之景，這便更加倍地寫出思懷往事的情景。全篇盪漾着一種淡淡的哀傷，寫盡了‘思往事’的刻骨銘心的寂寞情懷。” ^[4] 

納蘭性德（1655——1685）原名納蘭成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洲正黃旗人，大學士明珠長子。他淡泊名利，善騎射，好讀書，擅長於詞。詩文詞俱佳，以詞揚名。詞以五代北宋為宗，反對臨摹仿效，其顯著特點是風格與南唐李煜相近，最善小令。著有《通志堂集》、《納蘭詞》。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