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香

肖汝蓮當然厲害。但在盛讚她的同時，似乎對別的納西民間歌手有點不公平，比如都説肖汝蓮唱的民歌絕大部分只有她一個人會唱。事實上納西族敍事詩和民歌古調有固定套路，肖汝蓮最厲害之處是能夠即興發揮——轉調，更重要的是即興改變或增加歌詞，幾乎每一次唱都不一樣。不過，不能因此就説她唱的那些納西敍事詩和民歌別人都不會唱。納西族的高人，或許還有很多我們並沒有發現，或者説還沒來得及為外界所知，就湮沒在歲月中了。

也有別的歌手同樣具備即興發揮自我再創作的能力。我最近在大理做一張各民族口弦（口簧琴）的拼盤唱片，就見識了一位另一位納西族女歌王——李秀香。七十歲的李秀香已經出過近二十張唱片，但錄製口弦還是第一次。她會幾乎所有的納西族口弦古曲，但口弦畢竟屬於很容易被忽視的“雕蟲小技”，李秀香主要以歌唱納西史詩、東巴經以及民歌著稱。

和肖汝蓮不同，李秀香大半輩子生活在麗江城裏，漢語説得好，並且在麗江縣文化館工作，還經常去北京和女兒住在一起，在女兒幫助下獨立出版瞭如此多的唱片（其中只拿過很少的一點政府補貼），這對民間老藝人來説堪稱奇蹟。雖然唱片不景氣，但在旅遊城市，這樣的唱片也有一定銷量，否則也不會不斷出版。

但李老師對麗江的自然環境和世道人心的惡化感到不安。如果是一個像我這樣的文人成天罵社會“一切向錢看”，你會覺得矯情，但這話從一個納西老太太嘴裏説出來，還是讓人不安。反正麗江的人越來越多，錢也越來越多，束河的別墅房價都兩萬多一平米了，但麗江的水也越來越幹。

我原本以為麗江山水氣候好，再窮再苦也餓不死人，但李秀香告訴我，她爺爺死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的饑荒。“文革”時不能吹彈口弦甚至不能唱民歌，她還是每天把口弦帶在身上猶如護身符。但直到1996年她才開始重新演奏口弦，起因是那一年的地震。

那一年地震後，李秀香望着由白變黑灰的玉龍雪山，望着納西人的守護神，悲痛地唱起納西古調，唱出了新的唱詞，大意是：“我的頭髮從黑灰變白，而你卻從白變成黑灰，難道雪山啊你也像我一樣會變老……” 這首歌還從未錄過，希望以後有機會幫她好好錄。

老太太這回從麗江坐車到大理，拎着一大袋自己的CD。很多人找她買，沒想到她堅持每張只收十元成本費。

如果去麗江，記得在音像店找一找李秀香的唱片。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