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佳

李瑞佳的姐姐李春瑞告訴記者，噩夢源自42天前的那場婚禮。

清徐縣有個傳統的婚俗，就是娶親回來後，進洞房前要“打新郎”，寓意着步入甜蜜生活前要經歷艱辛、困難。自然，與新郎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就會擔負起“打新郎”的任務。

2013年2月6日上午，原本是一個快樂的日子，新郎李瑞佳接回了他心中的姑娘，兩位新人剛下婚車，就被幾個朋友團團圍住，“哪有那麼容易就娶進家門”。他們笑着、説着、推搡着，還用巴掌抽打着李瑞佳的頭頸部和後背。當時，李瑞佳就被打得齜牙咧嘴，一直從村口打到家門口。

到中午婚宴開始時，“打新郎”一直在持續着。直到晚上鬧洞房時，這羣朋友還把他按到牀上繼續打。直到23時多，他們才慢慢散去。當時，口中説着“不舒服”的李瑞佳，連衣服都沒脱就睡了。第二天，他就出現手臂麻、胸痛的症狀，隨着情況的愈發嚴重，他被送往山西大醫院，初步診斷為“氣管斷裂、皮下氣腫、縱膈積氣”。2013年2月11日，病重的李瑞佳被推進手術室，做了氣管縫合手術，之後轉入重症監護室，至今昏迷不醒，依賴輸液和呼吸機維持生命。

“你們看，這是醫院出具的《診斷治療建議書》。”李瑞佳的母親哭着説。在建議書上，赫然寫着：傷勢引發了“肺部感染、呼吸衰竭、缺血缺氧性腦病、電解質紊亂、高鈉血癥”等多種併發症。

家貧無錢醫治 好心人紛紛伸援手

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口，記者注意到，在地面上擺放着簡單的牀墊、被子、水壺等生活用品。在這片不大的地方，李瑞佳的姐姐和母親已經居住了一個多月。“為了給娃看病，我們把房子抵押出去了，現在這兒就是我們的家。”李瑞佳的母親哽咽着説，“幸好有很多好心人，給我們吃的、用的，特別是張大姐，我真的很感激她。”

在這個小小的“家”裏，記者見到了每日前來探望他們的張計英，也就是李瑞佳母親口中所説的張大姐。2013年60歲的張計英，也曾是這裏的病人。當時，拖着病體的她，每日都前來看望李瑞佳的母親，幫忙想辦法，籌措治病錢、聯繫律師。“孤兒寡母，身無分文，看着真的很可憐。我第一時間幫他們打電話向山西的媒體反映情況，希望大家幫幫他們。”張計英告訴記者。已經出院的她，還是經常來醫院看望他們，帶上一些食物，添置一些日常用品。“希望能幫他們一把。”張計英説。

張計英還告訴記者，李家經濟拮据。李瑞佳的母親獨自撫養大了兩個孩子，整整10年，她天不亮就去地裏勞作，回來後還要打工養家餬口，終於看到兒子結婚了，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住院一個多月，已經花費了20多萬元，還欠着醫院10多萬元。為了省錢，她們每天基本上只吃一頓飯。真是可憐……”説到這裏，張計英的眼裏也有了淚花，“希望社會上的好心人幫幫他們吧。”“是啊，媒體多呼籲一下，看着她們每天吃饃饃幹，真是於心不忍。”周圍不少的病人家屬紛紛向記者反映。在李瑞佳住院的一個多月以來，這裏的病人家屬每天替母女倆買飯菜、水果，今天往她們手裏塞上100元，明天又偷偷放在枕頭下200元，雖然他們也不富裕，但用這種方式默默幫助着李瑞佳一家。

聽到這裏，記者也為之動容，隨即掏出400元遞到了李瑞佳母親手中。“太謝謝了，你們是好人吶！”她哭着跪地表示感謝。此情此景正巧被一旁採訪的電視台錄下。“不用謝！不用謝！”記者忙拉起李瑞佳的母親。

律師：鬧喜致人受傷 需承擔法律責任

李春瑞説，2013年2月10日弟弟住院後，之前參加婚禮並“打”了弟弟的幾名同學來了一趟，送來了600元錢，一些補品。母親在他們臨走時説，請他們回去幫忙借點錢，畢竟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能幫就幫幫。幾個同學滿口答應，但離開後再無音信，直至今日。

面對每日近萬元的醫藥費、住院費，李春瑞與母親已經走投無路，迫於無奈，2月28日，她與母親帶着婚禮當天的錄像帶，走進了孟封鎮派出所要討個説法。3月15日，孟封鎮派出所與清徐縣公安局的民警與法醫來到了醫院，經過一番詢問，承諾會盡快解決問題。“弟弟就躺在裏面，可是弟弟的‘好兄弟’們卻無動於衷，於情於理説不通啊！”李春瑞説着流下了眼淚。“中式傳統婚禮中鬧喜是必不可少的，但應選擇文明、儒雅的形式，否則，喜劇很可能變悲劇。”山西祝融萬權律師事務所律師陳雪平就此事發表了他的看法，“鬧喜是民俗，但不能超越法律準繩。在鬧喜過程中，如果致他人受傷，需要依據司法鑑定的受傷程度，來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就‘打’新郎的人而言，如果都是年滿16週歲的公民，他們完全有意識控制自己的行為能力，下手打人應該有分寸，所以，他們致人受傷的行為，可以視為間接故意，需要承擔刑事責任，也應對傷者進行民事賠償。” ^[1] 

2013年3月20日下午，在清徐縣西營村的一間新房裏，李瑞佳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讓網絡世界喧鬧了一個多月的“好兄弟洞房打新郎”事件，畫上了一個悲情的句號。

此前數小時，本報報道的《好兄弟洞房打新郎新郎躺進重症室》的主人公，李瑞佳不幸身亡。這一刻，李瑞佳一家人的心，也因他頗具戲劇性的死亡，蒙上了一層陰影，註定引發一場輿論地震。

在西營村的新房裏，喜字、鮮花、紅牀被、結婚照，依然展現着新婚夫婦甜蜜的氛圍，而這間屋子的主人，“被打”新郎李瑞佳已離開人世。“在今天早上，他就徹底離開了……”哽咽着，李瑞佳的姐姐李春瑞，斷斷續續講述了過程。

凌晨3時，睡夢中，李春瑞和母親被弟弟重症監護室的值班醫生叫醒，告訴她們，李瑞佳的病情惡化，存活的希望已經不大，讓她們做好最壞的打算。“當時，那一瞬間我們都蒙了。看着躺在病房中的弟弟，我們決定帶他轉院，回清徐。我們要一起回家。”

怎麼回家？看着這對母女無助和焦急的樣子，一個好心人幫她們聯繫了一輛車。

車子一路疾馳，在返回清徐縣人民醫院的路上，李瑞佳還是慢慢地合上了雙眼，這個24歲的小夥子，徹底離開了人世。

李春瑞，這個弟弟出事後一直硬撐着一個家的女子，一下癱倒在車上。

李瑞佳的妻子偉偉（化名），坐在牀頭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摩挲着自己與丈夫的合影照。

“早晨我們把佳佳去世的消息告訴她後，她就變成了這樣。不哭不鬧，總問我一句話，‘是不是佳佳真的回不來了？’”李春瑞説完，一把鼻涕一把淚。

記者悄悄走近偉偉，輕輕撫摸着她的肩。她突然抬起了頭，眼神飄渺：

“人怎麼就這樣走了？我們才結婚幾天啊。我記得結婚當天晚上，還幫他端洗腳水，當時他腳有點腫，他説是站的時間長，沒什麼事兒。我也沒反應過來，要是早發現，現在也不至於……”咬了咬嘴唇，偉偉説不下去了。

記者從之後她斷斷續續的講述中得知，後來，她的丈夫身體越來越不舒服，臘月二十九，他實在支持不住了，説得去醫院看看。偉偉就幫丈夫穿好了衣服，送他去了醫院。一路上，李瑞佳還不停地安慰偉偉，讓她別擔心。“他還叫我勸勸媽，別讓她哭了，他説他很快會好的。沒想到，這是他跟我説的最後的話……”

“這兩天，有不少好心人來給我們捐款，還是好人多啊！”

李春瑞從包裏抽出紙，上面有一串串數字，數字前有的寫着“女”字，有的寫着“男”字。她告訴記者，這都是好人捐的款數，有4000餘元。但那些捐款人都不告訴她姓名，只是把錢扔下便離開了。有些人還告訴她娘倆，過兩天再來看望她們，也希望李瑞佳能夠早日脱離危險。“這些人對我們家有恩吶，只可惜我們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只能記住他們的性別。”李春瑞將紙條死死攥在手中，眼中滿含淚水。

如今，弟弟走了，她們還欠醫院10萬多元醫藥費。醫院讓她們先回家處理喪事，欠款，日後再來結算。

李瑞佳離開了，一家人以後的生活，還要李春瑞來扛。“我要堅強！我要安慰母親，要為弟弟討個説法！”李春瑞説。

當日下午，沒吃午飯的她，趕緊聯繫到清徐縣孟封派出所的民警，希望為弟弟做一次屍檢，找出弟弟的死因。

在一場本該快樂的婚禮上，李瑞佳因鬧洞房被打身亡，留下一個悲傷過度的母親和剛剛結婚幾天的妻子，還有三十多萬元的鉅額欠款。“好好的婚事怎麼變成這樣……”李春瑞哭了，“我希望早日有個結果，給在天上的弟弟一個交代，給他討個説法！”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