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松圖贊

有道人自天台來，示餘《怪松圖》，披之甚駭人目。根盤於巖穴之內，輪囷逼側而上。身大數圍，而高不四五尺。礧碋然，幹不暇枝，枝不暇葉，有若龍攣虎跛、壯士囚縛之狀。道人曰：“是何物怪之如是耶？子能辯之乎？”予曰：“草木之生，安足怪耶？苟肊瘠得於中，寒暑均於外，不為物所凌折，未有不挺而茂者也，矧松柏乎。今不幸出於嚴穴之內脞脆者，則䃘然其牙，伏死其下矣，何自奮之能為？是松也，雖稚氣初折，而正性不辱。及其壯也，力與石鬥，乘陽之威，悲己之軋，拔而將升，卒不勝其壓擁，勇鬱遏，坌憤激訐。然後大丑彰於形質，天下指之為怪木。籲！豈異人乎哉？天之賦才之盛者，早不得用於世，則伏而不舒，燻蒸沉酣，日進其道，權擠勢奪，卒不勝其阨。號呼呶拏，發越赴訴，然後大奇出於文采，天下指之為怪民。嗚呼！木病而後怪，不怪不能圖其真；文病而後奇，不奇不能駭於俗，非始不幸而終幸者耶？”道人曰：“然。”為我贊之。贊曰：

“松生陰隘，巖獄穴械。病乎不快，卒以為怪。臃腫支離，神羞鬼疑。道人諮嗟，援筆傳奇。或怪其形，或奇於辭。目為怪魁，是以贊之。”

陸龜蒙（?一881 7），字魯望，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多次應進士試，均名落孫山。一度做過湖州、蘇州刺史的幕僚，後來隱居松江甫裏，常泛舟太湖。自稱“甫裏先生”、“江湖散人”、“天隨子”。他與皮日休、羅隱交往密切；詩文跟皮El休齊名。當時人將他們並稱為“皮陸”。小品文筆鋒犀利，傳為美名。 ^[1]